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势。
这时，可爱的侍应生充当了加热器。
“您的两瓶嘉士伯黑啤、一杯西柚汁。”
“谢谢。”我终于有机会透一口气。
而路行风这只变色龙蓦然开口：“狄敏兮，别趴我弟身上，还有，要喝酒自己买。”
此时某人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淡定，神态自若地拿过自己的西柚汁，优雅地抿了一小口。
不过，这话……可不象他平时会说出的话。
路行风开腔的时候，我正将一瓶啤往中间推，准备招待面前的不速之客；听到这句，手停在桌面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现下从他的一句话里得到两条信息：第一，两次出现的“狄敏兮”是面前这家伙的名字；第二，喝酒要自己买？
……抠门！
狄敏兮听话的收回手，顺带拿起我推到中间的啤酒，对嘴就吹。
“呵呵，”我干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与姓狄的距离，尴尬地没话找话：“那个，慢慢享用哈，啤酒打七折。”
就着灌酒的空隙，狄敏兮瞥了我一眼，又将眼珠子对着路行风扫来扫去。
路行风似乎不愿看他，平视吧台里某只仿佛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玻璃器皿，悠闲地搅动着杯中的冰块。
“有话一会再说，别拿眼珠子乱转。”他啜了口果汁，含糊地冒出一句：“我是陪小航来的。”
刚入口的黑啤，差点呛到喉——路行风这是在向姓狄的解释？！
第二十一章：转角
路行风跟着狄敏兮出去的时候，正赶上酒吧最幽黯最混乱的时段。
不知道是组织方没衔接好，还是表演者故意耍大牌，时间早过九点了，舞台中央还不见动静。
年轻人耐性不好，周围的粗言秽语不绝于耳；不过，敢大喊大叫、找茬哄闹地那几个，已经被保安小哥请到一旁“好生”劝慰去
了，剩下的，也就一群蝇蝇蚊蚊、污合小众。
我冷眼旁观，无视身侧某熟女一脉挑情地搭讪，小酒喝得直皱眉。
……靠，咋跟进了菜市场似的？
感觉场内即将失控、进入一发不可收拾之际，舞台四周的射灯突然齐亮。
炽白刺目的光柱使得习惯了昏暗的人群发生一阵骚动，随后，摇晃的身影停驻，嘈杂声渐细。一名帅气活跃的男司仪跳到舞台中
央，来了段无厘头地开场白，这才瞧见“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某主儿——着碎布衫、化熊猫眼的干片女。
那干片女大步流星地站到台前，拽拽地一把拉过麦，吼了声“晚上好”，乖乖，吓得我浑身汗毛根根起立。
话说，我和夏屿都没啥音乐细胞，不懂什么时尚个性，听歌纯粹算偶尔。上网也就是打打游戏、看看影视、浏览一下新闻、查查
必需的资料啥的；除了足球、篮球赛季，电视机根本当摆设。
真没想到嘿，如今竟流行反串！？咳咳，不对，应该叫中性美。
有见过彬彬他们短裤彩装的扮阴媚，我当时还不觉得特稀罕——怎么说人家那顶多算增强舞台效果、哗众取宠、张狂叛逆，可嗓
门够爷们！
眼前这位正好相反。
即便身板儿平坦，不出声绝对不会有人认错性别。
问题是，她一张嘴，那音儿，呃，比咱还粗犷！估计光听声音，十之八九会被误会成男的。
或许我不懂得欣赏女人，特别是另类那种，但不表示其他人不懂欣赏——此刻，整个酒吧的氛围堪比充盈的液化气罐，被干片女
的现身瞬间点燃，其爆发力自是不言而喻。
这样的热情，令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跃时的“隆重”场面，所不同的是：那时，全场摒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惊扰，完全沉浸
于那份无与伦比的“美丽”之中……
我在持续近两分钟的高分贝噪音中，遁逃。
臭汗淋漓地溜出侧门，一抬头便看见通向化妆间的过道中间横着几名面色不善的保安，身前的墙壁上贴着几个醒目的猩红汉字：
禁止通行。
……得，换一头，咱去洗手间成吧？
指间夹着根烟卷，我晃悠悠地往洗手间走，竟意外发现洗手间门口堆满了人。
准确地说，男洗手间门口被一群半大丫头给堵了。
我操起手斜了她们两眼；那群丫头也毫不退让地直勾勾盯着我打量，还一脸诡谲地窃窃私语。
——双方视线地只交锋一个电光火石，我便决定要漠视人墙，过洗手间而不入，直达走廊那头的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小门。
那个……妈的，那啥眼神？感觉象遇到了一群正空着肚子的狼！
“诶，帅哥，你不进去吗？”在我即将成功脱离丫头们的视线时，一个胖女孩伸胳膊拦住了我。
我叼着烟卷，不悦地眯起眼。
