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琅红肿着一只眼角，硬挺着让化妆师给他补粉上去，刺疼的满眼泪水还没停下笑。
小李看着心疼的不行，这还没两天一张脸都是伤了，真拍完还不得毁容？
陈小琅说没事没事，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这可是他的脸，他的帅，他一直以来奋斗的根本，怎么会觉得没事呢？
抬眼看看镜子里头的人，这会儿扮的是冒名顶替之后的假少主造型，一头一脸的沙尘，古朴的装束，高高扎起的发髻，一张脸刀
削斧凿的线条带着寒气一样，生机勃勃的苍茫。
这是谁啊？一晃眼真不认识了。
名导对陈小琅也不能算改观，还是认定了他就一个卖脸的货，反正找他来就是为了提提票房，多给他点特写吸引一下女性观众就
得，不指望一日千里把他调教成演技派，看他老实听话不摆偶像排场也就差不多不排揎他了。
陈小琅戏份多，虽说没有动刀动枪的真格打戏，骑马挨打摔摔跌跌的镜头也不少，拍得挺辛苦，也没叫苦，没像香港打星看齐跟
剧组要专用按摩师进口按摩床到点就得收工什么的，他省事，还笑得勤，慢慢的赢得了剧组大多数人的喜欢。
再逢到名导对他破口大骂，也没人真看扁他，下来还都找他互相安慰两句，说人家就是脾气大嘴巴臭骂人的词儿多，要不怎么能
是名导呢。
陈小琅被名导收拾得最惨烈的一场戏，还得算真少主死的镜头，名导看完场地，决定安排他陷进流沙堆里死，特别有令人绝望的
悲怆画面感。名导追求真实效果，叫动作指导那边想办法真人上，别来后期特技补那套。结果就在沙堆里先挖了个一人高的坑，
底下垫着板子，人站进去再填上浮沙，完了板子一抽真往里头埋。
替身进去试了一趟，躺那半天没缓过劲来。
名导问陈小琅：“行不行？”
陈小琅在一边看得胸口噎气，一咬牙，点头上了。让水淹过，让火燎过，让爆炸震过，这回连沙子活埋也经受了。小心的站进坑
里，沙子一点点的往身边填，还没真埋都觉得透不过气来。赶到脚底下板子一空，猛的一掉，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拼命仰着脸
伸着胳膊还是往下坠，眼耳口鼻里全灌着沙一样，沙砾划拉得浑身千道万道烧着疼。
一只手挣命一样往外伸，外头正拍死士飞扑过来伸手抓他，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抓住的感人镜头，陈小琅觉得他们再感人下去自己
真要在这报销了。
好不容易镜头过了被抢着挖出来，浑身都往下抖沙子，死里逃生一样正感激着老天爷。名导一看监视器，不行，刚才香港打星的
头盔掉了假发有点歪，穿帮了。名导抬头找着陈小琅，他正趴那揉着脖子喘气，肺里生疼，脖子更是红得瘆人，全划伤了。
“行不行？”名导这三个字说得有点打飘，显出底气不足。
“行。”陈小琅答应的利落，特别帅。
前后拍了三条过关，陈小琅半条命差点挂坑里，名导没多说，找人给他好好包伤口，还把按摩师派到他车上。到后来剧组收工，
名导在自己房车里打羊肉火锅，没找别人，专门叫陈小琅来喝上两杯小酒。
陈小琅跟名导两个喝着侃着，他说话“二”，说起好话来就显得特别真，把名导夸得晕晕然。
名导抓着他夸回来：“年轻人，我从来不用帅哥，为什么？端着，不贴切，不自然啊。今儿我就跟你把话说这了，你不帅，你真
不帅。”
陈小琅捧着一盅酒往嘴边凑，老凑不对，看着酒影里晃着的自己的模样，原来不帅才是好话，是夸。这是混的什么？混到现在，
混来这么一句，感情他一路追着的捧着的是他该丢了的，那他还是他吗？
“喝！”
名导拍他一脊背，陈小琅一盅干了。
把没影的事情全喝进去肚里去，走到哪是哪，这是“二”人的好处，更何况这“二”人还喝高了，连自己是谁都管不着，哪管帅
还是不帅。
