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觉得其实不是这样，他或许已经习惯疼痛这样东西了。
而我还没有。
所以他被吊着没有哆嗦，我反而想要哆嗦起来。
我就紧紧盯着他看，他现在看起来又丑陋又恶心，一点也没有美男子的样子，照理说我再也没有必要看着他发痴了。没有人知道我这个习惯，秦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很多东西。我不喜欢其他人知道我太多东西，哪怕是救命恩人。
“罗夏，怎么一大清早就跑这里来了？”
“睡不踏实。”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秦月，抬头却看见秦月和林监察两人一起走来。林放是执法队的副监察，虽然地位等同千夫长，但权力大得吓人。我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直接行了个礼。“秦处长！林督察！”
“你就装吧。”秦月踢了我一脚，“来干什么？！”这一脚透着亲密，摆明了示意我是他罩的人——我进金翅军当然也是走的秦月的路子，这很多人知道。
“看看他有什么遗言没有。”我老老实实说。
“不必。”林督察笑了笑，“净化之后会对他用讯灵术，到时候什么都会清清楚楚的。”
讯灵术是将其意识抽取出来进行辨析，不过拷问者在这之后多数会丧失灵智，可谓相当残酷。不过比起将要实行的落羽来说，这到算是仁慈了。
我刚要说话，忽然感到空气中蔓延出一股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反手就把跨刀抽了出来。上空激起一阵旋风，猛然间一阵扭曲，竟然露出一片红色的阴影来。我以为这是错觉。但那红色的阴影抖动着，片刻就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林放一伸手，三条锁链同时向那个身影缠绕而去。他的锁链是本命鸟所带的天赋技能，有着自动追踪的能力，不可能落空。但现在锁链只是穿过那个身影，径直向天空窜去。
以那个巨大的身影为中心，狂风席卷而起。我承受不起这狂风的大力，被吹得接连倒退，幸好及时抓住刑台前方的一根柱子才不至于被吹出老远。
“抱歉，人我带走了。”
“嘎嘎嘎”的几声，捆住林克的锁链竟然完全断裂。原本灰色的天空仿佛是被人从中划了一刀一般，开始扭曲和抖动。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竟然向着这个抖动的中心疯狂地飞扑而去。真正带有灼烧般炎热空气吹拂而来的时候，我已经连同那根柱子一起盘旋到了空中。
刹那间的失重令我甚至来不及展开羽翼，就被抛上，再度重重抛下下。面前的场景再度变化，或者说在变化的那一刹那我处于失神状态。所以我的手臂撑着烫手的地面，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黑色的火山口，以及那阴影流淌在石头中的岩浆。
这里是……妖魔界？！
第六章
虽然天人经常会用“再不乖就让妖魔把你吃掉”这类纯粹吓唬小娃的话，不过事实上，天界到妖魔界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反之亦然。
而且开启两界通道需要强大的力量——但越强大的存在，就需要越强力的通道。比如说，血魔神用尽全力打开的通道，他自己没办法过去。但这通道，魍魉鬼魅就都可以过。
不仅如此，妖魔界、天界、人界虽然同为物质界，他们之间的契力相当之重，也就是说，破开通道之后，会因为契力的缘故，很快就消失。
当然现在妖魔界和天界之间有一个魔域的特殊存在。数万年前，天界和魔界的千年战争损伤了界的本身，因此造成了这种不稳定的界通道。和小商河相同，魔域是加大版的时空裂隙。如果说小商河算是王府后花园的一个小池塘的话，那么魔域就是城门前的那条护城河了。
以我目前的处境，只能总结出一件事。有个妖魔打开界通道把林克卷走，结果我靠得太近，被吸入了妖魔界。
这是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不由得泪流满面——大风吹你就让他吹吧，为何要抓住那根柱子？
我当然听前辈们描述过妖魔界的景象，妖魔界永远都是黑夜，气候炎热，天上有三轮血色的太阳。没有植物，少有水源。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因为前辈们自己也没有去过妖魔界。不过现在，我至少可以证实，他们说的都没错。
脚下的黑色岩石有些烫脚，抬头仰望，那是一座冒着浓烟的火山。空气中都充斥着浓重火药味，令人窒息。到并不是说我不能忍受这种炎热，而是不喜欢。天人中，只有紧那罗族才喜欢这种炎热的环境。但迦楼罗族与之相反，恰恰喜欢在寒冷环境居住。
我唯一的期望是还能在附近找到林克以及带他回来的那位妖魔，能打开通道的妖魔，绝对是高等妖魔——起码也是一位阿修罗王。我不期望他能为我重新开个通道把我送回去，至少还能求他干脆连我一快儿收了。
然而，视线所及范围之内，不要说林克，就连一只妖魔都看不见。
幸好弯刀还在。
我抓紧刀柄，慢慢顺着这条黑色崎岖的山路走了上去。这是一座火山，岩石间还隐隐流动着红色。火山顶端地势最高，可以让我辨别一下方向。这条盘山路显得稍陡，中间甚至有断坑——下面就是赤裸裸的岩浆。
