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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家丁——by肥胖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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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定国皱起眉头开始沉思,季啸清咳了一声开口道:“如此大批的乡民转移,势必惊动其他边军;不若与折家军、神武军先通气,待萧烩被困关内,前有坚城、后无退路、野无余粮时,让他们杀过来捡捡便宜,分分功劳也不错。”

卫夫笑着接口道:“忠之大军北上,进取三州,乃本朝百年前所未有之功,便是有散功被人分去,有什么打紧?只需告知他们有不出境灭杀辽国南院大王的机会,想必动兵之神速是我等想像不到的。”

几人皆笑了一下,柳晋道:“若威远军独吞大功,也不妥;招人妒忌便是罪,防得了君子难防小人,大方一些买个巧也好。”

柳定国大大咧咧笑了一下,毫不介意地一挥手,与三人继续商谈具体事宜;其实以他的精明,哪会看不出来柳晋早有联合其他二军动手之意?他这个堂弟,最是聪明无比,深谐中庸之道;便是每年从契丹人处回易得来的马匹,也分了部分出来明卖暗送给了折家和神武军,否则以威远军如此多的常备精良马匹数量,早就遭来无数嫉恨了;此番借季啸的口以商量的形式说出来,也不过是顾忌他这个带兵大将军的情绪而已。

柳晋此计甚毒,萧烩驻守的三个州与本朝边境中间还有个其他契丹部落驻扎的州,他们将目标放在萧烩的老窝上,一来是恨萧烩其人视汉人如猪狗,多番掳掠;二来,萧烩乃是萧太后的侄子,辽朝外戚中最得权的一位,若萧烩身死于汉人境内,所驻守的三个州又被百年来只知守城不知进取的汉人抢去,那么,只需要少量细作在辽朝边境散布“辽朝内有汉人内应,里应外合害死萧大王”之类的谣言,便能轻易使外戚与辽主失和,乃一举双得之计也。

然而以本朝的软弱,主动向辽国进取这种事,朝中的皇帝宰相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若此番行动走漏风声、或是没成功地掀倒萧烩、拿下三个州、立下不世奇功,那么参与此事的所有领头人,都只能乖乖地将头颅奉上请罪,或是至此亡命天涯,永无出头之日。

在将一些细节敲定之后,柳晋道:“忠之归边关时,文秀可装扮成你的亲兵和你同去;纯和送我的‘夫人’回扬州,之后扬州一切事务,便要由你与文宾、敬父商协行事了,我自此刻起,须得暂时自计划中抽身,在这国公府里当几个月的闲散浪荡子。”言罢看一眼窗外,笑而不语。

柳定国与卫夫、季啸对视一眼,三人表情皆不相同,柳定国叹了口气,这对兄弟不和到暗里刀兵相向之事他也有所知,他这个堂兄弟立场微妙,心下十分感叹;卫夫理解地一笑,笑中含了些讥讽神色,柳晋的大哥柳颜对柳晋是盯得颇紧的,如此大的计划,若是让他去东查西查,不定什么时候被他查出端倪来,倒不如自己送到他眼皮底下安分呆着,反倒省事;季啸的表现则非常直接,以极鄙视的眼神轻蔑地扫了柳晋一眼,冷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正事完了以后,柳晋转头盯着柳定国,面上笑吟吟的,目中却有精光闪过,不动声色地道:“忠之,我那名唤做陈四喜的家人,在你军中呆得如何?”

卫夫与季啸闻言,两人立即收敛了异色,一个抬头看房梁,一个低头数鞋子上的灰。

柳定国怔了一下,机敏如他也料不到柳晋会突然转话题到那个小兵头身上,茫然地道:“去年秋季那次打仗后升成了队正,弄了个陪戎校尉的头衔,怎地了?”

“恩。”柳晋语气沉稳得像花岗岩一般,不经意地道:“他在军中表现如何?”

“是个汉子。”柳定国非常简单地回答,顿了顿又道:“人也重情义,说是家乡不便归了,带了妹妹来投军的,那妹妹就安顿在大营附近的百石城。”

柳晋的心紧了一下,口中仍然淡定地道:“妹妹?他们以兄妹称么?”

