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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by狐狸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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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姚涟君下意识地朝窗户的方向张望了下,侧耳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只有北风刮过的呼呼声,“没有什么呀……”

“不,我是说宫外。”御惜朝抬头定定地看着姚涟君,眼神有些认真,“御国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自醒来听见窗外的萧索,他就隐隐地感到不安。

“没什么事啊,都很好。”姚涟君愣了愣,暗暗吃惊御惜朝怎会如此敏感,但与月昭国战争一事哪怕实言相告,于御惜朝而言也无济于事,只会平添担忧而已。他怕御惜朝过于忧心而伤了身子,所以选择隐瞒。

“别骗我了,刚才我都听说了。”御惜朝道。方才在姚涟君没有过来之前,有两个小宫女进来打扫,正谈论着这事,当她们进到内室收拾时猛然发现御惜朝已经醒了,于是赶紧住了嘴,可也已经来不及了,刚才的话明显全被御惜朝听了去。在御惜朝的追问下,只得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恩……”姚涟君有些发窘,心里把那两个多嘴的丫头骂了千遍万遍,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掩饰尴尬道,“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闻言,御惜朝没有说话,幽幽地向窗户的方向望去,只是纸窗都紧掩着,根本看不到窗外寒风凛冽树叶飞散的样子。

“我还是去给你盛些汤来吧,这么久没吃东西,身子会受不了的。”姚涟君岔开话题。御惜朝现在简直瘦骨嶙峋了,颧骨突起眼眶凹陷,宽大的衣衫下几乎只剩下骨架。这次御惜朝没有拒绝,定定地走神默不作声,姚涟君当他是默许了,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过多久,姚涟君就端着一碗热汤进来,香味在房中弥漫。他将勺子在汤里搅了搅缓缓地吹着气,待凉了一会儿后,他在床边坐下,舀了一勺凑到御惜朝嘴边,“来,尝尝看我的手艺。”

御惜朝顿了顿,将头侧过来却迟迟没有张口,半饷,他又缩了回去,满是歉意地看了涟君一眼道,“对不起,我喝不下……”语气中也有些许无奈。

“这……”姚涟君有些失望,他眼神闪烁,举着的手也忘了放下。并不是因为那碗自己亲手炖了一整个下午的汤,而是病成这般摸样的御惜朝更加叫人不忍愈发让人心疼。姚涟君心里一片悲凉,恐怕终究还是要失去了。

“恩……还是喝一些吧。”不知为何,御惜朝忽然改变了主意,也许是涟君的神色太过伤心他看在眼里也有些不舍,“我自己来吧。”他接过碗道。姚涟君还有些发愣,看着御惜朝一勺一勺地将鸡汤喝下。

“小心烫着。”见御惜朝喝得有些急,姚涟君笑道,御惜朝的喝汤样子仿佛是有人要和他抢一般。其实他不知道,御惜朝每喝一口,胃里都在不停地翻涌,汤汁搅着胃液,几欲作呕,只是在默默强忍着。

就在快要喝完的时候,御惜朝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捂住嘴巴“呕——”地一声,将方才喝下去的汤悉数呕了出来,还带着些略苦的酸涩。胃部一阵抽搐,不住地翻江倒海,或许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略微油腻的鸡汤对于他来说根本适应不了。姚涟君晃了神,不断地捋着御惜朝的后背替他顺气。

御惜朝还在不断地咳嗽干呕,其实刚才喝下去的几口汤早就呕完了,胃里空空如也。他用衣袖掩住嘴剧烈呛咳起来,忽然,他一下子弓起身体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腥热的稠液粘在雪色的亵衣上斑斑驳驳。

“惜朝!!”姚涟君失声叫道,他惊慌地不知所措,鲜红的血如针尖一般刺痛他的双眼,心狠狠地揪起来,“你先忍一忍,我去叫御医!”说着,他站起身。

“不用……咳咳咳……一会儿就好……咳咳咳咳咳……”御惜朝拉着姚涟君,咳得面色苍白,“别走……别丢下我一个……”

衣袖被拽住,姚涟君咬着嘴唇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御惜朝身边坐下。他知道此时御惜朝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单。

……

之后的日子,御惜朝的病还是这样有一天没一天浑浑噩噩地拖着,时睡时醒。再后来,朝廷那边又传来消息——邵江,失守了。

第三十九章

硝烟战火不断地向南边蔓延,御国的城池被逐一攻破,失守的消息接二连三。也许是御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安了太久,百姓享于安逸,将领懒于练兵,相比之月昭骑兵的骁勇善战,御国兵将简直溃不成军。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御国在经历了几十年的盛世之后,终是生出了隐患。

与其说月昭选择在这时大举进攻选对了时机,不如说是他们侯准了御国皇室内乱,借着动荡不安的局势趁火打劫,带着过去积聚已久的怨恨对御国的还击更是变本加厉。这群蛮夷之族凶狠残暴,手段极其残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皆是名不聊生。

