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几天，一顿饱饭是绝对不够的。
我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把手里唯一还剩下的一个铜板抛上抛下，不知道怎样才能完成麦克赛昂交给我的艰巨任务。
首先，这里是乡村野地，要到罗刹族的中心区域，还有很多路——我不能这么就靠两条腿走过去。
其次，我不是罗刹族，而是迦楼罗族。
并不是罗刹族歧视迦楼罗族，相反，这个好杀的种族，对美丽的事物有着近乎狂热的态度。刚才走在路上，已经人人侧目。更有罗刹跑来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流浪歌舞团——他们团生意很好，虽然只有三个漂亮姑娘、两个帅小伙，但一天能接三十多个客人。
虽然我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但我不得不说明一下，他们并不是用嘴问的，而是用刀来问的。我当然也用刀来回答——我的刀比他们的硬。
出了这种事情，我只得用泥巴把脸涂花，蹲在路边装乞丐。护腕拿下来绑在腰上，弯刀连着鞘往泥坑里一泡，嗯，基本上就是一把破刀了。
第三，摩罗•；班尼亚是一名贵族，在罗刹族寻找这样一个贵族，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严格来说，罗刹族的贵族只有三族，婆罗门、刹帝利以及班尼亚。这三个姓氏囊括了所有罗刹的贵族，罗刹族又不是一个喜欢变着花样起名字的种族。因此人名重复的情况相当之多。
事实上罗刹都有一个家姓作为中间名，但这个中间名在提及的时候，一般并不被使用。比如罗刹族历史上最著名的鬼王路玛•；刹帝利。他的名字，其实应该是路玛•；帕特尔•；刹帝利。帕特尔也是刹帝利中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但是在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麦克赛昂没有告诉我，这个摩罗隶属哪个家族。所以我很有可能要在数十个摩罗•；班尼亚贵族中找人。
而且，我现在像个乞丐，走到门口一准就会被人放狗咬。罗刹家家家都养狼狗——管它们叫犬夜叉。这种犬夜叉既凶狠又凶猛，只要有吃的能养它，它就会帮你咬敌人。
我唉声叹气地盯着那一个滚到不远处的铜板死看，也不能把它看成两个。唉，我叹了口气，刚想上前去捡那一文钱，忽然从一边伸出一只手来，把铜板给捡走了。
“……”这年头还有抢乞丐钱的。
捡钱的是个大叔，头发蓬松，眼睛像铜铃一样凸出，典型的罗刹族人相貌。他身上穿得和我一样凉快，腰上挂着一把长刀。罗刹用刀，夜叉用叉戟，龙族喜用剑，迦楼罗用枪，这是传统。所以罗刹大街上走着的罗刹武士，腰间大多数都佩着一把刀。
“小子，哪里来的？”大叔把铜板往身上蹭了蹭，放进自己的口袋。
“被人绑来的。”我愁眉苦脸的说。
“哦？”
“强盗内讧，杀了一整夜。血流成河啊。”罗刹族的很多平民武士经常某个兼职当个强盗，绑票显然不少见。
“胡说八道，血流成河我怎么不知道？这么小就学人说瞎话。”大叔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带着怀疑的神情，“迦楼罗族？刚才看你大发神威地把迪隆他们几个打跑了，功夫不错啊。”
我瞥了他一眼。“把铜板还给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给你介绍活干啊。”他嘿嘿笑了两声，“我瞅你老半天了，没钱买吃的了吧？”
“……”
大叔裂开嘴笑了。“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啊。”
“……”我吐了口气，恨恨地说，“老子走投无路才到这里来混的……”
“这就对了，身手不错，当肉票太可惜了。”大叔这才高兴起来，还想伸手拍我的肩膀，被我一闪闪开。“我叫邦德，在这一带混。”他的比划了一个好大一个圈，示意他混得很大。
我报了名字，聊了两句。这位大叔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鳖鳖的袋子，竟然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不过他可没跟我客气一声要不要，只顾着自己抽。
他称自己是一位武士，开了一家武道馆。罗刹族很多平民都自称武士，满大街都可以看到。他只含糊说了两句，我就知道这家伙是本地地头蛇，手下一群流氓。不过他很能说，跟我胡侃了一阵之后，交给了我一个牌子。说到西面一家叫做“山水”的弓道馆，就会有人给我工作。
我本想问一下在罗刹怎么找姓“摩罗•；班尼亚”的贵族，但想了一下，还是忍住了。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像话，可不是我能对付的。
邦德离开之后，我慢悠悠向他所说的那家武官走去。在这种偏僻的镇上，也可以看见不少武馆，可见罗刹彪悍的风气。
罗刹族主要战力是三支军队。但是和迦楼罗族不同，罗刹也同时向平民征召雇佣，而加入血战连续三次不死，就可以获得一个贵族姓氏“吠陀”，可以享有一部分特权。不过这个姓氏的地位在婆罗门、刹帝利以及班尼亚之下，只能算是半个贵族。
