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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认命吧 下——by五色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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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义变着花样开解他,却都不见怎么奏效,急得心如汤滚。说了几个笑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徐文昭还在宫中,便小意问道:“大将军阵前得了大胜,待他回来,陛下可要开个筵席为他庆功?说不准大军回来时还能献上上回那种西域美人,放到永巷做宫女,咱们宫里也能新鲜热闹一阵子。”

宣帝心知朱煊是不会给他带女人来的,但一想到西戎那场大胜,心里果然舒服了许多,面上也见了几分笑意,笑骂道:“国家大事,也是你能胡说的?宫女自来是采选良家子,那些胡女哪儿能入宫,简直胡闹。”

骂了两句,脑中却想着朱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轻点,向王义抬了抬下巴:“去拿纸笔来,朕有旨意要给大将军。”

自有宫人为他收拾桌面,送上文房四宝,在桌上垫了毛毡。宣帝提起笔来匆匆草拟:“西戎全线大捷,朕已知之,着令大将军朱煊速回京献伏,其余事宜交由镇西、镇北将军共同善后。”

那封御笔又被送到了中书省。淳于嘉与凤玄皆是早上才被赶回家休养,这就又被叫回省中办事,对着这张圣旨,各自都有些心思。

凤玄也是早上才知道还有个大将军挡在他与宣帝之间,便私下问了淳于嘉。淳于嘉冷冷看着那张圣旨,并不回答凤玄的问题,过了半晌才半是自语地低声说道:“陛下的心到底是向着……”

但拟旨之事容不得他们拖延。转天一早,宣帝就选派使者,将重新拟好的旨意发到了军前。朱煊在草原上遥拜京城,接了旨意,正月二十六便率部回到了京中。

第 52 章

朱煊终于回了京,宣帝也算是松了口气。上回因为宫中无人就把大臣召进来侍寝,简直是不成体统,尤其是那日还一次召幸了两个……乱国之祸简直就在眼前了!

若是朱煊肯入宫当他的皇后就好了。省得内宫无人,每回都要假说有军国大事,把人留在宫里过夜——这种说法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那些太监宫女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若非那天内侍都主动下去了,淳于嘉与凤玄也不会留在内宫胡天胡地了一夜……

宣帝脑中忽然浮出那句“陛下可许大将军,为何独不许臣”。这句话听来幽怨之意甚重,还有些不讲道理,可此时想起来,宣帝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惜——淳于嘉这样费尽心机,不也就是为了搏一份圣宠么?可让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能臣为了邀宠无所不为的,还不是他自己?

当初他突发瘟疫,连自己都没什么活下去的信心,淳于嘉却敢直入大正宫,贴身服侍他,这才把他从生死线上救回。后来也是因为他身上被成帝下了毒,因无法纾泄才要淳于嘉抱他……嗣后三番两次,还不都是他自己受不住情 欲煎熬,主动要求的?

宣帝倚在龙辇当中,隔着纱帘偷看陪他一起在宫门迎候大军还朝的淳于嘉,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这一年当中,自己半是拿他当御医,半是拿他当宫妃地用了许久,现在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叫他回去安心做臣子,不许再提从前的事呢?

倒不如把淳于嘉迎入宫中,总算也有个人服侍他,并替他主持宫务。反正凤玄如今不必弃文从武,又是在中书省历练过的,以后再放一任外任,正好回京后便可升任九卿三公,代淳于嘉在朝中为国效力。

不过这想法实在太过荒唐,别说百官不许,连宣帝自己也只是想想便罢。他自嘲地笑了笑,从辇中站了起来,拂开纱帘踏到了脚踏上,一步步落到了地上。

他身形挺拔如青松,长袖与衣裾随着风猎猎摆动,双目亮若星辰,笑容温文淡雅,向着远处路上飞骑而来的人轻轻唤道:“阿煊。”

这一声如轻烟般散到空中,周围百官均未听到。远方那骑人马却似听见了这句话,猛然发力,远远甩开身后同侪,飞纵到宣帝面前三尺之外,稳稳停住。马上金甲红袍的大将军翻身落地,拱手说道:“臣朱煊参见吾皇万岁。”

宣帝心中欢喜难以尽述,笑容不知不觉便流露出来,朗声答道:“大将军征战辛苦了,不必多礼。今日大军凯旋,是朕之幸,是天下之幸,朕必定要好生封赏功臣!”

