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不就是屁股擦破点皮嘛。”
“靠，你不用屁股坐的吗？”我大怒。这人说话太有失斯文，好歹也要用个“臀部”。上月被一只魍魉王在屁股上抓了一下，结果好多天都坐不得，天天受他嘲笑，生不如死，乃人生中的一大耻辱。
见我发怒，秦月连忙改嘴说道：“其实这个没多大关系。我来其实是想找你帮忙。”
“帮忙可以，拿钱来。”
“十贯。”
“刀山火海，你说！”
十贯抵我一个月薪水，相当于一场血战，当然是刀山火海都可以上。
“要我怎么做？”
“跟着他，摸进去瞧瞧。”
林克实力突飞猛进，里面肯定有猫腻。但这完全属于可管可不管的界限，只是秦月是大人，他说了算。
他来找我去查探林克的动静，是因为我会隐身。
只要不被灵力攻击，在一定时间里就可以保持隐身状态。并不仅仅只是看不见，而是真正将身躯掩藏进灵界，不存在也不能被触摸。
“我们要手牵手？”这种能力也可以在短暂时间内附带他人一起隐身。
“不是我们，而是你。”秦月撇了我一眼，义正言辞地训斥我，“我一个堂堂千夫长，怎么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
偷鸡摸狗的事他绝对没少做。但是现在他变成了真正的领导——原先只是高半截，所以我只好说“是！大人。”
迦楼罗族人虽然能活八百岁，但十八岁就算是成年。成年的时候就可以去灵界寻找自己的本命鸟，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的，这取决于天赋和运气。
本命鸟和迦楼罗族一命两体，都带有天赋技能。比如二哥的白眼鹰拥有的技能就是洞察，而我的则是隐身。
虽然我的资质在二哥的嘴里是“平凡无奇”，但每个少年都有憧憬未来的时候，我也同样憧憬，但在很长时间里，我都从来没找到心灵相连的本命鸟。
后来有一天下午，去花园找二哥——这个后来，已经是成年之后很久很久，久到我都想不起来成年那天二哥的样子来。对了，我说我我去花园找二哥，那是二哥的领地，他喜欢这些柔软的，带有色彩的植物。
如果是春天，他的身影就会被埋在成片色海棠花丛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如果是冬天，那一袭白衣在那些干枯的枝叶中就会醒目得多。不过无论哪一个，他都会抬起头来，冲我微笑。
那笑容是如此美丽，好象在我心里盛开了花。
不过那一天，我只看到二哥被十几支长枪洞穿。
鲜血从天上流下来，一条条扩散开来，像一张血色蛛网。他那俊美的亲切的面容已经变得苍白而暗淡，我甚至看不见瞳孔中的光。
天空中已经没有了光。
尖叫声，杀戮声，以及死亡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着。
我杀出一条血路，蜷缩在后花园的山洞里，颤栗着，颤抖着，希望没人能看得见我。
可我不能死，我得留着命为他们报仇。
不过那时候我发病正发得厉害，认为全世界都不爱我。人在发病状态的时候精神总是比较脆弱，我又忧郁又绝望又害怕……但我拒绝承认我又绝望又害怕。我正犯病，病得很厉害，不仅发烧而且还说胡话——病人有权利推卸责任。
恍惚中，我的意识穿越过边界，来到灵界。我听见了鸟儿们的召唤——那里有许许多多的鸟，有一些高大而强壮，有一些漂亮而华丽，有一些骄傲而孤独。
我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是鸟……二哥说迦楼罗族本来就是大鹏金翅鸟。我觉得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但因为是二哥说的话，所以我信了。
那时候我看见了她，既不漂亮也没有颜色，好象透明的。她孤独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一只鸟儿和它说话，因为其他鸟儿不知道她站在那里，他们感觉不到她。
那只鸟儿叫做空鸟。
“空”在迦楼罗语中意思为“不存在”……或是“没有用”。
第三章
我逃出来的时候忘记摸两个金锭子，所以现在变成了穷光蛋，靠着一个月十贯的卖命钱过活。当然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他们都叫我罗夏，不是三少爷。三少爷听着又亲切又尊敬，每个贵族家里都会出一个三少爷，不过罗夏只有一个。——这话是纯粹拿来唬人的，因为现在哪个三少爷都比罗夏金贵。
想到这里我有点兴致阑珊，和他再喝了两杯酒之后，走出了会场。长刀还紧紧挂在腰里，金翅军就这点好处，什么都是最好的，武器当然也是最好的。虽然是制式刀，但是秦月挑出来给我的，又是其中最上等的货色——在假公济私上，这家伙做得也很不赖。
我的住所距离林克的住所很近，十几步。这个时候人多数都集中到了来另一边的宴会，营地这边反而没有什么人。我会路过林克的房子，所以压根不用掩饰什么。不过我还是收拾了一下，主要是把裤脚塞好，衣服绑紧，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召唤出了空鸟。
这个状态十二小时只能使用一次，持续时间只有一小时。
我们住的都是人工土窑，入口不大，门也是简陋的小木门，或是索性挂上厚重的帘子。