邦德介绍给我的弓道馆在一条小路的尽头，半遮半掩。
我砸了半天门，才有个小丫头揉眼睛过来开门。
“你是谁啊？”她抬起头。
“是邦德介绍我来的。”我拿牌子在她面前闪了闪。
这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很有罗刹族的特色，鼻孔大而额头宽。
她接过牌子摸了一下，点点头说：“哦，那你进来吧。”她把我领到里面。这个弓道馆门面小，里面却很宽敞。一个半大的院子，平房按照“凹”形排列地很整齐。她把我领进其中的一间房，嘱咐了一句就跑得没影了。
这屋子很小，只有两张可以睡觉的床铺并排着，中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床的上方各有个置放行李的架子。虽说也可以凑合一下，但条件甚至比金翅军的营地还要简陋。
我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唉叹了一会儿。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去找小丫头要点吃的，就听见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那个新来的想要泡妹妹的家伙在哪里？！”
说话间，数个武士就来到门前。“出来！臭小子！”领头的也是个罗刹武士，典型的罗刹脸，鼻子大而额头宽。他左耳朵挂了一个颇大的金环，有些晃眼。
“你在叫我？”
“废话！”他冷冷地说，“既然想要泡我的妹子，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我本来想说我没有泡你妹子，但这也不对。首先我根本不知道他妹子是谁。其次，除了罗刹，谁也不会找罗刹族女人。我又不傻。罗刹族可能什么都出，就是不出产美女。
我一迟疑，就被他接过话头。“别想着狡辩！不敢出来就算了，我妹子也不会看上个孬种。”
世界上总有人会自以为是。弟弟成年的那年，就有三个披着甲提着枪的家伙上门来挑衅。他们吃了一地的灰，手断脚残地被打回去。少年轻人轻狂不是件好事，但那次我大哥到很高兴，说是家里终于出一个像他的了。弟弟腼腆笑笑，擦干净沾了血迹的手指，同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面无表情地抓刀就直接跨了出去，自从加入金翅军之后就只有我找别人麻烦，还没人找过我的麻烦。虽然我已经不再是贵族，但我是军痞，找人麻烦是不需要身份的。
我的面色并不能令他感到一丝威胁，反而笑眯眯说道：“看你小细胳膊小细腿，我让你三招。”
我也懒得废话，直接抽出刀就向他劈去。
灵刀手感果然要比制式刀好得多。我第一次使用这刀，竟然有刀入手，手似刀的感觉。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直接就砍，根本来不及抽刀抵挡。其实我这刀开得很大，他足可以窜到我近前给我一拳。可惜他只想着向后退，退得虽然快，但却一脚踩到身后的罗刹脚上。“啊——”的一声惨叫——惨叫是被踩到那位的，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的刀就这么从上劈下。他身侧的那位罗刹反应倒是极快，急忙抽刀挡在面前。刀是从一侧伸递过来的，姿势并不太正，力量也有限，但也可以抵挡一下。
可惜我手里这把灵刀及其锐利，一下就把他的长刀切断，竟然没有丝毫停顿。“唰”的一下，仅仅一线之差，我的刀从那家伙的鼻子前方掠过，停了下来。
他邀战在前，我又事先打了招呼说要砍他，他竟然还手忙脚乱，那就只能活该自己本事太差。
“你！”
“你什么你？！我认识你吗？”我冷哼一声说，“我可不管邦德那家伙跟你胡说了些什么，既然要打，我就奉陪。”
“嘿嘿。”他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我不是听说邦德找了个高手来嘛。又不好意思直接动手，只要借我妹子的名头用一下了。”
“没关系，你不是想打架吗？继续！”
看我没那么生气的样子，他还挺高兴，刚想站起来，我“唰”的一下，刀从他额头前扫过，扫掉了他几根头发。
“……”
“我说了继续，又没说重头开始！”奶奶的，想当老子的便宜大舅子，就先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这个冒失的家伙叫做吉兰，和身后这些武者，都是这个弓道馆的吃客，也可以说是邦德的手下。邦德的这个武道馆，大约养了二十几名武士。基本都是年轻人。罗刹族的寿命要比迦楼罗族短，只有五百岁左右。这些家伙不过三四十岁，都是年轻人，还算是孩子。
吉兰的妹妹——就是开门的那个丑丫头，今年只有十八岁，还不算成年。
这些小家伙或许因为年纪的关系，打架水平十分一般。功夫最高的，倒是那次吉兰身边那个拦截我的年轻罗刹很有那么一点灵气。
我和这些家伙混熟了之后，才发现罗刹人的脾气虽然爆裂，但心思却很简单。我把脸上的污垢洗掉之后，吉兰就屁颠屁颠跑前跑后，对我大鲜殷勤。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仰慕我文治武功，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是想把我讨回去做老婆！我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翻脸，苦口婆心地劝他。