他双臂微一用力,朱煊便顺势起身,反扶住他:“天寒地冻,请陛下尽速回宫。若因臣之故受了寒,臣如担待得起?”

宣帝点了点头,把着他的手臂道:“大将军有功于社稷,今日便与朕同车而回吧。”

朱煊并不推辞,扶着宣帝上了龙辇,坐下之后便笑道:“这一场大胜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非有藏云太子首级送到边关,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胜得这么利落。说来这一战首功还要归于七郎,我代边关百万将士谢过你了。”

听到“藏云太子”四字,宣帝眉间猛然一跳,旋即也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垂目叹道:“可惜不是朕亲手斩杀……”

朱煊还不曾听说他叫藏云太子绑架之事,以为他只是可惜不能亲手杀敌,便轻笑着哄他:“无论是谁杀的,岂不都是七郎授命?我与众将士只记着七郎之功,不管动手的是什么人。”

宣帝想靠在他怀里,又觉着甲胄冒着寒气,撇了撇嘴,不满地靠在了软垫里:“等会儿受了封,你就换下这身盔甲,叫人去你家中拿朝服来,穿这衣服可怎么参加宴席。”

朱煊但笑不语,抓着宣帝的手指轻吻了几下。

这回封赏却不是淳于嘉帮着拟的。自从那日被宣帝赶回家休养,他就没能再单独面君。封赏之事是兵部尚书韩翼跟两位老丞相、太尉共拟的,比上回大败西戎的赏赐高了不止一等。朱煊的侯爵换成了许国公,虽然是虚邑,但每年的俸禄和赐下的房舍田地也极丰厚,算来也不少于万户食邑所出了。

这还不算宣帝自己从内库拿出的珠宝珍玩,以及教坊司调 教好的十几个歌女舞伎。

在垂拱殿开庆功宴时,宣帝特命将朱煊的位子摆在自己肩下,宴上又赐了他数道菜品,并让王义亲自为他斟酒布菜,恩宠之盛几乎不下于平凉王——只除那位小皇孙并未分席而坐,而是坐在宣帝怀中的。

虽然宣帝许久未见朱煊,也恨不得就留他在宫中一叙别情,但人才回来就扣在宫中,不仅不合天伦之道,其他大臣若知道了,心中怕也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罢了,以后日子还长着。

宣帝心下微觉遗憾,待皇孙吃过了饭,便先行离殿,着人送了皇孙回宫,自己扶着宫人在殿后一片吵杂中散心。过不多久,朱煊便匆匆赶了上来,歉然说道:“臣听王总管说了,才知陛下在此处等臣,不知陛下寻臣来是有何要事?”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心中却已十分笃定,含情脉脉地看着宣帝。两旁宫人深深垂头,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宣帝却不敢这么想——能把朱煊支到这儿来,王义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而且不只知道一回两回了!

这满宫的人,都知道些什么了?

他一口冷气噎在胸膛,猛然呛咯起来。朱煊急得一把抓住他就往偏殿走去:“陛下莫不是受了风寒?这样冷的天气,怎么能在外头等臣,真是……都怪臣不好,来得太晚了。陛下还是先去偏殿歇歇,叫人传太医来看诊吧?”