第二十六章：一切都已过去一切还都继续着
陈小琅在剧组闭关，接连几个月没在媒体上见人，比起之前董爱玲给他打造的宣传攻势就跟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似的。董爱玲说是
不管，该卡着的东西还都卡在手里，公司也法没给他派新经济人，就这么荒着了。
不知道从哪传出来陈小琅因为合约即将到期有可能跳槽，然后被公司封杀的新闻。
陈小琅这虽然看不上报纸，网络也时断时续的，好歹有个信号滋滋颤的电视，听着主持人播报自己被公司雪藏不能出席任何商业
活动，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那条新闻快报过去，跟着出来的一条不是别人，钱二老板钱兴武正左拥右抱的搀着两个美女走红地毯，一人露一大美背，上面
拍着钱兴武的手。主持人说的是著名国际巨星与新视合作监制开拍新电影，公司力捧新人，不仅推出两位美女，还有一个青年武
打新星，功夫片的明日之星。
画面上出来钱兴武和国际巨星一人站一边，中间是那个明日之星，生嫩的一张脸，剑眉星目，略有一点婴儿肥，笑起来清清亮亮
的还带着一点羞涩。
钱兴武一开始还站得离开点缝，拿着话筒说了两句，赞扬了明日之星几句，眼看着手拍上去了，胳膊也搂上去了，最后还凑上去
三个人挤着脸拍合照。陈小琅跟他站台也站了不少回，还真没有过这个待遇。
这一前一后的新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小琅脸色不善，端着小李给他盛的汤半天没往嘴里送，小李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再看看电视，硬是找了句话出来：“新闻嘛。
”
小李的意思，娱乐圈的人更知道新闻多白扯不是？陈小琅当然知道，可就是知道新闻是怎么造出来的，才闻到了点不同的味道，
这是敲警钟呢，还是探路呢，到底起的什么腻歪，想甩手就他妈早说早玩事！
正要打电话跟姓钱的掰扯清楚，手机到手就响了，一看屏幕，钱老板先打过来了。
“小琅——啵！”
先是一个大嘴印透过电话扑脸上。
陈小琅把手机拿远点，用手背蹭蹭脸，总觉得脸上贴湿了，连他嘴里的烟味都闻见了。
“小琅你在电视上看到我没有？吃醋没有？有多醋？别不吭声啊，不吭声就是气着了不是？别气别气，我跟你说那可不是我想的
，人巨星非要让多照看照看他小弟，不能不做个样子是不是？真跟我没关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回头我搂着你多照几张啊！”
钱兴武吧嗒吧嗒的说着，陈小琅拄着胳膊举着手机听着，没法搭腔，半天哼了一声。
“还有合约那回事吧，你回来还是赶紧续个约，董爱玲那头要是还摆架子不如炒了算了，条件我帮你争取，要多高都行，你就算
高出大天去我也给。”
“玲姐照看我很多年了……”
“主要钱兴文那过不去，你一天吊着他，他一天就不放心，尽出损招。”
“什么损招？”
“刚才没看见电视新闻？网络上乌七八糟的东西更多，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差宣传宣传咱俩多相亲相爱了。你也不用看去，
公司做到这份上也不能算无情无义，这就跟宣布所有权似的，你看动物都是撒泡尿圈地的不是？”
“钱兴武。”陈小琅沉着的叫了他一声，停了一下，润润喉咙，然后扯开了喊：“我操你大爷！”
他跟钱兴文一个大爷，随便操谁的。要说陈小琅虽然时不时拿他开练揍两下，还真没怎么辱骂过他，这也是宣布所有权。
陈小琅把电话掐了，钱兴武半天没回过神，随后回味了一下他骂人的口吻，琢磨了一下他的小样，再连着最后那句“所有权”，
抖了两抖，忽然就笑得不行不行的。
