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尝尝烂没烂啊，年纪一大牙口就不行喽！”唐老太太端着一碗肉故作惋惜地呼喊。
“我来我来！你们都不许和老子抢！”四五个身影饿虎般奔向厨房，最快的莫过于小谭。
“慢点，小狗子似的！”老人把肉塞给小鬼们，又问道，“宣家情况如何？听说换主子了！”
“嗯，算是吧！不过宣先生今早把所有财产都转让给老板，准备带着小平安回四川去！”
“如此说来我们孟家还捡便宜了？都警惕些，树大招风，尤其在这种混乱的时候……”
国内局势就目前来讲还相当复杂，某人不断把权力集中到自己家族的控制范围，对各系军阀的编遣成为一纸空文，而向企业索求物资援助的军官里也掺杂着暗地里勾结外敌的败类，所以事事需斟酌。唐老太太想起去年与小秋师父相遇的情景，心中的担忧不禁又加一分。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时，一抹修长的身影已经成功地挪到孟老板的房门外，抬手敲了几下。
“老子谁也不想见！”男人抄起烟灰缸就要砸，停顿片刻又丢在一边，“是奶奶吗？快请！”
“是我，”少年低头走进，长长的黑发无精打采地垂在脸侧，“孟先生，你、你……你好！”
“好个狗鸡巴！馆主有何贵干？无事快滚蛋！”操，我他娘的犯贱才搭理你个小玩意儿！
“我有事，有好多事！”温远亭急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泪汪汪地磨蹭，“你听我说……”
“说什么？温宁坏事做尽罪有应得？屁，那是你亲爹，老子是凶手！是仇人！滚远点！”
“不滚不滚，有种你把老子从二楼丢出去，我们的恩怨该清一清了，该忘记的……啊！”
“你以为我不敢？”孟枢冷笑着把远亭按在窗台上，“不过还是先操完再扔比较好……”
第三十六章
如果你最爱的人憎恨你重要的亲人，你还会爱他吗？如果你最爱的人逼死了你重要的亲人，你还想爱他吗？如果你最爱的人只因被你重要的亲人夺走一切才报复，你还敢爱他吗？
粗暴揉捏臀瓣的大手渐渐放慢动作，孟枢用幽黑而刚毅的双眸凝视着衣衫凌乱的温远亭，直到对方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才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松开禁锢独自坐在椅子上抽烟。
“我不是因为愧疚和怜悯才来找你！”似乎怕男人的误会，少年按着腰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家父的行为虽然恶劣但你和谢璎也没强多少，都不是什么君子！”
“没错，我阴险卑鄙坏事做尽，能活到今日全靠老天的宽容，温馆主想说的只有这些？”
“你背负罪孽，即使下地狱也无权抱怨；我爱上罪孽，即使同下地狱也不会抱怨！家父欠你们的是血淋淋的人命，我不能偿还更无须偿还，正如窑姐的女儿不是窑姐，小偷的儿子不是小偷！上辈的纠葛固然是彼此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可不该因此毁掉未来的生活！”温远亭绕道孟枢身后，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肩，“既然往事已成回忆，就让它化成烟随风而逝吧！”
“真的？被当成狗玩弄两年到头来居然对罪魁祸首摇尾巴，你果然是个开朗豁达的人！”
