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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静待暮雪来——by云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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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卿漓静静看着那名男子靠近,英俊的容颜却是不苟言笑,骤然在夏卿漓近前躬身道,“在下君莫问奉主之命来接公子。”说着将手中的信物双手平置于夏卿漓眼前。

“有劳。”夏卿漓淡淡的瞥了那如墨的玉佩一眼,“既如此,那便走罢。”说罢自顾走向车去。

君莫问怔然片刻,心下暗自揣度这位虽年纪轻轻,性子竟如此沉敛。继而命人催动马匹,辘辘的马车声将雨声碾压的斑驳支离。

马车在颠簸崎岖的林间疾驰,夏卿漓透过掀起的车帘看着疾闪而逝的迷茫树影心中微微苍茫。

溟夜他,此刻应该睡得极稳罢。自师父那索来的迷梦,自己事先服了解药,在两人兀自痴缠的时刻融于唇齿间。加重了药份,他应该会安然睡到明晨。

想起离去时师父的劝诫,卿漓,你与溟夜如何为师并不干涉,只是你,好自为之。

唇角牵起漠然的冷笑,夏卿漓,你始终还是放不下他。

君莫问在如此安静的气氛中竟渐渐变得不安,眼前的少年是圣上唯一的子嗣,亦是宁国的希望。少年寡言冷漠,却无形中渗透出高贵不容亵渎的气质。或许,他真的可以挽救这渐渐腐坏的江山。

夏卿漓坦然自若的任由君莫问闪闪躲躲的打量,将来仍会面对这般的目光,或许更甚,他们皆在揣测自己是不是值得他们压下赌注,自己是不是有资格继承大统。

而当今的圣上,他是不是亦在等着这一天。有些疲倦的闭上双眸,眉头不由轻蹙,手肘支住困顿的脑袋,夏卿漓浅浅睡去。

雨后清朗的日光透过青碧的窗纱撩动淳于溟夜紧阖的双眸,淳于溟夜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狭长的凤目中渐渐敛起清静的波光,脑中空白后回复清明,心道果真是春宵苦短。满心欢悦的侧首凝视却在刹那苍白了脸色,身侧空无一人。凌乱的床褥沾染着斑斑驳驳的血痕与白浊,不由忆及昨晚卿漓强抑苦痛的痴缠,空气中似乎还有那人清淡的味道。

唇齿间却泛着一丝极诡异的清甜,淳于溟夜不由握紧了双拳,深谙药性的他岂会不知自己所中之药为何。卿漓他,竟然给自己下了迷梦。

强烈的不安蔓延繁衍,莫大的恐慌瞬间使他惊醒,淳于溟夜只着中衣奔出房外找寻。他的房中空空荡荡,药庐,厨室,师父师爹的小院,竹林小筑,甚至是取水的泉边……

空无一人。

淳于溟夜掌风摧折着大片的花木,瞳底隐隐透出血红之色。牙齿破开血肉,舌尖轻挑将唇角腥咸的的血液舔舐的干干净净。此刻的淳于溟夜犹如死神般邪魅冷绝,夏卿漓,你做的果真干脆。原来这几日的温存只是为了将我稳住,自始至终自作多情的只有我淳于溟夜一人。原以为多年的眷恋痴缠终于有了回报,却也不过是水月镜花,一切都是假的!

既已决定离开,又何必给我希望。夏卿漓,你何其狠心。

夏卿漓。你以为你能躲得过我么,我淳于溟夜认定的人,怎会轻易放弃。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你寻到。

清幽的院落里,高大俊美的男子兀自伫立,眼眸中灼灼的光华醉了渐逝的春光。

夏卿漓在渐渐热闹起来的纷扰中惊醒,车子已驶出绎州,淡淡的暮光笼在这座去往帝都必经的小城,看天色现下他们已到了渭州。

君莫问有些讶异于夏卿漓的心无防备,一路上只静默的看着他纯然清稚的睡颜,流光婉转中透出如莲花般的清逸。

意识到夏卿漓将眸光落往自己身上,君莫问正色道,“公子,今晚我们需在渭州投宿,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你们都已经决定好的事何须多此一举。夏卿漓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复又看向渐渐燃起灯烛的街道。

