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他也已经在府上呆了五六天了,让他出去转转也好。”
苍双当然知道王爷说的是谁,“属下明白。”
“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人悄无声息的退下,书房中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那烫金的请帖正放在书桌上面,暗金流光,是一室的旖旎。
一只纤细的手伸来,拿起那一室流光。片刻,又被放下。接着便是一袭的如月白影站起,来到窗前,静静的站着,隐了笑容,便只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倚窗而立,便是一副泼墨画。
天居客栈“张公子可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
张耿一踏进天居客栈便受到热烈的欢迎,“小李,难得还记着本公子。”
“张公子真会开玩笑,您可是我们这里的熟客,小的们怎能忘记?”小李一脸笑意相迎,“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不用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张耿的,另一个却是来自刚走过来的女子口中。张耿见此上前,拱手有礼,“在下乃是赴约前来。姑娘可是那邀约之人?”
12.赴约
“在下罗屛!”
“有礼。”张耿笑道,看着这姑娘总觉得熟悉,“在下是否见过罗屛姑娘?”
“未曾。”罗屛斩钉铁帖的回道。
那边小儿还站着,见此上前喊了声,“张公子?”
“嗯。”张耿笑着回头,对着小李道,“今日我有约在身,就不要老规矩了。”
“那是、那是。那张公子随便,小的忙去了。”
张耿点头,等小李走了这才又听见那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张公子可真是好人缘。这店中的小儿都是熟悉公子。”
张耿竟然也听不出来这话是恭维多些还是嘲讽多些,只能赔笑道,“在下平时喜欢到处吃喝玩乐,认识的人固然多些。要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为这个在下也不少挨骂。”
“谁听你说这些了!”罗屛眉头轻蹙的打断他的话。张耿见此也只能嘿嘿一笑,摸摸鼻子,毫不在意。
“不知姑娘邀约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是我家主子请你前来的。”罗屛瞥他一眼,见他虽然生的儒雅不凡,但是,脸上的笑容过于讨好了些,看了却是让人生厌,暗自唾骂那个罪魁祸首秋澜,轻哼一声,抬脚上前,“张公子随我来吧。”
七巧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的不招人待见,再看那女子,从刚出来便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当下,心里不满,小声嘟嚷道,“姑娘家,还是如此的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七巧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走在他前面的张耿听见了,罗屛从小习武当然也是听见了,回头瞪了七巧一眼,继而不屑的继续往前走。见此,张耿回头瞧瞧的对上七巧作怪的脸颊,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三人最终停在二楼的雅间外。罗屛转身对着张耿说道,“进去吧。我们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有老姑娘。”张耿拱手有礼说道。
“你!”罗屛拦住欲跟着进去的七巧道,“留下!”
“少爷她……”七巧委屈不已的望着自家少爷,这还是第一次被公然的拦在外面,以前,少爷有什么邀约什么的,不都是他七巧随身伺候的。
“七巧呀。既然今天人家是主,我们是客,你就留在外面吧。”说完,也不顾七巧巴巴的眼神,推门而入。
入内未见其人,便闻奇香。未见真人,却听其声。于柔婉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在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便传来。
“来人可是张丞相之子?”
“不才,正是在下。”张耿环顾四周,最终眼神停留在帷幔之内。浅紫的帷幔,绣着藤萝,缠绵着景色。悠悠的随风舞动间,隐隐可见一位佳人袅袅而立。屏住呼吸,伸手掀开那方帷幔,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袭浅紫,只是这浅紫之上绣的不再是藤萝,而是含苞待放的木槿,淡雅的到了极致便成了缤纷。随着眼神上移,便见倾城的容颜,肤如凝脂,柳眉青黛,眼眸明亮幽深,红唇微启,一缕微笑似是春风,荡漾在人心,盈盈绕绕。额中朱红轻点梅花痣,更沉了皮肤如雪。如瀑的青丝只是用简单的明紫玉簪挽起发髻,其余的披落肩后。远看如美画,近看倾心。
人说女子美于表,惠于心,气于外,方是世间奇女子。想他张耿一生风流,所遇女子无数,美艳脱俗的更是不少。但是,真正得到这样的赞赏的女子,就只有眼前一人了!
“香车美人。那一日街上偶遇,姑娘的芳容便是一直萦绕于心,今日有幸近看,更是惊为天人!”
“嗤……”一声轻笑,桑嫣女王展颜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暗自打量着,一袭的淡青穿在身上,挺拔如松。衣袖两边绣着青竹同色,却是在傲然中多了点儒雅。剑眉飞斜入鬓,一双眼眸,深沉似海。端的是一个风流公子,不如说是狂狼不羁。偏偏正是这张略显正气的脸上痞雅嬉笑掩过了所有。
“京城第一风流公子,张耿?不知迷倒了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桑嫣女王笑道,“只是今日一见,怎的不若往常?”
