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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直直落——by尔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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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我什么都没讲!」

妈的,不要在大街上随便开黄腔啊!这王八蛋!忍住!一定要忍住,连管家婆都没因为田振雨的黄腔脸红了,我是在脸红个屁啊。

「唉喔他不敢踹啦。」

「……」我现在真的确认老天爷把我和管家婆的性别生错了。

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可以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上田振雨的下流黄腔,一起来呛我啊!

我的脸一下子又胀红起来,没注意到田振雨的大手忽然搓上我的头,「你喔……」

左搓右搓,头发搓完还不够,长了厚厚茧子的手开始搓起我的脸,这边挤挤那边捏捏,行凶完了以后还大大满足地叹一口气,「啊,就是爱这款手感啦!爽、真爽!」

我马上送他一巴掌,巴在他手上——打脸我不敢,打肚子会痛的一定是我——没想到他一反手,连巴都没巴到我的手就被他抓住,紧紧地抓着,田振雨空一只手出来,开始摸小狗式的在我头上乱摸。

「你你你冲啥啦!放手、放手啦!」

「就不放咧你欲按怎?」

我挣扎不出他的魔掌,就连抗议到后来,也因为他的手一直都只控制在头和脸的捏捏搓搓上,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就干脆放任他乱来了——只是多少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满。

「……你是无事可做喔!这闲、这闲是 晓去顾四海宫吗?」

「哼,事情尚好是像你这种空仔想得那简单啦。」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戳到田振雨的暴躁点,他的手劲马上加大不少,搓得我不停惨叫。

幸好有管家婆在旁边救人。

「田大哥你不要那么大力啦,你忘了他前天晚上还是被你抱回来的喔?已经够笨了,前天摔下去一定变得更笨了,现在你再搓下去,就没人要了啦。」

我要收回幸好那句话。

「啊哈哈哈哈哈,赞!我嘉意这句话。」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田振雨的反应,他居然对管家婆眨眨眼,满脸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下流的淫笑。

干,色胚!

「无人要当好我接收啊哈哈哈!赞!妹仔你有前途!后遍出问题,恁田哥给你靠!」

「咦?我当作你真早就是阮家弟仔的靠山啊呢?人不是讲,爱屋及乌?」

「……」

不要讲得一副好像黑道在嫁女……靠,我在想什么啊!这里是大路边!大路边!

我赶紧跳起来推开田振雨的手,却没站稳,脚扭了一下,惨烈地撞上经过我背后的无辜路人。

而倒霉事永远都会像俚语一样,一次来一双:那个惨烈得被我狠狠撞成一团的倒霉鬼是班导。

眼镜整个被撞歪一边,干净的蓝色衬衫蹭满土,样子看起来狼狈透顶,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一看到田振雨眼睛都亮了。

真的,超闪亮。

「田、田振雨,我、我要找你……」

「干!」

流氓就是流氓,回话不欠揍就不是流氓了。

我放开田振雨拉我站起来的手,一边忙着拍干净衣服,一边偷看班导很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

会害,班导的脚好像扭到了,该不会是我害的吧?

「快、快点,你怎么可以跑出来?」

我从没看过班导的脸色这么白,他脸上开始滴起小小的冷汗,一手紧紧抓住田振雨的手,一手压着脚踝。

「里面、里面还在开会,你不可以跑出来……」

开会?开什么会?

我听不懂班导在说什么,倒是看懂了田振雨的脾气又开始暴躁起来,狠狠搓一把我的头后,留给我一个暴怒的背影,扶着班导笔直地走进对面国小的大礼堂。

其实那个动作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田振雨拖着班导走进大礼堂……莫名地我同情起了班导。他的脚一定很痛吧。

「喂,他们说开会,是干嘛的啊?」

我推推管家婆,她回我一个耸肩,也不知道。

「应该是开跟土地有关的会吧……最近夹报里面老是夹了一大堆讨论土地买卖的传单,谁知道啊。欸,走了啦走了啦,快点把东西买一买,回去吃晚餐。我好饿。」

嗯,好吧。

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什么土地的,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就不关我的事。

我也耸了耸肩,跟着管家婆往回骑。

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天空上那好几层橘红黄渐渐被染成黑色,只剩下西边半躲在云层后的太阳那里还留下一大片红色的火烧云仍在固守阵地,不让月亮太早出来。

我跟着管家婆的脚踏车左转往西骑,骑过大又宽的田沟桥要回家时,看着那片火烧云把我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背后,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追着太阳跑的傻小孩:不管再怎么追,太阳还是会掉到地的那一边啊。

那还追什么?不管怎么追,月亮还是会跟黑夜一起占领这个世界的嘛!

我甩了甩脑袋,对这个事实觉得有些失望。具体的失望什么却说不清楚,只好瞪着眼前将大部分烈红色、像真的火在烧的夕阳光芒完整反射上来的大田沟发怒。

为什么干净的、流动的水能够像镜子一样,这么漂亮地反射那些天上来的光啊?