钱老板只管乐呵，陈小琅还没气过劲，扛着一身死重的破盔甲出门拍戏，这回拍的是夜戏，一群人被叛军包围了，团团困在废弃
的城池里，假少主站出来鼓舞士气，除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死士都被他给感染了。
这是人物第一次展现出王霸之气，得狠，得豁得出去。
陈小琅走了两遍戏，名导说那股子家破人亡的悲愤憎恨是有了，还不够放，要放，要想到你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人，你面对的是一
生的基业，你只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可以依靠，你还得防着他。要四面楚歌，要警醒，同时更要放，要有大气。
这一番教诲实在是矛盾统一，折磨得陈小琅连那点怨愤气都快没了，找不着自己，还是找不着自己。
反正就全然的把自己这么一个人交到名导的手里，按着戏走，完全不想怎么演，中邪着魔一样放开了嗓子喊，底下乌压压的一片
人头都是为他生为他死的将士，他站在高处，俨然就是千百年前那个假少主，突然间被推到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无所适从，
跃跃欲试，找不着自己同时也极度渴望找到自己。
一场喊话下来，效果相当振奋，名导激动得带头叫了声好，陈小琅拖着盔甲走过去正想谦虚两句，张嘴发现喉咙哑得厉害，喊坏
嗓子了。
小李赶紧给他上润嗓茶，名导放他一天假让他好好养养，回头还有围城攻防的大场面重头戏要拍，他不精神着不行。
陈小琅回去车上卸妆，一场戏下来再磨叽磨叽已经是天光大亮，琢磨着吃个盒饭从中午直接睡到第二天清早。小李抱着东西跟着
他，看他走得东倒西歪，还得用肩膀托着他点。陈小琅推开车门，眼神有点眯瞪，好像看见房车里有个人。
也不是化妆师啊。
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短袖衫，纯白色的裤子，笑容可掬的坐在那里迎着他。
陈小琅回头跟站在下面的小李说：“要不你跟剧组的车先回宾馆，我想起还有个事得跟导演商量一下，等会搭他的车走。”
小李从缝里也看见那么一道人影，就算没看见，也听见钱老板的独家笑声，一听就跟个花花公子似的。可是此花花公子还真痴情
，头天吵了两句，第二天就奔过来赔笑了。小李放下东西走了，陈小琅慢吞吞的踱进去，身上盔甲都是真货，死沉，走气路来特
别有气势。
钱兴武坐着的椅子转了半个圈，张开两条胳膊等他。
陈小琅老实不客气的走过去，按着他肩膀，两条腿一跨，坐到他大腿上。往前抬着眼，几乎是凶恶的看着他。
钱老板诶哟了一声，揉着他的背叫唤：“沉。”
“压死你。”
“这么凶，你不看我这么爱你，也看在我千里迢迢飞来看你的份上，温柔点嘛。”
钱兴武伸手去捞他头盔上的红缨，一块一块摸过胸前的碎甲，从旁边绑带的地方往里头伸手，探进领口里还有一层，一层一层的
古装摸的人心痒心慌的。陈小琅脑袋摆在他肩膀上，困，让他摸着更困。
“不是说演天子吗？怎么穿得这么寒酸。”
“这是路上打仗时候穿的，也有最后还朝时候穿的礼服，试装的时候看着特别庄重。”
钱兴武偏着头，看见他闭着眼睛说话，找到他的嘴，轻轻啜上去。陈小琅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张嘴想咬他一下。钱兴武小声笑，
问他：“哎，要不下次穿着天子朝服跟我做吧？”陈小琅一偏头，梆硬的头盔撞在钱兴武脑袋上，撞得他晕天晕地的哼咛。
最后也没能干什么，钱兴武帮忙卸了盔甲，两个人挤到休息用的小床上。陈小琅转头就睡过去，钱兴武大清早赶飞机过来也困，
看了他一阵，跟他一块睡着了。
