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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含黛+番外篇——by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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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那个时候,你已经笃定我会半夜摸黑行动,那句话已经算是揭破事态后的告别。

这算最后的晚餐,还是给行将入土的人一点尘世的温暖留念?

狱卒用力敲击牢门,喝斥:“笑什么,再过几天,全教公审你,叛教之人要被炼制成活蛊,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谷从来没有出现过叛徒,你算是唯一一个例外了——哦,忘记了,你是中原的四王爷,当时就是抱着欺瞒的心情入教的吧!活该你万蛊噬心!”

愤懑的呵斥声渐渐远去,地下牢狱又恢复了静寂。

雅同心摸摸身底下凉意刺骨的地砖,自嘲的笑笑。皇兄,我原本以为大雅的诏狱已属最不人道的监牢了,没想到莫谷教的牢狱不遑多让,到处蜘蛛、蜈蚣、老鼠跑来跑去,连食物里都洒满粗糙的锯木灰,——官轻痕将人关进来,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出去吧?

也对,哪个为王为主、掌控一方势力之人,不痛恨手下人的背叛。

原本也是他咎由自取,笨到给抓住现场。生死有命,怨不得别人,只可惜不能回去看到雅月圆和秦惜的孩子。

说起来,自己都没来得及留下一点骨血,就要这样葬身异乡……想想颇落寞的。

雅同心蜷缩起双腿,头趴在膝盖上,倚着墙壁慢慢进入睡眠。

******

仪典厅内,雏雁一五一十将擒获雅同心的过程向沉默不语的官轻痕汇报了一遍,道:“看他反应,原本是想反抗,但听到是教主设计安排,忽然就颓了下去,没花费雏雁多少功夫。”

官轻痕手中拿着野鹿寄送回来的画轴,抿唇不语,注视着画轴上大雅皇帝雅重月的面容。

和夏离还真是有几分相似。虽则眉眼间,这个大雅皇帝生就一副妩媚女相,姿容堪称姣美诱人,不同于夏离眉宇的勃勃英气。但看面部轮廓的弧线与五官排布,以及眸色中桀骜不驯的神采,俨然是出自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雅同心,他抚摸着画卷上酷似夏离的另一人面容,心下苦笑,这便是你的真实姓名?

“教主,该如何处置夏离?”

官轻痕半晌没答话,末了看向一旁肃立许久的锦鲤与赤尾青。

“你们的意见。”

雏雁抢先道:“还有什么意见,叛教之人,按例判罚万蛊噬心大刑,做成活死人,一并打入活尸军队就好!届时战场相对,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去,叫他们后悔采取这种卑劣潜伏的小人行径!”

“不可,”锦鲤皱眉,“夏离暗地里一定与中原有书信往来,既然潜入我教甚久,又始终陪伴在教主身侧,未知对教内情况掌握了多少。倘若他将进出谷内要道悉数告知了大雅,我方需要应对之策。当务之急需从他口中套出消息,知晓大雅获悉多少情报。之后,再将人处罚不迟。”

雏雁一想也在理,但对雅同心始终耿耿于怀,不得泄愤。立即道:“用刑,这件事赤尾青最在行。”

“赤尾青不会去。”少年眉峰皱得更深,“我与赤尾青,都欠他一个公道。不论他是否探子,当日他仍为莫谷教徒时,教唆他前往夕断地,是我们的过失。这件事我俩不会插手。”

意外的拒绝,女子冷笑:“哦,你俩居然偏袒起教外之人来了?”

针锋相对:“你手下善使刑讯逼供之人也甚多,用不着动用与你同级的护法。”

赤尾青眉间一动,淡淡伸手,制止了少年没来由的怒气:“锦鲤。”

转向同样怒气冲冲的女子:“我去可以,但没有把握能问出来。”

“只要你不手下留情,有几个人受得住你逼问?”雏雁咄咄逼人,“罢了,不指望你出马,我自行安排人去!”

