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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直直落——by尔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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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田,嘴打开啦。』

他再次摇头。

『喂、喂!』

大蛇焦躁起来,差点硬撬开他的嘴灌汤时被妈祖婆叫住。

『他不饮不要勉强。』

门帘在她背后摇晃,妈祖婆最远只走到桌边就停下,调小油灯的光影。当影子变重的同时,禁锢在身上的力道似乎也减轻不少,他立刻挣动起来,扭动身体想弹下床、想冲到桌边、看清楚那个投射出长长黑影的物体是什么……

『唔、呃!呃!呃!呃呃――!』

『冲啥!冲啥!不要乱动……』

『六子算了,放开他。』

『可是!』

『没关系。』

一切都是假的……不管是耳边灌进来的话声、说话的人还是这间狭小房间都是假的――扭曲、摇晃、不稳的世界中,从床边到桌边,他终于得以接近真实――控制不住肌肉反射地抱住真实。

那种冰冷的冻感、再也流转不出美丽水光的死黑色螺壳。

『阿田……』

『为啥?』

『啥、啥为啥……』

『我不是在问你!干!出去、你给我出去!干……出去啊……等咧!不对、不对……』螺壳叩地一下被他甩在地上,田振雨睁大眼,定定看住妈祖婆,『不是这个对否?阮囝不是这个对否?他的壳足美的!有光、有光会在壳面顶转……转来转去的,摸起来也无这冰,温温的,若是笑他还会变烧热!』

没有人说话。房里只剩下螺壳在地上滚动的空洞撞击声,一声一声,空洞地像是木鱼承受棒槌撞击后发出的回声。

天地又开始旋转,乌灰的天顶落下,而妈祖婆的脸半藏在黑暗中。

他喘口气,体内好像有个情绪控制开关坏了;螺壳仍在地上滚动制造声响,一滚一撞的时间里,他突兀地笑了起来。手撑着脸,他控制不了自己不要笑,嘿嘿、哈哈,狗嚎似的笑声持续从身体里制造出来,吓得六子手足无措、一步也不敢靠近。

――不要靠近、对、就站在那里不要靠近,不然他会……他会……

他无力地低下头,埋进屈起的双膝中。笑声终于缓下,内心却仍然空空洞洞地望着在墙角停止滚动的螺壳出神。

――「因为有名字,所以阮就变作不同」、「有人会当思念、自己也被人思念,这就是幸福」、「有囝仔就看得到希望」、『他爸可是有真多真多事情、真多真多故事欲跟他讲咧』、『喂――我是、我是――恁、恁爸喔』……

他脑中翻来覆去充塞满这些记忆片段,凌乱且不连贯的思绪跳接着思绪,直到手臂上意外传来一阵柔软触感吓得所有思绪瞬间从脑中逃脱。

是个幼小的人类孩子,抱住他一只手臂,瘪着嘴看他。旁边六子惨叫一声,想冲上来扯孩子后退却不敢真冲上来地僵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几乎和自己没有距离的幼小人类,一阵茫然过后终于哑着声开口:『你是谁?』

孩子被他的声音吓到,瘦小的肩膀一抽,『对、对不起……』

『……』

沉默再次占据厢房,六子往前一步时,幼小人类恰好开口:「因为、因为那粒田螺……被、被、我没抢到田螺,害它被丢出去,然后、然后……」

他的声音明明就很小,却像道天雷打在自己身上,里里外外所有意识都被炸了个干净!

『就是你!』

他弹起来,暴怒地一挥手就将孩子轻易地甩飞出去,撞上墙壁。站在一边的六子吓傻眼地冲了过来,伸张双臂挡在他和人类孩子中间。

『闪开!不然我连你同齐杀了!』

『慢着!你疯了吗?你想对他做啥!』

眼睛红胀得难受,他暴吼一声大步跨向已经晕过去的孩子:『杀了他!是他、是他把阮囝害死的!你刚刚也听见了不是吗?闪开!六子!』

四肢被六子死命架住,他狂吼着,愤怒地挣动身体却总是在差一点就成功的时候被压制回去。

耳边六子僵硬、尖锐、蛇类特有的嘶嘶话声像根刺穿进脑中,他吼得更大声了。

『你冷静点!恁囝不是他杀的啊!』

『拢同款啦!是他把阮囝带出去的,就是他杀的!我欲杀了他报仇啊啊――!』

『你这个白痴!』六子眼看人形快压制不了对方的挣扎,心里一横化作蛇身紧紧捆住已然半疯狂的老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黑白来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讲得倒简单!今日哪是恁族内、你自己的囝仔被人类按哪杀死,你敢跟我讲这句话?』

