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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含黛+番外篇——by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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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护法,两名祀鬟……官轻痕不在吗?以他身份,会缺席此等重要祭典?

雅同心想问,锦鲤却已将目光转开,面上神情严肃,率先走上狭窄礼道。

雅同心只好憋回满腔疑惑,目光四下一扫,狭道两旁夹道而立的二十名护卫教众个个神情凝肃,躬身垂首,观所着衣料皆是莫谷教一流好手。随着锦鲤自那条三里长的草色锦缎上走过,每行一步,都能感觉到来自顶级高手的肃杀压力。

入谷以来,所见所闻一派平和喜乐,仿若世外桃源的友善村落。雅同心几乎淡忘了这是个苗疆邪教,内中高手如云,以毒杀人无声无息,千里夺命的可怖之处。踏上通往祭坛的礼道,感应到与神秘祭典相互应和的沉重诡谲气氛,那种扼人咽喉的逼仄杀气扑面而来,才迫使他重新回想起与官轻痕初见时的步步为营。

自嘲一笑,在莫谷教内待久,险些忘了本意……

对一个人动心,便是这般容易爱屋及乌,顾此失彼吧?

他不再刻意去寻思官轻痕此刻身在何处,敛目收神,暗中记住通向莫谷教重要祭坛的沿途风物景观。

******

典道行完,路径尽头处一条高而陡峭的直立阶梯赫然而现。阶梯最上层,隐隐绰绰可见又一排守卫教众,隔得尚远,面目模糊不清。在他们身后,应当就是高居莫谷教之首的莫谷教主端坐之位了。

锦鲤目不斜视,拾梯而上,雅同心紧紧跟随。数百来块白玉横石砌成的楼阶光可鉴人,阶宽甚远,每上一级均需提神纳气。锦鲤尚好,不曾习过武的大雅四王爷暗地里苦不堪言。

越接近白玉阶梯上层,圆形祭坛平台的轮廓就慢慢显露出来。

祭坛建在一座悬崖之上,除去锦鲤、雅同心缓步而上的阶梯这唯一通道外,三面均悬空而建,青藤条蔓围成的栈栏,警示着一脚步空的危险。

圆月当空,漫天银华倾洒而下,毫不吝惜的将那流泻遍地的白霜,铺满这个应和天圆原理建成的华美祭坛。

空气中仍漂流着淡淡的樱花香。

踏上梯顶,视线越过教众守备,看见其后站着赤尾青、野鹿、雏雁三人,分立左右两侧。

距离三大护法七步开外,有两名明眸皓齿的豆蔻少女面对面跪坐于地,一者俏丽可人,如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者明艳妩媚,眼眸顾盼流转间,仪态风流。

雅同心的视线不过在这两名容姿可谓沈鱼落雁的少女面上略作停留,继而抽离。

投向端坐于少女中间,身披繁复苗疆服饰,彩银色头冠下眉似远山轻拢,面如皎月的邪魅男子。

那人双手交叠,平和庄重的置放于膝上,坐姿既似流樱般多情妖娆,又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高贵。寒星般的眼眸半垂,目光干净清冽,似乎从来不曾落尘。

他并未看向雅同心,仅是闲淡坐于月光之下,却似汲取了天地精华的助力,散发着不怒自威的自然威压力。

长长的锦缎般柔顺的银发,自他身后披散落地,蜿蜒在一双小巧精致的赤足侧旁,宛如九天银河坠入尘间,静态流淌,光泽耀眼,仿似星子。

锦鲤走至赤尾青身边站定。

而雅同心,如同给人施了定身法,身形固定在原处,一步,也无法再朝前迈进。

他将视线,缓慢的,缓慢的,自地面蜿蜒的银色发丝,徐徐上抬。游移过那光裸纤细的足踝,轻纱覆身的柔腻肌肤。

再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自水色薄唇,往上。目光,凝滞在教主冠玉姣美的脸庞上,便像入了神,再也一动不动了。

浑身血液都在朝大脑涌上,脑海间如同经历一场狂潮过境,潮浪骤然奔涌,又骤然回落,顷刻卷走残存的唯一一丝理智。喉咙里,像给人塞入一把粗糙的砂石,滚动磨砂着嗓子,要生出火来。

雅同心口干舌燥。

他翕动嘴唇,听着自己的声音像自幽冥传来,虚无缥缈,他怀疑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或许说话的是另一个人吧?