然后我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哗哗流过水沟的干净沟水里,有个褐黑色的影子躲在细长得快要戳到天的芒草丛里面扭动,扭着扭着,忽然间在满眼水流反射火烧云的透明红光里,那个褐黑色的东西吹气球似地胀大起来。

从长长一条绳子状的模样膨胀成柱子状的东西——不,那不是柱子,是一个飘在半空中的人,穿着超长绝对会拖地褐黑色长袍的长发人!

我揉了好久的眼睛才确认我没看错,是真的有东西突然跳出那丛芒草,一下子变成人,背对着我飘在田沟水上方,而后一双手——透明的、白色的手——朝天伸得直直的,好像在向天祷告、祈求什么似的,好久好久才慢慢缩回他胸前。

我看傻了眼,身体连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一片透明火红色的光中,有个人甩开他的头发,开始跳舞。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舞。

每一次抬手,就觉得有风从他的手指尖滑过去,带起他宽宽大大的袖子甩去空中;每一次抬脚,就觉得有云从沟水里冒出来,让他踩着转身,甩起更高、更高、可以高到最遥远的天空那么高似的袖子;而他每一次扭腰,就让我觉得他是用全身力量、全心全意地转动自己的身体,就连长长拖在沟水里的头发也随着身体的舞蹈而跳跃着;而转身时发上水珠随着头发的甩动方向泼出漂亮的半圆;扭腰时长长的袖子一下擦过水面,被风卷向另一边张开,带动他深深后仰的身体转了好美的一个圈。

沟水不断地帮他反射所有来自天上的光芒,吹过来的晚风则是不停把他的袖子、头发吹到天上。他其实不像是飘在半空中跳舞,反而更像是站在风里摆动他的身体。

然后他看见了我。在他伸手再次朝向天空祈祷的时候,他看见我傻掉的样子,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因为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脸!我只见到一团沟水反射出来,看起来很温暖的光芒里,那个人转过来正面面对着我。

——应该要有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于是不由自主地下了脚踏车,朝桥边走过去。

——那个笑应该很美。

混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一闪过这个想法,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地爬过桥的护栏。

我想看见那个应该很美的笑容。

可是太阳一瞬间掉进地的另一边,天空再也看不见任何一点红色的火烧云光,只剩下没有尽头的紫黑色。

我全身震了一下,傻傻抬起头看着连月光都来不及露出的天空。

月光来不及露出,而路灯的光渐渐从远方亮起来,慢慢亮到我身边,于是再也看不见月亮了。

这个世界只剩下人造的路灯光。

我好像懂了点什么,可是又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只是很想哭。

抱住头蹲下来狠狠地哭。简直就像小孩子似的,也不管桥的护栏在我后面,要是现在蹲下来搞不好会直接摔进沟里再也爬不起来。什么都管不了了。我蹲下来靠在桥的护栏上开始抽气,眼泪一颗颗地滚出来,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地大哭着。

哭到有人抱住我的头都还停不了。

我想那个人大概是我刚才一直很想看见的那个跳舞的人吧。

可是不是——居然是田振雨。

他的流氓脸上满满的都是温柔,就像那天他蹲在田埂上唱歌时那么温柔。

很有力气的,我一直很羡慕的那双手把我从桥外抱进来,有力地顺着我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拍着我的背。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用他很温柔的表情,紧紧地抱着我。

最后听说那天晚上,我又是被他抱回家的。

隔天早上当校车经过那条大田沟时我才知道昨晚有多惊险;看到因为上游水闸门放水,不输水库泄洪声势的田沟,我摸摸自己脖子后面那层寒毛,所有从早上起床后就弄得我心情乱糟糟的丢脸啊、害羞啊什么什么的心情马上跑光光,一个都不留。

要是昨天晚上田振雨没有来拉我,我可能已经头卡在哪个拦垃圾的水闸门口一命呜呼了吧。

真是幸好。

但是昨天晚上、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巨大、丑陋、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动物们,还有看不清楚但很类似人的物体……我打个喷嚏,难受的冷意悄悄抓住我的胃。

这种难受的感觉从早上持续到中午,惯例地在午休召集销过份子的广播内容中达到新高峰。

教官室里每个教官的脸色都很夸张,我愣了一下,视线绕过小小的办公室一圈,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教官室内只有我一个学生;而校内教官们不只全到,甚至还多出两位我没见过面的外校教官。辅导老师、学务处主任和两位警察正对坐在教官们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沙发椅上,笑嘻嘻地谈话着。

怎么回事?

