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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 下+番外篇——by酌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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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愈来愈习惯了。」林春听到陈秋的轻笑声,一阵羞愧席卷上来,他看着陈秋的脸,一时看得不太真切,几个光晕彷佛叠在他那媚惑的脸上,林春眯着眼睛,无奈仍身如梦中,人彷佛成了一团混沌,什么也思索不了。

林春听到陈秋说他迷乱的样子很美,他呆呆地说:「清醒……清醒的样子呢?怎么迷乱的样子会更好看?」

「迷乱的样子像小孩子,很蠢、很傻,不是比较可爱吗?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不会满脑子想着那些无用的知识,说大道理……」陈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林春的头,如同一个大人去哄一个小孩子。他分开林春的腿,将他的身子折成三明治似的,腰以下的部位都悬空,使林春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一棵失根的苗,够不住地下。

「知识才不是无用。」林春没好气地反驳。陈秋只神秘一笑,垂下眸子,柔柔扫视着身下人、那张温顺而略显激动的脸。他喜欢打断林春的步伐,纵然他从来掌握不住这个人的心思。

「有用、无用……谁能决定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知道吗?在香港,知识是我们的资本,我们用知识去买一张张的文凭,再将自己变成物品出售。」

林春听了陈秋的话,茫然皱眉,冷不防身子被侵入,轻叫出声,脸容因痛楚而扭曲。物品,是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是商品。他们在牌上写明自己的技能与学历,一张张文凭贴于身上,每一个成绩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价钱牌,每个人都是有价的。

美丽的女人被富商包养,有学历的人被大公司聘用,那些容貌平庸、能力一般的人永远被踩在底下,做一些明明很重要、但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工作。人们只懂盛赞某大企业的业绩,却想不起一家公司之所以能正常运作,全赖一群低技术员工、清洁工。就是「低技术员工」这几个字,也有标签的意味。什么是高技术?什么是低技术?为什么劳力永远次于脑力?

「那……我和你也是一件商品吗?」林春紧张地环住陈秋的颈,身子摇晃得厉害,好似被人吊在半空中,随着强劲的风势晃动,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是,我们一开始就是商品,只是我们的买家尚未出现。而我们的价格,就靠高考成绩来定。」

「那……那太消极。」林春觉得自己快要被撞散,理智好似一堆纸屑,无重,向天空四散,抓也抓不住。但那种灼热正猛烈烧着他,尤如地狱之火,将他烧得不似人形,痛得来却有种淋漓的快感,愈是堕落,就愈快活,身子下沉、下沉,沉到去污秽的泥沼,再也不复洁净。

「买家、卖家,你还未读BBA,就一副商人口吻……」

「我也想做一个商人、一个买家,但我没主宰其他人的命运。」陈秋忽然停下来,抚弄着林春胯间的欲望,使他失声叫喊,推拒着陈秋,下身又矛盾地迎上去。林春呼吸的节奏变得更紊乱,他拚命喘息,仍不肯认输,勉强挤出一丝傲然的微笑,说:「那你想买下我吗?」

「你肯让我买吗?」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林春当然说不出,他肯让陈秋买下来。

陈秋笑起来,身子也轻颤着。他抓起林春的手,将之贴上自己裸露出来的胸口,诱惑他,说:「既然我买不起你,就将我自己卖给你。你要先验货吗?」

陈秋的脸颊染上春色,上勾的眼尾拖着一份懒懒的春情,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薄雾,轻纱似的覆住那黝黑深邃的灵魂之窗。林春还真的像验货般,摸着陈秋的脸、颈、锁骨,以至那平坦玉白的胸膛,将那挂在陈秋身上的白衬衣拉下来,使他的肩头尽露出来。林春支起身子,在陈秋的颈侧咬了一口,在那片白晢的地方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件金玉其外的次货。」

