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看着，心绪不知不觉地平复下来，把咖啡杯慢慢放回桌上，神情莫名，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回忆，最后他吁出一口气，站起身，一边褪下自己身上已经皱得不成形的衬衣，一边推开浴室的门。
人工智能花洒很快就洒出温度适宜的温水，被水雾蒸腾的空间却并不会显得憋气，让人仿佛身临山涧雾泉旁，鼻尖全是青草的新鲜空气。
男人不知怎么一动，水声停止，紧接着是一种色泽浓重的气体喷到男人的身上，男人往身上一搓，顿时周身都是雪白的泡沫，他认真地搓洗了一遍身体，又一动，温水又再度洒出，把全身雪白的泡沫通通顺着男人健美挺拔的身躯冲落入瓷砖地面。
男人肌肤紧致，拥有极其完美的体魄，肤色偏白，一头偏黑的金色短发贴在脸上，把深刻的五官突显得更加端正立体，他眸色深邃，是很难得的异色双瞳，左眼灰蓝色，右眼湖绿色。
他走出浴室后，身体干燥清爽，柔顺的头发显得安静服帖，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衬衣西裤，把留海拨到脑后，整理发型，打开门就是一副严厉不苟言笑的上司。
苏菲惊讶地看着数日憋在办公室未曾出门的上司，如今总算肯走出门外，并且还能保持着一副与平常无异的模样。
“总裁……”
男人冲她道：“清理一下房间。”
苏菲马上道：“是的，总裁。”
男人说完后，转身往通往私人停车场的通道走去。
苏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小心翼翼好奇地退开们，房间还算整洁，除了桌上堆积成小山的烟头外……
停车库只有一辆外貌极其普通不显眼的悬浮汽车，男人坐入后启动车子，车库大门同时自动打开，车库前忽然出现了一条五十米之长的滑道，通往车库外。
悬浮车子平稳地从滑道上驶出，通过车库门外，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繁华都市，到处都是直入云霄的建筑物，穿梭在建筑群间的是一条空中浮铁道，贯穿整个城市，浮铁是通往任何地区的公共交通，上方是各种型号的飞行器，行动迅捷自由，下方的则是悬浮汽车，中规中矩，平稳快速。
车库出口位于城市中心建筑的上半截，男人的悬浮汽车脱离滑道后垂直下落，在令人吃惊的坠落后，一下子进入悬浮汽车车道，顺着车流向目的地前进。
行了很久后，又再度下落，停到老城区里面，车子停在路边，马上有智能机器人上前，男人站定任机器人扫描了他的巩膜指纹后，才迈开步伐进入一间坐落在街角的小店，对面是普通的公寓区，智能机器人很快领着悬浮车消失在道路拐角处。
男人刚迈入店内，门口的鹦鹉已经很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谢谢不送！谢谢不送！”
下一刻，老板从厨房里咆哮道：“MD！每次都说反，是欢迎光临！”
鹦鹉不屑地没开口，眼珠子移到男人身上，突然开口：“鱼丸面少葱加香菜，鸡蛋饼香脆不要虾皮。”
男人笑笑，竟然出奇地温和。
鹦鹉黑色的眼珠子瞬间冒出粉红色的泡泡。
老板探出头，喜道：“小苏来啦？很久没来吃早饭了。”说完厨房里就传出炒菜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就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碗豆浆，道：“早上喝点暖身子。”
男人没有推辞，接过道谢。
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就随意地扯着话聊：“这几天都没来吃早餐哟，上班辛苦吧。”
男人端起碗，很习惯地喝了一口，才道：“还行吧。”
“再忙早餐也得吃，一日之计在于晨啊！”老板哈哈大笑，又道：“对了，苏小弟最近怎么样了？”
男人道：“还在读书，打算进国家科研部。”
老板很开心，说：“出息了啊！”说完，见男人慢慢吃着早餐，便不再打扰转身进厨房忙活了。
鹦鹉飞到桌子上，歪着脑袋，男人看了他一眼，把剩余一点点的豆浆碗放到桌子上，鹦鹉欢快地啄了几口。
吃完早餐，男人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去，而是慢慢步行在公寓的小区内，小区规划得很好，到处都是绿化带和小型花园，已经有早起的老人在楼下做着晨运。
他这样一个西装革履，面目威严的男人走在路上，少不得惹来频频的眼光，幸而大部分都是老人，也只是好奇一瞥，该干嘛干嘛。
男人慢慢踱步，回了一点精神，便饶了一圈重新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智能机器人已经引着车子来到他的面前，他刚一坐上车，车上的通讯器马上响起。
楚秦的声音平平传来：“总裁，军部的消息，莱斯上将今晨3点返回帝国军事行星。”
男人沉默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一样地反问：“3点？”
楚秦不敢开口：“……”
下一刻，怒火席卷了他的声音：“4个小时之前你在干什么！”
楚秦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总裁，这个消息目前属于军事一级机密，没有对外公开，只能道：“抱歉。”
男人没有继续责备能干的属下，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没有时间：“马上安排与莱斯上将的视讯会面。”
楚秦：“……”