柳定国奇道:“不以兄妹称以什么称?那唤做陈玉儿的女子在白石城开了间裁缝店,生意倒是不错的。”

兄妹吗?柳晋淡淡一笑,眉眼忽然间像是盛开的花朵一般柔媚起来,直看得柳定国打了一个冷战,神情别扭地道:“你干啥笑得如此恶心?”

第三十六章

四喜一早起来洗了个头,也不扎起,任它披散在肩上自然凉干,拎了条鹿腿进城去看陈玉儿。

接掌丁队队正以来,四喜一直恪守柳定国教给他的步兵利用地形围困骑兵的战略思想,十天半月便拉着全队人上山拉练一次,昨日才刚结束了又一次三天两夜的野外拉练;今天是市集日,全营放一天假,除了些懒惰的还缩在床上睡大觉,其他人皆起来修整外表准备进城寻乐子了 。

白石城是附近最大、防备最戒严的一个城镇,许多商家在此落户,过往的商队亦常在此处逗留,四喜进城时正是早市,各色商品摆满了街道两侧,人群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四喜兴致勃勃地随着人流慢慢走,脑袋四处张望;他长得高大,披散着半干的头发犹如人熊一般,幸好身上穿了威远军定制的暗绿色军服,又没有蓄须,才免于被人误认为契丹人。

随着人流走了一阵,转道进了陈玉儿的裁缝铺子所在的街道,方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对劲:这条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但却都分了站在路边,有不少人的脸上挂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往某个方向探头探脑地张望,低着声窃窃私语,路间有几处摊贩的摊子被掀翻在地,小贩正叹着气在拣地上物事。

四喜皱了下眉头,冲迎面走过来的一位老者问道:“这位老者,此地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忧心忡忡边走边回头往某个方向看着,突然被人拦了去路问话,张口欲说却注意到四喜身上穿的军服,立刻变了脸色,低下头侧身就走。

四喜奇怪地挠了下头皮,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蹲在路边收拾被撞散的货物的一个货郎有些眼熟,仔细看了两眼,便出声喊道:“这不是小六么?”那货郎抬起头来,嘴角处有些淤青,见了四喜后喜出望外地叫道:“陈大哥?您来看玉儿小姐呐?”四喜点点头,看了下略有些凌乱的街市和周围面色不安的行人,道:“出了何事?”

名唤小六的货郎往行人看的方向望了一眼,面现鄙夷之色,吐了口唾沫狠狠地道:“有几个浑球,见了个卖针线的姑娘生得周正,硬拖了人走;街坊们看不过眼,劝了几句,被那些丘八砸了一通。”

四喜早先看那老者回避他的神情,隐约猜出或许跟兵士有关,此刻听小六一说,脸立即沉了下来:“他们往哪处走了?”

小六是熟悉四喜的,知他是城外大营里的军官,人又有本事,当即给他指了方向,还要随他同去;四喜把他拦了,自己一人行了去。

走了一段看见是间土茶馆,院门口挂了条粗厚的布条,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茶字,便算是招牌;四喜大步迈进院子,见院中蹲了两个兵士,不理会他们,直接往房中行去;那两兵士见了四喜也是一愣,才刚看清他的衣裳,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连忙站起来去拦,又哪里拦得住?四喜只把手上捏着的鹿腿往他二人腰间各招呼了一下,这两人便如软泥般瘫了下去。

推了门进去,一看房中的惨状,四喜立刻怒从心生,双目瞪圆,斗大的拳头紧握了起来:只见屋中的桌椅板凳都被腾开了,空出了中间的场地,一个浑身赤裸的猥琐男子强压着一名少女正在拼命摆动腰部;四喜二话不说两步过去,一个扫腿把那猥琐男子扫到了墙角,那少女哭得面目扭曲,衣裳扯得稀烂,全身是淤青,见四喜救了她,却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四喜往她下身看了一眼,见腿间一片血痕,更是怒极,脱了自己外衣给她披了,蹲下身摸摸她的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少女的声音哭哑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叫段芸儿,方县下河乡人。”

四喜以大手揉了下她的头发,看一眼被扫到墙角的那人,站起来走过去,把那男人提小鸡一般提过来,往地上一甩,那男人痛得龇牙咧嘴,见了四喜的军服,手一撑坐起来指着四喜的鼻子骂道:“你是哪个营的?敢坏爷的事?你知道爷是谁么!”