我能忍受这种空气中和岩石表面的灼热，却并不代表我在岩浆里滚一下不会死。估计也只有妖魔主才喜欢在这种东西里面洗澡……
到达火山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山顶的温度未必要比山脚更高，但长时间的跋涉比我想象中更消耗体力。我喘着粗气，向下方望去。那是无穷无尽的熔岩地，甚至望不到尽头——尽头是另一座火山，像一只漆黑的怪物，喷涂着红色的火焰。即便是紧那罗族也不会喜欢这种环境。
然而，在那黑色的熔岩地上，无数的妖魔正在惨烈厮杀。邪灵、魑鬼、魅妖、魍魉、阴魔、血魔、甚至小阿修罗。他们相互撕咬，吞食，仿佛不知对方是他们的近亲种族，毫无怜悯。鲜血和残肢仿佛是这一片地狱的主基调。
一只邪灵杀死并且吞食一百只相同的邪灵，就能进化成一只最低等的妖魔——魑鬼或是魍魉。但绝大多数他们都活不到那个时候。他们迅速地死亡，并被吞食。但是于此同时，从岩浆中喷出的气息很快就会在熔岩上生成一股新的邪灵加入厮杀的队伍。
坐在滚烫的山顶上，闻着燃烧的空气，注视着他们长久不曾停歇好的战斗。他们一遍遍重复着厮杀，毫不疲倦。
这是一场属于妖魔界的血战。
我正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忽然耳边细微的“嗤”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来。我一手撑地，下意识侧身向另一边一翻，滚出好几步。“啪”的一声，我原先坐在的地方岩石崩裂，竟然被抽出小片碎石来——脚下的这种黑色岩石极其坚硬，我用弯刀划过，几乎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印子。
“咲咲……你是什么东西？”一种极其刺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在我头顶盘旋的是一只丑陋的大鸟，一对羽翼上下扇动，燃烧着一种黑色的火焰。它在十来米的上空，就给我一种沉重的威压。翅膀扇的火焰甚至一下就使周围的温度升高了许多。
这是……魇？
除了血魔神能演化出这种魇火用来伤人之外，只有“魇”这种妖魔才会拥有。不过“魇”是一个种的统称，据我所知就有能在梦中取人性命的梦魇。不过面前这一只，我分辨不出他是什么。
“咳，我叫罗夏，您是哪位？”对一头妖魔这么客气我真是无比惭愧。
“天人——”它尖叫一声，回答我的是喷吐出的黑色火焰。
这是赤 裸裸的种族歧视，天人就该挨打么？
幸好我早就做好准备，在它张开嘴的那瞬间就双脚一蹬，向下跳去。当然我是向环形卡口的外侧，下面是一条倾斜的盘山路，正是我来的地方。
一落地我就飞速向下方跑去，虽然不指望能跑得过它，但总不能不跑。可惜的是，这家伙是会飞的，一个轻巧的盘旋之后，它就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虽然可以隐身，但需要平心静气——我现在直喘气，哪里进入得了状态。
细微的破空声，我看不清攻击而来的东西，但下意识弯刀就出手横扫过去。“啪”的一声，两根长长的细鞭卷在了刀上。那是从魇翅膀中分出来的两根黑色的触手。这种高级制式刀在坚固上不比那些灵刀差，但缺陷在于无法发挥出灵气的“锐”来。
也幸好这两根触手上没有带魇火，不然一个照面就能将我烧成灰了。这些细小触手的力气比我想象中大得多，我一用力，发现竟然无法从它那里抽回这把弯刀。“魇”在空中扑腾着翅膀，似乎也已经尽了全力。但它只是扇了一下翅膀，“唰”的两声，又是两根触手自上而下抽了过来。
从原先这些触手抽中岩石的威力，我当然知道绝不能被它接触，不然至少就是一层皮。如果我的实力达到十羽，能够做到不借助武器，直接将灵气外放，那么无论是灵气刃还是灵气炎，都可能直接弄断这些触手——问题是现在我没那个本事。
所以现在这个状态，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松手，然后躲。但一旦松手，原本处于劣势的我再丧失了唯一的武器，下场可想而知。
我吸了一口气，猛然放出三对灵翼，向着这只“魇”飞扑而去。它那长长的触手一瞬间失去目标的重量，按理来说“魇”也会因为惯性而向后倒退。但似乎这触手和它并非一体的关系，它并没有受到影响。但也因为如此，触手也显得不那么灵活，在失去拉扯的目标之后，竟然卷曲着不曾缩短。这就造成尽管它缠绕在我的刀上，却并没有牵制的力量。
我将灵力浸透刀身，直接飞身上前，冲着“魇”的脖子就是一刀绘出。展开灵翼的作用十分明显，不仅灵气有很大增幅，更可以进行短距离飞行。
这只“魇”看起来对战斗十分生疏，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也没有拿两对抽空的触手制约我。正当我的弯刀无限接近它的脖子的时候，它猛然转过头来，对我喷出一口火焰。
我瞬间拔高两米，吓出一声冷汗。但即便如此，我的脚似乎被黑炎灼烧到了，一阵剧痛传来，差点让我从空中跌落。“魇”冲着我轻蔑地发出了两声“咲咲”的嘲笑，飞扑而来。
我这才发现大好不妙——我虽然会飞，但又哪里能比得上它会飞，这家伙翅膀都要比我人还大一圈。我迅速闪开半个身体的时候，“魇”的那对翅膀重重扇了一下，巨大的炎热气焰就把我弹出，狠狠撞在火山壁上。
