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伍府门庭比起柳国公府相差无几,大门敞开,侍立了十几个家丁护院,门前车马人流络绎不绝;四喜随着柳颜进了门,到了厅中,选一边缘席位坐了,闷不吭声只自顾饮酒。
柳晋的这个堂兄柳定国,字忠之,少年时代被一化外高人收了做关门弟子,其外表粗鲁,内里却是满腹韬略;从军之后从都头做起,一直到到总指挥使,官拜从五品游击将军。虽然也是一军之将,但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不过一个兵头莽夫尔;且本朝以来,重文轻武,武将多不受重用,便是领军在外,军中也常备了宦官监军,颇受制约;是以文人士大夫对于与武将结交之事,并无太大兴趣。
再者,四喜虽外表上能将柳定国模仿个十足,但他终究只是个下人,柳定国那种在疆场上厮杀了多年培养起来的血腥煞气以及身居高位颐气指使的气度他是不具备的,唯有低调寡言,少说少错,不引人关注便为大功。
这一场热闹的酒宴下来,四喜待得极为无聊,又不能与他人攀谈,若是偶尔有人靠近了,他还得瞪圆了虎目将对方威慑走,说出口的话语不到三句,连起来不足十字。
酒宴散后,柳颜与一干官员拱手道别,携了四喜回府;四喜出了那伍府,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虽是什么也不用做的干坐了两个时辰,他却觉得比做了一天的活儿还累。
柳颜将四喜带到柳国公府大门处,让他自行归去,自己则去了别处继续与人喝花酒不提,且说四喜与两亲信军士回到府中,两军士回了自己地盘也不再绷着脸伺候这位“将军”,嘻嘻哈哈的自行散了;四喜独自进了东院,在窗前坐了,往庭院外看去,望着园中精致典雅的树木山石、亭台楼阁,不知怎的想起了在陈家老宅时与陈玉儿度过的那些岁月,想起当日那个仙童般的小女孩如何在在十年的岁月中渐渐成长,想起她纯真善良的亲切微笑,一幕幕犹在眼前;又想起那日陈玉儿哭着说不想成亲,却为了家中布庄不得不成亲,嫁到柳府后发生的许多是非、以及看不出柳晋真面目,被其所惑,痴恋上他;又想起陈启明所说柳晋对陈家做的那些事,陈玉儿素来孝顺,若是知道了此事,真不知她还能如何自处!
我没有腻味之前,她便是柳府的正室夫人;我若是腻了,又或是她也学了那些争风吃醋的泼妇作为,她便什么也不是,我要送了给先生们还是送给小厮家丁,皆看我心情。
想起那恶质姑爷阴冷说出的话,四喜不禁握紧了拳头;脑中又交错出临行前一日去向陈玉儿辞别时的情形,那虽为人妇却依然清丽单纯的少女微笑着将护符递给他,切切地道:我替夫君与你皆求了平安符,你将它带身上,菩萨会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提到柳晋时陈玉儿的眼神特别的温柔,嘴角眉梢尽是沉醉在幸福中的模样。
柳晋推门进来时,看见四喜身上铠甲未卸,坐在窗边,手中握了个护符在出神,英武的面孔中流露出一幅怅然模样,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柳晋缓缓靠近四喜,注意到他手中握的护符有些眼熟,略想了想后记起是陈玉儿之物,不由轻笑出声。
四喜吃了一惊,慌忙将护符收了起来,看一眼近到身前来的柳晋,心情十分复杂。
柳晋轻佻地摸了下四喜的脸,四喜面色一变,扭头避开,欲站起身来,却被柳晋一手按住,另一手来解他铠甲上的环扣。
四喜黑了脸,道:“做甚?”