君莫问心下忐忑,见夏卿漓不发一语便认为他是许了,遂向赶车的人轻声吩咐。穿过曲折的街道,车子驾轻就熟的在一处颇为幽静的店前停了下来。

客栈内环境清雅,君莫问同店家说了些什么,店家便谦恭的将他们领至上房。夏卿漓独居一间,君莫问因保护的需要紧邻着住下。夏卿漓向来对周遭的事物不甚在意,故而对房间华美的陈设视之平常。

看着精致的饭菜,夏卿漓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

微凉的肌肤浸入微烫的水中,温暖透肤而过冲洗去奔波的疲乏。水汽弥散开来,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身体上烙印着深深浅浅的斑驳紫痕。将头抵在浴桶的边缘,夏卿漓不由紧紧闭上双眼。昨夜与淳于溟夜近乎绝望的欢好,看向淳于溟夜迷失在自己身体的眼神无望而凄楚。任由他似噬咬般留下终会消逝的痕迹。也许当时自己亦是迷了神智,不然不会脱了掌控放肆自己的情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忍不住伤了他。

是从何时对那人心生情意,究竟是什么让他渐入迷途不忍回顾。是当他在那个深浓的雨夜中向自己探出的双手,是深夜自梦中惊起他安抚的怀抱,是在重病中他衣不解带的照料,抑或是他隐忍却坚持的剖白。

分不清对错,看不明来路。硬生生将那人自心头割舍,很痛,这般的疼痛淬入骨血。犹如饮下醇香的毒酒,迷离堂皇,却也甘之如饴。

不想重蹈覆辙,他们终究是男子。

未曾面对尘世的奢华繁盛,未曾纠缠于娇嗔女儿的柔情,这样的情感他要不起。

无法给予安稳的微笑,无法安心于自己的幸福,这般自私的安然他给不了。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犹记得那时自己倔强的神情。

一向玩世不恭的师爹竟变了脸色,卿漓,即便你再怎样怨恨,他也是你的父王。你没爱过,所以你不懂,帝王的爱是如此不由己愿,更何况他爱的还是一个男人。你不知道你父王为了与相爱的人相守经了多少折磨,你也不会懂得你爹爹为此承受何等的蜚短言长。而你,最好永远不要懂得。

剩下的话缄守在喉中。更何况,自己的降生夺去了他至爱的性命。幸福来之不易却短暂如流星,如同将死之人看着解药在眼前消散却无能无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滋味,将是如何?

水渐渐失去暖意,夏卿漓将手掌死死抵住紊乱的心跳,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师爹,或许此时,我终于有些懂得这滋味。

荧荧惑惑的烛光微弱的挣扎,凛寒的夜风推开虚掩的窗,瞬间鼓荡起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冰凉的水珠顺着漆黑如墨的发丝跌落进木质的地板。

远处传来打斗争吵的的声音,夏卿漓恍若未闻,独立寒窗。

山南水北,自此两相忘。

盗名远播的许澈永不会忘却这个在他来说混乱迷茫的夜晚,因为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失手。他怀揣着名贵的翡翠玲珑塔步履矫健的自房檐上奔走,顺道逗弄一下那个追在自己身后傻头傻脑的小捕快,恶作剧般的看着那小捕快一脸正气的不依不挠。

神色惬意,却在望向那扇厚实的窗时恍了神。许久之后他纷乱的记忆中仍留存清晰的印象,犹如泼墨的山水,窗中白衣胜雪的人,清逸隔尘般遥远而不真实。他不由敛了呼吸不舍的多看一眼,却在这恍惚的间隙被那小捕快得了手。

他带着空落的行装,富足的记忆离去。流年辗转,却在挚友那里与他再逢。只是那已是很久之后的事,这清雪般的人亦不是此时模样。他忍住几欲冲口而出的询问,无声凝视他枯萎寂寥的神情。在无人察知的角落,缱绻这极轻的缘分。

尘缘妙不可言,挣脱不掉亦不舍挣脱。尘世渺茫,不过都是些执着的痴人。

6、疑是故人来

破晓的晨光毫无遮拦的自敞开的木窗中洒落进来,夏卿漓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头穿衣起身。粗略洗漱后,掩了门步履轻健的走至一处颇为僻静的院落。

