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无所谓地转了转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搂住了陈言的脖子,顺便将头也压了上去。
一副占据所有物的模样。
“我没说吗,阿言是我弟弟。”
“……啊,是这样……”
邵文一脸如梦初醒:“怪不得有的时候会觉得阿言和老师你很像呢。”
“是吗?”在陈言看不到的地方,陈梓笑的更加开心,他用下巴蹭了蹭陈言的头发,少年细腻的发丝传来阵阵凉意。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所以去的地方,确定为青山公园了?”
陈言适时地打断了面前的气氛,陈梓压得他头皮生疼,仿佛是感觉到了陈言不高兴一样,陈梓在下一秒就松开了陈言的脖子。
他站在陈言的课桌旁边,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黑色的眼睛里面透露出点不知名的情绪。
“怎么,你有意见?”
邵文敏感地察觉到陈梓坏话语里面威胁的意思,当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师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的时候
,他就已经开始摇头了。
陈言坐在一旁,觉得万分头疼。
下午定点,全班都去了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作为陈言所在的S市里说的出名字的旅游景点,还是颇受欢迎的,可惜全班基本上都土生土长的S市人,大多对青山公园
是没能有什么额外的兴趣的。
他们没兴趣,老师却很有兴趣。
那是一段泥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关系更加凹凸不堪,车子上下颠簸,恶心得陈言直想吐。
但是……
显然车子是因为刚刚租来的缘故,面前并没有放置呕吐袋,陈言的抓着汽车把手的手都开始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言池一正在陈言的身边打瞌睡,忽然被陈言的动作弄醒,他迟疑了一下扶上了陈言的肩膀。
他的身体泛着一点不同寻常的热度。
“你还好吧?”
言池一几乎是立刻地,就摘下了自己的眼罩,然后低着头认真地看着陈言。
陈言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违和的白。
紧接着言池一就听到陈言开口说……
“我想吐。”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面前崎岖的山路显然完全否决了言池一的说法,正当他抓着脑袋想站起来叫司机停车的时候,面前忽然一暗。
一个仿佛是不容抗拒一般,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让开。”
言池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陈梓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细长的眉头皱起,很是不耐烦的模样。
“可是阿言他……”
陈梓不耐烦地动了一下嘴角,他的表情没有给言池一任何商榷的余地!
“让开,你没听到吗?”
言池一下意识地手一抖,旁边的陈言脸色更加难看。
恶心的感觉一波一波翻涌上来,几乎到了再开口就马上能吐出来的地步。
正当陈言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把自己从座位上抱了起来,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五感,似乎在一瞬间将车厢里逼仄的空气给清除了个干净。
“阿言,闭着眼睛睡一觉。”
陈梓低下头,努力不压到陈言的腹部,只是让陈言在他怀里半躺着,每次颠簸的时候他都会保持身体的平整。
陈言就这样在他的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他仿佛又想到之前陈梓对自己说的话,慢慢地回荡着。
“只有你,才是当得起我这份喜欢的。”
……
车子又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在陈梓老师看上去十分不耐烦。
几乎是一到站,他就抱着陈言第一个下了车。
陈言是在下车的时候,才醒过来的,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陈梓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上挑的弧度无比温柔。
“舒服了吗?”
外面的空气显然好了很多,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陈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就挣扎着从陈梓的怀抱里下来了。
陈梓的眼神一暗。
邵文气喘吁吁地跑到陈梓旁边,听候老师对于下一步活动的指示。
谁知道陈梓只是轻飘飘地斜睨了邵文一眼,紧接着就开口说。
“你们,全体,随便去玩,离我和阿言三丈远。”
“……”邵文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在陈梓快要说出下一句话的同时,他飞快地回答说:“报告老师,我没带尺!”
“……”
“喂,这样真的好吗?”
