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接的就是自己父亲的班,妒忌的人一大片,可也只能暗地里发发小牢骚,不敢有任何不敬。不过黑道没有百分百的安全,庞大的利益摆在那里,一不小心就阴沟里翻船了。
对亲情贺东也不是多深厚,可像阎启林这样的他觉得有必要谈一谈,强烈的怨恨往往反面也是强烈的爱,毕竟是亲爷爷,这态度也是他性格形成的一部分。
时间紧迫,阎启林收拾好东西,就赶紧回套房去换装,毫不避讳贺东就在一旁。同样精致的裁剪,同样深沉的颜色,穿上后同样温润出彩,可两种款式的服装,代表两种极端,完全相对的幸福与哀痛。
“林,无论什么人死了你都没有感触了?”已换好衣服的贺东走到阎启林身后,从镜子里看向对方,就这一天时间,贺东不顾贺齐的反对要跟随在阎启林身旁,只是他会尽量隐起来,毕竟在这里他没有公开身份,不小心就会被牵连。
他愣了一下,没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阎启林停了整理的手想了想,对着镜子里的人说:“混了黑道,生死由天。早死早解脱,有什么好悲伤的?”
没等贺东回答,他又加了一句:“再说,谁手上没有几条命,也许几百条也不止,早赚回来了。”说完推开贺东贴过来的身体,自己把衣服后面拉平,扣子扣上。
轮到一向能言善辩的贺东说不出话来,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眼,那里面一如既往的空旷。贺东想着自己从一开始不停的要留住他,要他接受自己的帮助,要把他圈到自己的保护圈内,是不是弄错了方向?而且这样的人,自己为什么念念不忘呢?相比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心腹,他和他相识才短短一个月,怎么就生出了非他不可的念头,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许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完全的不放心上,有的只是一个男人的征服欲吗?
可每次一想到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快乐,没有幸福,就像是设置了程序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喜怒哀乐都找不到了,然后心里就升起一种隐痛和疼惜,那么漂亮的脸庞没有笑容,那么明媚的眼眸一直半闭着,那么单薄的身躯却扛着沉沉的重负,贺东又还是忍不住要分担一点。
半个多月以来他还想到两个人的开始,一见面就上了床,但其实贺东对赤裸裸的肉欲,需求并不强,他是喜爱阎启林的身体,他的身体给了贺东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颤动,但这个人更吸引他,也想过是不是阎启林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两个人仅仅是身体上的关系,所以这次短短的见面,贺东没想过要他,贺东一向看得远,一时的快乐不比一世安好重要,起码目前这是他唯一想要的。
在阎启林没表示出喜欢之前,贺东想着要忍住,慢慢来靠近他,也不像刚开始那样随意搂他抱他,可现在他忍不住了,这人眼里连他自己都没装进去,生命于他更像一场戏,他才是那个从头到尾看着别人表演的人,自己是永远的幕布。
一定要往他眼里心里塞点什么进去,不然他哪天凭空就消失了,这样的一种惶恐倏然而至,贺东伸出手抱着他,推到衣橱上,对着他冰凉的双唇有点凶狠的吻起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传递自己的心情,这样最直接的吻能够稍微缓解一下他的恐慌。
“喂,怎么……”阎启林双手在挣扎,他不知道贺东怎么了,这种要把自己吞噬的啃咬,下意识的要反抗。
两人见面到现在他能感觉贺东有点不同,原先对上次两个人打一架自己没打过他有点介怀,畏惧谈不上,只是觉得有点认命。以前训练时激烈的搏斗每天都有,和贺东打一架的后果并不算严重,他能感受到对方手下留情了,即使那时候贺东看起来有点癫狂。