他喃喃唤道:“轻痕。”

加重了语气,稍稍提高了音调,但声音依旧是虚散游离的。

“——官轻痕。”

被叫到名字的人,轻不可闻的颤了颤。

繁重而精美的头饰似乎压重了他无法抬起头来,但片刻迟疑后,他终究仰起脸,眼神静谧,幽然,如沈坠了上古冰川之水,冷静漠然的,同雅同心视线交缠。

“夏离,你僭越了。”

“你该称本座的唯一名字是——‘教主’。”

第二十五章

三年一度的祭月大典是莫谷教盛事,那三年才逢得圆圆满满的玉盘高悬天空,银光流洒,把圆形祭坛笼罩在一片珠圆玉润的银白光氛中。雅同心身子挺得笔直,纹丝不动的立在官轻痕面前,喊出那两声名字后,便没了声响。

官轻痕望着他,眸子里是欣赏俊才的上位者专属挑剔眼神。口气公式化,平静而有威严:“夏离,你该唤本座教主。”

雅同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他反应很快,初始的震惊过后已将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在脑海中捋过一遍,然后如醍醐灌顶。

官轻痕,身份特殊的莫谷教高层,教主。

可笑他浑然不觉,以知己身份与他推心置腹,甚至情根深种。

锦鲤见他始终不吭声,也不动作,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官轻痕,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出言提醒:“夏离,注意言行。”

警告的言语落入耳中,雅同心恍若未闻,眸底却闪过一抹淡淡哀伤。

他以为自己有资格同官轻痕控诉他的刻意隐瞒,有资格大声质问他的有心相欺。但细思数层,他自己亦是如洋葱一层层包裹着真心,他的大雅四王爷身份,他的讨伐莫谷教领军统帅之衔,哪一个搬出来不比这莫谷教教主的小小隐瞒严重?

——轻痕,我要如何对你表达感情,如何重新摆正你与我之间的身份差距、立场上的鸿沟?若要怨你隐瞒教主身份,他日又将如何对自己的来历自圆其说?

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雅同心涩然一笑,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恢复了平和冷静。

“夏离参见教主,今日终于得见教主庐山真面目,实乃夏离莫大荣耀。”

他不是故意话中带刺,但这种话一出,不仅自己觉得怨念深重,就连官轻痕,都不由自主偏了偏头,眼神微澜的注视他。

其实从雅同心踏入结界的那一刻起,仿佛心有灵犀,官轻痕就感觉到了他的来临。那终日飘舞在祭坛周遭的樱花阵法启动,比之从前数年,都带有更为活泼灵妙的色彩。一俟那个人的脚步走近,他的心都随着樱花扬舞而略为波荡。

雅同心一步步踏上白玉阶梯,他的呼吸也一点点收紧。

他走到祭坛前,他虽半垂眼眸,却敏感的竖起耳朵,聆听他平稳沉着的呼吸与心跳。

雅同心并不是畏惧场面之人,他一路行来都无波无澜、谈笑风生,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陷入极度静止的死寂里。官轻痕敏锐的察觉到了那片刻的僵硬,意识到真相后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受伤与哀痛。

官轻痕紧跟着雅同心,心也淡淡的揉搓起来,他很想以官轻痕的身份对他说教主不过是虚名头衔,我依然是你认识的、熟悉的那个官轻痕,夏离你不用闪躲,不要刻意移开目光。

可身为一教之主的矜持与尊贵,生生制止了他表露出那般过于烟火人情的温柔来。当着四名忠心耿耿的护法,当着贴身服侍的两个祀鬟之面,他有他教主的威信要维持。

雅同心躬身回应的话语里,控诉受欺的感情色彩并不浓厚,甚至并无含沙射影。官轻痕却颤了颤神,自寻弦外之意,他心里是虚虚的,略觉有愧。

他转过头,吩咐雏雁。

“夏离孤身闯夕断地,所行诸事、所取诸物于本教有功,现擢升夏离为教内首席,与四大护法同级,日后平起平坐,同袍相论。”