刚喘过口气来的陈言看着面前飞散一片的自家同学,忽然觉得头疼。
谁知道他家大哥毫无做坏人的觉悟,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似乎是……
“反正又不会死……”
“……既然不热爱小孩就不应该有当老师的觉悟。”
陈言一本正经地说,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十分舒服:“你不准备登山么,我准备上去。”
“……上去干嘛,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树。”陈梓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到到陈言的面前,直视着陈言的脸,
目光中带着点不知名的情绪。
有轻柔的风在他们的身周飘起,吹起陈言额前的碎发,少年的面庞白皙,笑容漂亮。
有人说,陈言的相貌是陈家三兄弟里,最不出彩的,这句话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陈梓陈默,艳丽则艳丽,帅气则帅气,却没有人能给出陈言带给人的那种感觉。
有东西,叫做耐看。
陈言就是这样的人,眉眼细致,一笔一画都像是从水墨画里勾勒出来的,因为长年弹钢琴,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飘荡。
我们姑且说这个东西,就叫做是气质。
陈梓目光微微一凝,他开口说。
“我过几天,要去美国。”
“……!”
陈言仿佛是极其惊讶地转过头看了陈梓一眼,但是事实上他惊讶的其实是……
上辈子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个时间,陈梓一个人一声不响地又回了美国,再回来的时候就找到了陈莫年,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从
此一切都开始走上不可收拾的道理。
可是说……这是转折。
一直因为陈梓在身边,而完完全全忘记了这档子事的陈言,直想抽自己嘴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言发现陈梓忽然变得很开心,他的目光柔柔地洒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曾经的冰冷都不存在了一样。
“不用露出这幅表情,不会很久的。”
“我大概去两三年,然后我会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
陈言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在车上还没缓过来,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的脑子里很乱,目光所及的地方,邵文言池一他们,正笑得一脸欢畅。
毕竟是,最后的,毕业旅游。
第十四章:妈妈(完)
结束了这场不伦不类的郊游,陈言就一个人回了家,临近出国陈梓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总是跟在他旁边了。
但是盼着盼着,就盼出个记忆之中的人出来了。
陈言记得那个下午,冬日的风已经有点转暖,吹在脸上十分舒服惬意,不远的地方花开的正盛,一大簇一大簇的煞是惹人。
进出陈家的人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面前来来往往的人都仿佛在昭示着这是一个不同的日子。
陈言在院子里四处乱晃,却发现了陈宅明显反常的举动,正纳闷着,余光就看到一辆漂亮的黑漆车,缓缓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双血红色的高跟鞋。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手上撑着一把细细长长的遮阳伞,白皙的脖颈上流动着点漂亮的日光,脸上却是那种司空见惯的漠然的模样
。
这是他的母亲,方艾。
这是她在陈言记忆中,第一次主动回到陈家。
她和陈莫年早就离婚,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次过来不过是因为方家的生意出了点状况,于是想到了这个很久以前的合作伙伴
,找了像是最亲近的方艾来谈判。
女人站在门口,看到陈言的时候目光顿了顿,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一耸,最后还是皱着眉头叫了一句。
“你是……言言?还是……”
她的声音流转在空气里,却并不让人觉得舒服。
陈言愣在原地,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觉得有气翻涌在自己的胸口上,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样场景,全景回顾却全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激动。
当年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妈妈这个生物的,对这个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亲人,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好感。
这种感觉在很久以后,几乎成了插/在他心头的一根硬刺!
女人也不动作,慢悠悠地从门口晃过来,眼睛里含着笑意,却丝毫都没有达到眼底。
陈言看着她脸上精巧的装饰,觉得喉头瑟瑟。
他妈是方家的女人,也算是个门当户对的人,当年陶家大奶奶不幸出事了以后,就迎来了方艾的风光大嫁。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还没有过几年,他妈妈就毫不留恋地跨出了陈家的大门。
陈言克制自己,没有像上辈子那样丢脸地跑到女人的跟前,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森森地看着她。
“你是言言吧……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是你妈妈。”
女人朝着他蹲下来,目光微微闪动,像是一潭清泉,煞是好看。
“我叫方艾。”
舌根都快压得发麻,陈言僵硬着嘴角,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女人的方向。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陈言努力抬着头看着女人。
“你今天回来,不是来找我的吧。”
陈言一边这么说,一边向后退,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厌恶的神情:“爸出去了,你也不是来找他的吧,你到底是来找谁的?”