这一下令我眼冒金星，几乎昏厥。紧接着，四条触手飞至，牢牢地抓住我的四肢。这只“魇”怪叫一声，腾空而起，把我吊了起来。
我的确希望此时我可以昏过去……
它高高地向上飞去，脚下的火山越来越远，不多久就只能看见一个影子。我被四根触手吊在空中不敢动弹。“魇”的速度很快，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许久之后，它才降低了高度，抓住我的四只触手一抖，就把我从半空中抽了下去。
我摔了个四脚朝天，浑身几乎散了架。幸好那把刀也同时掉了下来，在前方的不远处。我俯身伸手，刚摸回那把弯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如果我是你就省点力气。”
我这才醒悟过来现在的境况，干笑一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是一个露天的囚室。囚笼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已经烂尽全身的魔兽空壳。每一根栅栏都
有至少二十多米高，它们围拢起来，只有正中才有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空隙，我就是从那个空隙中摔下来的。这些骨骼栅栏看起来黝黑可怖，最上方的尖尖上燃烧着火焰，不知是什么原理。
囚室里坐着或是躺着大约十来个天人。没错，是天人。虽然是不同种族。刚才说话的那个是罗刹族，虽然侧面向我，但仍可以看见青面獠牙的长相——罗刹族不是个盛产美人的种族。
他断了一只手，不过从残破的盔甲上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一个罗刹的战士。血战中偶然也会有被俘虏的士兵。天界的天人没有习惯驯养妖魔。但是有些妖魔却喜欢圈养天人，作为奴隶或者食物，比如妖魔界三位血魔神之一“阿咯留斯”。 阿咯留斯是妖魔语，翻译成天界语就是“离火”的意思，所以也被称之为火焰之王。
“这是哪里？”我忍不住问他。
“妖魔界的第一层，熔岩地狱。”
妖魔界是一个统称，一共有十八层。虽然是用“层”这个单位，但其实和位置没什么关系。整个妖魔界被一些不同的规则切割成十八个半界。半界是是一个自成的小世界，但因为其法则诡异，所以多数都有些危险性。
魔域的确位于妖魔界第一层和天界之间。
这个囚室沉默的可怕，除了这位罗刹战士之外，没有任何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我叫罗夏……”
“名字？”他瞥了我一眼，冷笑着，“你难道还以为我们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第七章
三天，虽然没有看守，但也没有食物。
或许对妖魔们来说，我们才是食物……
妖魔界对于天人的压制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有灵气指数测量机这种东西，一定能轻易地测量出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差距。
在灵气充足的地方，天人可以无需进食。但这里，只有魔气而没有灵气。如果这些妖魔们好心地不来打扰，那么在十几天后，我会死于虚弱。
不过我想我可能没这么运气，因为每天都有人陆续被拖出去，然后再也没有被送回来。这里到处都充满着血腥味，所以我也无从判断他们是不是被切成一块一块送上妖魔的餐桌。我现在只希望能死得痛快一点儿。
这一次，一个魅妖带领着他们的属下，四个魍魉，一个小阿修罗走进了囚室。他们用妖魔语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他们的声音很低，我只听见了“活的”、“客人”、“新鲜”这几个不太令人愉快的词语。那只漂亮的，拥有纤细小腿的魅妖转了一圈——这里附近有着好几个囚室。最后，她抬起胳膊，指了一下我。
在妖魔界，从小阿修罗起，就算是高等妖魔，不过他们同样有等级差异。血阿修罗最高，阿修罗其次，最低等的则是小阿修罗——这是具有雏形，还未真正拥有高等智慧的妖魔。
从这一点上来说，魅妖是唯一的例外，尽管他们软绵无力，地位却在其他低等妖魔之上，在主人的允许下，甚至可以指使其他妖魔。魅妖也是邪灵变化而来，但是转化率却极其微小。绝大多数邪灵都只能变成魍魉和魑鬼。
小阿修罗在背后监视。魍打开栅栏，这种骨质栅栏是他们的能力，不仅堪比钢铁，还能随着制造的年限变得更加坚固。四只魍魉抬起我的四肢，高高地举过头顶。
在正常情况下，我可以同时砍死四只魍魉，一只魅妖，或者单独砍死一只小阿修罗。但是我至少已经被饿了三、四天。不仅如此，炎热令我更加衰弱，我甚至抬不起一只手。
他们把我抬到一个阴暗的地下室，一进入这里，立即就能感到十足的凉意。这里甚至还有数个巨大的水塘。两只魍魉把我扒得一丝不挂，随后用管子汲水冲洗，一边并用毛刷刷去我身上的污垢。期间还夹杂着魅妖的叱喝声。洗完表面之后，它们又开始清洁内部，对我进行灌肠——这和人们在处理鲜虾的时候，会剥去背部的那条黑色肠衣，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