悲愤的吼声未完,视野中便闪进了妈祖婆沉静的脸,她静静走到昏过去的幼小人类身边蹲下,抚了抚孩子的脸后看向他。

那一眼目光中平静、冷淡得什么情感都没有,他忽然一抖,狂躁的气势瞬间退个精光,颓然靠着六子的蛇身才能保持双脚站立的姿势。

而后是扑天盖地的绝望钉进了身体里。

『为啥……为啥啊――!』

然而妈祖婆什么话都没讲,抱住那个小小的人类孩子欲言又止地落下了泪。

第五章

「恁这不知天高地厚该给雷公劈的夭寿少年耶喔――!哪会做出这款夭寿事情啦!」

厢房隔壁就是宫庙的大厅,隔音不是太好,厅内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在房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那对他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连补救、道歉的意义都没有。

死了一样地瘫在床上,他空空的脑袋全不在意耳朵究竟接收了怎样的讯息。从被妈祖婆夺走法力、禁锢行动的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起身过,不吃不喝根本无所谓,起不起床去哪里又有什么差别?

「那是妈祖婆座下田螺大将军的亲戚啊!恁就按哪不顾不管地呷下!就不惊遇到报应吗!」

「勇伯你不要黑白讲,那只不过是一粒卡大粒的田螺而已,啥田螺大将军的亲戚啦。」

「就是讲啊,无可能啦无可能啦,今嘛是科学社会啊,迷信迷得勇伯你这款形的会被人笑啦。」

「恁这憨人还黑白讲啥!就跟恁讲那一定是田螺大将军的亲戚,拢受到处罚啊还不信!无恁今嘛腹肚痛是在痛啥?生囝仔吗!」

「……那是因为咱呷的时阵 记先用滚水烫过的关系啦――呷坏腹肚――跟勇伯你讲的那啥无关系啦。」

「是啊是啊,勇伯你这着急把咱所有人拢叫来这,咁讲只是想欲在妈祖婆面前骂咱?」

「喂喂,勇伯按哪就无意思啊,咱大家拢还有事情要做,无那个美国时间听你骂人啦。」

「散散去、散散去,欲骂也是雨仔骂嘛卡对,他才是妈祖宫这边的正牌庙公不是?勇伯你老啊,不要还想你少年时同款,啥事情拢要自己抓牢牢啦。」

四五个人类哄笑一阵,桌椅移动的声、老人气得大骂的声音乱响过后,一墙之隔的大厅里渐次恢复寂静。

他无动于衷地躺着,视线穿过床顶的雕花木栏找不到固定点。

『你早就知影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闭上眼睛,情绪在看见妈祖婆身影时强烈地动了一下,尖锐地扯痛身体――为何啥话都不说?就算是否认也好,按呢他都能因为过去的日子而相信她。可是为何她一句解释拢无?

『你好好休困。』

『拢被你用法术定住啊,我哪可能不好好休困。』

他几近恶意地将言语当剑刺回去,却在房内空气再次沉默时,一点一点地感觉到那阵恶意反过来啃蚀自己的心。然后――或许自己就能期待心被啃空之时,一切也就结束:往昔的期待、如今的痛。