虽说月昭屡战屡胜,将御国逼得节节败退,但这毕竟不是办家家的儿戏,每攻一座城池都需要些时日,况且御国军队也不会负手而立任人宰割,诸位将领均是率兵作着抵死反抗。所以这仗也就浩浩荡荡打了数月,平民百姓恐遭战火牵连,大批大批地举家南下避难,个个人心惶惶,近日在极京中,也聚集了一些逃难的灾民。

朝廷内已乱作一锅粥,那些文臣们只能瞪着眼干着急,你一言我一语终是束手无策,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时候特别能够显现。姚涟君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御华彰了,听说华御帝为了战事忧心操劳,已几日没有合眼。

日子过得很快,在漫天的烽火狼烟中,转眼已入了四月。又是这样一个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水汽氤氲带着些湿冷。御惜朝的病拖拖沓沓总算是熬过了冬天,只是愈发虚弱地不成人形,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三个多月前,冷宫那边传来消息,陈皇后产下了一名男婴。那是一个极冷的夜晚,陈皇后难产了一夜终于在清晨分娩,但由于产后出血不止,连孩子都没见着一面就命丧黄泉。刚出世便丧了母,这孤苦伶仃的孩子便交给一个老宫女照顾,御华彰对于似乎他不很上心,置于一边从不过问,倒是姚涟君还去看过几次。

孩子才几个月大,含含混混地也看不出长得像谁,眼睛倒是圆圆溜溜的还会不时地朝着人笑。孩子还没有名字,从出生就一直没人给起,老宫女说这名字是跟着人一辈子的事,自己又没念过什么书,不敢妄取,所以就一直搁着。老宫女将这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满目慈蔼地说这孩子乖巧得紧,不哭不闹的让人省了不少心。

涟君拿了一个拨浪鼓逗他,这小娃娃便笑得更开心了,小手追着那晃里晃浪的小绳乱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是很喜欢小孩,却对这孩子有种别样的感情,有些东西,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天,涟君正在小庭给花浇水,一个在殿上当差的小太监来报说,皇上请他过去。姚涟君放下洒水壶有些疑惑,御华彰已经好久没有召见自己了,这次竟然还是要去大殿的议事厅,实在有些奇怪。

随着小太监来到大殿后的小厅,绕过屏风,姚涟君就看到了坐在龙椅上正看着折子眉头紧皱的御华彰。多日不见,当真憔悴了不少,原本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贵族公子哥摸样被尽数染上一层沧桑。姚涟君在心中低叹,人人都仰慕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又有几个知道高处不胜寒呢?做皇帝,恐怕远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好,只可惜这道理没几人懂罢了。

“来了?”御华彰也没抬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奏折。

“参见皇上。”姚涟君微微颔首,也许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不对皇上行大礼的人。

“恩,坐吧。”御华彰指了指堂下的座位,示意那小太监看茶。后来便就没了动静,涟君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着,直到御华彰把那本折子看完丢到一边。御华彰轻轻地揉着眉头,闭目养神道,“那孩子近来如何?”

闻言,姚涟君有些发愣,御华彰向来是对这孩子不闻不问的,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兴致,况且若是想知道情况,大可派个宫人去打听一番也就一清二楚,何故来问自己,难道说今天宣自己来只是单纯地询问此事?姚涟君有些想不明白。

见姚涟君满脸疑惑,御华彰一笑置之道,“朕听说他与你颇为投缘。”

从御华彰的话里,姚涟君摸不透他究竟是何意思,毕竟这孩子是一个敏感的存在,说不准一个处理不好就触到了御华彰的神经。姚涟君的心里紧绷起来,顿生防范之意,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还好,只是偶尔去看看罢了。”

御华彰看出了姚涟君的警惕,他低低一笑摆了摆手道,“不必紧张,朕没别的意思。”见姚涟君的表情依旧没有缓和,他浅笑着继续道,“想来他毕竟也是皇家血脉,放在冷宫中长大到底不太合适,朕觉得既然你不厌他,倒不如由你带着。”

“呵,皇上真是说笑了。”姚涟君急忙应道,他暗暗猜度着御华彰的用意但也找不出最合理的解释。这事实在有趣,姚涟君冷笑,真不知那御华彰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可万万不能答应。他颔首道,“臣又不是女儿家,哪里懂得照顾孩子,况且王爷身子不好需日日照料,更是分不出时间。此事,还请皇上斟酌。”

“你真不愿?”御华彰哪里会看不出姚涟君的推脱之意,他若有所思片刻,抬头问道。

“不愿。”姚涟君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真是可惜了。”御华彰又拿起另一本奏折道,“如此,此事日后再议吧。”

正在这时,那个小太监又进来通报——诸位大臣都到了,在偏殿候着呢。闻言,姚涟君识趣地起身欲就此告退,不想御华彰竟叫住了他,“等等再回,既然来来了就去偏殿帮着奉茶罢,那些太监也不知是怎么选进来的,个个都是蠢材,奉茶都不利索。”