张耿也是呵呵笑道,“姑娘眼中威严,又有高手如罗姑娘等人,在下又怎能如对待平常女子一般对待姑娘您呢?”
“张公子倒是心思明白。”桑嫣女王伸手请道,“公子请坐!”
“谢坐!”张耿坐下,便有人端着酒壶上前斟酒,这斟酒之人仔细观之却是和刚才的罗姑娘有五六分的相似。许是见他疑惑,便听见对面之人解释道。
“她叫罗舞,和罗屛乃是姐妹。”桑嫣女王执起酒杯敬道,“能劳烦我们太傅亲自请人,将军亲自斟酒的,公子是第一位了。请!”
这话便是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就跪在了地上吧。只是,张耿却依旧一脸的笑意,或者是笑意更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罢了,细品后味,甘醇恬淡,“我就是喜欢这里的雕花!我张耿能有幸与女王共饮花雕,便是死而无憾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我有何惧怕的!”收起一贯的嬉笑,现在则才是真正的张耿,带着点豪气,“不论这还是在我秋璇,就是到了桑嫣,我张耿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这话说的有点狂狼,也有点张狂。但是却也是豪迈。桑嫣女王更是对这个风流公子多了些兴趣,“今日看公子秉性,也是好男儿。当真就甘心嫁给你们王爷?”
“哎……”刚才的豪迈就像是雷电,一闪而过,此刻的便是又恢复到惯见的风流痞雅,眼中也是无奈,“他这是有阴谋的。”
“阴谋?怕是公子误会了吧,你们不是早就指定的婚约?”
“放屁!”只要提起那什么狗屁婚约,张耿就是没有了形象,脏话都当着美人的脸骂了出来,“指定的婚约?哼!怕是当今皇上指定的婚约吧!”
桑嫣女王一听,放在下面的手已经愀然收紧,眼眸冰冷闪过,秋澜,你又骗我!深吸一口气,掩藏起那深深地恨意,再抬眸依旧是那个威严美颜的女王陛下,“公子为何不满?”
张耿下巴抵着桌子,有神无力的发出一声长叹,“明明是那人生的一张女子相貌,为何偏偏是我嫁给他?而不是他嫁给我?”
“你在纠结的原来是这个吗,而不是两个男子为何还能成亲?”桑嫣女王说完,便见张耿突然抬头,还是一脸诧异的望着她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纠结这个?!秋澜要是穿上女装我敢保证比着任何人都倾城!要是这样,”张耿陷入一副自己幻想出来的旖旎景象之中,但就是那双凤眸,一挑一瞥,便是妩媚无限了,“呵呵,死我也愿意!”
这是什么理论?!张耿……桑嫣女王望着陷入无限想象中得张耿,一时哑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今日这一见,她实在看不出张耿的想法,时而的张狂,时而的无赖,时而的令人无语……
就在两人,一人想象,一人深思之中。‘彭!’门扉被一脚踹开,伴着一袭的如月白色,翩然而来。同时还伴着那慵懒而又霸道的声音语调说着——“耿儿死了,本王可是不愿意!”
嘉裕拿眼瞥了已经回神的桑嫣女王一眼,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眸,凤眸深处泛起一圈涟漪,继而又转到张耿脸上,见他还在遐想之中,不免一时好笑,走近到他身边,低头下去,肆无忌惮的朝着那张嘴唇印下一吻,等到眼神终于凝聚才满足的移开,移至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夫人可是在想本王?”
“你……”张耿感觉到唇上依旧留有的余热,再乍然看见突然出现的人,心里一惊就要站起来,却是撞上那张紧靠着的脸颊,“哎哟”一声,又重重的跌坐在凳子上。刚想开口骂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次定魂,却是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那抹白衣之上,动弹不得。挣扎着想起来,却没有想到隔着衣料身后的灼热。还有耳边的警告。
“你要是再动,本王可不介意就地正法。”
对面桑嫣女王看到这一场面,从最初的惊异再到后来的嫉妒,愤恨……所有的感觉柔和在一起,五味陈杂。可见那一抹如月的白衣之上,叠加着那抹淡青,却也是分外的协调。正打量着,抬眸对上那双凤眸,笑意款款的,带着警告,嘉裕王爷说道。
“女王陛下今日邀请耿儿前来莫不是为了喝酒?”
“初到贵国,便有幸能遇到张公子送还香巾。我一直心中感激,便请他饮酒一番。却不知道,惊扰了王爷你。”已经收起深思的桑嫣女王有礼的回道,“不管如何,我确实对张公子闻名已久。”
实在是这般的姿势让张耿不舒服,便借着巧力挣脱了那禁锢,得以一个清凉的空气,“还是陛下的面子大些,想我也是这里的熟客,却还是第一次喝这雕花,凤娘可真是不厚道!”
“哎哟!这几日不见,就听见你这个小子说老娘的坏话了!”