这是一件他当时无法理解的闹剧,不明白贺东情绪转换的原因。此时的感觉与那时有一点点相同,挣扎不开,阎启林马上就放弃了反抗,他心底对此人有过定位——约定时期内一切都配合他。他的身体都是由超强的精神意识控制的,比如对痛觉不要理睬,所以反抗也只是一瞬间,心底就冒出必须配合的干扰,也就安静下来。
这就像他的脑子中有个设定,他事先把一个个人和事设定到脑中,遇到后由意识控制着行动,就不会有超出预计的失误,情绪也不容易出现波动。
直到他手脚发软,有点跟不上喘息,贺东才放开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么强大,这么有势力,怎么此时感到束手无策,从来不知道伤悲为何物,却在这颗贴不近的心这里感受到苍凉和无奈,还有淡淡的酸涩。他的双手支撑着阎启林,却把头又靠到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洁白的脖子上,这细细的脖子经不起自己一捏吧。
平息下自己的呼吸,看着有点异样的贺东,这个一向唯我独尊的男人,好像被什么困扰着,阎启林想了想,难道他和白当家有交情?从进门就问着自己是否悲痛。不过,他还要抱到什么时候,自己还要早点到白家去,答应了萧锐的事情总是要做好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走吗?”终于恢复力气的手,拍了拍贺东的侧面,他的力气真是大,阎启林再次认知。
贺东站直,伸手抹去阎启林唇上的湿润,一点点红肿的唇艳若桃花,他的脸色还是晶莹剔透的白,没什么血色,还好也不是营养不良的苍白,不知怎的有点无赖的说:“笑一个给我看看。”
这是什么要求?稍微睁大双眼,刚刚激吻泌出的眼液还未收尽,里面不再是一泓止水,起码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也不死寂,倒是淡淡的疑惑以及有点看白痴的神色流露,嘴角勾了勾,太小的动作如抽搐并不好看。
没想到他竟然会照着去做,贺东的烦闷一扫而光,犹如狂风扫掉乌云,阳光刹那笼罩大地一片金光闪烁,他高兴地扑哧笑了起来。
果然这男人这次来H市有点不一样,褪去一身保护色和戏谑,好像更真实的触手可摸,阎启林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很认真,对自己是真的毫无防备。你看他笑颜如花,明明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刀削般凌厉的五官,俊美中带着煞气,微笑中带着残忍,可这个笑容真诚得可爱,毫无血腥,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这个味道一直隐藏着,其实已经记住了吧。
“走吧。”贺东把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心情很好的拉着他的手不放,带着有点呆愣的人出门。
第二十一章
两帮人第一次混合出行,荣柯和贺三各不相让,都希望自家老大由自己人保护,现如今正是最混乱的夜晚,万一被人浑水摸鱼,后果不是他们能预见的。
后来还是贺东妥协进了阎启林的车子,车子改装过,基本是H市最高改装水平了,简直可称铜墙铁壁,平时很少使用的加长黑色林肯,前后各三辆保镖车,荣柯和贺三的人一前一后分担警戒。
靠近转弯路口开始,萧锐安排的人就拉链式的设置了警戒人墙,气氛紧张凝重,人人都配备了装备和通讯工具。
很快就到达出事地点,萧锐留下大个子在现场,现场基本没怎么动,等着他们看完再撤。阎启林等车子停稳,两人一起下车,其他人也迅速到位查看四周,特别是树林。
“雇佣兵,走私入境,这种火力H市就两家有货,这批人肯定撤离了,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这种手法后续要担心阻击手,”贺东围着几辆车转了一圈,查看了车上的弹痕,掏出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手指,“白家要加大巡逻范围,这个程度的阻击手远程也有可能。”
等他们看完,大个子一群人熟练的收拾现场,地面很快只剩下一片片污黑的血渍还在冲洗。
车子经过检查后缓缓驶入白家大门,此刻门口两侧已经停了好几辆豪华车,应该是白家嫡系一批人马在与萧锐和谈。只要他们承认白莲,对内交流还是他们白家自己处理更妥当些,阎启林毕竟才刚刚当上姑爷,完全的外面人,此时参合容易激起矛盾,他的态度更多是做给外人看的。