蒙面女子闻声行出,向他福了福身。旋即转向雅同心,手中托盘捧着一块翡翠色环形玉佩,恭恭敬敬递到雅同心面前。

“夏首座,此乃首座令。请。”

雅同心沉默着,自托盘中接过首座身份的象征,佩戴在腰间。

低声:“夏离谢过教主。”

他口气同样疏远了起来。官轻痕心里一颤,心口像堵着巨石,推开不得,挪移不动。他伸手微微抚住胸口,缓解这股自己也不甚了然的莫名情绪。

片刻,淡然指了指面前面对面跪坐的两名少女,道:“另有一物,要赏赐于你。夏离,本座曾问询过你,可有家室,当日你回答本座是并未娶亲。”

“是。”

“早先本座亦答允过你,要为你做主介绍合适姻亲。如今你既建得大功,又位居教内高位,与祀鬟地位相当,可谓天作之合。”官轻痕一厢说,早已领会了教主意思的两名少女自地上起身,娉娉婷婷,缓步朝雅同心走来,在离他两步远处站定。

两双潋滟秋水的美丽眼眸,一者含羞带怯,一者大方端庄,与雅同心投射过来的视线交会。

“宫商徵羽二人自幼便跟随本座身侧,身手了得,善解人意,容貌亦是苗疆女子中一等一的绝色。你可任选其中一人结为发妻。”

官轻痕话语甫一落定,雅同心猛然转目,视线越过两名祀鬟,投向他的眼神几乎是凶神恶煞的,仿佛听到的不是撮合姻缘的善意,而是最凶戾的恶言相向。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古怪的紧绷,其中甚至有毫无伪饰的怒气:“娶亲?教主给夏离的另外一项赏赐,竟然是想要夏离娶妻生子?”

他有没有听错,在与他做过那种颠鸾倒凤、恩爱缠绵的闺中秘事后,官轻痕竟然能若无其事的将别人推到他怀里来?他把他看成什么?

“男大当婚,你们中原人士,在这个年纪多已妻妾成群。为何如此讶异?”

雅同心冷冷抽动嘴角,是,他很讶异,他以为温柔抚触他脸颊的双手是真实的,他以为酡红着脸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个官轻痕是真实的,他以为他心疼他的付出,感念于他那情不自禁的动情,会多少对自己也有几分留恋。

殊不知,他竟然从头到尾,都只将他当成医治寒症,采阳暖身的工具而已。

寒症痊愈,他再无利用价值,因此就迫不及待要将他撇开一边,将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恢复高高在上教主身份,所以今日他当众赐婚!

这一瞬间,雅同心怒了,比之之前给隐瞒教主身份的挫败感,在更深层次的情感上,受到挫伤,心痛得他几乎想拂袖而去,再不理会什么莫谷教,再不理会这个苗人莫名其妙的好心与冷情!

官轻痕仍端坐在他教主位子上,带着淡淡困惑,等雅同心回应。

“夏离不是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替代品,教主用完了,大可扔弃,不必再转赠他人。”精心维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雅同心不由自主攥紧手心,嘎声回复,“赐婚一事,恕难从命。”

“夏离!”锦鲤立刻出声喝止,惊惶的想阻止雅同心往下继续。这话语里已经不只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宣称了他与教主发生过关系,在场四名护法,立刻全部铁青了脸色。

与教主有过鱼水之欢,不是不可以,但怎能宣之于口,公然在祭月大典此等神圣仪式上亵渎教主威严!

雅同心挑衅的盯着官轻痕,眼中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第一次用这种陌生而激烈的视线注视官轻痕,官轻痕在那不熟稔的阴鸷目光中,竟然察觉了心底的一丝怯意。

他该大声呵斥他的无礼,让他百蛊穿心,以示惩戒,但此刻他唯有心虚,又是为何?

“夏离,正因你与本座有过医治疾患之恩,本座才格外恩赐,让你在教内立业成家。”他不懂,男子有娇妻,日日温声软语,如花美眷,该是梦寐以求的境遇,为何夏离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神情?