一旁的小太监听了立马煞白了脸色,不停地点头哈腰嘟嘟囔囔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姚涟君心中暗笑,也只有这小太监听不出这不过是个粗劣的借口罢了,怕是有什么非得自己出现的理由吧,也许御华彰想让自己知道些什么事。

一进偏殿,姚涟君就感到了一种凝重的气息,坐在两旁椅子上的大臣见皇上来了,都纷纷站起来躬身请安,表情都很僵硬。姚涟君心下一紧,走近了,方才看清,这些大臣中有不少曾在篱落居中见过,还曾经……是他所谓的“恩客”。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姚涟君,均是神色尴尬,撇开视线装作不知。姚涟君傲然而笑也不在意,一个一个地为他们上茶,眼神居高临下。那些大臣们表情很不自在,不断地交换着眼神。御华彰佯装没有看见,他清咳一声,堂下瞬间肃静。

“今天请诸位爱卿来此,想必原因都该清楚罢。”御华彰沉声道。

“唉……”御华彰说完后,半饷,众大臣们都摇头叹息,面露焦急无奈之色。

“现在战况如何了?”御华彰问道,看他的样子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般。近几日失守的消息频传,料想他也该有了心理准备。

兵部的袁大人面露难色,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了半天回道,“方才传来消息……说……说……”说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

御华彰瞟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重重合起茶杯盖,猛然的脆响让袁大人浑身一个激灵,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今天早上有人来报,玉衔也快撑不住了……若是……若是也失了守,月昭的那班蛮子就要……就要……就要打到极京了……”

“什么?!”御华彰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放下茶盏强作镇定,但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慌。攻到极京,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国破家亡名不聊生!

“一群废物!!不是增派了几万大军前去支援么!怎么一点成效都没有!袁辙,朕命你再增调军队过去!务必守住!”御华彰宽袖一拂,龙颜大怒。

“这……”袁辙欲语还休似乎有些难处,他看了看御华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皇上……已经不能再派兵了,能调遣的已全数调遣了去,若是再增……恐怕就没兵镇守极京了……”

“哐!”的一声,御华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神色冷厉,他怒叱道,“都是一群饭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御国养了你们这么久竟都养了一众没用的废物么!”顿了顿,他揉了揉眉头,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现在极京中还有多少兵马?”

“两万……不到……”袁辙答得唯唯诺诺,但堂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个个惊惶失措炸开了锅。

在一旁的姚涟君也暗暗心惊,极京是御国都城,只留下两万兵马镇守实在太欠考虑,如此看来,若是月昭真的攻打过来,极京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坐以待毙。姚涟君捏紧了拳头,照此情况来看,只有寄希望于灵州了,那是极京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姚涟君终于知道了御华彰叫他来此的原因,怕是想要告知极京危险,要他早作准备。

又过了几日,消息传来,玉衔最终失守。城门被攻破的时候,派去守城的潘将军在城头临风大喊,“士可杀不可辱!我潘忠义愧对御国愧对列祖列宗,当已死谢罪!”说着拔剑自刎,血洒城墙。

月昭终于一步一步地向极京逼近,众臣们已多次向御华彰谏言恳请华御帝暂时离京,毕竟如今只剩下一道屏障,加之极京又无重兵把守,实在岌岌可危。但御华彰还是执意留在极京,决心与御国共存亡。诸臣们见规劝无望,也只得伴在与景御帝身侧视死如归。

局势越来越紧张,姚涟君担心地成天坐立难安,隐隐中有不好的预感,若是城破,御国该怎么办,百姓该怎么办,满朝文武该怎么办,他和御惜朝又该怎么办!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结局难以想象。

这天下午,已经昏睡了两天的御惜朝终于醒了过来,姚涟君早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为御惜朝准备了一些清汤。御惜朝还是如往常一般默默地坐在床头,姚涟君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隐瞒如今境况,虽说到时候若是月昭真的攻打过来便也再瞒不住,但拖一天是一天,兴许还能有些转机。涟君始终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五月初气候宜人,阳光很好,窗外鸟语花香一片晴朗倒是让涟君稍稍放松了心情,他坐在圆桌边,专心地削一只苹果。忽然,他感到御惜朝正幽幽地看着自己,不由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御惜朝有些失神的眼睛。

“怎么了?在看什么?”姚涟君轻笑,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他的手法挺娴熟,果皮连成一串,快削完了都没有断掉。

“……没什么。”御惜朝收回目光,也许是身子太过虚弱,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显得疲惫无力。

姚涟君也没说什么,他熟练地将苹果切成小块放进一个小盘里递给御惜朝道,“尝尝看,挺甜的。”御惜朝伸手去接那个小盘,但似乎真的已经失了全部力气,姚涟君松手的瞬间,他拿着盘子的手明显重重沉了一下。

御惜朝苦笑,垂手将盘子放在被衾上,定定地看着那些散发着淡淡果香的小块也没有动手。姚涟君知道御惜朝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只是他一直不愿说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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