“多谢大老板夸奖啊，温某愧不敢当！其实我早在三年前就开始注意你了，可惜来不及作出表示便陷入噩梦！父亲被逼死、祖宗基业毁在自己恋慕的家伙手里、七尺男儿身沦为玩物！爱？哼，老子他娘的犯贱才会边给你舔‘二兄弟’边表白！”少年一口咬住孟枢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欺负我，我算计你，都不是好货就干脆纠缠一辈子算啦，谁先死谁解脱！”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原来他的隐忍不止为“梅之馆”，也因为对我有情！男人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蹦起来，抱着温远亭“呼呼”转圈，一纵身倒在床上，“哈，你爱我，你要和我纠缠一辈子！小玩意儿，老子做梦都在等这句话！他娘的，你爱我，而且爱了三年！”
“别高兴得太早，还有笔账没算呢！我曾因为平安被秘密送给宣萧那件事而憎恨你，难道梨园子弟在世人眼中只是玩物吗？不如就此断掉一切吧，何必追逐一个根本看不起此行的混蛋！可惜呀，别别扭扭好久依然没脸没皮地妥协，这算是卑微的爱吗？唉，真他祖宗的犯贱！姓孟的，老老实实回答我，你是真心喜欢唱戏吗？既然喜欢又为何想把小徒儿当筹码？”
“对不起，我……我只想逼迫你重返戏台，觉得……如果用温家最重要‘梅之馆’相威胁应该能成功吧！远亭，一个统领黑道足足十年的家伙若遵从原则简直是笑话，无论使出何种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但是，把平家小子送给‘白眼狼’后我真的很忐忑，像做贼一样不敢让你知晓！口口声声说什么喜爱唱戏却险些把‘梅之馆’毁掉，我……太虚伪了！”
“呵，其实我也没强到哪去，因为怄气竟冒险赌上馆子的未来，一旦出事又何颜面对列祖列宗！孟枢，我们都还年轻，所以，尽全力保护好孩子们的梦吧！梨园行总会迎来希望……”
一楼的饭桌上摆满了菜肴，唐老太太特地夹出两盘，其余的全部分给保镖们。她知道臭孙儿正在和温公子“促膝长谈”，两家的恩怨若能就此了结也算给儿子儿媳一个交代。上苍哟，俺老婆子知道孟家杀戮太多会遭惩罚，但在降罪之前请赐予枢儿一个补偿的机会成吗？
“老太太，不好了！”平素冷冰冰的小莫突然惊慌地跑到夫人身边，惨白着脸低头耳语。
“什么！”宣萧竟然把于三儿暗杀了，笨孩子，马上就要回四川，非得惹出事才甘心啊！
“于家暂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他们的靠山和老板有亲戚，一旦暴露会惹出大麻烦！”
“你说的莫非是五年前被白老头逐出家门的六公子白诩？哼，姓于的是狗汉奸，他也不是个好东西！”老太太思忖片刻，猛然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秋箴言，白六，铃铛儿，小二……
傍晚，宣萧和平安在谢璎的护送下来到孟府，大老板当机立断要他们乘半夜的火车离开，并吩咐小谭、小莫一路陪同。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时，唐老夫人却把秋箴言悄悄拉到一边。
温远亭无心参与，只抱着亲弟弟般的男孩默默流泪。虽然小么儿早把准备回老家的消息告诉自己，可真到分别时哪里舍得？两人相拥许久，最后孟枢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他们拉开。
“不要担心，筠之会对我好的！”平安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轻轻挥手，“再见了，亭哥！”
第三十七章
大汉奸于三儿的死在上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刀割破喉咙，手法干净利落，警察局连搜两日仍不见蛛丝马迹。想想看，孟大老板从中捣乱，宣萧又极谨慎，死掉的那位只能认栽。
