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下面的那个空间是仓促之间挖掘出来的，所以根本没有设置任何的通气口。狭小的空间里面，空气污浊不堪，周围没有任何的光线，以贺御杰的视力，在他跳下去的时候，也只能勉强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小黑正守着一个蜷缩着的身体。
贺御杰和伊莱尔合力把那个人从下面弄了出来，把他平放在那张守卫的木床上之后，才有时间仔细端详一下他的脸孔。
一头花白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已经乱成了一团，上面还沾满了黄泥和土屑，双眼紧闭，脸色青白，明明是那样熟悉的面孔，但是这样虚弱而无助的样子却让贺御杰觉得无比的陌生。
曾经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打个半死的皮尔大叔让贺御杰完全无法把他和现在这个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浑身血迹斑斑的老者联系到一起。
“怎么会这样？”贺御杰不敢置信的看着被自己救上来的这个人。
四肢软绵绵的，里面的骨头已经被打碎了，胸口也凹陷下去一块，贺御杰摸了摸，最起码断了两根肋骨。嘴角和下巴上都沾着干涸的血渍，体内的脏器肯定也受了伤害。也许是害怕他实力回复没人能压制他，所以他身上的伤不但没有得到医治，甚至就连他的四肢也是在后期才被打断的。
看着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皮尔大剑师，贺御杰难过的眼睛都红了。
伊莱尔抿紧嘴唇，二话不说的拿出最后一张【圣光闪耀】的卷轴就要撕开，可小黑却突然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行，他的内伤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体内有一股亡者之息，你现在给他用光明卷轴的话，这两种元素的冲突会要了他的命。”
“那恢复药水可以吗？”伊莱尔连忙追问。
“可以。”
于是，伊莱尔立刻拿出了三瓶最好的恢复药水给皮尔阁下灌了进去，只可惜，同样因为亡者之息的存在，这几瓶药水的效果并不好。
“先回去。”贺御杰找出一条毯子，把皮尔阁下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身后。
伊莱尔看了看那几个昏倒在地的平民，嫌恶的皱了皱眉，但还是拎起了其中的一个家伙。
那名中年侍卫看了看，很明智的双手发力，同时拎起了两个人，而仅剩下的那个，就交给了小黑来负责。
52
出去的一路上非常的顺利，有杰的幻象领域在，再加上那些巡逻的骷髅已经被他们进去的时候消灭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们几乎是没有一丝阻拦的悄悄回到了他们租住的小院子里面。
让伊莱尔把那几个昏过去的家伙安置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面，剩下那些清醒的人全部都聚集在另外一个空房间里面。
看到皮尔阁下的惨状，菲儿几乎是泣不成声，而路迪则是双眼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笛卡尔和帕比同样红了眼眶，握紧了拳头，看着迦兰德为皮尔检查身体。
“怎么样？”看到迦兰德放下了皮尔大叔的手，贺御杰连忙问道。
迦兰德摇了摇头。
贺御杰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情况很不好。”迦兰德叹了口气：“他的伤势很严重，但是最严重的，还是他体内那股亡者之息。四肢被打断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有恢复药剂和治疗卷轴都可以治好。可现在的问题是因为那股亡者之息的存在，所以根本不能给他使用光明系的卷轴，否则，不等卷轴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就会因为两种元素的交锋而彻底崩溃。而且，因为那股亡者之息在他体内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多多少少改变了一些他的体质，那些恢复药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他的伤势效果并不好。”
“没有其他办法吗？”笛卡尔焦急的问道。
“不好说。”迦兰德摇了摇头，眉头蹙得死紧：“主要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股亡者之息能在他体内存在这么长时间，甚至已经开始改变他本身的属性。”
看到笛卡尔他们都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迦兰德便给他们解释道：“亡者之息本质上就是亡灵生物的气息，这种气息被人类吸入之后会根据对方的体质，产生一些头昏，恶心之类的效果，特别是低阶的亡灵生物，他们的亡者之息除了能对一些平民产生效果之外，对冒险者根本没作用。”
“当然，越是强大的亡灵生物，他的亡者之息对人类的伤害也就越大，可是改变人类的身体属性？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把这股亡者之息弄出去。”
“那该怎么办？迦兰德叔叔，你一定要救救外公啊。”菲儿满脸泪痕，紧紧抓着迦兰德的手不放。
迦兰德也只能苦着脸愁眉不展。
现在皮尔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经遭到了极点，说是命悬一线完全不为过。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伤势和他体内的那股亡者之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虽然因为亡者之息的存在使他不能使用恢复药剂和治疗卷轴，但是也正是因为那股亡者之息的存在，所以他才能撑着不死，毕竟，亡灵生物的自愈能力一向很惊人。
现在迦兰德最担心的就是，万一他们强行把皮尔阁下体内的那股亡者之息驱逐出去，那么他的伤势会不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直接导致他的殒命。
“该死的！要是能知道为什么这股亡者之息会改变他的体质就好了！”迦兰德看着菲儿抽泣的脸孔，恨恨的说道。
