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晋睡下后,四喜独自行到院中水榭坐下,望着天上挂着的半弯明月,心中极惆怅。
良久之后,喃喃道:“季兄曾说,不知便是福;或许,什么也不让小姐知道,让她保持现状,安稳地终老,也不算是坏事……”
四喜低头看下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暗想:便是捅破一切又如何?以小姐对那柳晋的痴恋,她会安心跟我走么?我、我还是不要抱着这样的妄想的好,我是无论如何比不上那柳晋的……
四喜心中一酸,豆大的泪珠落下,又想起柳晋曾对他做的种种羞于出口之事,立时额上青筋暴露,“砰”地一拳砸到石椅上,指节处立刻渗出血丝来。疼痛让四喜清醒了些,抹了下眼角,擦去椅上的血痕,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回了房。
又过了几日,到了十一月中旬时,天气愈加寒冷起来。
陈玉儿大清早的带了环儿和几个丫头,又唤来五、六个小厮,乘了一顶轿子出城去上香。
虽然梅儿怀孕纳为七夫人后,柳晋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仍是那般温柔宠爱,但陈玉儿心中难免有芥蒂,心下哀怨为何怀上子嗣的不是她,于是近日来出城去烧香的次数便多了些。
城门刚开,行人不太多。轿子行出城时,城下围了一圈人不知在看什么。陈玉儿是个心善的人,一向见了乞丐必施舍的,此时见有人围在那边,她也知那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惯常过夜之处,天气寒冷时若是冻死了,都没有人收尸;当下唤了环儿来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冻死了,若是的话,拿几钱银子支人埋了,好过暴尸野地。”环儿笑道:“小姐就是好心,我这便去看看。”
过了一会环儿一声惊叫,花容失色地奔跑过来,口齿不清地尖叫道:“天啦,小、小姐!是大少爷!”
陈玉儿一惊,连忙下了轿子;小厮们上去把围观的人群轰了,陈玉儿移步过去,只见一人横躺在墙下,身上盖了半片席子,胡子拉扎,头发蓬乱,脸颊消瘦,眉目间依稀可见昔日陈家大少爷陈启明的影子。
陈玉儿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冻死的乞丐看了好一会,张口只吐了一个迷糊不清的字眼,便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柳晋正与几个杭州来的服装商人在酒楼里谈事,听闻此事后留了卫夫、陈良压阵,自己携了四喜、以及近日来一直近身护卫他安全的沈教头等人赶了回来。
兰苑中一片愁云惨雾,那陈启明的尸体已装了棺材抬了回来,陈玉儿见了大哥骨瘦如柴的身躯和破烂的衣裳,哭得死去活来,闻讯赶来的梅儿共环儿在房中安抚她。
陈启明虽然素行不良,陈玉儿所带的这些陪嫁下人们并不怎么尊敬他,但见其下场如此凄惨,多少有些悲凉,几个丫头皆在一旁陪着垂泪。
柳晋进了房,见陈玉儿肿着杏眼还在流泪,心中也不忍了一下,他并非无情之人,对待这天真可爱的少女妻子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当下连忙快步走过去,将陈玉儿搂在怀中,连连安慰了几句。
陈玉儿扶着柳晋的肩头,梗咽地道:“相公……大哥没有随爹爹归祖籍么?怎地落得如此下场,我这个妹妹却完全不知?”
柳晋重重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陈玉儿的头发,目中满是心疼地道:“此事实是为夫不是……几月前岳丈身体不适,回乡养老时,其实是有书信留了给你的,只是为夫怕你担心,是以隐瞒了没有让你知。”
“书信?爹爹留了什么书信给我?”
柳晋作出沉重表情,取了封信出来,递给陈玉儿;陈玉儿打开看了,却见是封陈老爷子陈思恩所写的与陈启明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当即惊道:“既、既有此事?”
柳晋只叹息着轻抚陈玉儿的头发,没有接话。陈老爷子留的书信当然不止这一份,不过除了这一封外,其余的早就处理掉了。
陈玉儿细细看了老父的字迹,又落下泪来:“家中出了如此之多的变故,我却全然不知……”轻声抽泣了半响后,陈玉儿杏目含泪,哀切地问柳晋道:“我父兄向来和睦,如何会忽然反目?相公可知么?”