林春原本还想说更多调侃陈秋的话,但又身不由己被拉入另一波情潮中,激动得不能自己,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懂攀住身上的人,渴求对方赐予自己更大的欢乐。他想,他又怎买得下这个美丽的人?那只不过是情人间的胡话而已,朝生暮死,日后又有谁记得?并不是他不想认真,而是他们没有本钱去认真。

今天是中七的lastday,不知道他和陈秋的lastday,又是何时呢?林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出口,只是,在高潮那刻,他彷佛听到陈秋以一种无奈的语气笑叹——「你真是无情。」

我们彼此彼此。

111

说是放年假,其实哪有假期——中七学生根本不可能从那短短十几天的假期,获得真正的休息,况且那十天里,几乎有五六天要回学校补课、测验,可算是地狱式生活。当然,这时他们根本不知道,更大的苦难还在后头。

他们文科班也算好了,年廿九回去考个历史科premock(模拟校内试的模拟试),然后便可暂且休息,理科班更惨,到了年三十还要回去。初一、初二跟初三,不消说,自然是例假,可一到了初四,大家便陆续回学校测验补课。

一般商店尚且初五启市,他们这群老师、学生可真疯,几近全年无休了。想来,老师也真伟大,生病的就顶着个大口罩回来替他们补课,有家室的,都纷纷抽空了一整个上午、甚至是一日的时间,回来为学生改测验、搞补课,因而大部份人都没抱怨,私下珍惜老师的心意。

林春之前挺坚定的说过,年假一开始,他就不会再去陈秋家,害陈秋阴郁了好几天。林春的确两三天没上过陈秋家,然而到了第四天,已有些心痒。林母看在眼里,淡淡说了句:「真难得,你好几天都没去找阿秋了。」

「我干嘛去找他,又没什么事。」林春格外敏感,本来在写文章,不自觉写错字,颤着手去找涂改液,可是手劲太大,把整个笔袋弄翻,里面的笔都掉到地下,一时好不狼狈。林母看着儿子的窘态,笑了笑说:「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个鬼。我只是看你之前常常上阿秋的家,一星期总要去三四次的,如今忽然一次也不去,觉得奇怪,才问一问。你说他妈早就去了,那他爸会回来陪他过新年吗?」

「我想不会了,他爸在外面……早有了一头住家。」林春含糊地说,不想说太多陈秋的家事。林母没说什么。等林春以为话题已终止时,林母又说:「年廿八晚,也就是明天,我会回乡下,初五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你懂得照顾自己吗?」

「这么突然!之前也没听你说过要回去的,怎不跟我说一声?」林春惊讶不已。母亲甚少连续两年回乡下,一般是隔两三年才回去一次的。

「你这孩子,我这不就跟你说了吗?」林母眉开眼笑,说:「一般的孩子一听到父母要远行了,定当高兴无比,因为可以过上『无王管』的生活,你倒像是看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林春的感觉十分矛盾。他固然爱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且他也惯于照顾自己,煮食当然无问题,做家务也勉强可以,可是,他无把握能管得住自己——他怕自己一不留神,便跑去陈秋家。本来林春正是依赖母亲的监管来约束自己的欲望,可现在妈一走,少了个人坐在家中盯着他,他倒怕自己……

「妈……」林春不无幽怨地膘了母亲一眼,林母见状,爽然大笑,揩去眼角的泪花,说:「你这孩子真的变了!以前,你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就只像一块闷闷的木头,踢了一下也不会动的,现在嘛、现在嘛……」

林春脸热,收回视线,努力装出一副木然的样子。林母看儿子一脸窘迫,也就放过他。她转身行往床那边,拿起床头上的一只盒子,背着林春打开盒,好一会儿拿着一个红封包,递给林春说:「这个交给阿秋吧。」