“别这样，我们不是一个族的。”
“没关系，我们罗刹人不会嫌弃你的。”
“我是男的，你怎么娶我？”
“那你娶我，我没意见。”
“我们性格不合。”
“我都听你的。”他扭扭捏捏地回答，把我气个半死。
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我狠狠把这家伙揍了一顿，并勒令不准近我三尺之内。当然短时间他也靠近不了我了——床上趴着呢。不管什么地方，还是拳头硬说了算。
小丫头的态度也好多了，整天一口一个“罗夏哥哥”，眼睛对着我猛放光。我受不了就去找邦德，让这家伙找点事给我做做。
“你看，我也不能白吃白喝你们……”而且这样什么都不干也不来钱，我可不能光耗在这里。
邦德蹲在屋檐下，一边嚼着草根，一边说：“没关系，我养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那你把那一铜板还我行不？”
“别做梦了，到我手上的钱哪里还有出去的道理。”这大叔撇了撇嘴，“最近风声很紧，所以大伙儿消停一阵。”
这些武士的主要收入有两样，一个是收保护费，一个是绑架勒索。虽然罗刹民风彪悍，在本地人身上很少能收到点什么。但这里还是有不少来往的客商。
这个镇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一个，叫做“索方”，在罗刹语中是天涯的意思。但它的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人口也很少，却能通往夜叉族。
罗刹族和夜叉族经常也有小规模战争，但是这里很少变成战场，一是位置不好，二是中间有一段裂层，只能通过飞行工具穿过去。罗刹族和夜叉族都不是擅长飞行的种族，必须依靠交通工具。
绑架勒索他们不常干，就算干上一票也要策划很久。一般不会去碰贵族，目标多数是商人。吉兰说过他们去年曾绑了一个罗刹大商人的小儿子，得了一千贯。他还暗示当时分的钱全都存着，有好几十贯，如果我嫁给他，就全是我的……
“不过……如果你真的肯帮忙，倒是有个活可以给你干。”邦德想了一下说，“这里有个码头，你知道吧？”
“知道。”
他说的这个码头，不是水码头，而是空码头。专门用来停靠飞艇。这个码头，也算是“索方”的经济中心。除了停靠补给之外，码头内部还有一个集市，提供夜叉族和罗刹族的专属交易。
而这个码头的水，相当深。吉兰说过，这家码头最乱的时候，有至少四、五家势力参合。
“码头有两家大浴场，十六个仓库是属于我们的。”
我知道码头现在一共有三个势力，邦德属于其中之一，不过还是吃了一惊。
码头最大的势力，是一个叫做桑贾伊的罗刹，有“吠陀”族姓，是一个半贵族。当然这不算什么，邦德也同样有“吠陀”的身份。但桑贾伊的背后，是这里的贵族。
“索方”镇是刹帝利的封地，所以这里最大的贵族，当然也是当地有名望的一家刹帝利，虽然这家人丁稀少，行事一向低调，但他们毕竟是贵族，所以他在码头的话事权是最大的。
另一家是一个隶属婆罗门贵族的行会。在刹帝利的封地中不会有婆罗门贵族，但是这家行会遍布整个罗刹。他们占据商会的便利，也在集市中做跨种族生意。
码头有五十个仓库，因此占据十几个仓库看起来也不算什么。但那个大浴场我是见过的，里面是浴室，门口是居酒屋，里面是浴场，楼上是睡人的——与其说是浴场，到不如说是养着一群随时可以出来干架的打手。
每个浴场都至少可以容纳一百来号人。这些人可不像弓道馆那样战力，我看着虽然多数可能还不如我，但其中有几个领头的……要我对付起来够呛……就算能打赢，也多半会受重创。
“哈哈哈。”我虽然神色凝重，但邦德当然不会想到我正在琢磨着砍他手下，以为我担心这事太过麻烦，大笑着说道，“不用你去拿刀拼命。是有件紧急的事。”
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是想找烟，不过好半天也没找出一根来。“三天后，有艘大船要到这里。船上，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
“一位王子，战罗刹的第四王子摩罗•；班尼亚，嘿，可是我们罗刹的战神。”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猛然一动。
罗刹是没有国王的。罗刹的主要掌权者是三个族姓的贵族。但这些贵族中也有尊卑。在这其中，掌控了罗刹国三支军力的贵族们，则是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族中之王。外界尊称这三个家族的首领为称他们为罗刹战王、罗刹鬼王、罗刹冥王。
而这个王子，正是罗刹战王的最小的儿子。
“他们的飞船会在这里停下补给。我认识里面一个管事的，几天前他给我传讯来，说船上有个随从病了，所以想再加一个。就是打打杂，送送茶水，你愿不愿意去？”
第十一章
“我可是来历不明的。”我伸了个懒腰，脸上显得不那么热衷。
邦德大叔笑得太邪，以至于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扒皮去骨，转眼会被做成一道山椒炖白兔。摩罗•；班尼亚这个名字固然令我心动，但还不至于稀里糊涂把自己搭进去。我觉得最近很点背，喝口凉水都能塞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