“我知道。”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那名侍卫突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路迪一下子站了起来，冲了过去，抓住了那名侍卫的肩膀，激动的说道。
“是，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的事情，其中自然也包括为什么他的体内会有那种鬼东西。”这名中年侍卫神色平静的说道。
自从他听见小黑说话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
能说话的魔兽？
哪怕是再无知的人也会知道，唯有达到圣阶的魔兽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
作为一名小小的五阶剑士，他自然知道圣阶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而一直让他震惊不已的是，自从进入这个小院之后，他发觉大多数的人对那只圣阶魔兽并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
能和圣阶强者结交的人，自然不会是弱者，这名侍卫不是傻瓜，所以他很容易就猜出，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哪怕不是圣阶强者，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水准。
这么多强者汇聚在一起，要说他们纯粹就是来洛亚游玩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既然救了自己，那么很明显是来和那个该死的亡灵法师作对的，他的实力低微无法为朋友们报仇，但是这些人绝对可以帮助他达成愿望。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这些人，要知道，在自己这个“必死的”人面前，那些人可透露过不少的消息。
“你怎么会知道？”贺御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这些人要被囚禁在那个密室里面，因为他们互相之间似乎根本不认识，而且他们的身份也是各有不同，他实在想不明白，利亚斯养着这样一帮人干嘛？
要说他们知道了某些秘密，完全可以把他们杀人灭口，可是利亚斯偏偏没这么干，反而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呵呵……”中年侍卫凄凉的笑了笑，漆黑的瞳孔中涌出浓浓的哀伤：“因为我的体内也有那种东西，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我才会被他们囚禁起来，我的那些兄弟才会那样惨死在我面前。”
“不过，还好，还好我坚持下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看到那个该死的混蛋不得好死！”陡然间，他的语气一变，双目变得赤红，他恨恨的咬着牙，眸中一片疯狂之色。
贺御杰心中叹息一声，这样激烈的恨意，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原本心中对他的怀疑也彻底的消去了。
他走了过去，拍了拍这个男人的肩膀，虽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但他的意思已经很好的传达了过去。
“放心，我没事，我一定能看到那家伙被挫骨扬灰的一天！”中年侍卫握紧了双拳，强行压下心中刻骨的恨意，语气再度恢复了平静。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伊莱尔淡淡的说道。
侍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乔，是”曾经“的洛亚城的守备队长。不过现在……”他自嘲的笑了笑：“城防卫队的人恐怕都已经死光了。”
贺御杰心中一惊：“我们这两天出门的时候，还看过城门口有卫戍部队在检查，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很简单。”乔语调淡然：“我的卫队在我被抓那天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逃掉的几个也不可能再回到洛亚来。现在的守城部队，应该是后期那位公爵大人重新招募的吧。”
贺御杰回想一下，在他们探听消息的时候，的确挺过不少人抱怨，最近几年征兵很频繁，虽然给出的薪酬非常不错，但是进入军营再出来就很不方便了，所以，不少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亲人了。要不是每个月都能拿到那些去当兵的亲人们托人送回来的薪金，说不定他们早就不干了。
“说重点吧，那股亡者之息是怎么回事？”迦兰德看不得菲儿悲悲戚戚的神情，连忙提醒乔注意重点。
53
乔点了点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可能不太相信，不过我对光明神发誓，我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乔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缓缓的说道：“我们，实际上是那名亡灵法师的备用躯体。”
“什么意思？”贺御杰皱紧了眉头。
“这么说吧。”乔深吸一口气：“我们被抓进那个密室之后，也许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死定了，所以很多的秘密根本不在乎我们会听到。”
乔看着贺御杰：“你进去密室的时候注意到了吧，那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几个空房间。”
贺御杰点点头。
乔继续说道：“之前，那里也曾经住着几个人，只不过，后来他们被带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说的明白点。”迦兰德不耐烦的说道。
“这么说吧，在首都里居住的人，有很多人都知道那位神秘的大魔法师，可是一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乔露出一抹讥笑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期待别人回答。
“因为那个家伙根本没办法见人，他的身体一直在腐朽，一旦使用了什么魔法之后，就会腐朽的更快，我们这些人，都是他找出来的，和他的灵魂波动能够吻合的一些人，一旦他的身体腐朽了，他就会从我们之中挑一个出去，换上一个新的身体。”