四喜眯着眼看那男人,见他的面目果然有些眼熟,冷着声音道:“我是右营丁队的队正,不知道你是哪根葱。”

那男人一听,勃然大怒,喝骂道:“一个小小队正敢对老子下这么重手?右营指挥使就是你爷爷我!正七品致果校尉!你是猪油蒙了心了,敢坏老子的好事!”

四喜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转头对那女子道:“你恨他么?”

那少女见救她的人也是这坏人的手下,心里早凉了,哭声也止了,只麻木地点了点头。

四喜将地上那男人的配剑踢到少女身前,道:“他是高阶的军官,你若是杀他,便得一命偿一命,你可愿意?”

少女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哭肿的眼睛看着他;那地上的男人一听,急了,大声道:“好大胆子,你知道我爹是谁么?我爹可是……”四喜不耐烦,一脚往他腰上踹去,男人尖叫一声,复又趴到地上;四喜双目炯炯看着那女子,沉声道:“你若想上报,他最多罚几个月俸禄,你可想清楚了?”

少女转头看向那施加她暴戾的男人,目中神色渐渐坚定,眼泪也不抹,忽地爬起身来,抓起地上的配剑,将刀鞘去了,两只纤细的手臂紧握住剑柄,口中娇斥一声:“畜生,拿命来!”便满面泪痕地往那男人扑过去。

那男人腰间受痛,站也站不起来,见少女疯狂地向他刺来,惊得魂飞魄散,杀猪般的嚎叫了一声,下体大小便失禁,污秽物流了一地。

四喜踏前半步,一手夺了少女的刀刃,一手将她拥入了怀中,拍了拍她的头,少女浑身颤抖不止,失控地哭出声来。

扫了一下地上烂泥般的男人,四喜冷冷地道:“咱们万千男儿驻守这边关苦地,可不是来向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耀武扬威来的。”言罢懒得再看他一眼,抱起了少女,提起鹿腿,转身便走。

第三十七章

四喜单手抱着少女从后门进了陈玉儿的裁缝店,后院中环儿正在洗衣裳,见四喜脸色沉重抱着个人进来吓了一跳,擦了擦手跑过来,四喜让她拿套衣裙给少女换了,叮嘱她什么也别问,便去前院见陈玉儿。

四年前他们三人来了这白石城,过了一个清冷的年后,四喜拿出季啸赠的银两和他的积蓄,置办了这间带两进院子的门面房给陈玉儿开了这家店,陈玉儿给它命名为陈记,向来没干过粗活的她舍弃了大小姐身份,与环儿一起一针一线的做起,渐渐地有了些起色;她本就是商贾世家出生,耳渲目染之下,运转之事一学就会,连四喜都颇觉惊讶。

四喜掀起门帘正要踏入前堂铺面,忽然顿住。

陈玉儿一身素裙,正站在堂中柜台前与请来的掌柜说事,一个身量与四喜差不多的大胡子军官站在柜台前,眉开眼笑的搭着话,陈玉儿不时与他说几句,看起来气氛极和谐。

四喜面色古怪,缓缓放下帘子退了出去,那大胡子军官他认识,便是这威远军第一营总指挥使、大将军柳定国。

去年秋季那场战争,他受了些伤,陈玉儿顾不得女子身份,带了环儿亲自去大营看他;其时柳定国在营中检视伤员,见了陈玉儿便几乎迈不动步子。

陈玉儿天生姿容秀丽,端庄贤淑,举止得体,又是菩萨一样的心肠,见伤患遍地,挽了袖子以纤细的手臂同环儿一起照顾众人,不嫌粗恶;柳定国虽见惯了美貌女子,但对这粗衣布裙宛若济世菩萨的陈玉儿,只一面便倾了心去。

后来柳定国旁敲侧击向四喜打听陈玉儿,四喜只说是自己的妹妹,并不愿多说其他,却没料到这柳定国对这段情竟是极认真,有了空闲便跑来城中见她;初时四喜并未在意,但想到这柳定国与那柳晋乃是堂兄弟,心中便复杂了起来。

陈玉儿不知柳定国与柳晋是堂兄弟,柳定国也不知陈玉儿是柳晋的前妻,若是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二人能全不介意么?