三人面色均不好看,你瞪我我瞪你,空气中对峙的气氛几乎实体化。

从雅同心入教的那一天起,四大护法就抱持有泾渭分明的不同立场,如今更因他叛教和大雅王爷的真实身份,将矛盾激化到了台面上。

“野鹿想必亦会支持我的做法,至于你俩,继续不咸不淡的旁观就好!”一甩手,雏雁朝始终一言不发的教主单膝跪下,“教主,夏离该罚,雏雁恳求教主不要顾念旧情,辜负了上任教主遗愿!”

雪色身影震了震,垂眸,又过片刻,方幽幽道:“……你去逼他说出,与大雅书信往来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是!”

领命之后,志得意满的扫了一旁同僚一眼,雏雁飞驰而去。

官轻痕目送她推门而出,默不作声。锦鲤把目光从门口调转回来,留意到教主今日鲜见的沉默,且一直手扶着桌案,身子微微后仰,站姿颇有些古怪。

“教主?”听闻教主近日多有不适,早间用膳时将饭食悉数呕吐了出来,大夫探脉却又查不出个蹊跷,不由得很是担忧。

官轻痕穿着一身较之从前宽松的长衫,遮蔽住微微凸起的小腹,但早孕的妊娠反应,依旧让他面色呈现遮掩不了的苍白。

看他神情疲倦,锦鲤越发不安:“教主,可要锦鲤再替您寻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本座自己尚且无解,教中大夫又能有何主意。”颦眉轻喘,努力克制伸手去摸触腹部的欲望。官轻痕心知过了一晚,那处又稍许长大了几分,他必须即刻去炼丹房研究那颗蛇蛋,再拖不得。

“你和赤尾青去盯着锦鲤,勿让她举止过于激烈。在决定如何处置前,本座不想夏离伤痕累累。”

******

垂放身侧的手背上,传来麻嗖嗖的刺痛感。有上十只毒虫,顺着牢门缝隙爬进来,往牢中热源处拥挤而来,有呼吸有体温的雅同心,是被袭击的不二人选。

雅同心靠着墙壁坐着,垂着头,黑发一缕缕粘湿在脸侧,感觉到毒虫的袭击,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方才给拖出去淋了一整桶凉水,冻得现在牙齿都在发抖,他没那个闲情逸致再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要咬便咬,他一身毒素,横竖不知谁先死。

冷冷一笑,自顾自阖目休养。

女子略带怒气的声音在牢门外响起:“不要装死,你到底传了多少关于莫谷的讯息出去给大雅皇帝?”

脊背处给鞭打的伤口还在剧烈抽痛,沾水后更是感觉肌肤都要溃烂发炎。手背钻心一痛,雅同心微微眯眼,意识到有一条毒虫已咬破手背皮肤,钻入体内。脊背的痛楚未清,周身又开始躁痒,苗疆逼供的手段看来比起大雅毫不逊色,就是监狱条件差了点。

没营养的这么想着,雅同心还是闭嘴不吭,大有豁出去任凭你们鱼肉的架势。

“大雅四王爷,骨头还挺硬。”雏雁冷笑,换做寻常娇生惯养的高官显贵,只怕早就在第一轮鞭打时哭爹喊娘了,夏离看着年纪轻轻,熬苦头的气势居然还十足。要不是知道他的王爷身份,还真以为他是大雅皇帝送来莫谷做炮灰的。

“你纵然不说,等过了三天,我同样会回禀教主,说你已经招认,把教内所有进出口要道和兵力排布都如数告知了大雅皇帝,包括我教的活尸计划。届时任谁说情,这叛教罪和内奸罪,你都担定了。”

雅同心扯扯嘴角,心说你猜得倒是分毫不差。

反正情报都已送出,除了没能亲手焚化下属尸首,避免他们沦为活尸的命运是一大憾事外,雅同心自认来莫谷教的任务已经达成,死便死了,无妨。

他的无所谓态度,彻底激怒了牢门外的雏雁,蒙面女子狠厉一拍牢门,喝斥:

“夏离,你为何能够如此冷血,教主待你还不够好?密林中救你一命,夕断地又救你一命,你纵然死守中原立场不变,到了这个关头,就连一点愧对教主的心都没有?”