“小帅，进去帮我们拍几张相片怎么样？”胖女孩旁边的一位看起来顶多是个高中生的小辫子嚣张地冲我挤眉弄眼，边说还边往
我面前递数码相机，“苏苏在洗手间里。”
眼神不自觉有些冷厉，我状若无意地扫视一圈，将唇边半截燃烧的烟狠狠吐地上，抬腿碾了碾。
这孩子更不象话！
不过，丫真他妈会选人啊，居然要咱去厕所偷拍苏跃？……咳，当然，喊谁去都不道德！那个，老实说，见识过苏跃发病后，我
是一百二十分不愿意独自面对这位洁癖患者……
有时，适当运用肢体语言，效果很好。
就在我碾碎烟卷、发泄无名火的当子，周围戛然安静，面前挡路的手怯怯收了回去。
七窍生烟地出了小门，才察觉其实这门与化妆间外走廊尽头的那道门相隔不远。
我上次走过化妆间那边的门，知道面前的巷子一头通往酒吧前门的大街，另一头直走十米左右，左转，是个大型停车场的后门—
—路行风的车就停在里面。
放松地吁口长气。果然还是外头舒爽。
室外凉风沾了些微熏的酒气，使得流烟一般的夜色，染上层说不清的暧昧。
巷子不深，辉映着酒吧里明灭不定的灯火，还时不时传来一句半句不甚清晰的乐曲歌声。
避开几对扭成麻花、饥渴到喘息的情侣，我沿着通向停车场的路线走；拐角墙边胡乱停放着几辆电动车，暗影重重，在小巷一侧
构成一处的静角。
近处灯红酒绿，此时此刻显得不真实。
我习惯性掏烟点上，靠角落蹲下，有搭没搭地抽。
其实，路行风只说离开一会儿，并没要求我等他，我大可先行回家的，但回家……空荡荡的瞅着心烦……
妈的，夏屿他小子今儿是不是玩疯了？又关机？居然到现在还不见来电话！平日里一天至少也有两通……
烟味淡淡地涩，垂头埋入膝盖间，无端一阵烦躁。
掐断烟蒂，我刚想叹气，这时，一串熟悉的手机铃音自墙后响起。
“喂，是我……”
我一楞，这声音好象是……路行风？！
目前我所在的位置是靠近左墙转角，他应该刚好在拐角另一面通向停车场的墙边。
这会儿，他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醇厚磁性，断断续续地我听不太清。
“……恩，我知道，听狄医生提起过……已经开始了？那就好好准备……你清楚该怎么办……不，他最需要的是你，你是他唯一
的弟弟……好的……迟点吧，手头上还有些事……”
“是彬彬？”可能通话结束了，一个男声插进来询问——狄敏兮。
“恩，如你所料，他的朋友看到我了。”路行风有点无奈。
“呵呵，你总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知道吗？我进入酒吧第一眼就看到了吧台旁的你。”狄敏兮的声音蓦地降低八度，近乎旖旎
耳语，却仍没逃过我倾身贴向墙根的窃听。
“那地方再暗，你也是闪光的……”
“狄敏兮，”路行风依旧压抑着嗓音，语气愠恼且强硬地截断他的话，“煽情的话并不适合你和我。”
“你呀，还和从前一样不解风情。”狄敏兮根本没把路行风的话听进去，变本加厉地嗫嚅：“瞧瞧这地方，唉，我早说过，我们
不该站在这里，应该找个有情调的酒店，就象那年春天……”
“闭嘴！”路行风不可抑制低吼了声，随即又冷静下来，口吻淡漠，“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狄敏兮，你只是小跃的治疗医生
，我跟你之间的联系在于了解病人的情况、按时支付高额诊金。”
“呵呵，果然无情。”狄敏兮无所谓地笑笑，却识趣地顺着他的话说：“那家属同志，你应该尽义务，配合我的治疗工作。”
“你是指我今晚不该来这儿？”
“明知故问。我记得我当初第一次给苏跃看病时，已经忠告过你，要离他远点。”狄敏兮语气凝重，“我重复过多次，他患的是
强迫症。虽然症状有别于其他同类型描述，但有些方面，比如力图保持自身和环境的严密控制；做任何事都拘谨慎重、过分注意
细节、要求十全十美，可即使如此，仍感觉‘不完善’、‘不安全’和‘不确定’，还有严重洁癖，都是强迫症的特征表现。”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判断。”
“是，你没怀疑过，但也没认真听取过我的建议。”
“认真听取你的建议、完全弃他不顾？”路行风顿了顿，平静的语调开始起了波澜，“我曾按照你建议去做。在他病情好转期间
，一步步推开他……先使他误会自己，变相地扫他出门，再安排他去上海……然后怎样？我就是过于听信你的建议，才让他再次
病发！”
“复发是迟早的事情，因为他不可能完全治愈。”狄敏兮的声音再次透出寒意，“而且，你比我更明白他在害怕什么，曾经背负
过什么。”
沉默片刻。
狄敏兮幽幽地开腔：“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他恐惧，尤其是爱滋病机率最高的同性恋，却又矛盾地眷恋着你……他对你的感
情是一种无法控制的占有欲，是强迫症在作祟。”
“……你想说什么？”