柳晋细眉微皱,沉默了一会后,才下定了决心般语气沉重地道:“想来岳丈也是气急了罢……玉儿可知,大哥执掌陈氏布庄六年来,亏空了多少钱财么?”
陈玉儿面露不解之色,在她看来,做生意亏空些钱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一提。
柳晋看出她的想法,苦笑了下,握了陈玉儿的手道:“府中的仆役,每月的月钱,高的有四到五贯,少的只有二贯到三贯,这还是我柳府优待下人。寻常的人家,一家五口人每月吃喝花销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到四贯钱;我朝五品大员,每月俸禄也不过五十贯钱;像夫君的布庄,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三到五万贯,这笔钱除了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布庄中的掌柜伙计、织布染布的工人、桑农、棉农、上上下下几千张嘴,一年的用度,也就是这么多。”
陈玉儿眨了下眼睛,她对于钱一向是没什么概念的,此时听了柳晋所言,才稍微懂了一些,只是也不太明白柳晋为何会对她说这些。
柳晋握住陈玉儿的手略略加紧,语气沉重地道:“大哥执掌陈氏六年,账面上的亏空就超过十万贯,没有算进去的更不知有多少;你过了门后,我受岳丈之请,清查你家的账户,才发现如此巨大的亏空,各店周转艰难,倒闭岌岌可危,岳丈之病,也是因为而来。”
陈玉儿与梅儿、环儿皆掩口惊呼、目中尽是不敢相信之色,陈玉儿早知大哥向来挥霍无度,但如此大笔的数字她是从未听过,顿时全身颤抖了一下,胸中一片惧怕,想到陈家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不知老父当时气成了何样,竟气出了病来,不得不回乡养病,不禁悲从中来,又可怜老父和兄长,又恨大哥不争气,眼中泪珠滚滚落下。
柳晋拍了拍陈玉儿的背,叹道:“陈家若倒,背后数千人的饭碗可就没了着落。我与城中几大钱庄商谈了数日,借来了大笔现钱,总算保住了这百年招牌,只是我与岳丈皆不愿你知道后担心,是以一直瞒着你。大哥被岳丈赶出门后,我有命人按月接济他钱财的,按说不至于饿死街头;但据卫先生所说,大哥虽落魄了,往日的恶习却难改,往往今日领了钱去,明日便花了个精光,才落到这般境地,哎。”
陈玉儿心乱如麻,倒到柳晋怀中大放悲声,柳晋轻轻安抚着她,侧目扫了一眼四喜。
四喜侍立在一旁,静静地听了多时。
柳晋这番话讲出来,真假各半;四喜虽心中明白,却也不想开口指责什么。
陈启明的下场全是自找,他对于这种酒囊饭袋之徒没有什么同情心可言;且他也不傻,他看得出陈玉儿对柳晋的依赖是全身心的,即使告诉她柳晋娶她本就是为了谋夺陈家的产业,又如何?除了让她心碎、痛苦、再不信任他人,还能得到什么?
若是柳晋能一生待她好,便是骗她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四喜面上浮现痛苦之色,只是痴痴地看着在柳晋怀中哭泣的陈玉儿。
柳晋对自己一向是很自信的,没有什么女人他摆不平。
带了四喜来,也有那么一点炫耀手段的意味在。
只是这只蠢熊,对于自己的失败全然不觉,只痴傻的看着他怀中的女人,目中竟敢毫不掩饰地流露爱慕和心痛之意,让他不由得心头有些怒火升腾而起,又不知为何有一阵隐痛在胸膛处弥漫开,让他有觉得有点堵、有点难受、有点不痛快。
柳晋收回目光,继续安抚陈玉儿。
柳晋这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很快、稍纵即逝,又回复了温柔地安慰陈玉儿的好相公角色,旁人难以察觉——除了一个人。
只要有柳晋在的场合,梅儿的目光就是一直追随着他的,恨不能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刻入脑海。
柳晋对陈玉儿的温情有些划伤她,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晋,每一次眨眼时睫毛的弧度、每一次说话时唇舌的颤动,她都没有放过。
那一瞬间柳晋出现的神情太多了,骄傲、发怔、愤怒、受伤——?