柳晋眼中闪耀着灼人的火焰,附到四喜耳边以充满了情欲的低沉嗓音低声道:“干你。”
若不是要应付那貌似坦诚实则阴险的大哥,昨夜见到四喜穿着铠甲的模样时,柳晋早就按倒他了。
四喜的反应依然是轻微的抗拒加上沉默的逆来顺受,这使柳晋干他时总有种施暴的兴奋感,不由得想更加侵犯他、听他偶尔从喉咙中发出的痛苦呻吟、欣赏他紧皱眉头咬牙忍耐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积压太久没有做,柳晋这一次手下没有留情,四喜没撑多久就晕过去了。
柳晋舔去四喜嘴唇上自己咬出来的鲜血,满意的起身穿上衣裳,看一眼床上还未醒过来的四喜,又坐到床沿,伸手抚摸他胸腹处的肌肉,一直缓缓往下摸到他的大腿上。
四喜一动不动的躺着,紧紧皱着眉头,眼角有少许水渍,双唇紧闭。
柳晋俯下身,捏住四喜的下巴分开他紧咬的牙关,然后覆上他的嘴唇,将舌头伸了进去;按在四喜大腿上的手则探到他的腿间,握住那根软软地歪在那里的东西,上下套弄起来。
四喜迷蒙中只觉口腔和腿间在被人侵犯,只是动作太温柔,不似之前剧烈的痛感,令他以为尚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温柔刺激使四喜犹如做梦一般,很快就在柳晋手中泄了,接着微微舒展了紧皱的眉头,沉沉睡去。
柳晋盯着自己的手有些发呆,他也没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做;怔了怔后,自嘲地一笑,没再多想,推了门出去。
第二十三章
四喜醒来时刚近黄昏,默默地将房内的狼藉收拾了,自去取水冲了澡,吃了送来的饭食,复又坐到窗前发呆。
本以为那柳晋已腻了以这等耻人手段折辱他,谁料今日竟然变本加利,比前几次还要粗暴,使他后庭隐秘处火烧般刺疼,坐卧不顺。
望着窗外明月发了半天呆后,四喜心中暗想:待回了扬州,便带了钱财回一趟安定县的老家;我并未卖身,仍是自由人,家中仍有废屋荒田,籍贯也在。将废屋推了置备新房,再置几亩田地;等时机到时,将柳晋所做恶事告知玉儿,届时若玉儿想回陈家,便带她去寻陈老太爷;若不愿回去,便带她到县中安顿了;她一个纯良女儿家,在柳晋这虎狼之侧,终究是难安一生。
打定了主意后,四喜心中放下了稍许担心,又默默握拳发誓:在此之前,便是那恶质姑爷要如何折辱我,也当忍了。我陈四喜大好男儿,总不会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第二日四喜又随柳颜去了一处官员的酒宴上露了一面,回到柳国公府后在房中如临大敌地等待了半日,柳晋却没有出现;随后的几日也是如此,一直到第五日柳定国探师归来,四喜刮了胡子领了赏切回到家丁们居住的厢房,也没见到柳晋。
柳晋实在是太忙了。
除了拜见族中的长辈,又有许多同辈的故交要见;他离京多年,昔日的玩伴同窗如今大多已是各部底层的官员,个别能力出众、家中长辈又支持的,甚至做到了六品实权官;又有许多必须暗地拜访的官员,自那日偷空在宴席前去见了一次四喜后,竟是忙得脚跟不着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恨不得挤出来用。
此时卫夫的手段也可见一斑,以柳晋如今商贾身份,许多场合是不够资格去的,一些官员只能私下拜访,而这些大人们一向忙碌,便是有身份的人也难以见上一面,何况是已经被踢出柳家官宦群体的柳晋?所以卫夫此时的手段足可以称为神通之能,他早在数年前便在京中部分贵人的下人中安插了眼线,对柳晋欲见的人员行踪了若指掌,比如某位皇家宗室,便是在其私会情人的路上堵了个正着。
柳定国归来之后,前脚刚进柳国公府,后脚卫夫领了一众护院便跟了进去;他连自己的房中都未走到,便被披甲挂麾,半推半捆的架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送到了当朝宰相梁相公的府邸。
梁相公上朝还未回府,府邸中等待着见他的人就排了十来丈;卫夫将柳定国直接送进了客厅旁的偏房,柳晋坐在里面,已等待了多时。