「我怎交给他,这个年假里,我是不会见他的。」林春说什么也不肯接,林母硬将红封包塞入他手中,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亲自给他又好、寄给他又好,总之就要交给他!人家常常掏腰包请你吃饭,你又每星期在他家过夜,我怎好意思一个红封包也不给人家!你要是不给他,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反正这几天我是不在家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怎样过,是你自己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总之,在初五的夜晚我会回来,到时候你要留在家。然而,不管怎样,这几天也要读书,该做的事就要做,不可以只去玩,到时候玩得心也散了,模拟试就考差了。当然,也不要一股死劲子去读书,我知道你勤力,也要学懂放松,知道吗?」

林春胡混应过去,总觉得母亲的话有某种言外之意。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早已被母亲看穿了,然而,她是怎样知道的呢?为什么母亲、戴志、陈心、甚至是叶芝,也能看出他俩的事来?真不成是当局者迷吗?林春一脸狐疑地摸摸脸皮,思忖自己是不是要时时刻刻摆出一副木样子。

结果林春说服自己,他要找陈秋。他并不是想见陈秋,而是为了将那一个红封包交给他而已。陈秋硬要他过去独秀居楼下,林春扭不过陈秋,依言去了。他们在平台的小花园见面,那时刚入夜。陈秋接过红封包,戏谑说:「不是说过整个年假都不跟我见面吗?现在怎么又出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只是来将红封包交给我,可是,你在初四才给我,不也可以吗?你可别说你忘了我们要在初四那天回学校补课。」

林春哑口无言,这才想起来——他怎么就急着拿红封包给陈秋呢?他当下就要逃跑,陈秋却抓住他的手肘,将他扯入怀中,紧紧圈着他的腰,说:「难得过来,不上去吃顿饭吗?」

「我、我吃过了。」颈侧被陈秋的气息拂过,引起一种痒痒刺刺的感觉,使林春忍不住捂着那一片肌肤,换来陈秋的轻笑。

「再吃一次吧,就当是陪我吃。我已饿了几天。」

饿——这个字背后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当晚,林春就成了一块上好的肉,解了陈秋的饿,倒换来一身疲劳酸痛,他翌日醒来,揉揉僵硬得不像话的腰,嘀咕着:「什么陪你吃,是『给你吃』才对。」陈秋但笑不语,似一只奸狡满足的兔子,差在未拍拍肚皮打个饱嗝。此后几天,直至初五为止,他一直都待在陈秋家,中间也有一次跑回家拿笔记。

在林春的坚持下,两个人还挺充实地度过这几天。亲密的事并不是没有做过,但书也没有少读过。他们爱席地而坐,林春跷起腿,把书摊平在膝盖上,间或用萤光笔划下重点。陈秋则背靠着林春的身子,半发呆、半集中地读书,不时发白日梦,或者拨弄林春的头发、戳他的脸,林春只当有苍蝇飞过,不耐烦地用手拨过就算。

年初一那天,林春才想起陈心,问陈秋,怎么陈心不回来住。陈秋眼也没抬起,说:「我跟那家伙有些协议,总之他在初五之前都不会回来,仍待在宿舍。而且那家伙本来就不打算回来,说什么不想看见我跟你亲热的样子。」

林春顿时脸红耳赤,气恼地说:「这又不是我想的。假使他回来了,我也会跟你保持距离,绝不会做什么丢脸的事。」

「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不想做,我可想做得紧呢。」陈秋笑了笑,又说:「反正戴志伟会过去陪他。」

「戴志伟去C大吗?」

「也不是第一次。」陈秋耸肩。

「这样看来,戴志伟对陈心……挺认真的。」林春实在难以想像,那个不说半句正经话的戴志,竟然就对陈心那么死心塌地,甚至屡次跑去C大找对方。

「他们两个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陈秋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说:「你想想看,若是两人之间完全没有问题,那他们少见个多月也不是不可以的,况且他们又不是刚好上不久,也好上一段日子了。可是,最近这几个月,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事,陈心有点不安,才要求戴志伟过去找他,相反,戴志伟又懒懒的,有时也想挣开陈心。只是,也许因为他们早就认识,其中又有不少瓜葛,才拖到如今还未散。」