一级帝国上将！在外太空率领四万八千舰队三年之久，回来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向帝国军部汇报情况吗？！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难道要告诉军队他们的一级军事机密不到4小时已经家喻户晓了？这是挑衅吗？绝对不是侮辱吧……T0T
楚秦：“……是。”
男人关闭通讯器，马上驱车返回总公司。
楚秦还在纠结辞职信怎么打的时候，莱斯上将的视讯要求就已经传到总公司的苏菲手里。
男人推开门，进入视讯会议室，内心还分心地赞叹了一声楚秦的办事效率。
莱斯上将坐在会议桌首座，双手交握，一脸沉思，穿着上将的军服，身上携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肃穆，就算仅仅是影像，也能带给人极大的压力，而这种压迫力，并不会因为有多高的地位，多富有的财富而能抵抗得了的。
男人长年冷静的头脑此刻也不得不有一种被压制住的不适感，或者另一种说法是——恐惧。
眼前的男人，帝国军部唯三的上将之一，被誉为基因改造人的经典成功案例。
这只是官方的说法，民间的说法是——完美的杀人兵器。
男人沉了沉心神，才迈入会议室，随意地坐在莱斯上将的对面，恭敬地开口：“将军，鄙人苏亮。”他没有加上自己名字前一大堆的头衔，那些对于莱斯上将而言，没有意义，而他对于莱斯上将的恭敬，绝对不是来源于他那些传奇的事迹和尊贵的军衔。
莱斯上将不喜欢浪费时间，讲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你在军部里的动作太大，已经引起军部的警惕，这些行为很不明智。”
苏亮沉默了一下，刚想开口。
莱斯摆手，继续说：“不用说了。撤回你在军队里的动作，我同意你登舰的要求。”
苏亮似乎笑了一下，道：“还是有说明的必要。苏明是我的弟弟，也是SLVE集团的唯一的继承人。”
莱斯沉下脸。
苏亮说：“还不够清楚吗？”
莱斯说：“这样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苏亮很镇定地说：“将军，这是谈判。不是施舍。”
莱斯仅仅思考了三秒，说：“你的条件是？”
“登舰权力，一台T456小型宇宙飞船，以及联合星际的通行证。”
莱斯：“……”
莱斯：“不可能。”
苏亮没有继续讨价还价，低下头，用手指在桌面上一点，莱斯上将的桌面上马上出现了投影画面。
莱斯上将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越看下去神情越是严酷。
苏亮等莱斯上将看过来的时候，开口：“我愿意提前签署这项协议。”
莱斯上将说：“苛刻的协议，你确定？”他很少会在这样的时刻反问对方，只因为前面的人是苏亮，他看起来不像肯吃亏的人。
毕竟，帝国第一首富，政商界影响力第一人，是不该如此愚蠢的。
苏亮没有回答莱斯上将的话，手指在桌面上微微一按，莱斯上将桌前的协议上马上就浮现了他的指纹和签名以及各项身份标识。
莱斯上将也痛快地签署了协议，说：“三天后，帝国时间凌晨12点。”
苏亮从进来后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的放松下来，多日的过度工作早已让他的精神差到极点。
莱斯上将的身影在慢慢消失，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苏亮，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丝变化的完美坐姿和一身职业西装，都给人一种干练精明的表象。
莱斯上将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无时无刻在保持着完美的外表应对外界，他再也没见过比苏亮更会勉强，为难自己的人了。
等画面消失，他站在军部的视讯室时，协议书也已经出现在半空中，他看了半晌，苦笑地摇摇头，把协议书发出去，才揉了揉肩膀，转身走出房间。
愚蠢。
未必。
chapter36
苏亮靠坐在宽大的皮椅内，眼神微阖，似是假寐。
罗文走进来的时候都一愣，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叫醒自己的总裁，可是他的眼睛却倏忽透露出诡异，他反手把门关上，慢慢走近苏亮。
苏亮闭目，浑然不觉，直到罗文吐出的轻缓气息触到自己的脸上时，他才睁开眼睛。
罗文的脸离得极近，那一瞬间，他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面目陌生得惊人，和往常罗文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苏亮一惊，坐起身子，一条白色的毯子滑落下来被罗文接住，他往后退，斯文一笑：“总裁，吵醒你了。”
那条白色的毯子很眼熟，是苏菲刚刚拿来放到沙发上的，怕自己的总裁又稀里糊涂地睡着，特意添置的。
苏亮揉揉眉心，罗文已经转身坐到对面。
模样和往常没有不同，一副精致的无框眼镜，白色衬衣外套一件黑白格子的薄毛衣，一头柔顺的咖色短发，额前的细碎留海清爽干净，和多年前苏亮在企业资助的上千个学生中一眼看中的时候完全没有区别。
尽管外貌可以靠发达的美容技术改变，但是衰老却无法遮掩，活上上百岁的人，就算有再年轻的外貌，一眼就能看出。
苏亮不知道再过50年后罗文会是什么样子，但是至少这么几年来，罗文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干净，简单。