此家客栈别具一格,竟似江南婉约的庄园。他们已在此逗留了将近一个月,君莫问不提离开的事,夏卿漓自然不问。

宽澜的池塘中荷叶田田,淡淡的清香无声浮动。径自从一处花木上折了纤细的枝条,夏卿漓暗暗敛气以枝为剑。

他与淳于溟夜虽然师出同门,但自己只随师父习武,不擅医道。淳于溟夜武学医学并习,师父端正清方的剑术,师爹那些刁钻古怪的招式他亦是尽数习得。花离愁作为师父师爹的爱子,武艺虽不甚精湛但于使毒用药来说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凛冽的剑气撼动青碧的枝叶,夏卿漓的剑势大开大阖中又不失灵动,犹如蛟龙出海,傲视天下。

薄薄的汗水覆满额头,夏卿漓只觉心头隐隐压滞着不适,真气在体内渐渐紊乱。终于收势,他心内惶惑烦乱,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时竟理不出头绪,暗自思忖或许是昨晚着了凉。夏卿漓静静调息,渐渐变暖的空气稍稍赶走了不适。

看着远处急急走向自己的君莫问,夏卿漓神色清漠的静立不动。被汗水打湿的眼睫剪碎薄薄的日光,清流的颜色落满琉璃般湿漉漉的瞳子。

“原来公子在这。”君莫问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恭恭敬敬的道,“公子,该用膳了。”

握在手中的树枝发出猝然的断折声,“你先去准备,我随后便到。”

“是。”君莫问有些不解于夏卿漓的失态,但还是克制住好奇心静静离开。

“嘭。”夏卿漓的手掌重重的击在树身上,凌乱的花瓣落在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上。

夏卿漓的手指紧紧扣在树干上,腹中突然涌起的疼痛将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外表慢慢侵蚀击溃。用力的按住腹部,试着调动内息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内力在渐渐流逝,流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怎么回事?夏卿漓咬紧牙齿静待这疼痛的消退,忍过这阵疼痛,冷汗已将外层的衣衫浸透。收拾好情绪,夏卿漓举步走出院落。

“公子。”君莫问看着脸色苍白的夏卿漓忍不住出声相询,“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夏卿漓被突如其来的关切激的微怔,“没事,小事而已。”

“请公子保重身体。”君莫问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明明已是痛苦异常,他却云淡风轻,他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去。

真的只是小事么。夏卿漓心中也明白这只不过是搪塞旁人的借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公子,我们今日离开渭州,还要去接一个人。”

“随便。”夏卿漓冷冷开口径自回到房中,君莫问也渐渐习惯了这位少年的冷性情,兀自苦笑。

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冷湿不适,夏卿漓生性好洁,此时能忍耐如此之久已是难得。刚换好舒适的衣衫,君莫问已在门口催促,忍下心口的烦闷,夏卿漓应声而出。

车子在渭州城中不疾不徐的行驰,风景渐至寥落。简陋的民居,门两旁贴着已褪了色的年画,君莫问并不敲门,当先走了进去。

庭院中种着翠竹,风拂过沙沙作响。窗前的竹帘微微半卷,房门敞开,犹自悬着半截竹帘。

“景公子。”君莫问看来对此处甚为熟悉,往日中板着的脸上竟有了轻松的笑意,“莫问来讨酒喝了。”

“酒没有,不过备了好茶。”清越的声音,竹帘微动,房中走出一位年轻的公子。天青色的衣衫将他俊朗的容颜越发衬得温润如玉,清醉舒暖。

男子落落施礼,“在下景南轩。”说罢将一枚玉牌奉上。

夏卿漓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初见的那刻,仿佛已是故识般熟悉,心头忽然涌出丝丝暖意,男子神色坦荡的迎着他打量的目光。手中的玉牌上清晰地勾勒出两字:不离。

心中陡然一颤,脱口道,“你……”

“在下不离宫第七任宫主景南轩在此起誓,自今日起奉邶国皇子夏卿漓为主上,以命相互,至死不离。”

至死不离。夏卿漓唇角牵起恍惚的微笑,“景南轩,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景南轩眸光坚定,“南轩记得,希望主上也记得。”