乍然听到这爽朗的声音,张耿即刻抬头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那位风姿尚存的三十左右女子倚在门槛边上,见此,张耿赶紧上前笑脸相迎,“凤姐说的是什么话?谁敢在背后说凤姐的一点不是?我张耿第一个便是不放过的!”
“咯咯。”清脆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雅间,凤娘抬眸看了一眼一脸讨好的张耿,喏骂道,“你这小子,就会耍痞泼猴。对了,刚才老娘是听见谁说我不厚道来着?好像就是你吧?”
“呵呵,”张耿堆着一脸的笑意,“那我要是真打伤了自己,最后心疼的不还是凤姐吗?”
“哎哟喂!怕是以后心疼的不该是老娘了吧?”说着拿眼朝着依旧悠然的坐着的嘉裕瞄了一眼,意有所指。
“都说京城天居客栈的凤娘乃是以泼辣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果然今日一睹风采,乃是吾等之幸!”说着站起身来,落一地的莹莹白玉,嘉裕停到那淡青身边笑道,“凤姐所言极是,打伤了他,怕是我们都会心疼的。想必这位……”走过他们身边,凤娘倒是对那一袭浅紫的美丽女子更加感兴趣些,“这位想必就是我不在之时来的贵客吧?在下凤娘这厢有礼了。”
桑嫣女王抬手扶她起来,“何必行如此大礼?”
“这大礼该是行的。我虽然是秋璇之人,今日一见桑嫣女王,这礼数不能省!凤姐可不像别人放荡惯了便没有什么礼数可言了。”
“凤姐这是在指桑骂槐了?”张耿素来与凤娘交好,平时开玩笑惯了,听她一言,不怒反笑起来,“这没规没距的也是跟着凤姐学的。说起来凤姐最近去哪了?”
“明知故问!”提到这里,原本泼辣的凤娘也难有的闪过一抹怒色。别人不解,倒是让张耿大笑不已。
“哈哈,肯定又没有追到!”见凤姐投来怒色的一瞪,张耿便知道结果了,“我说凤姐呀,这也怪不得你夫君,谁让你泼辣把自己夫君都吓跑了?这作为女人还是温柔些的好。”
“你这小子,看来已经喝过老娘的雕花,你是没有什么惦记了吧。对了,近些日子我去了趟大漠,据说大漠的马奶酒也是极品。”
“凤姐……”收起挖苦,立马便换成了讨好,只见张耿走到凤娘身边,一手揽住她笑道,“我知道凤姐为人豪爽,大人不计小人过,这马奶酒……”
扒开他的手臂,不着痕迹的望了眼嘉裕,凤娘看他一眼问道,“想喝?”
13.花雕
“我知道凤姐一向是最疼我的。”
“原来本王还不知道夫人喜欢喝酒?”嘉裕上前看是拉住张耿,不让他一再的碰触凤娘,说是束缚不错,“本王府中除了花雕,还有进贡的西域美酒。这马奶酒,师兄日前回来刚带回来一些。”果然,便看见他闪亮的眼睛,嘉裕轻松地一笑,“等我们回府,那些都是夫人的。”
“好……咦?”事情发展道到现在张耿才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望着那双含笑的凤眸,瞬间恍然大悟,“本公子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府是吧?下辈子吧!”
“原来你也不笨呀!”嘉裕好笑的回道,却引来一个怒视,视而不见,转头望向桑嫣女王说着,“女王陛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王就先携夫人离去了。还有,本王大婚当日一定会请女王陛下观礼的。耿儿,我们走!”
张耿被他紧紧拉着,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被拖走了,不过是一步三回头对着凤姐和桑嫣女王喊道,“今日多谢陛下的花雕,对了,还不知道陛下的名字……我……”最后的话,已经听不出来了,怕是被某人堵上了。
这厢人已经走了,雅间之内便剩下凤娘和桑嫣女王独立。凤娘望了一眼站着的桑嫣女王,想她对着嘉裕的神情,便心有所知,径自取过一个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酒,举杯敬道,“凤娘的客栈今日能有幸迎来贵客,这花雕,凤娘就先饮为尽了!”
凤娘是一位很难不让人喜欢的人物,她生性豪爽,桑嫣女王也是佩服至极,“朕也佩服凤娘的勇气,京城人人都说,凤姐追夫,乃是一代女侠!干了!”
“花雕,花凋?”一饮而尽,口有余香,却是总让人想起过往,于片刻欢喜之后,只留淡然悲伤,只见,凤娘重新拿起手中的酒杯,看着那杯中橙黄清亮,也是悲凉于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贲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他只道不给他喝这花凋,他怎知道,花之早夭?花之早夭……”
桑嫣女王看着她执酒离去,也是一时悲凉,颓然坐下,遥想当年,红烛落泪,花之早夭,她又何尝不是?
丞相府。
一道人影从院中而起,翩然落在屋檐之上,正要点足离去,犹如月色的婉凉的语调在身后响起——“如此花好月圆之夜,耿儿这是要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