平常来习惯的教官室这时我反而不敢踏进去,但也没机会在外面走廊龟很久,马上就被眼尖的教官叫住,连推带拉地进了教官室。

简直像在抓奇怪八点档剧情里的十大枪击要犯一样被推到教官室里最死角的地方,我才偷偷甩一下被捏痛的手腕,立刻引起所有人的高度注意,还有教官连平常拿来揍人的藤条都握紧了。

反倒是学务处主任的表情还轻松一点,皱皱他那两条没几根毛的眉毛,拍拍屁股旁边的沙发皮,「来来,过来坐着,不要紧张。」

「……」说得比唱得好听,换成你突然被一群比自己壮还有武器的人包围住,不紧张才怪。

我僵硬地被教官推着走过去,屁股才刚碰到沙发椅的边边,可能是紧张过头,我不自主地短短尖叫一声,反射性地跳起来,然后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看着水管、藤条、木板……所有平常隐藏在教官室内的武器一瞬间都对准我——那个,连军用皮带都拿出来了,会不会太夸张啊?

「搞什么!就跟你们说不要太紧张了!」

「抱、主任抱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带头拿出军用皮带的主任教官摸着头傻笑一下,我看着他手忙脚乱把皮带收回去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不是站在阴暗的教官室内,而是站在电视机透明萤光幕外,很不现实又搞笑毙了。

「嗯哼。」学务处主任很自然地喝一口茶——可我看见他的手在抖——和对面的警察做了很久很久的眼神沟通后才放下茶杯,嘴角抽筋地看着我,「同学,我想,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我就直接问你了,你……前天晚上,人在哪里呢?」

前天晚上我人在哪里?本来做好被问到昨天下午忽然旷课是跑去哪里的所有心理准备一下子都用不上了。我傻傻地眨眼,直直看住学务处主任的眼睛,好确认我没有听错问题。

「是没听见主任在问话吗!还发什么呆!」

「不要插嘴。」

「啊,是、对不起,学长。」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学务处主任听不出来是咳咳还是呵呵的笑一下,把鼻子上那副金色细边眼镜拿下来,擦了又擦。

对面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本长得很像悔过书的直条纹本子和录音机,开始涂涂写写。

「呵呵、嗯,不要想那么多,交代清楚你前天晚上去了哪里就好了。我想,你应该是一放学就马上乖乖回家了吧?」

正在涂涂写写的警察马上瞪主任一眼,「黄主任。」

被瞪的人汗流得更凶了。

「呃、呃,是,抱歉、抱歉。同学,麻烦你快说清楚,你前天晚上有没有到家以后又出门……」

像约好似的,我的腰被学务处主任轻轻碰了碰,而某个站在我背后的教官也小力推了我的肩膀——我看不懂他们脸上那种打结在一起,扭成可怕样子的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究竟是想叫我说些什么,只好直直看着警察手中那本直条纹本子,一句话也不说。

「小朋友,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搜集一些证据而已,不会对你不利。」

「……」主教你不要再歪你的嘴巴了,那样看起来很像中风。

「嗯?是怎么了吗?怎么都不说话?」

「……」学务处主任先生,你可以不要再扭你的眉毛了吗?它都已经没剩几根毛了。

「唔,你真的不用太紧张,你现在说的话,以后要是上了法院,还会有辩护律师帮你……」

「法院?」

学务处主任的声音整整高出一个八度不止,那副金边眼镜大概都要被他擦断了,急急开口:「不是说不必闹这么大吗?刚刚你们不是保证说不会让这件事闹上法院不是吗?」

拿本子的警察脸色立变,很不客气地看着主任,「我没有做过这种不可能的承诺。希望您能谅解:一般情况下在侦讯学生时,有校方相关人士在一旁陪同,确实可以带给学生一定程度的安全感;但如果您还想继续干扰侦讯过程,那么我就不得不请您先行回避。」

他的说话对象不只包括学务处主任,还抬头把每个教官的眼睛都看上几秒后,才嘴角带笑转回来看我。

「同学,很抱歉这么突然地来找你问些问题,不过这是很必要的一个程序,希望你可以好好配合我们。那么,为了不必要的干扰,请这两位教官留下,其他教官和老师、主任们暂时回避。我们尽快做完笔录以后,尽快让同学回去上课。」

警察要留下来的是两个外校教官,这让其他教官们非常生气,我看得出来。可是没多久,在警察「请不要妨碍公务」的说话声中,他们一个个走了出去。

好厉害。我有些崇拜地看着拿直条纹本子的警察先生,忽然很想问他可以这么平静不花力气就把教官赶出去的秘诀在哪里。

「好了,该办正事了。」

警察显然对安静下来的教官室感到很满意,他拍拍本子,很帅气地一转笔,两只眼睛突然盯上我的眼睛,不是蛇盯青蛙的那种感觉,反而更像是老鹰盯蛇,很认真、充满气势在说「别想骗我」的眼神。

「麻烦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前天晚上,大约六点半到十点钟左右,从学校返家以后的行踪,然后详细告诉我们你在这段时间、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可以问……」我抖一下,又抖一下,忍了好久才终于忍住想要从那种眼光底下逃跑的冲动,「到底为什么……要来问我这个问题吗?」

我很害怕——应该是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吧?不然警察为什么要来学校,还从那么多学生里找我问话?那么多人的那么多个前天,为什么只有我一个被特别挑出来问?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吼了老爸的关系吗?

怎么可能。可是,也许有可能……我咬住牙齿,发抖地看向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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