缓和口气,尝试说服他:“宫商徵羽蕙质兰心,温柔可人,日后定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雅同心冷笑:“教主究竟将夏离视作何人?莫非在教主心中,但凡能够医治寒症,便是任谁都可——”

“夏离!”锦鲤再听不下去,教主放纵了夏离的胡言乱语,不曾追究不说,还妄想继续说服他与祀鬟成亲一事,袒护得未免太过。若再任由夏离任性下去,还不知会不会说出更让教主威严扫地的话语来,“夏离,住口,今日论功行赏是喜事,你不愿成亲,婉言谢绝即可,你与教主冲突质问,大是不敬!”

随着锦鲤厉声喝止,一旁赤尾青脸色沈黑如铁,手按在腰间囊袋上,眼神透出隐隐杀气。

野鹿早已按捺不住,一个闪身,纵跃到雅同心身后,手刀已起,眼见就要一掌劈到雅同心后颈上。

官轻痕轻喝:“够了,都给本座停住。”眸中一厉,“野鹿,回你位次。”

野鹿恶狠狠瞪雅同心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回到原来的位置。锦鲤噤了声,赤尾青把手从随身囊袋上放下,三人脸色皆不大好看。

幸好四名护法中尚有一名女子,雏雁眼见三名伙伴脸有不忿,夏离不肯松口,以女子善打圆场的手腕息事宁人,道:“时辰到了,教主。”

月盘已上中天,官轻痕正襟危坐的位置,月色恰好,清辉洒落,银色配饰瑶应生辉。

第二十六章

女人如水,身段优美动人,吟歌舞秀是天生尤物。以往大雅宫宴,能歌善舞的婀娜女子,在丝竹仙乐中翩然起舞,激起满堂喝彩;个别分外出彩的,给宫宴上王公大臣看入眼,就此收作侧室的场面,雅同心司空见惯。

雅同心也曾在雅重月寿宴上看到过男扮女装的秦惜舞剑,又是另一番风味。

但他从来不曾意识到,世间竟能有人,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献祭舞蹈,舞得犹如女子般柔媚嫋嫋,又兼具男子的倜傥之姿。

面朝满月高悬的方向,应雏雁之声站起身来的官轻痕,轻轻将柔若无骨的身子后仰,仿佛倚撑着空气中看不见的物体,身形绷得极直极美。不见有任何前奏或酝酿,就在原地行云流水的旋转曼舞起来,三千银丝曳地,恣意流泻,周身银饰叮当铿然,清脆作响。

长发在微风与舞动中缕缕吹散,近在咫尺的雅同心,伸手就能够着那随风飞扬的银泽秀发。幽幽发香沁入鼻端,他眼中盯着那舒展曼妙的身影,心里一点点失了神,在这沉默进行的祭祀之舞中,耳侧万籁俱寂,世间仿佛只剩下他和他面前舞着的官轻痕。

他那么美,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叫人魂牵梦萦。

红尘中纵有这么美的人,他却只能牢牢钉在原地,纵然心里恋到失了魂,也再也无从拥抱起。

官轻痕口中吟哦着神秘的咒语,越舞越急,到最后戛然而止,静立在月色最浓之处。整个人浸浴在银辉中,悄无声息,仿佛已与月色融为一体。

锦鲤、赤尾青、野鹿、雏雁,不知何时已单膝跪了下去。两名祀鬟跪伏在地,深深埋下头。

雅同心僵持着站立不动,官轻痕的目光无悲无喜,扫过来,只静静看他一眼,雅同心再意识到时,已是身不由己,同其他人一般单膝着地。

清冽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宣读莫谷教立教七十载,所尊奉的唯一准则。

“百余年前,中原大雅帝国对外扩张,兵燹战祸,连绵不绝,尽屠不服之辈。莫谷村全村七百三十六名人口,只因抗拒成为大雅臣属,一夕被灭。仅存三十一名老弱妇孺,逃离祖祖辈辈栖息的这片土地,流浪外域,无计维生。官轻痕领上任教主遗训,百年后带领教众回归故里,对抗大雅,誓雪此仇!”

四名护法齐声应和:“对抗大雅,誓雪此仇!!”

掷地有声。

雅同心张口,颤颤巍巍,跟着一字一念:“对抗大雅……”

他接触到了莫谷教最上层的秘密,接触到了这个邪教最核心的几名人物,亦亲耳聆听到了莫谷仇恨大雅、立誓为敌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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