白管家神情低落,眼眶里是极力隐忍的泪光和愤怒,看来外界传他与白当家情同兄弟倒也不假,只是性子也与白当家一样讲究点迂腐的规矩,讲究上流社会的一套套理论。
白管家把阎启林一群人引入休息室,而不是主人房,此刻敌我不明,大家对此也没有异议。灵堂的布置都由白管家一手包办了,别人也都插不上手,又怕人多手杂出了乱子。
阎启林一向不喜欢人声喧闹,上半夜给个婚宴折腾得够呛,没休息两个小时又遇上此变故不得不出来,等到天亮估计还有一番争吵,进了白家门他就没开口,在他的计划里本来不该有这一步的。
“要不要休息一下?靠着我躺一会。”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与贺东无关,他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阎启林,看着他为了不相关的人伤神费脑,心下有气又心疼,还发作不得,也只能把一腔热情都关注到阎启林身上去。
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贺东靠坐在大沙发一头,把他放平躺下,头枕在自己腿上强行让他闭目养神。11月初的夜晚盖一床薄毯足够温暖,窗外灯火通明,影影绰绰来来往往的车子人群都在紧张忙碌,房间里却安静无声。仔细倾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贺东的心一片平静,外面世界的喧闹都与他二人无关,指尖拂过他的额头、眉眼、鼻翼到甜蜜的双唇,再到他优美的下巴,这是他要追寻的灯塔,而他要做这个人心中的港湾,在他们的生活里,一瞬间就能生离死别。于是,人生每一次感动、宁静都弥足珍贵,每一刻相守都是最大的幸福。
清晨七八点,阳光洒落大地,不管人间如何变换,谁的悲欢离合都阻隔不了日月更迭。
“果然是逼急了,一大早就能找到这么多人来质问。”萧锐看了一眼紧跟在阎启林身后的贺东,对他当时的提议表示赞赏。他以及他带来的几个人都戴着超大墨镜,混在阎启林的保镖里分不出来。对这个只关注阎启林的男人,萧锐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威胁,仿佛他体内潜藏着一个凶猛的巨兽,只要不触犯他的逆鳞阎启林,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到了他这种境界,返璞归真,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萧锐一边猜测着,一边小心谨慎的防范。
“这样更好,拖一拖时间和平收缴了他,不过要注意狗急跳墙。”阎启林喝着咖啡,昨晚也只是枕着贺东的腿闭眼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等萧锐他们内部协商完之后,他的人也混合进去继续筹划。一直到早上大家匆匆吃了早饭,咖啡都没喝完,外面已经传来消息——白二领着不少道上的老佛爷进来了。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黑道也有黑道的仲裁,在双方能力不相上下时此类仲裁多少有点约束力,当大鱼吃小鱼时他们也不会这么笨来撞枪口。一般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担当,各个大家族都有人在里面,一旦发话作为小辈的起码明面上还是要遵守规矩的。毕竟黑道是最重辈分和资历的行当。
白科敬还是一副子孝孙贤的模样,那张脸整个都是演绎着兄友弟恭的哀伤愤怒,恭恭敬敬的跟在几个老化石后面被引进大厅,看到已经完全变成灵堂的大厅,大厅上一角严阵以待的一群人,他愣了愣,脸色一变抢先发言:“大哥,大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就被奸人所害,害得你尸骨无存。”
一转身,他面向阎启林的方向,意有所指的怒骂:“有些狼心狗肺的人妄想吞没我白家,门都没有!不要以为我白家只剩下个孤女势单力薄,就好欺负。白莲,这些老前辈我都请来主持公道了,没想到大哥刚被杀害,马上就有人挑拨离间又陷害于我,把这个罪名扣我头上。正好现在人都到齐,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度过难关,守护好大哥留下的基业,为大哥报仇。”