我穿过帘子，但是房间里没有烛火，所以我也看不见东西。呼吸正急促，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只剩下“啪啪”的皮肉碰撞声。我对这种声音不是一般地厌恶，几乎要到抓狂的地步。不过我掩饰地很好，就连秦月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派我来看这个现场秀，因为我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点什么来。
不过，微风吹起门帘的这一瞬间，略有些微光照了进来。这使得我的视觉稍稍回复了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习惯了这种黑暗。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
不是迦楼罗族。虽然看不真切，但曼妙身躯是假不了的。这女人发出的轻微的呻吟，尖尖的耳朵随着上下起伏而扇动，极具诱惑。
那是……魅妖？！
作为妖魔的一种，魅妖和魑鬼并称魑魅，是一种低等妖魔。不过她们外貌娇媚，具有天生魅惑的能力。据说无论男女，他们在床上能令人欲仙欲死——如今我只需要听林克这家伙沉重的呼吸就可以想象了。他要是再这样整天玩这个，早晚要肾亏。
我蹲地听了好半天，他们也没开口说话，最多只有一些原始的毫无意义的哼哼哈哈。终于在我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魅妖竟然开了口。“林克，林克……你真棒。”
“闭嘴！”
“虽然表情不好看，身体可真诚实呢。”魅妖咯咯笑着，不知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引得对方低呼了一声。“公子有什么不快活？公子可是嫌奴不尽心？那可真是冤枉……”
“我叫你闭嘴！”这下是真的惊呼了，那女人被他提了起来，重重甩到了墙上，滚到地上。他站了起来，几乎是从魅妖的身上踩过去的。“给我滚！”
魅妖咯咯一笑，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林克喘着气，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又等了片刻，从门口的帘子中穿了出去。冷风一吹，才稍稍给身体降温。
重新回到庆功宴的会场，扫了一眼没看见秦月。转了一圈之后，我在一张桌子低下找到了他，这家伙喝得不醒人事，直到我踹了他好几脚，才要死不活地对我说：“罗夏，我知道你嫉妒我……像我这么英俊潇洒……智慧过人……”
“……”我把他提到水井边上，直接浇了他一桶水，“快醒醒，别做美梦了，出大事了！”
他终于清醒过来，抬起头对我伸出一个通用手势。
“我刚才去听墙角。”
“嗯？”
“林克和一只魅妖搞在一起。”
天人和妖魔是死敌，没什么比私通妖魔更大的罪名——这属于叛国，绝无饶恕可能。
所以秦月猛得抬起头来，看样子是完全清醒了。我把今天的经过一说，秦月的神情显得疑虑不定。“你说那只魅妖消失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
“低等妖魔可没能耐直接穿过界壁到天界来。也就是说，林克召唤她来的。”秦月皱眉道，“她可能是一只式神。”
式神是一种以血为契的召唤之术，可以召唤异界生物——这个异界包括了灵界、妖魔界、空界。事实上迦楼罗族本命鸟就是一种特殊的式神。不过一般来说，驯养式神需要以自身精血为代价，所以用的人比较少。
“魅妖是低等妖魔，没有多大用处……作为式神实在是鸡肋。”除了能魅惑人之外，几乎毫无用处。
“要女人哪里不能弄？”别人还罢了，要是林克，这就是挥挥手的事。我倒是觉得那只魅妖和林克的关系有点诡异。虽然说穿上小皮衣，骑在美男的身上算是性游戏的一种，但看双方的神情，却未必是郎情妾意的。
“难道他是被胁迫的？”我的脑筋竟然转到这种不可能的地方去了。
“……”
“不可能啊。”这个混蛋一向嚣张跋扈，不去胁迫他人就不错了。
“等等……”秦月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林克在几个月里面用了那么多蓝晶，那说明他的实力得到大大的提高。或许，他在利用魅妖提升力量。”
“开什么玩笑，他想要妖魔化吗？”
魅妖是妖魔，出身冥河血海，本质邪阴。被妖魔力侵染，很快就会妖魔化。也因为这个原因，魅妖虽然美丽动人，却没有天界人会抓捕魅妖做奴隶。
秦月也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他没对我再多加解释，而是急匆匆离开。我则可以安安稳稳回去洗澡睡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我就不必操心了。虽然“人往高处走”是个正理，但我向来胆小多虑，怕自己犯病——听说多抬头是会扭到脖子的。
小商河这里自从出了空间缝隙之后，天气就一直处于阴雨状态，但也很少下雨，只是阴沉沉的。这个空间裂隙通向妖魔界，不过因为过小的缘故，很少出现高等妖魔，比如阿修罗。一万多人在这里也勉强支持了大概二十多年。空间裂隙大约百多年会转移，通常相距不远。迦楼罗族的金翅军，会跟着这条缝隙迁移。