宣帝脸色乍青乍红,摆着手咯了一阵才缓过劲儿,哑声答道:“不用,朕无事!只是你这一回来,朕有些太激动了,歇歇就好。对了,你许久未回京……”刚要约朱煊何时进宫,又想到这些看似老实木讷的宫人不知私底下都传了些什么,一腔话语就都咽了回去,换成了正经的:“还是早些回家侍奉父母,也好生休息几天。”

朱煊心中有些黯然,将手也松了开来,抱拳应道:“臣知道了,多谢陛下关怀。”

宣帝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朱煊已放开了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什么,就站在那里与朱煊无声对视,直到朱煊口打破了这僵局:“臣也该告退了。天色不早,陛下还是保重龙体,早些回去歇息吧。”

宣帝的脑子终于又开始转动,看着朱煊微躬的身形,脱口而出:“朕二月初二要去西山踏青,阿煊可随驾同去。”

朱煊的嘴角猛然挑起,身子躬得更低了几分,恭敬地答道:“臣领旨……谢恩。”最后两字的音调微微上升,大有深意。宣帝脸色微红,又看了眼一旁泥塑木雕般的宫人内侍,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点点头道:“朕先回去了,大将军自便吧。”

朱煊便重新转回殿中,与一般大臣互相敬酒。宣帝走后,众人守在这里大多不为吃饭,而是为了恭喜朱煊这一场大胜了。朱煊自然谦虚道:“这都是吾皇天恩,众将用命,岂是朱某的功劳?倒是朱某要敬凤大人一杯,若非他拿下藏云太子的人头,大军岂能胜得这样痛快!”

他端着杯子径直走到凤玄席前,凤玄连忙起身答道:“微末之功,岂敢当大将军谬赞?当时也都是谢太守吸引住藏云太子的下属,玄才得趁机杀了他。此事说来倒是谢太守功劳更大些。”

朱煊也听过他们如何捉拿的藏云太子,只是宣帝被劫这段对外都被删去了,因此猜想不到凤玄还会因此进身,毫无芥蒂地答道:“斩首之功总比别的更强些。朱某听说那藏云太子身边有几个勇悍过人的江湖人,纵然有谢太守引他手下亲卫,那几人你对付着定也十分艰难。”

凤玄连连摇头,本不愿掠人之美,可想到当时宣帝与藏云太子的情形,便也不愿多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以杯底示与朱煊。

两人正互相谦虚,一旁席上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人猛然起身,拂袖转身向外便走。凤玄立刻听出那哼声是他堂兄发出的,向着朱煊苦笑一下,道过失礼,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朱煊端着酒杯还来不及喝,摇头笑道:“凤御史性情耿直不假,不过今天似乎有些太过失态了。是为他弟弟掌了御林军,觉着丢了凤家的面子;还是为他弟弟与我这个老兵喝酒了?”

一旁的兵部尚韩翼调笑道:“你若是老兵,我就是村夫了。凤景心情不好,是为他弟弟不肯辞官——”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记着凤玄是和谢仁一道入京的吧?当时满朝都猜他和谢仁一样,是陛下要征进宫里的。如今谢仁走了,他却做了天子近臣,据说他父母要他离京他都不肯……”

韩翼清俊稳重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种近似猥琐的神情:“听说凤景为这事吐了几回血了。陛下竟还赐了凤玄一座宅子,叫他分家另过,又叫他掌了御林军,这岂不是……”

朱煊脸上笑容依旧谦和优雅,眼神却一分一分冷了下去。他垂下眼盯着酒杯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早先我只知道谢仁,却不曾听陛下提过凤玄。”

韩翼目光顺着殿门一直看向凤氏兄弟消失的地方,含笑摇头:“这也都是大家私下开开玩笑而已,也不必认真听。凤玄的人品大家还是信得过的,就是陛下真荒唐至此,他也不会真做出这种事来。他兄长应当是想多了。”

朱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拱手和韩翼告辞,回到家中便叫父亲身边养的清客来见,细细问起了京中最近出的事。

第 53 章

二月初二正是龙抬头,民间也当作节日来过。宣帝既然立心约了朱煊一道出去踏青,下了早朝便不再召大臣议事。早有宫人备下了马车,王义又替他安排几个御林军护驾,驾车到西华门外等着朱煊汇合。

天上还飘着细润的雨丝,只如牛毛一般,还湿不透衣服。地上生出星星点点新绿,细嫩尨茸,也十分新鲜有趣。宣帝一手揭开车身上的纱帘,看着大路上来往的游人仕女,心中那种难得的自在舒畅之感,却是在宫中赏景时无法体会到的。

出了西华门外,他就见到朱煊一身青色锦衣,骑着四蹄踏雪的黑马在道边徘徊,神情潇洒闲适,手里还折了枝柳条把玩着。看不出平日的威严气势,倒像是个出来幽会的普通富家公子。

宣帝不觉轻笑出声,掀开车帘叫道:“阿煊,到这边来!”