“什么？”众人俱是惊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曾经亲眼见过，有一次，那个亡灵法师到那个密室里面的时候，脱掉了他身上的斗篷，那张脸……”说到这，乔猛的打了个冷战，似乎想起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
他吞吞口水：“太恐怖了，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人类的脸。整张脸好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烂成一片，要不是眼眶里还有那么两个眼珠，我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哪里。”
他不自觉的抖了抖：“下巴上已经没有皮肤的存在了，只露出一大块白森森的骨头，在他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到骨头嘎吱嘎吱作响，那副样子，简直比魔鬼还恐怖。”
“那次来了之后，他就带走了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男人。”乔叹息一声，垂下眼眸。
“后来呢？”贺御杰忍不住追问。
“后来？”乔扬了扬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来就是，没过多久，那个亡灵法师去找利亚斯商量一些事情的时候，当他再次脱掉兜帽之后，露出来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脸。而那张脸从耳朵开始也出现了腐烂的痕迹。然后，我就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全都是用来给那个妖怪提供身体的。”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谁能想到这些人居然只是那个亡灵法师的“备用身体”。那岂不是说，那个亡灵法师只要能找到这样的人，就可以永远不死？
“他大概多长时间换一次身体？”贺御杰看着乔问道。
乔想了想：“我只见过两次，中间大概隔了半年。不过我听以前有人曾经说过，四年前，也就是那个混蛋刚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每隔三个月就要换一个身体，后来才开始逐渐延长时间。但是，上一次那位先生……”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躺在床上的皮尔阁下。“被送来的时候，那个混蛋才换了身体不到两个月，而且那天他的状态很糟糕，在把那位先生送来之后，就带走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身体腐烂程度和他使用魔法的次数成正比。”伊莱尔断言道。
“应该是这样。”迦兰德也很赞同：“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应该是开始到处设置收取灵魂的魔法阵，所以使用魔法的次数比较多，不过那些魔法阵花费的魔力应该不是很多，所以他才能保持两个月换一次身体。后来每隔半年换一次应该是他自然的损耗，而上个月，则是因为和皮尔阁下打斗了一番，所以身体崩溃了，这才需要临时更换身体。”
“等一下，这么说，这家伙是看上了皮尔大叔的身体？”贺御杰神色一凛。
“应该是这样。”乔点点头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我们和那个混蛋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不过他把我们抓起来之后就在我们身体里留了点东西。那些平民没感觉，但是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灰色的气体在慢慢的改变我的身体。”说到这，他自嘲的笑了笑，抬起头看向拉尔法：“能借把匕首吗？”
拉尔法看了贺御杰一眼，对方点点头，他从手腕上摘下一把黑色的匕首甩了过去。
乔一把接住匕首，低头看了看。
漆黑无光的利器，两侧有两条深深的血槽，血槽的底部沾了一层黑红色的污渍，乔知道，那是被放出的鲜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好刀。”他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后反手抄起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看到他这毫不犹豫的动作，迦兰德的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
贺御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被划破的伤口，眉心蹙的越来越紧。
乔的那一下绝对没有留情，被割裂的伤口几乎是深可见骨，青白的皮肤被划开，露出里面灰暗的肌肉。
如果是普通人被来了这么一下，然后不管不顾的放在那里，那么流出来的鲜血足可以装满半个水桶，而且人也会立即昏厥过去。
可乔就那样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下，不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可怕的是，那么深的伤口，却只渗出了几滴暗红色的血液。
“看见了吗？”乔自嘲的笑着，但那笑容却无比的难看：“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半巫妖？”小黑呆愣的看着乔的手臂，无意识的吐出了一个词。
“什么？”站在他旁边的伊莱尔没有听清，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会是半巫妖？”小黑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大家诧异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什么是半巫妖。”
小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调：“半巫妖是一种……唔，怎么说呢，强化躯体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