一个人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看到摇摇欲坠的白莲夹在阎启林和萧锐中间,白科敬还当她是被挟持,更是目中隐隐得意而言语更加激烈,妄图站在道义这边直接给人定罪:“陈老、汤老、白老还有诸位,你们都看到了,我侄女一向文弱从不管道上的心烦事,没想到竟然轻易就被外人挟持了。”
在仲裁委中,这三位老人年纪最大,维持过多次仲裁,可以说H市四大家能够长期和平共处他们出过不少力。此次白家的事情他们得到的信息大部分都来自白科敬,到现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白二话里有水分,白二自认被冤枉被排斥,导致现在白家一分为二,他自己只得到手里紧握着的两条走私渠道及少部分产业,地盘经过昨夜激烈的争夺,被超乎想象的打压收缩,仅仅占住了四分之一,不过有这四分之一,白家地盘上的业务就不能顺利运转,要避开这部分可不容易,得不到给他们制造麻烦白二还是做得到的。
昨夜只死了一个人,白莲竟然没在车上,萧锐这个令人头疼的死对头也幸免于难,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为了等到这个把他们三人一网打尽的时机,他花了不少代价,没想到竟然是功亏一篑。更可恨的是,本以为白家就剩下他自己,他可以借由报仇的大义一手揽过执掌权,和平收复余下势力,结果被倒打一耙,萧锐出乎意料的直接放出自己背义的消息,虽然是隐秘渠道的散播谣言,对白科敬来说怎样都是最坏的结果。
再要找机会暗杀可能性不大了,一直以来萧锐就把白莲保护得滴水不漏,他只好借仲裁的机会先站在道义的规矩上,起码把传言这一块从根本上扼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弑兄夺位贼喊做贼,白二爷,各位老前辈可不会听你一言堂。”萧锐平静的说到。
“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不过是个下人!蒙骗蒙骗白莲还行,别以为有几个人马就能做老大!”白科敬气急败坏的说道,对于萧锐敢这样直接挑明的回应令他措手不及,他一直挑衅着要让白莲出来应对的。而且萧锐一直没有与他正面交手过,只知道这个人坏了他不少计谋,不然白家爷孙两个光是慢性毒药就早早没命了。
“二爷,我不懂这些。不过昨天订婚宴上爷爷亲口说过要把地盘交给我和启林打理,我和启林信任萧锐,已经决定让他协助处理事情了。他救过我和爷爷的命,不是一个下人,爷爷也从来没当萧锐是下人。萧锐的话就是我们的话。”此时的白莲柔弱却坚韧,这场仗不仅仅是为了死去的爷爷,还为了她身边这个付出太多的男人,她也不能忍受有人轻视萧锐的身份。
“今天我站在这里,势必要为白当家讨回公道的。没有证据就不能乱说话,白家这样分崩离析也不是长久之计,各位就坐慢慢谈,总要有个说法来解决。”阎启林不急不忙的说着,他的声音清冷平静,比白二的更能说服人心。他这一番表白立场,而昨天白当家确实有过交代,倒是比白二还来得名正言顺。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一订婚我大哥就被暗杀,占着这个名义是不是就想白白接收我白家基业,那也先要问问我们白家男儿答不答应了。”
“就是,当家的糊涂了。孙女嫁出去了没关系,怎么能把白家地盘也送人。”
“会不会是订婚前当家就被人威胁了啊,怎么也没有这个道理,不是还有白二爷嘛。”
……
一众跟随在白科敬身后的随从七嘴八舌的声讨,萧锐身后的人一看这架势,不甘落后也跟进,指责的就是白二谋杀论,靠得近的还会互相推搡,眼看着恨不得拔枪相向了。
三位老化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后一琢磨,谁下的黑手不清楚,不过明显这个超出了他们能够仲裁的范围,再说事发紧急,谁都没有明确的证据,两边都指责对方,白二和他们关系是更好些,打交道时间更长,也多少有点人脉利益纠葛,但阎启林一方有白莲和白管家撑腰,还有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萧锐,一路上的警戒就能看出滴水不露的防护和应变,都是白家的下属,一夜间这白家就天翻地覆换了当家人,他们私下眉来眼去交流,很快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