女人像是吓了一跳,然后她的语气也就难听起来了。
“陈言,你好歹是我儿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你是要把我赶出去吗?”
“……难道不是吗,你和爸毕竟曾经也是夫妻。”陈言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这种语速就能让他心安一样,“还有,原来你还记
得我是你儿子。”
“我……”方艾被陈言堵得说不出话,她看着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孩子,心下微微觉得无措。
忽然旁边出现了一个身影,好歹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方小姐,你有事吗?”
“我是在找陈梓的,他在吗?”
“……大少爷今天不在,大概晚上才能回来。”
“……哦。”女人的语气里有几分失落,那样明显的做派,看在陈言的眼里一阵一阵的恶心!
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但是不一样的是,上辈子的自己真的以为就这么来了个妈,搂着她就不肯松手,他相信如果那个时候他抬起头看的话,女人的脸
上绝对是一片的不耐烦。
那种样子,又哪能是算把自己放在心上哪怕那么一点点的!
他早就,应该……
“那我在这里等他吧。”方艾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折中的办法,转过头看着陈言,脸上露出点像亲热一下的神情,“来,言言给妈
妈抱一个。”
陈言看着他,抽开手,目光灼灼神情姿态丝毫不像一个小孩子。
他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站着,空气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女人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也僵了僵。
“大……大少爷回来了!!”
忽然有下人的声音传过来,陈言抬起头看,却正好看到陈梓逆着光站在门口的场景。
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自己的视野里被切割成斑白的线。
然后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炸开。
带着丝丝的不可思议的味道。
“方艾,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艾刚刚还僵硬的脸,仿佛在一瞬间活过来,她扯出那种让陈言从心底里觉得厌恶的笑容,在盛开的太阳下大声说。
“我是来找你的。”
方艾,无论是从以前还是,在陈言的心目中,都是一个模糊到不行的女人。
可也就偏偏是这样一个女人,是他的生母。
他永远忘不了很久以后的那一天,那个女人用细长的手指掐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面发出尖细的声音。
她说。
“我没有生过你,你不是我的儿子——”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现在的陈言,面前是漂亮的西式餐点,坐在他斜对面的人是陈梓,正对着的人,是方艾。
方艾用漂亮的水晶指甲划了划桌面,脸上是僵硬的友好。
“阿言,你这么大了啊。”
陈言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又默默垂下,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陈梓在一旁,手上的勺子碰到了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方艾你这次来干嘛?”
“我……是来找你的。”
对面两个人开始聊天,陈言低着头吃牛排。
“你们家的生意……这些东西你找我做什么,不应该去找陈莫年么?”
陈梓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方艾的声音略略高了上去,仿佛在责怪陈梓搞不清楚状况。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爸爸说这次是……特别为你准备的一次机会,分公司正好缺一个经理,我……”
陈梓忽然抬起头,坏笑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类似于不屑的情绪。
“你在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方家大小姐不知道,我过几天就要出国了吗?”
陈梓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目光中尽是温柔:“你爸爸的厂,难道开在国外么?”
“……你,不要太过分!”方艾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但是还是努力地维持着,面前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注意到眉毛越皱越深
的陈言。
“我怎么过分了?喂,我说方艾啊,你有空没空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你以为陈莫年那个老不死不要你,我陈梓,就会要你了吗
?!”
在下一瞬间陈梓好像忽然觉得自己口中的话有点变味,他朝着陈言看去,却发现他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是埋着头吃东西的模样
。
方艾的脸却忽然涨红起来,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和陈莫年到底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陈言就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这么说,移开了椅子,然后慢慢地朝着陈梓的地方看了一样,陈梓的眉眼上挑,尽是好看的风情,过多的磨砺已经让这个人看
不出任何青涩的影子,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忽视的灼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