「早就认识?」

「是……你不知道吗?其实早在我将戴志伟介绍给陈心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我后来才知道。你想听他们的事吗?」

陈秋那水灵灵的桃花眼勾引着林春,林春也有点想听,又觉得不好窥探戴志的私隐,抖了抖嘴唇,终于还是选择不听:「要是我想知道,还是去问戴志比较好。他不在场,你又在他背后说这种事,似乎不太好。」

陈秋早就料到林春会这样说,收回眼光,望回笔记,说:「真是书呆子。」

112

林母在初五的晚上回来,第一句就问林春:「有将红封包交给阿秋吗?」林春有点心虚,钻入书本中,盘腿坐在电脑面前,身子也微驼着,不正视母亲,他含糊应了一声。林母微笑点头,又入厨房,打开冰箱,掀开那几天未用过的饭煲,又打开那放碗碟的矮厨柜,末了再视察升盘,说:「你这几天都没用过厨房吗?看,百洁布都干了。」

「没有,那又怎样?」话一说出口,林春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他果真掩着嘴,又撒谎,说自己忙于温习,没时间做饭,所以一连几天都叫外卖。林母环着手臂,侧望厨房里的晾衫竹,隐忍着笑意说:「你忙到连衣服也没有洗过吗?可奇怪的是,洗衣篮里面一件脏衣服也没有,你说,如果这几天你果真待在家,那你换下来的衣服、内衣都放到哪里去了?」

林春一颗心悬在喉头,几乎要跳出来。他自知瞒不过母亲,只好把一切都招了——当然,他多多少少撒了谎,说自己在陈秋家仅过了两晚。林母也不打算怪责他,似乎只想看儿子的笑话,说过几句话戏弄他后,就肯放过他了。

「到阿秋家住,也不是没有得着,至少人家阿秋英文好,可以教教你。」

「嗯……也是。」这几天,陈秋的确有跟他补过英文,虽说林春本来就有上补习班,可都是看录像而已,碰上问题时,还是要问兔奴或陈秋。

「我、我在陈秋家也有读书,不是只过去那边玩的。」林春还是忍不住澄清一番,倒被林母白了一眼:「我又没责怪你,你怎么就紧张起来呢?难得你交了一个好朋友,来往密切也是应份的。再者,日后你们升了大学,就没机会常常见面了,趁现在还有时间,就去玩玩吧。」

说到大学,林春立时心有戚戚焉的,不怎么踏实。那彷佛是十分遥远的事,但实际上,顺利的话,他们在七个月后便已跨入大学,实在无法想像。到时候他们会顺利升上C大吗?王秀明呢?他还在治病,什么时候才能上大学呢?或者说,他有没有机会上大学?原来为了高考而吃苦,也是一种幸福、是一个机会,并非必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透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退一步想,上到大学又如何?现在的大学生愈来愈不值钱——是的,商品化,没有什么不是一件有价的商品,包括人在内。每个人的出身、学历、学位,都意味着他的价格。有所谓的「稀少性」——简单来说就是物以罕为贵,大部份物品愈稀少,其价值就愈高。

在以往的年代,不要说是大学生了,就连中七生也很少,所以中七生在社会已很吃香。可现今,随街找个年轻人问问,不是中七生就是大学生,这两个身份不再罕有,因而贱价了。即便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还要看你读哪间大学、出自哪个系、拿过什么奖项……既然大学学位不能再保障一个人的前途,那读大学还有意义吗?

有的,去追求真理——可是世上有所谓的真理吗?

林春甩甩头,把这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暂且搁到一旁去。考Alevel,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是很难。之所以说简单,是指一个学生只需要将自己的一切掏空——你的价值观、理想、政治观、感情,然后把课本上的知识、答题技巧、历代的markingscheme和答题approach都塞入脑袋,心无「杂念」,便能下笔如有神。无论是古代的科举或是现代的Alevel,对学生的要求都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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