朱煊双目闪动,调转马头向他这方骑来。然而尚未到得驾前,脸上灿烂的笑容便收起了大半儿,冷淡客套地向着马车方向点了点头,招呼道:“想不到小凤郎君身上宠眷竟这般优厚,七郎与我相约共游,竟还不忘了带凤郎同行。”

宣帝都有些听愣了——他本是打算和朱煊私会一天的,并没召过凤玄,怎么连他也跟出来了?难道又是王义说的?

宣帝心下恻恻,忙掀开前方车帘,弯腰钻到车辕处。顺着朱煊的目光看去,他才发现凤玄已换了一身普通的家丁服色,乘马随在车驾前方,也正恭谦地对着朱煊答话:“主上出行乃是大事。城外鱼龙混杂,万一有大胆贼人冲撞吾主,朱公纵然武力过人,但凭一身之力,也未必能护得主上周全。凤玄职责所在,不敢推辞,纵然公不喜,我也不得不随驾而行。”

他这话说得既合身份,又十分光明正大,并无可指摘之处。朱煊心中纵有不悦,却也不能硬说他不该随驾出来。于是便不再答他的话,只微笑着看向宣帝:“天气这样好,七郎怎地不骑马出来,反而坐车了?”

宣帝恍惚觉着这景象竟有些熟悉。不过朱煊应当不知道凤玄的事,不至于就吃醋了吧?而且凤玄态度自然,应当也只是为了他出行安全,不会有别的意思……他有些心虚地看着两人,心中不期然又想到了过年那天的混乱情形——若是今天再来个一床三好,他的脸面只怕得到下辈子才能拾起来了。

绝不能让这两人一同伴驾!

宣帝面色微红,抬头安抚性地望向凤玄:“有阿煊在,凤郎实在不必担忧我的安危。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安心回家歇息一天吧。”

原来陛下心中向着的是大将军。

凤玄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可是看到宣帝脸上的不安之色,又舍不得再让他为难下去。他神色不动,在马上躬身答道:“凤玄遵命。只是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公虽忠直可靠,奈何人单势孤,若真有意外,一人定然应付不过来。少时游玩之间,还请主上以安全为重,勿使侍者远离。”

宣帝察言观色,觉着他不像知道什么了,便压下那些不像话的念头,冲他朗朗一笑:“凤郎放心,我自当小心在意,游玩一阵便会回宫。”

凤玄又对朱煊拱了拱手:“主上便托赖朱公了,望公尽心竭力,勿使主上遭遇危险。”

朱煊也一样慎重地答道:“余亦必尽力护主,凤郎但请安心便是。”

凤玄又向宣帝抱拳作别,骑马折返城内。朱煊目送至他的身形完全消失,才重新露出笑容,将马贴到了车旁,低声问宣帝:“这样好的天气,七郎何不与我共骑,随这些百姓一起享受踏春之乐?”

宣帝的心还有几分系在凤玄身上,反应慢了一步,待回过神来时,自身已被朱煊拉到了马上。他讶然看着朱煊,急急叫道:“阿煊,朕与你共乘一骑,不合礼法……”

朱煊双腿一夹,纵声长笑间,那匹马便纵出数丈,将马车与随驾军士远远甩在了后头。急驰之中,他从马前摘下一顶帷帽替宣帝带上,将宣帝紧紧搂在怀中,绕过无数游春仕子,向着西山奔驰不已。

宣帝紧抓着面幕,生怕吹起来让哪个同来游玩的朝臣发现了,低声嗔怨道:“阿煊做事怎地如此莽撞?那些内侍和御林军可都看见了。君臣共乘一车尚要遭人弹劾,共乘一骑,就连百姓都要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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