二十多年对于人间界的人类来说是好长一段人生，但对我们天人来说，也不过是弹指光阴。迦楼罗族算是天人中的短命种族，但也可以活得八百年。
我们这里的金翅军统领离桑十一，作为这支金翅军统领已经长达两百年。不能回到天界中央的大好河山，想必他一定很郁闷吧。
我不免想到魔域——那是妖魔界和天界交接之处，有罗刹族和夜叉族镇守，那里的战况或许要比我们这里激烈地多。不过据说罗刹族和夜叉族是能够吸收少许妖魔力，将其转化为灵力的，所以每经历一次血战，他们的战斗力就能提升，根本不用蓝晶。
第二天我睡到接近晌午，擦擦脸出了房间呼吸新鲜空气。除了刚进入的新兵会进行高强度的集中操练，金翅军是没有集训这个说法的。战场是最好的历练，每个经历过数次血战的迦楼罗族，都绝对能够战胜数个相同等级的对手。
虽然时间已不早了，但昨晚大多数人都喝得烂醉，估计不到下午是醒不过来的，所以营地显得格外安静。
不知是不是晦气临门，我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林克。他坐在随处可见的那种大块岩石上，一边吞云吐雾。似乎意识到了我的目光，他把头扭过来，冲我笑了笑。
“吸一口？”
“我不吸烟。”
烟草是迦楼罗族最喜欢的东西之一。这种烟草叫做往生草，生长在干燥的高原地区，正是迦楼罗族居住的区域之内，所以也是迦楼罗族的特产。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口头占我的便宜，反而安下心来吸一口烟，喷一口。我走到近前，才意识到这家伙上半身是赤裸的，什么都没穿。凹凹凸凸的八块腹肌流线感十足，让人忍不住羡慕。虽说像我们这种身经百战的兵丁，肌肉凸出也是常事，但绝没有像他长得这么好的。略有些可惜的是，那皮肤上无数条长长短短的疤痕破坏了这种温柔的美感，看多了会令人觉得十分狰狞。
“你很悠闲啊。”一般来说我是不会和他这么废话的，不过觉得他这次惹了大麻烦，现在不多看两眼估计以后没机会了。
“我心情好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床上。”林克瞥了我一眼，“所以现在我心情很差。”
“……”
“年轻人不懂生活。”他看看我，又摇摇头。
“……”
迦楼罗族从十八岁成年进入青春期开始，外表就不会改变，直到七百岁之后，衰老期来临（个体有差异），才会迅速变得老相。但迦楼罗族进入两百岁的成熟期之后，就会渐渐对性事不那么热衷。就林克这家伙的好色程度，估计绝对不会大于一百岁。
“我今年一百九十八岁。”
比我想象中年纪大，不过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那又怎么样了？”九十八岁和一百九十八岁看似相差很多，但作为迦楼罗族长久的寿命，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太大的差距。
“我是青果。”
迦楼罗族的诞生源于空界的迦楼果。迦楼果凝结成之后，一般一两个月，就会进入成熟阶段，变成橙色。最早之前，是由夫妻或是情侣两人一到两年精血的喂养，孵化出一只小迦楼罗。
由于妖魔的入侵，这种孵化早就变成了机械化生产，也就是量产化。不能说量产化有什么不好——既省抚恤金又不用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因为通过聚灵阵的催化，这些娃娃呱呱坠地就接近成年。
我总觉得他们可怜，这是作为非量产化的我的优越感。这话有点饶舌。即便我又穷又弱，看他们还是觉得可怜。我虽然不会写二十四种茴香豆的“茴”字，但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
他们中间有的人都当上千夫长了，我见到他们得叫大人。
第四章
青果是次等果。在空界中的迦楼罗果，并不是每一颗都能成熟。有不少存在缺陷，无法变成橙色的青果。这些青果孵化出的迦楼罗族成长力弱，生命力弱，通常都被直接当作奴仆使用。
“我的编号是3400930589。我的主人是一位迦楼罗的贵族子弟。”
镜湖天人的三大聚集地之一，也是众多贵族的聚集地。它是最靠近天界中心，也是繁华富饶之地。那里有一个奴隶市场，很多贵族都到那里去购买奴隶。人族的价格最便宜，不过很容易死。紧那罗族的女人最受欢迎，她们漂亮聪慧，还可能往往是某个贵族的后裔。
迦楼罗族会将那些青果生出的迦楼罗，送到奴隶市场。
“主人喜欢叫我十六号。十六号你乖不乖？不乖就要挨抽。”
“……”
“后来那个倒霉蛋家里出事，被发配到这里来当兵。他还舍不得把我丢掉。”林克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了，随手一扔。烟蒂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到地上，弹了两下。“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天生丽质，聪明可爱。”都是什么圈圈叉叉的破事也拿来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