不离宫。自邶国太祖皇帝始便是作为保护君主的存在。不离。至死不离。历代不离宫宫主始终谨遵使命,至死守卫君王的生命。而君王亦始终相信不离宫的忠诚,不猜疑方能长久。

只是为何,那人将不离留给了自己。这是否是对自己的轻视,以为自己不能活着见到他么。眼底泛起清凛的波光,夏卿漓不由握紧双手,我怎能,让您失望。

三人并未在此逗留,换了马车重新上路。

夏卿漓不动声色的将手抵在心口,颠簸的马车使他心头窒闷。景南轩姿态闲适的捧着书卷,双眸轻垂的看着白纸黑字。

竭力压抑自己的不适,夏卿漓暗暗庆幸还好君莫问此刻在外赶马车,这样自己的脆弱便少一个人看见。景南轩早早便察觉出夏卿漓的不对,只是夏卿漓一直摆出防御的姿态,他只能静静等他松懈下来。

“卿漓,可是不适?”出于安全,景南轩并未称呼他为主上,固执的以名相称。

夏卿漓亦不在意,只是当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心中微苦。溟夜他,不知现在如何。他会不会恨自己,若是恨,也好。

景南轩明显察觉到夏卿漓的走神,不由分说的探出手去,夏卿漓本能的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景南轩吃了一惊并未想到夏卿漓身手如此矫捷,有些无奈的叹道,“我只是想帮你把把脉。”作为不离宫的主人,景南轩的医术自是卓绝。

“不必,我没事。”夏卿漓松开手。

“可是你的脸色不好。”景南轩仍固执的道,夏卿漓指尖烫的骇人,肯定不是一句没事就能把他打发的。

“南轩。”夏卿漓冷下脸来,“只是偶然着了凉,休息一下便好。”于他而言,景南轩并不仅是他的护卫,更多的像是一位兄长。因而在景南轩面前,自然而然的放松了自己的情绪。倒像一个倔强的孩童。

夏卿漓的师爹花冉舒曾是景国的御医,医术了得。想到这点他只得做罢,“等到了客栈,我去给你抓药。”

夏卿漓实是头痛难忍,只紧紧支住了额头不语。

景南轩忽然止了笑意,车帘随风翻飞。夏卿漓此刻浑身无力,刚刚自己调动内息谁知竟无力为继。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夏卿漓额上冷汗涔涔骤然睁开了轻阖的双眸。

周围安静的可怕,君莫问的左手不由紧紧按在了腰间。敛了呼吸,目光炯炯的察视着四周。一声尖利的呼哨声破空而来,泛着寒光的箭矢自茂密的林木草丛间袭向马车,密如骤雨。

君莫问手中的短刃锵然出鞘,锋利的箭矢与剑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箭矢钉在马车上却发出清鸣,这辆马车早已改过,车身皆是由精铁打造。夏卿漓皱眉听着车外的打斗声,这些人的动作当真迅速。

“南轩,你带公子先走,这里交给我。”君莫问高声道。

夏卿漓本想拒绝,但强烈的眩晕感使他不禁稳定身形,腹中熟悉的不适感渐渐袭来。

“莫问,先行一步,你保重。”景南轩催动马车,轻薄锋利的剑刃斩开围拢上来的暗袭者。温润的脸庞上笼满了凛冽的寒意,“卿漓,我带你离开。”

车前的马匹像是发了疯般极驰,夏卿漓一手死死抓住车身,另一只手按在疼痛如绞的腹上。牙齿狠狠地咬紧双唇,惨白的脸上渗出汗水,剧烈的颠簸终于使他禁不住痛哼出声。

“卿漓。”景南轩耳力极好,见此刻追兵皆被斩杀,便将马车赶至一处荒僻的小径任由疲累的马匹休整。

“卿漓。”景南轩一阵心悸,眼前的一幕使他惊骇欲绝。

夏卿漓半靠在马车上,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颊侧,衬得脸色越发惨白。双手死死按在小腹上,身子因疼痛而蜷缩起来。

“卿漓,你怎样?”景南轩将他顺势揽起,“哪里不适?”

“疼……”夏卿漓沁出血丝的双唇竭力的发出声音。

“哪里痛?”景南轩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小腹,“是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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