这宰相府待客的偏房,以柳晋的身份等在其中已是逾越,何况是他的门客卫夫?将柳定国送到后,卫夫便退了出去。柳定国神色复杂地对柳晋道:“我好歹也是一军之将,总被文卿这样绑来绑去,说出去怕不让人笑掉了大牙。”柳晋淡然道:“若是捆一捆能改变一下忠之这轻率的个性,我倒是极愿意的。”柳定国也不与他做口舌之辨,到一旁椅上坐了,道:“以你我身份,能坐到这偏房来等待梁相公召见,倒也真稀罕。”柳晋望他一眼,叹气道:“若忠之将用在战场上的大智慧分出少许用到官场上,你我之路便好走多了。”柳定国嘿嘿一笑,道:“文卿莫来夸我,战场上,对面是敌人,后面是兄弟,打起来有甚难的?官场上,前面的不一定是敌人,后面的不见得是兄弟;枪头歪半分,便万劫不复,实不适合我这样的粗人。”
两人等了约一个时辰,梁相公下得朝来,见了他二人,相谈了片刻后,二人叩拜出来,卫夫领人候在外面,待二人上了马车后,打道回府。
车中,柳定国道:“文卿如此急着走?”柳晋点头,语气平淡地道:“前几日我虽行事低调,但今日与你拜见了梁相公之事,是瞒不过我大哥的。此时不走,待他反应过来便迟了。”柳定国摇头叹道:“兄弟二人,竟阋墙至此。”卫夫闭口不语,他们家中之事,他是不便插嘴的。柳晋神情淡然,仿佛所说的是他人之事一般:“本朝向来不容一家人中有二人同居高位,我若有所图谋,大哥的前路便危矣;古来权之一道,从不是区区亲情可阻。”柳定国望他一眼,神色复杂地道:“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如何会上了你的贼船。”柳晋听了这话,嘴角微扬,笑得温润亲和:“因为我是较好的选择——忠之是明白人,自然是清楚的。”
卫夫坐在一旁,绷着脸看不出表情,心中冷笑不止。他二人与柳颜是血亲关系,话中便颇婉转,只是那柳颜,又岂是“较不好的选择”这样的话能够带过的?自六年多前卫夫进了柳晋的幕府后,便开始在京中埋下眼线,数年来虽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对京中之事也多有了解;柳颜蒙祖荫得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其行事之杀伐果断、手段之狠辣,较柳晋更甚数倍,被其一封奏折弹劾倒的五品以上大员便有三位之多;梁相公曾私下评他“貌似忠良,实则奸滑,胸襟气量差其父远矣!”也正是因为梁相公这种态度,柳晋才来走他的路,让柳颜嫉恨不已。
第二十四章
回了柳国公府后柳晋给下人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去街市买些特产带了,晚间整顿好行李,明日一早便启程回扬州。
当夜国公府摆了送行宴席,席间柳颜拉着柳晋的手,关切地说了许多话,柳晋也极感动地向兄长道谢,两兄弟看起来兄友弟恭,极为亲近。
第二日凌晨柳晋一行人天不亮就出了城,柳定国身着布衣打了马来送,直送到城外十里处,才将离去。四喜假扮将军那几日,与柳定国的两位亲信军士闲谈时,听了许多边疆酣战、血满黄沙的故事,也知道这位与自己同年的年轻将军虽然声名不显,但已是北国疆场上数一数二的大将,这时见他风采,心中颇为蠢动,恨不能也去沙场上搏杀一番,做些功垂千古、扬名立万的事业来。不过四喜也深知此愿无望,只心中幻想了下,便收敛回心神,扶稳背上长枪,随着队伍往归乡之路行去。
马车中,卫夫面色凝重地对柳晋道:“大公子没有来送,并不合理。”柳晋脸色沉静得如同一块岩石,口中略带讥讽的说道:“许是忙得没有时间来演戏吧。”言罢与卫夫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底,不过并不需要明说。卫夫道:“我们这一行人虽然显眼,但人多势众;正面刀兵相对的话,一来我料大公子手中并无可用之兵——威远军他是万万指使不动的;二来在中原内地私自调动兵马,罪同谋反;三来,若买山间草莽相对,人多便容易消息走漏;凭此三点,我以为,正面攻来概率是很少的。”柳晋看了卫夫一眼,异常冷静的道:“纯和缘何以为,大哥现在已对我起了杀心?”卫夫面无表情地道:“大公子心中所想,我并不知。不过万事须得防备万一,从最坏结果先算起,方能杜绝隐患。”
柳晋扭头看向车窗外的天色,脸色阴沉,久久不语。半响后出声道:“以纯和之见,当如何应对?”