苏亮说：“这是一份委任书，表示在我离开企业的时间内，由你全权接手公司的一切业务。”
罗文皱眉，毫不掩饰惊讶地看着苏亮。
苏亮道：“出了点事，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你与楚秦都是我的得力手，但是我选择你负责，是因为我对你能力的认可。楚秦还太嫩，有些方面没有你做得好，交给他，恐怕不出一个月，他能把我的公司整翻天了。”说道这里，苏亮微微一笑，然后才继续说：“交给你，我很放心。我知道这可能有点为难你，所以给你立了委任书，这样你才有足够大的表决权。我已经让苏菲传到各个部门，三天后，就会生效。”
罗文听苏亮的意思，是没有任何要与自己商量的余地，在他进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
苏亮做事虽然严格，雷厉风行，但像这样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命令，还是第一次。
罗文低下头把委任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想了想，才道：“我明白了。”
苏亮点点头，对他说：“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在这里，我和你交接一下事情吧。”说完，苏亮转过头，在半空中的投影屏幕上滑动手指，找出相关文件。
罗文安静地默默注视着他，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委任书的签名处，那里漂亮地写着苏亮的名字，那一划，本来简单随意的动作，却偏偏有一种凌冽决绝的抹杀感。
他们这一待就整整花费了三天的时间，罗文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半夜时分，他并没有马上进行休息，而是打开了智能电脑，里面有数百封私人消息。
全来自同一个账户：伦特。
罗文点开，把语音邮件听完后，最后一封是全影邮件。
伦特面带怒火地出现在眼前，眼内却有极力掩饰的慌张，色厉内荏地说：“苏总裁，我的父亲做了不明智的决定，对此我感到抱歉。东西我们已经发过去了，照我们的约定你应该收手了，可是你完全违背了当初我们的约定，这样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还没有听完，一个通话请求闪现在面前。
罗文面无表情地点开。
“苏亮！你想不认账吗？军部消息我们已经发过去给你了，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真要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富察斯的声音吼得几乎要穿透耳膜，这也难怪，这几天频频受到苏氏的打击，并且无法联系上苏亮，他的耐心早就被磨透，剩下来的不过是恐慌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
罗文道：“富察斯先生。”
富察斯继续吼：“苏亮呢？我要求直接和苏亮对话。”
“抱歉，我想这无法做到。”
“什么？”富察斯的气急败坏地还想开口，旁边似乎有人说了几句，伦特的声音插进来，说：“罗文先生，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难道我们的诚意还不够明显吗？一个星期以前我们已经把关于探外空军部研究中心的资料汇过去，而就在前三天，我们也已经为苏总裁拿到星际联盟的通行证。现在我们只是要求与苏总裁直接通话。”
“抱歉。”罗文还是这句话。
伦特的声音一顿，忽然说道：“这是苏总裁的意思？”
罗文打开智能电脑，使用了刚刚得到的权限，苏氏的内部资料统统出现在面前，他冷冷地看着，才回道：“是的。”
伦特没有回答，直接关闭了通话。
罗文毫不在意，他的眼睛盯着文件资料，不错过任何细节，等所有的资料被他浏览一遍后，他才坐倒在沙发椅上，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又忽然动起来，像在半空中弹奏优美的钢琴一般，很快，一份隐藏极深的文件被找到。
军部——探外空ZG区。
里面包含了军部三个月前所有的在读资料，并且文件内包含一个极高的权限，随时可以更新这些资料。
最后，他找到了失踪人员名单，输入一定的信息后，画面上只有一个人的图像，毫不意外，是苏明。
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的基本情况，以及失踪之前后所做的事，最重要的是上面记录了他在失踪前夕发出来的已经损坏的信号，目前没有进展，无法取得有用的信息，更无法得到他所在的精确位置，宇宙浩瀚，一个极小的变化，范围就能扩大得花费数十年都不一定查找得完。
罗文静静地看着，那张过分干净的脸上已经没有苏亮熟悉的温和笑容，他眉头慢慢紧缩，面颊上的肌肉霍霍抽动，身躯僵硬，似是不能动弹。
骤然，令人措不及防仿佛地雷爆炸一般，他的身躯忽然活起来，整个人都充满怒张的外露气势，一拳击中画面中苏明的脸，把所有的信息都击碎得干干净净。
可是下一刻，画面又再度重新聚合在一起，罗文魔怔了一般，疯狂地击打屏幕，徒劳地想破坏那张可恶的脸。他完全无法思考，他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多余。在他愤怒疯狂的时候，往往只会死命地攻击目标，直到双方有一人倒下为止，这是罗文的法则，绝无第二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