睡到黄昏时候陈小琅先饿醒，钱兴武压在身上不好动弹，伸开胳膊摸了半天没摸到吃的，把电视遥控器给按开了。反正动不了，
顺手换了几个台，换到音乐台正在放MTV，刚好就是巫伟的新歌。
画面上他正被几个男舞者拉着胳膊，撕扯掉外套，露出里面一身满是破缝的黑色无袖皮衣，长发扎在头顶，妆容特别重，眼圈都
涂黑了，把眼神都涂得看不见了。
陈小琅盯着他的脸，想用劲看他的眼睛，从陌生里找出熟悉来。
钱兴武从他身边伸出手，把遥控器用力按下去，关了电视。陈小琅正想顺手敲他，钱兴武转过来紧紧搂住，下身也顶住，亲他，
手紧跟着往下掏。陈小琅对上他的唇，辗转碾磨，慢慢闭上眼睛。
“饿。”嘴角缝隙里哼了一声。
“我吃你，你吃我。”钱兴武笑得落地听响。
钱老板行程紧，盒饭也没赶上吃一顿，睡了一天觉又飞走了。陈小琅继续留在剧组打磨，磨杵成针，百炼成钢，最后干脆胡子也
留上了，疤也划上了，眉心的竖纹也皱出来了，一点点的向着一代枭雄靠拢。
名导倒是越来越喜欢他了，虽然挡不住嘴毒，还是多请他吃了几回小灶。
钱兴武探班的照片让媒体给曝出来，那天就没见着记者，一准他自己送过去了，反正封杀一说不攻自破，其它绘声绘色的胡扯蛋
新闻慢慢也淡了。
到大半年过去，陈小琅从荒凉的戈壁滩回归繁华都市，钱老板高兴得转圈，干脆堂堂正正的跟着他走红地毯去，上海的电影节，
片子后期还在制作，先剪了个预告片出来，名导带着主演来走一圈打打广告卖卖片。
钱兴武凑在剧组里，蹭着陈小琅笑容满面的走。
陈小琅的胡子还没刮，头发为了戴头套又剃得短短的，看起来一副沧桑熟男样，光板套了件黑西装，挽着袖子，黑裤白球鞋，总
之就是一个酷。钱老板穿着松松散散的白西装，带细细黑边装饰的白衬衣，领子敞着，风情万种的站在他身边。
凑一堆就跟黑白无常似的。
“登对！”
就算没人夸，钱老板自己会夸。
他两个忙着在后面你说一句，我瞪一眼，名导在前头接了一大把话筒答记者问，说完电影说演员，夸完香港打星夸到陈小琅。名
导这会也摸着陈小琅的爱好，愿意让他高兴，专门说：“小琅吧，他就是帅，特别帅。我是个女人我都花痴啊，对不对？”
大家都笑了，钱兴武笑得特别欢，只有陈小琅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新闻出来有说好话的，也有说名导指责陈小琅无演技，纯属花瓶之类的，到现在看着这些东西其实都挺习惯了。陈小琅惆怅的是
别的，他发现他没以前那么看重自己的帅了，不知道这是个进步，还是个没有追求没有坚持的老化征兆。
心里其实不怎么慌，但是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失去，再也找不回来。
别的先不说，他毁容似的新造型还挺有效果，有个著名的运动饮料找他代言。这个牌子之前有个代言人，不是别人，巫伟。沟通
了一下，不是要换人，是打算请两大小生合作，拍出一则竞争和激情的广告，突出品牌特征。
广告是董爱玲接下来的，她聪明得成精，不能赌个气就放了摇钱树，还是回来给陈小琅打点营生了。这个“二”人要是没有她，
指不定混成个什么傻样。
一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合作，陈小琅高兴得不行，见面就抱着巫伟不松，巫伟也高兴，使劲捶他的肩膀。
广告拍的是两个人攀岩的镜头，互相追逐，争先爬高，巫伟作为代言人资格老一点，也稍微红一点，安排了陈小琅一手滑开，被
他回身相救的情节。远景是特技演员在真的悬崖上完成的，近景就找了个高度很一般的岩面，两个人先后吊上去。
陈小琅的体格怎么看都比巫伟壮，让他揪住自己还挺搞笑的，跟巫伟强调了两遍：“你可一定要把我拉住了啊，这么高掉下去也
能摔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