从孟府赶回“梅之馆”的小温公子第一时间便去找秋师父谈天，尽管对方一直沉着脸。
“小亭不好好休息，来我这何事？”箴言昨晚虽然没跟着众人忙活，但双眼也布满血丝。
“半个月后我将重返戏台，必须勤加练习！”少年主动烧水煮茶，吩咐小丫头准备点心。
“你能放下前代的恩仇我很欣慰，梨园行也不会失去一个优秀的子弟了！孩子，努力吧！”
“家父的错已经无法弥补，我若终日活在愧疚中又如何照料馆子？自己的固执险些把孩子们的梦想毁掉，今后即使拼上性命也不能放手！”远亭凝视茶炉片刻，幽深的目光牢牢锁住男人的脸，“不过，我急着找师伯是为了另一件事……程叔和宣老头的密信，可是您送的？”
秋箴言但笑不语，凭小亭的聪明岂能不知？孟枢应该也发觉了，然则为了爱人亦不能言。
“撇开姓孟的有意耍弄程叔不谈，在四只‘小猎犬’眼皮子底下拐走个大活人可不容易，没有帮手怎么行！另外，宣老头一众在树林火拼的前夜，我在馒头里发现纸条，后来还成功地按照上面的指示迷晕小贾他们，一切未免太顺利了吧？”水开了，温远亭小心翼翼地沏茶，苦涩地笑道，“我明知是陷阱依然跳进去，只为看到他露出后悔的、愧疚的表情！天下有谁希望爱人的双手沾染鲜血呢？干干净净度过一生，家父若还有机会重返人间也会这么想吧！”
“我原本不想这么做，可刚来馆子几日就目睹你被虐打、后来又险些丧命……润玉生前将我当成亲哥哥对待，我也很喜欢她……这个妹妹，自然不愿看你受苦！孟枢太狡猾，平安得罪宣老爷时，我只说了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竟借此为由将孩子送给宣萧当礼物！孟家救过我又如何？难道就该忍受死狐狸的恶劣行为？恰好，我知道了一件可笑的事……”
“于是，您成功利用我让他懊悔许久，却没料到我也利用您差点杀了谢璎谢兰衣！师伯，我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呢！”远亭突然贼兮兮地笑笑，压低声音问，“提到家母，您脸红了哦！”
“是、是吗？”该死的小兔崽子，难怪孟枢拿他没辙！“我激动的时候就如此，很奇怪？”
“哈哈，你们三个师兄弟居然喜欢同一位女子，可见其魅力非凡呢！”少年将糕点塞进口中慢慢咀嚼，待咽下后又恢复严肃，“姓孟的和谢璎都不是笨蛋，师伯今后可别做傻事啦！”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别仗着人家喜欢就瞎折腾，当心挨收拾喽！”箴言用指尖狠狠戳孩子的额头，“从明天起我要好好检查你的基本功，两年不活动，知道怎么扎马步吗……”
傍晚，秋师父唤辆黄包车匆匆赶往谢府找温宁商量如何帮远亭复出，直到深夜才离开。
月色如洗，平凡的男子在一片清辉下渐渐失神，女子天真温婉的笑靥仿佛近在咫尺。他没有立刻回馆子，而是独自漫步于弄堂，安静地回忆充满笑声的少年时代。润玉，我想你！
稳健的步伐打乱了甜蜜的梦，青年靠在墙上细细观瞧阔别已久的猎物，慢慢举起手枪。
“居然为了个狗腿子亲临上海，你不愧为汉奸总长！”秋箴言猛然惊醒，竭力保持镇定。
“石子儿没死，我还给他请了位老师呢！”轻佻地盯着男人的喉头，白少一手撕扯他的裤子，一手将枪塞到薄唇间，“跑，他妈的接着跑！就你那身子还想娶女人？老子操不死你！”
“唔！”箴言的双目猛然大睁，他本该尽全力抵抗，却因“石子儿”这个名字彻底放弃。
“你以为有唐老太太撑腰就高枕无忧？她给共党传递情报的事儿我还没计较呢！妈的，好多水！你找别人插过？哼，不可能，怪物似的洞谁看谁恶心，也就老子愿意碰，自己做的？”
姓白的畜生，早晚我要杀了你！箴言已年过四十，如此剧烈的抽插简直能废掉半条命！