对,是受伤。
梅儿垂着眼皮,用眼角余光偷看着柳晋,心中有些疑惑。
她往柳晋方才所视的地方看去,除了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傻大个四喜,并没有别人。
梅儿极为不解,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非常懂得;面上做出安慰陈玉儿的姿态,将一切疑问都藏在了心中。
第二十九章
陈玉儿哭了半日,精神极差,柳晋将她扶到房中歇下,又继续去处理事务。
第二日陈玉儿使唤了十几个家人将陈启明的棺木抬到城外去下葬,自己也带了几个丫头小厮,乘了轿子,去城外寺庙中为陈启明守灵几日;陈启明的身份不适合在柳府内设灵堂,柳晋知陈玉儿悲兄之心,只叹息了声,嘱咐她多带几个家人,天寒注意保重身体,便由得她去了。
柳晋对陈玉儿处处温柔迁就,使得梅儿暗自神伤了许久,只强打精神装作不计。
当夜柳晋留了四喜陪寝,在房中备了酒菜,让四喜坐下共饮;四喜心中有事,且私下里对柳晋这家主也欠缺恭敬之意,自顾坐下闷头喝酒。
柳晋见他眉头不展,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出声,只默默看着他喝,舔了舔嘴唇心中恶意地盘算着待会如何折腾他。
四喜直到喝完面前这一壶才感觉到不对劲,柳晋的房中冬日里是铺了一层厚地毯的,又烧了极旺盛的火盆,是以虽然外面滴水成冰,房内仍暖如春天一般,但也没有到热的地步——四喜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重了一些,额头背上有汗意浮出,腹内犹如有团火焰在燃烧一般,甩了下头,拉了下衣领,脑中有些馄饨,心中对这种异常的身体现象隐隐有些熟悉。
柳晋低笑一声,懒懒地道:“有反应了?”
四喜猛地瞪向柳晋,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被骗进正房时,所喝的酒,跟这酒是完全一样的。
热意涌上头部,四喜面色通红,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薄雾,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腹中的火焰渐渐地往四肢弥漫开来,使他手脚有些发软。
四喜一拍桌子站起来,像刚从水中上岸的熊甩水珠一样猛地甩了几下脑袋,使神智清明了一些,抬手指着柳晋的鼻子,横眉怒目道:“你这厮又想玩甚花样?”
柳晋笑得极暧昧,俊美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魅惑之极,口中玩味地道:“唔,虽然不抵抗的隐忍样子我很喜欢,但这样凶猛的杀气扑面而来也不错。”
柳晋的五官虽然不似女子般柔美,但其精致娇俏之处也是不逞多让的,那双看似温润柔和的凤目中蕴含着的既凛冽又强势的锐气,更让他的美貌锋芒毕露,无法忽视。
四喜只觉脑中轰地一声,下体处膨胀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恶人起了反应,大惊失色,心中暗道:“不好!定是那酒古怪所致!”
柳晋哪会看不出他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眉眼间的风情亦更盛,缓缓站起身来,边解自己的腰带边走向四喜,轻佻的嗓音情欲十足地道:“说起来,第一次干你时,你极主动呢,省了我不少事。”
梅儿扒在床沿上干呕了半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一般,她害喜得厉害,许多东西都吃不下,柳晋只让人送了许多滋补品来,人却不来见她;梅儿心中有怨,又想起柳晋安慰陈玉儿时的温情脉脉,更是嫉恨交加,眼泪鼻涕齐下,咳了几声后问身边的丫头:“老爷今天也没有来么?是去了哪院?”