“一是务必星夜兼程,尽早回到扬州。二是调遣数十精干之人,在公子周围随侍,以防暗箭。”卫夫侃侃而道:“三是请公子尽量莫要出马车,普通弓弩,是射不穿这车身的。”柳晋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纯和会不会太过小心了?有此必要么?”卫夫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与大公子的差别在于:公子最终总是给人留了后路;而大公子向来是喜好赶尽杀绝永绝后患的。故在下与文秀兄、忠之兄,皆不取他。”
柳晋沉默不语,卫夫又道:“据我这连日来的观察,这十人皆是勇智具备之人,为公子车马随侍,可保安全:沈教头、陈四喜、李……”
“四喜?”柳晋意外道。
卫夫目不斜视,神色自若地道:“这人个性沉稳、率真刚直,又观察入微,行事让人放心;若加以扶持,他日难免不是可造之才。”
不多时沈教头、四喜等十人被招到了柳晋马车附近,卫夫变戏法似的从马车底下抽出来十套精工制作的铁链铠甲给他们批了,又各自装备了堪比军中精锐刀兵的兵器,连柳晋都看得目瞪口呆,私下问他道:“你从何处弄来的?”精锐兵器倒也罢了,那铁制的铠甲一向是受朝廷管制的,非军队不能装备。卫夫面无表情地道:“跟忠之兄借的。”柳晋默然,这种话他当然不信,只在心底默默同情柳定国。
其后卫夫向众家人许了重赏,要求星夜兼程加快回程速度,众人皆应了;归乡心切加上重利在前,一路辛苦下来也没人抱怨,每日行进的路程都比来时多了许多,数日后,便踏入了扬州境内。
这一日的上午,行到了离扬州城只差几十里地的一处小镇,柳晋见众人皆极疲惫,再加上已近扬州,便松懈了戒备之心,包了镇中的客栈,让大家休息半日,明日再启程回扬州。
四喜连续数日的赶路又蓄了一圈胡须,找了刀来刮干净了,摸了下清爽的下巴,然后与几个仆役一起煮饭食。
本来四喜是不需要帮助煮食的,不过连日赶路,做饭的几个仆役要做这许多人的饭食便极累;四喜见了,主动去帮忙,他一个人做事起来能顶两个人使,那几个仆役皆轻松许多,对他甚是感激。
柳晋多日藏在马车中,精神不振,人也萎靡了一些;在这客栈中整顿休息后,便命人清场了庭院,摆茶煮酒,好好的休息了一番。卫夫也与他同坐,不时商谈些闲事。
午饭时四喜将二人的饭食端到庭院中,给他二人摆了。这数十日来四喜与沈教头等人近身随侍柳晋,柳晋没再对四喜出手,四喜对他的厌恶之心也按捺了下去,只自行做好本份工作,并不怎么去关注其它;上酒菜的时候,四喜摆好了杯盏转身欲走,却见园中角落里的一棵树后有亮光一闪,接着风声呼啸而来,四喜立时将庞大的身躯一旋,瞬间扭身扑向桌边的二人。
柳晋是习武之人,听到了这风声后,下意识地身体往前一倒,躲到石桌下面;在倒身的瞬间柳晋见四喜冲他二人飞扑而来,而后手臂暴伸,将卫夫揽入怀中,按到地下。
弩箭射到石桌上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那刺客见一击不中,甩开弓弩转身就跑;沈教头在屋中听见动静,手持长枪出了屋来,立即追将上去;四喜从地上弹起身,松手放开仍未反应过来的卫夫,大步迈开跟沈教头去追那刺客。
在庭院中服侍的几个仆役此时才回过神来,惊吓得不行,赶紧去扶柳晋和卫夫。
柳晋狠狠瞪着四喜的背影,内心五味繁杂,脸上表情极复杂;他倒身躲避的瞬间,见四喜飞扑过来,心中有一瞬似乎微微有些惊喜,结果四喜手臂一伸穿过他揽住了卫夫,将其扑倒,全程没有看他一眼,令柳晋有种无法说出口的怪异感觉。
事实上四喜做出的是最正确的选择,柳晋是有武功在身的,这么远的距离射过来的弩箭轻松就能避过;而卫夫是个彻底的读书人,手臂比柳晋还纤细,耳目聪颖的程度也不能比,自然是要优先护他的,这个道理柳晋冷静下来想想便也明白,只是心中不知为何仍然极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