“别以为装同情他，就能补偿什么，那样只会增添他的痛苦。”狄敏兮声音又低下去，“能不能实话告诉我，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的父母，还是你？或者说，他父母种了因，你诱发了果？”
“你……你还是催眠了他？”路行风的声音不稳，“别用治疗作为借口，去觊觎别人的隐私。”
“似乎你没弄明白，隐私才是诱发心理疾病的关键。”狄敏兮笑得低沉，“你一直恳求我不要使用催眠，一直承认是你的过错，
可我作为一名心理专家，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医者态度，不得不更深层次的探究病人内心，从而找出更适合的治疗方案。”
“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卑鄙都不足以形容你。”路行风冷厉的嗓音初显愤然。
“是赞美吗？谢谢。”狄敏兮声音更细，“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那样忧悒的内心，”停滞了几秒，才感慨道：“深藏着一段如
此匪夷所思的身世……”
“如果你还有职业道德，就不该把这些说出来，让第三个人知道。”路行风冷冷指责。
“你不是第三个人，我才是。”狄敏兮嗓音沉稳平淡，“多可怜的孩子。父亲死于爱滋病，遭人唾弃的母亲逃到K市，生下了一
个野种后不久，被查出患上性病，害怕到自杀……”
“啪！”地一声脆响。剩下，万籁俱寂。
——不用看，我也能猜到路行风甩了某人一锅贴。
……呃，居然能激怒路行风，这家伙真他妈带种！
墙那头安静许久，久到我下蹲的腿有些发麻。
周围的小巷空无一人，连刚才在不远处的小门外缠绵的情侣，也不知所踪。
我闷闷地凑过烟蒂猛吸一口，什么也没吸出来——我忘了，指间夹的只是一截掐断的烟蒂。
咳，偷听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东西，神经难免紧张……
随手将烟蒂揉进掌心，我小心翼翼地站直身子，不准备再听下去。
“小跃很信任你，”路行风徒然开口，泄气般呢喃：“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信任，更不要伤害他。”
“认识我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好吧，我承认我错，刚才说的话是在炫耀，还有，我嫉妒。”狄敏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有时候，我真的非常妒忌那些站在你身边的人，甚至连刚才那个漂亮的小鬼你好象也过于袒护了……偏偏对我十分残忍。”
“是吗？”路行风仿佛叹了口气，声音轻若空灵，突兀地说了一句：“性伴侣不是伴侣。”
“呵呵，很高兴你还记得这句话。”狄敏兮好似不曾察觉出路行风言语中的不妥，语气忽而暧昧起来，“即使你嘴巴不承认，其
实心里还是想念我吧……”
“抱歉，我喜欢女人。”路行风大概被他的“自我感觉良好”打击过头，冒失地蹦出一句。
“当然，我也喜欢，”狄敏兮声音含笑，厚颜无耻地补充，“只不过，更喜欢你一些。”
我被他这后面那句刺激得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刚摸出几步的脚没保持好，踢在了一辆电动车上，立即引动了电动车警报，尖利刺
耳的声音吓得我原本就高悬的心脏狂跳不止。
墙后的两人一定也骇得够呛……定会过来我这边看看情况——毕竟他们的交谈涉及到隐秘的东西，多少会感到不安。
我甫一站定，心念徒转：与其被狄敏兮那种讨厌的家伙如同抓贼一般揪住，还不如自己老实过去。
折身往转角走，正碰上路行风在幽明幽暗中线条紧绷的脸。
“快走吧，”我故作轻松地笑笑，“不想一会儿被人当偷车的抓。”
路行风愕然不已，但很快恢复镇定，点头：“恩。”
这时，我才看到狄敏兮的脸——出现在路行风的左肩后。
光影氤氲。尽管有副斯文的眼镜修饰，那张特个性的脸并无半分柔和的曲线，此时看起来十分阴翳。
“你在偷听。”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没吭声，视线下移到他的右手上——这家伙的右手正毫不忌讳的扼着路行风的手腕。
头脑一阵发热，我突然伸手握住路行风温软的右掌，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一挥，正拍上狄敏兮的小手臂。
狄敏兮怔怔地望着我，一脸复杂；也不执拗，任由我撇开他的手，在急迫的警报声中，和路行风一起从转角暗处走向灯火通明的
巷口。
第二十二章：插曲
一旦清醒过来，我连回头看路行风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