她声音意外的有些嘶哑,内中隐含了太多平素刻意隐藏的情绪,带了若有若无的颤音。

她竟然有些像在哭。

雅同心大为诧异,终于缓缓抬起沉重的头,往外看了一眼。

那个方才用尽手段折磨他的女人,面罩没有遮掩的眼眸露出,水光莹然,居然真的是泪意。

“……”就算他坚不吐实,她又在哭什么,难不成暗恋本王?

佩服自己给严刑逼供了如此之久,竟然还有闲情去胡思乱想。

又是一掌直接拍在牢门上,雏雁厉声:“教主自幼与我们四人一同练功、玩耍长大,对人向来磊落坦荡,他真心对你好,你不仅不珍惜,反而一再糟蹋他给你的机会,——你与教主有过夫妻之事,他连最要紧的清白之身都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对待他情意?”

雅同心蹙眉,一提到官轻痕,心里交织的爱恋与愧疚、憎恨与挣扎,就混乱纠葛成一团乱麻。干涸的唇瓣淡淡挤出几个音:“你们教主,身患寒症,他需要男人交合。”

“哈,可笑,教内那么多男人,偏偏要找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中原小子?你有哪点好?”嗤之以鼻,“论阳刚,不及赤尾青;论相貌,比不上锦鲤,教主身边能人那么多,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可以采阳的,非得轮到你头上?”

“……”老实说,这些话,比方才的酷刑还让雅同心受伤。他皱皱眉,不欲与这个莫名其妙发起火来的女人辩解。

“早在密林中,教主对你施以援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对你动心,只是他自己迟钝,无所察觉罢了!你以为是你先中意教主,先对教主起了歹心?若非教主情愿,你在初次抱他取暖的那一刻,老早就死在断肠蛊下了,不然教主身上那遍及全身肌肤的药香,你以为和你们中原女子涂脂抹粉一般是图个好玩?”

“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雅同心嗤笑,“用你们教主的柔情蜜意来打动我,美人计吗?”手指紧紧抠住身下砖缝中,明明是心中震荡,波澜狂卷,面上却死死撑住,不能露出分毫松动来。

雏雁恶狠狠瞪他半天,“你——无药可救!”

“硬的用过,软的也无效,时候不早,姑娘还是收拾收拾回去睡个好觉吧。”抬起的脑袋又慢慢低下,掩住眸中波动,淡淡道,“雅同心与苗疆邪教本就势同水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再耗费时力逼雅同心坦诚。”

临死前,可以知道官轻痕的真心,原来那个从来后知后觉迟钝要死的家伙,竟然那么久以前就对他动心了么?

呵,还真是一份不错的大礼,足够他带入黄泉之下,好生缅怀惦记……

等候在牢狱外的锦鲤,一直在不安的眺望里面情况。好几天过去,雏雁终于板着脸出来,一言不发从他身侧经过。

“喂,”少年耐不住,将人拦住,“夏离他……”

“什么夏离,都说了那厮叫雅同心,大雅四王爷!”女子恶狠狠瞪他,“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知悔改的?”

皱眉:“雏雁,你我都是为莫谷好,只是大家行事方针不同罢了,何必如此动怒。”

“不是你们唆使教主对他手下留情,我早就把他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少年苦笑,看了一眼一旁声色不动的赤尾青,叹气:“雏雁,我们都知道你从前便对教主……”

雏雁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截断喝道:“住口。”

“……好罢,是我失言。那么雅同心招供了没?”