四喜叹了口气,也不去见陈玉儿了,只同环儿道了别,嘱咐她照顾那少女,便由后门出了,直接归营。

回到丁队营房后,刚刚坐下喝了杯水,就听得一人道:“四喜这顿酒水,让我好等。”四喜听这声音极耳熟,抬头一看,见一位白面先生走了进来,身着浅灰色长袍,头顶束发银环,一张脸雌雄莫辩清秀绝伦,不是季啸又是谁?当即站起来喜不自胜地一抱拳,道:“季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昔年送别季啸与王子元时,曾许诺“君归来时,必备酒待之。”谁料世事无常,未等到他们归来,便不得不远走他乡,如今见了故人,岂有不喜之理?当下命军士摆了酒菜,拉了季啸同坐,开怀痛饮。

酒过三巡,四喜问起王子元,季啸神秘地一笑,道:“某人身处虎穴,惶惶不可终日,留了归德做护卫。”言罢哈哈大笑,四喜给他笑得莫名其妙,奇怪地道:“什么人如此重要,要王大哥给他做护卫?”

“是柳晋柳文卿,他如今居住京师,与日日夜夜想取他性命的大哥同一屋檐下,焉有不胆战心惊之理?”言罢又极富讽刺意味地一声冷笑,也不知是在笑柳晋,还是在笑谁人。

骤闻柳晋名字,四喜只觉心头一沉,面色立即有了点青白之色,只闷闷喝了口酒,并不接话。

季啸哪会看不出他的反应,心底直乐,暗想了一句“柳文卿有得受了”便把话题扯开,与四喜借着所处的边关位置聊起古今名将;四喜从军四年,见识阅历皆长了许多,当下精神一振,和季啸没有边际的瞎扯起来,提及卫霍之功,目中尽是向往神色。

季啸闲扯了半响后,忽道:“这燕云十六州,本是我汉人的土地,如今被辽狗占去数百年,朝中却无人敢提一句北进!太祖雄心,后继无人,悲哉!”

前朝武夫乱政之鉴犹在,本朝开国以来,扬文抑武,文官执政,士大夫身份尊贵而武人低贱,边将深受朝廷防备,便是这威远军中,也有宦官监军盯着柳定国的一举一动;四喜虽只做了一年不到的队正,上面下达的禁止开边衅的文书戒律就不知道见了多少份,想复汉唐旧土,谈何容易?四喜胸中亦是有雄心之辈,听季啸酒后说得如此张狂,也是心潮澎湃,道:“季兄之志,青云可知。”

季啸面现悲色,恨恨地道:“四喜今在边关,边民之苦,必是深知;辽狗萧烩,欺我朝软弱,每每犯边劫掠,每年损失财物,以百万贯计,此仇若不报,耻也。”

四喜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犹在迷雾中看不真切,站起身来一抱拳,神色郑重地道:“季兄此来,或有紧要;四喜不才,若有吩咐,请兄明言。”

季啸收敛了张狂神色,注视着四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啸若欲借君性命以作一博,君可愿意?”

四喜慨然一笑,道:“我这贱命,若能为兄作一击之力,我之荣幸也!”

“好!”季啸大笑,绕过桌子走到四喜身前,双手握住他的拳头,郑重地道:“我要劳烦君亲往京师,做一件欺君罔上的大事;而个中缘由,为保机密,不能对你明言,你可信我?”

四喜直视季啸双目,季啸这人有着与外表全然不符的狂傲和冲天的雄心,本性又是个豁达、直利的真汉子,初识四喜时,便不以他的下等家丁身份轻视他,反以英雄之礼待之;四喜与他相识不深,却极信他是个英雄人物,面对如此苛刻的要求,不做丝毫犹豫,同样郑重地道:“兄以英雄之仪待我,我焉能不以英雄之仪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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