“丑八怪，看着老子！”拔出枪管，白少托住柔软的双臀重重一击，“被操得很舒服吧？”
“滚！啊！”炽热暂停在密处，过了两秒又像钻子般往更深的地方探入，“放开我，混蛋！”
“放开？行，放开可以，不过要换成你自己动！秋儿，你是老子的女人，永远都是……”
半个月后，“梅之馆”新主“小仙君”缓缓走上戏台，一曲《牡丹亭》惊艳四方。孟枢和谢璎欣慰地望着翩翩起舞的少年，铃铛儿和小贾则拍手叫好，谁也没留意秋师父惨白的脸。
第三十八章
艺苑名门“梅之馆”终于在春神的召唤下苏醒，曾被众前辈寄予厚望的“小仙君”温远亭也重出江湖，黑白道魁首级人物孟枢则借助庆贺的机会表示“炎堂”今后将负责保护学徒们的安全，更可骇者，连亚洲著名黑帮“天狼”的首领白谒都秘密送来亲笔书信和四箱大礼。
梅园几乎被桌椅占满，宾客中自然有梨园子弟，还有为数不多的商界、政界人物，大半竟是黑道群狼！温远亭不想被灌死，以“必须尽快将嗓子恢复到最佳状态而不能饮酒”作理由推辞，孟枢只好厚着脸皮拽谢璎他们帮忙代劳，结果才转一圈，年轻的小贾便壮烈“牺牲”。
“都是哪里来的粗鄙汉子，平白搅和了饭局！”当然，鱼龙混杂，难免有互相看不惯的。
“哟，听这声儿莫非是唱《西厢》的小碧莲？幸会幸会！”屁，本人长的也没啥模样嘛！
“幸会，先生似乎常去听戏，不知喜欢哪出？”算你识相，看来小温馆主还有些原则！
“有喜欢的，不过好像不是您唱的那出儿，嘿嘿！”气死你，老子是给孟爷面子才来的！
“哼！喂，谁让你坐在旁边的？我这还有人呢，哪来滚哪去！”故意的是吧？真不识货！
“碧莲老弟别生气嘛，大伙儿都笑嘻嘻凑一起捧温少爷的场儿，我给你赔罪还不成……”
狗改不了吃屎，早知如此应该把他们分开！温远亭头疼地望向乱七八糟的宴席，小碧莲前辈是行子里的清高主儿，被个傻呵呵的小流氓边拱手边劝酒实在可笑！哎，怎么还交杯啦？
“别担心，我、我、我嗝！我警告过他们不许对梨园子弟动手动脚！”孟枢喝得迷迷糊糊，偏偏装清醒，“哈啊，王八犊子们往死里灌老子，但是、嗝！老子不怕！乖，亲一个！”
“喂！那边的，来个人把你们老板弄走……”不会吧，怎么全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天！
“别担心，我来！”忠诚的谢璎搀住老大，破天荒地笑道，“媳妇儿，今晚干点儿什么呢？”
不妙，木头大叔也缴械了！远亭自认倒霉，抢过孟枢咬牙往内院搬，跌跌撞撞扑进卧房，刚要离开就被抱着厮磨，衣裤在狼爪的袭击下很快脱落，来不及抗议便一头陷入欲海的漩涡。
吵吵闹闹至后半夜，梅园终于恢复安宁。唐老太太沉着地指挥部分意志尚存的“炎堂”保镖们收拾残局，左右搜寻却不见谢璎，再三询问后才知道人家早就装作醉酒逃回府中去了。
孤灯在小小的庭院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蓝衣妇人独自立在门口，及肩的黑发虽因岁月的洗礼而略微泛黄，小巧的脸蛋儿却风韵犹存，只可惜那双原本婉转灵动的双眸被药物熏瞎了。
“老天爷，我‘墨梅仙君’温宁害人无数，自知罪孽深重，但求您大发慈悲保佑小亭健康幸福地活下去吧！”沙哑的祈祷声从一张漂亮的红唇间吐出，脖子上的丝巾缓缓滑落，凸起的喉头预示着美人本为男性，“听张婶说外面很不太平，不知馆子能否撑到战争结束呢？”
“穿这么少不冷吗？”谢璎的呼吸里掺杂了浓浓的酒气，目光却是清醒而温和的，他用长满硬茧的手顺着旗袍的开口游走在白皙的腿间，最后伸出两指慢慢进入依然湿粘的内壁。
“师兄！”温宁忍不住尖叫，后庭骤然紧缩，“你、你提前逃席，不怕明天被孟枢责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