“动之以情也没有用,那小子死活不肯吐露只言片语。”恨恨转身,“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就按他把所有消息都放出去了禀告教主,定要这叛教又辜负教主的家伙,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三十四章:蛇孕

炼丹室正中的香案台上,缭缭香雾弥漫,拳头大小的莹白蛇卵慵懒而随意的躺在香雾萦绕中。较之官轻痕初次发现它时,蛇卵坚硬外壳变得略微有点透明,看得到里面小小的黑影,但具体形状看不大真切。

披着罩衣,罩衣下又穿着几件外衫,将有点显形的腹部遮住。官轻痕抚摸着与寻常怀胎三月妇人一般大小的小腹,稍微蹲下身体,缓缓靠近蛇卵。蛇卵安静的躺在他眼前,悄无声息,仿佛一刻钟前被滴上的根本不是溶解外壳的腐蚀液,不过是凉水而已。

这颗蛇卵太过诡异,官轻痕研究了它十来日,无论采取什么方法想要瓦解这颗蛋的外壳,火烧、水蒸、扔到地上、由毒虫噬咬,种种方式用尽,这东西俨然铜墙铁壁,滴水不漏,甚至撬不出一点小小的卵壳碎片来。

越是研究它,越是心惊,这已经不是爬行动物的后代那么简单了,其中分明有诡谲异术在内,像是有一层结界在细心护持着它。

它为何会出现在他寝室中,与他此刻腹中的胎息有关么?

官轻痕现在摸脉,已经能清晰摸出双脉迹象,确认了腹中有一个小生命存在。他没敢再声张,每日自己把脉;干呕得再厉害,也不曾唤教中大夫来复诊,不想让教众心生疑惧。

莫说这个胎儿有可能是蛇王的诡计,若与蛇王无关,确属夏离的血缘,他以男身孕子,不也同样惊世骇俗么?

他与夏离在夕断地交合,是约摸一个月前的事情,如今肚子已好似三个月的怀胎妇人;依此类推,岂不是怀到三个月,便要瓜熟蒂落……

蛇卵依旧四平八稳躺在香案上,从容淡定,全然不在乎凝视它的人是如何柔肠百转,心中翻闪过了无数个奇奇怪怪的念头。

官轻痕又尝试了一种溶解性能强悍的药水,泡过蛇卵表面,却如同水遇到炙热火焰一般,一沾表皮便瞬间蒸腾汽化,不留一丝痕迹。

挫败的松了手,放弃了继续做无用功。他进来炼丹室已有将近5个时辰,是时候歇息歇息了。

蹲在地上久了,双脚也有些发麻,官轻痕扶着桌案一角,慢慢撑身站起,却忽然觉得腹中一绞,继而疼痛起来。

“呃……”

那股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像是有东西在腹内乱钻乱拱一般,官轻痕顿时煞白了脸,额前冒出冷汗。他捂着腹部,缓缓跪倒在桌案旁,呼吸凌乱:“呼、呃……”

痛,好奇怪的疼痛,他毕生不曾尝过这般又冷、又拧结在一起,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翻搅成一团的疼痛,只疼得他抠紧桌脚,双膝发颤,周身染了一层薄汗。

耳旁听得一声奇异的!辘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桌案上滚落下来。勉强抬起被汗蒙湿的双眸,模糊视线中看到那颗完整无缺的蛇蛋,自半空跌落,堪堪跌进他衣摆内,与他微凸的小腹齐平。

温暖的感觉,从蛇卵与小腹接触面传来,一丝丝几不可见的白光,通过衣衫,自蛇卵向他腹内传递过去;散发着诡异白光的蛇卵,形状一点点缩小,似乎正一点点钻入他腹中。

官轻痕全身乏力,那股鲜明的疼痛抽干了他所有力气,他虚弱的趴在桌旁,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蛇卵以白光的形式,慢慢渡进他小腹里,并在一盏茶的功夫中消散于无形。

奇异的是,在蛇卵消遁入他腹中的同时,腹中骤起的阵痛也渐渐平缓,直至蛇卵全数没入,官轻痕只觉所有痛楚都销声匿迹,不复存在,而在四肢百骸中游走的温暖,亦同他自身保有的真气融合在一起,不但没有给身体带来负荷,反而有增添功力的征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颗他绞尽脑汁想要破坏的蛇蛋,竟然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就此消失不见,而且,似乎是被他自身吸收了?

又或者……

他神色复杂的盯视平稳起伏的小腹,暗暗心惊——是被他吸收了,又或者,是被他腹中的胎儿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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