梅儿虽新晋成七夫人,但身份仍旧是半个婢女,即使是住到了原来宫氏的院中,其兴盛与宫氏在时也远不能比,只有卫夫派来的两个下等丫头服侍,偌大的房中冷冷清清的,天气又阴冷,颇有些凄凉。
那丫头粗手大脚,并不怎懂事,拿快帕子递给了梅儿,粗声粗气地道:“我不知道哩,夫人也不在家中,若是没在几房姨娘那边,大概便是在正房吧。”
梅儿听了,心中略安了一些,暗想:许是太忙了吧,老爷本就时常一个人住正房的。拿手帕擦了下嘴角,又想:我这般辛苦为他,却只是归来那日来见了我一会,陈玉儿又没有替他怀上孩子,他却时常也去见她,都不来看我一眼。梅儿这一想,又有些嫉恨,摸着肚子狠狠地想:陈家都没了,陈玉儿也不再是甚大小姐,待我腹中孩儿出来,柳府中便算我最贵,老夫人也看重我,到时看她还能与我争什么。
如此狠狠地想了半天,梅儿心中才觉得解气了些,又想到那一日柳晋喝醉了酒误闯到她房中过夜时的情景,那时本应该去唤人来把柳晋抬回去的,只是她鬼神神差地没有那样做,而是偷掩了门窗,自解衣裳上了床。当时心中只想着若能与他春风一度,便是有天大后果也认了,谁知竟然怀上了柳晋唯一的孩子……
梅儿眼前又出现了老夫人欣喜地将她纳为七房时的情景,柳晋归来后又特地去看她,那样的情景一直只在梦中出现,让她整个人好像身处仙境般飘飘然。
梅儿痴痴地绞着手帕,出神地望着蜡烛的火光,幻想着孩子出生后母凭子贵、得到柳晋恩宠的情景,不由得笑出声来,当即心中十分渴望看一眼柳晋,便吩咐丫头伺候她穿衣,又批了厚厚的披风后,出了门来,顺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
自柳晋归途遇刺后,柳府中的警戒严密了许多,整个外院皆有护院彻夜巡逻,不过内院就松散了些,加上天气凉了,柳晋房外守夜的小厮们也都各自躲到房中偷懒;梅儿一路畅通无阻行到正房,见柳晋房中灯火通明,心道:“老爷还没有睡么?或许还在忙事吧。我也不要打搅他,只要偷偷地看一眼,便满足了。”当下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靠近窗子,便听到房内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掩了口,免得吓出声来;这一会的功夫,又听到房中传来斥骂声以及布帛撕裂的声音,梅儿更加惊骇了,连忙垫了脚尖自窗缝处往内望去。
房中点满了灯火,照得整个房间明晃晃的,火盆烧得旺盛,暖意扑面而来;厅中桌椅尽数倾倒,杯盏散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两个人在正中间的地上厮打,被压到地上那一个身上穿的藏青色绣金边短袍全给扯了下来,两只肌肉结实的手臂被自己的腰带绑了,捆在侧倒的桌腿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不少淤青,口鼻处有血迹;另一人骑坐在他腰上,看起来是胜利的一方,衣襟开敞,头发披散在肩上,眉眼带着笑,好整以暇地在将地上那人的裤子往下拉。
四喜被春药烧得晕头转向,只是愤怒使他保持着些许清醒,摆动着身躯低声怒骂道:“你要干便让你干了,还来这许多花样?欺人太甚不成?”
两人的姿势太暧昧,四喜挣扎时的碰触使柳晋气血上冲,珠玉般的面庞染了一抹红晕,舔了舔嘴唇以极挑逗的暗哑嗓音煽情地道:“我只是想看你主动贴上来的模样罢了,谁让你这般挣扎,让我想对你温柔些都不成。啧啧,你看,你愈扭,我这里便硬得愈厉害……”言罢用下身顶了一下四喜,四喜又臊又怒,骂道:“混蛋!”柳晋毫不着恼,伏下身舔去四喜嘴边的血迹,手上不停顿地将他裤子脱了,另一手伸到四喜两腿间握住他的命根子,微一用力,口中极富情欲意味地喘息着喃喃道:“我若是混蛋,你就是傻瓜,为了陈玉儿那女人,甘心让我干的傻瓜……”
四喜吃痛,低低地惊呼出声,咬牙忍了,虎目含泪狠瞪着柳晋,口鼻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
柳晋凤目中满是欲火,见四喜这副仿佛在邀约他的隐忍模样,顿时冲动起来,将四喜两条修长结实的长腿高高举起后长驱直入。
四喜惨呼一声后再次咬紧牙关,身上多处的伤痛在这冲击面前全都不值一提,他再也没有余力分心去斥骂或反抗,将全部的心神凝聚了,苦苦撑着不让呻吟声流泻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