『为啥不让我报仇……』

「报仇……?」

安静不知多久的房内忽然有个童声捡起他的话尾,眠床的布帘起了皱摺,钻出个小小的人类趴在床边。

是那天被他甩出去的幼小人类孩子。

看着孩子的模样――天真无辜、纯良无害的面容――恶意即刻停止啃食他的心脏,转移目标朝人类出手。

他扬起嘴角:『对啊,报仇……因为恁人类害死阮囝哪……』

人类孩子像是被他吓一跳,眼里闪动的疑惑看起来是如此无知,无知地让他心底那股恶意迅速胀满全身。

「你的囝仔?但是、但是你不是无妻吗?我、我无看过……」

『因为你是人类啊。』

恶意若能化形,必定变作黑烟从他口中流泄,他转过头瞪视着人类孩子,脑中想的却是陈进水每个后代停躺在棺中的模样。

『上天咁有生目瞅给人类吗?……嘿嘿、哈哈……为啥米不去死呢?』

幼小的孩子承受不了气氛地退开一步,带起布帘晃动着往后方突出一块,落下张牙舞爪的一片阴影。

「我、我有目瞅!你、你也不要黑白讲,庄内、庄内最近无、无囝仔出事情啊……」

若不是仍被禁锢在床上,田振雨几乎要跳起来掐住那孩子的脖子了;那么细、那么小的脖子啊……说不定单手就能掐断、凹折、拆卸起来还塞不满他孩子的壳――人类,就是这么渺小又脆弱的一种东西,为何却能做出这种事?

他瞪大眼,对孩子费力地咆哮:『谁讲是恁人类的囝!看看那粒螺!那粒!你带出去的那粒螺!那粒螺是我的囝啊――!』

――那粒螺是我的囝啊……是我的囝啊……

有回音,整间宫庙好像因为他的吼叫而害怕地发抖,人类孩子哇地一声终于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压力,小小身子一转,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只留下地上一星半点几滴圆形水痕拖曳着穿过门。

――就按哪吗?就按哪离开啊吗?

――按哪也好、也好……紧走、紧离开,四界去说妈祖宫的庙公发疯啊,竟然将一粒田螺当作他的囝!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是吗?

他独自瘫在红木眠床上发狂地又笑了一阵子后才疲倦地闭上眼,等到再次睁眼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幼小的人类孩子居然还有胆摸回厢房,张着充满害怕的大眼睛扒在床边看他。

小心翼翼地,他抖得连句话都说不好:「你、你、你……你、你不要哭……」

『你去死。』――所有人类都去死一死尚好。

「不行、不行。」小小孩子小小的爪子,小小的头波浪鼓一样地摇:「不行,我若死啊阮爸母会哭。你、你、你……」

孩子无心说出的「爸母会哭」四个字准确击中他仍未停止怨怼的心,尖酸、怨怒却始终找不到对话人的语句立时全部涌向这个幼小人类。

『你晓啥?哈――你是晓啥?恁根本啥拢无知,爸母会哭,对啊!你若死有恁爸母会替你哭,但是我咧?阮囝咧?他被恁人类害死是有谁会替他哭――?』

他喘了一口气,将身体里每个部位仅剩的力量全部浓缩成一句话:『死的不过是一粒田螺而已――!』

昏厥、醒来、醒来、昏厥是个绝望的循环,张开眼那颗已经空去的螺,空空的洞口彷佛有哭泣声从中传出;昏过去时梦中却是缠杂陈进水口口声声思念与期望、有囝有希望和树下人类满足低语着「你来慢一步罗」的煎熬。

如果自己那时不要离开宫内就好了,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倒转时光,于是心内的怨恨便愈加深苦――对自己的、对人类的……对妈祖婆的。

他呜咽一声,反射性地抬手想捶床,却因想起身体早被妈祖婆施法禁锢只得颓然放弃,但从手部传来的力量、肌肉的振动和积压在胸腹间的压力却和之前比起来有些奇怪。

――好像又能任意动了?

试着握握拳,掌心被指甲用力戳刺的痛觉虽然微小,但也足够他惊愕为何一夕之间禁锢的力量消失;而当他张开眼看见胸腹间压力的来源时,那种惊吓恐怕会是他一辈子忘也忘不了地深刻。

那个三番两次跑来房内被他吼骂的人类孩子不知何时爬上床,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两只小小细瘦的鸟爪子还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浑然不觉自己搂睡着的家伙,是个对人类抱有无限杀意的危险份子。

――他怎能睡得这呢沉?

杀意悄悄升起,他再次动了动手确认无碍后,立刻伸手捏住孩子的脖子,但隔壁大厅内忽然爆开的对话声却让他的动作缓下。

「恁有看到阮家明翰没?」

「无呢,是按怎?又走不见了喔?」

男人的声音很急:「那个猴死囝仔!三天两头走不见也不知是走去叨位藏,若是给歹人掠去卖是要按怎……」

「不可能吧。咱这厝头厝尾大家拢熟识,若是有看到囝仔会通知你啦,免紧张。」

「若是像你讲的就好喽。」男人叹了口气,声音仍然是忧心烦恼的调子,「你也不是不知,这几年外面搬来这的人愈来愈多,一个一个看过去拢面熟面熟,却不知他是谁、叨位人,加上新闻报的那几件绑架囝仔撕票的案件……」

「呸呸呸!乌鸦嘴!那你自己的囝欸!」

「歹势、歹势,」男人停了几秒,松开着急的调子,有些好奇地反问:「啊恁几个腹肚是有卡好没?还会当伫在这开会应该就没事吧?」

「早就无事啊!」

「本来就是因为螺肉不卫生呷坏腹肚,是要有啥事啦。」

「还加黑白讲啥话!我不是早就跟恁讲会腹肚痛绝对不是因为呷着垃圾物件的关系嘛!」

「哎唷勇伯啊――这拢啥时代啊,你就减讲两句吧。咱不是乖乖听你的话来这烧金纸赔罪啊吗?」

「恁这!恁这夭寿死囝仔这款话也讲的出嘴!在妈祖婆面头前讲这种大不敬垃圾话会去被雷公劈啊!」

「无啦勇伯!阮真正是诚心在向妈祖婆赔失礼啦,但是医生讲的你也有听着啊――急性食物中毒,那不是呷坏腹肚是啥?」

「而且若真正像勇伯你讲的,咱是呷着田螺大将的亲戚闹腹肚痛,按呢应该无可能去病院开一个刀、大筒注一晚就好啊吧?最少也是欠一条、二条人命……」

老人再不说话了。连通着往大厅的走廊上飘进纸钱燃烧的气味,他躺在床上感受心慢慢沉到谷底的感觉,胸腹上孩子一呼一吸间的振动虽然像鼓风炉,却怎么也烧旺不了体温。

捏住幼小人类脖子的手失去力气,摊开五指覆在他脖后的动作似乎扰乱了孩子的呼吸节奏,他唔唔两声,歪过头在田振雨胸口上蹭蹭、擦掉口水后慢慢坐起。

两只小鸟爪子揉眼睛的模样看起来莫名可笑,他哑声开口:『你来冲啥?』

「来看你啊。」

孩子似乎连想都没想的回应让他有一瞬间地失神,然而回过神后涌上心头的情绪却是更加复杂苦涩。

『出去。』

「为啥!」

『想欲死就留下。』

大概被他吼太多次了,幼小人类小脸皱成一团包子,身体也轻轻抖起来,但安静一阵子后他反倒亮出更认真的表情,双手伏在田振雨的胸口,压低身子与他对视。

「对不起。」

那双手――极小的什么都抓不住的手――他强迫自己忽略从那双手上传来的颤抖,嘲讽地笑。

『对不起啥?』

「对不起我没把你的囝带返来。」

『然后?』他突然眯起眼睛,隔墙大厅里人群的对话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响,响得他快要发疯,『那只不过是一粒田螺而已!滚!给我出去!不然我现在就捏死你!』

「不是!不是!」没想到总被他吼的孩子此时声音却反过来比他大,不但挣开田振雨捏住自己脖后软皮,打算扔人出去的手,还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底气充足、带着哭腔:「那不是田螺!那是你的囝!你不通按呢讲自己的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疯子。自己大概被当成疯子了吧。

这样一想情绪竟然冷了下来,他低头望着抱住自己哭得满脸一塌糊涂的幼小人类,捏住下巴逼迫孩子看他,冲动地开口:『你详细看清楚,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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