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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静待暮雪来——by云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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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卿漓此刻已痛的没了力气,哪里还能回答他。只是费力的喘息,意识渐渐昏聩,隐隐有温热的液体自下身溢出,夏卿漓终于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卿漓,卿漓!”景南轩飞速的施针扎在夏卿漓的穴位上。

怀里的人已没了意识,景南轩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满是惊慌,忽然觉得腿上温热的湿润。低头看去却睁大了双眼,夏卿漓衣衫的下摆已被嫣红的血液浸透,自己天青色的衣衫亦染上斑驳。

他受伤了!景南轩大骇,仔细察看却锁紧了眉头,小心除去了他的外衫,血色在雪白的中衣上分外刺目,那血渍自夏卿漓的双腿间蜿蜒晕染。

景南轩手指微微颤抖,终于切上了夏卿漓微烫的手腕……

7、欢兮悲兮

黑白的鸟雀惬意的在枝桠上享受着煦暖的日光,年老的妇人端着热腾腾的药汤步履蹒跚的敲了敲房门,鸟雀惊起,扑愣愣的抖下绒羽。

不多时房门小心的打开,男子温润俊朗的脸上微微染上倦色,语气却温和有礼,“张大婶,多谢了。”

张大婶苍老的脸上绽开和善的笑容,“南公子,你赶紧让你这位小兄弟服药罢,我看他病的不轻啊。”

男子神色莫名,苦笑轻叹,“劳您费心了。”

“唉,年纪轻轻可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啊。”张大婶摇头叹息,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将药放在榻边,景南轩慢慢将犹自昏迷不醒的夏卿漓扶起。夏卿漓纤弱微烫的身子无力的靠在景南轩宽厚温暖的怀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不安。

景南轩小心翼翼的喂他服下药,许是药汁太苦,夏卿漓无意识的皱紧了眉头,景南轩看着他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失笑。

“卿漓,听话,喝了药,你就会好起来。”景南轩轻柔的目光自夏卿漓的脸上移向他的小腹,掌心的潮湿泄露了此时的情绪。

慢慢将他的身子放平,景南轩久久的坐在床前。不由回想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当自己微颤的手指切上夏卿漓的脉时,强烈的惊悸瞬间使他忘了呼吸。不可置信的反反复复诊脉,最终承认自己并未诊错,卿漓他竟有身孕。那一刻辨不清是何种情绪,不是惊讶,更多的是隐隐灼烧的怒火,或许是在气恼他如此不关心自己的身子。他难道不清楚自己体制的特殊么?

作为不离宫宫主,他自是知道夏卿漓的生身之人乃是男子。夏卿漓的爹爹是祈月族,这个种族人数稀少但颇为不凡,族中之人无论男女皆可受孕。只是男子受孕与女子不同,祈月族的男子本身与寻常男子无异,只是情动时体内催生出的物质会与精水相融成孕。体内生出可供养胎儿的水宫直至胎儿降生。而他们的子孙,皆会传承祈月族的血统。世上之人知此事者甚少,遇上此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于世人而言,男子相爱本悖伦常,遑论生子。

景南轩将夏卿漓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拨到耳后,心底的疑惑愈发深重,这究竟是他和谁的孩子?卿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床上的人低低的轻哼,双手不由紧紧按在腹上,景南轩怕他伤了孩子急忙止住了他的动作。当时自己看到他下身渗出血来本以为孩子保不住了,幸而夏卿漓深厚的内力无意识中护了孩子,再加上自己悉心的诊治暂时无碍。

夏卿漓不安的挣动,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犹记得在昏沉的迷梦中,身体仿佛浸在滚水中滚烫难忍,腹中持续而绵长的疼痛始终不肯放过他。后来有微苦的液体自唇齿间流入咽喉,温热的苦涩缓解了疼痛。可就在意识昏聩不堪时,仿佛看到溟夜站在前方朝自己伸出手来,当自己终于将手交付出去时溟夜他却忽然冷下了脸色。那样的目光凛寒如冰,像是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而自己拼力嘶喊却发不出声音,猝然的疼痛将他自梦魇中带离。

溟夜,等我。

温凉的泪水不可抑制的自眼瞳中汹涌的流出,淡淡的唇色越发脆弱。感到温暖的指尖温存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夏卿漓涣散的深思终于凝敛起来。

守在床前的男子笑意中带着掩不住的疲倦,夏卿漓艰难的蠕动双唇,“南……”嘶哑虚弱的不可思议。

“卿漓,别勉强。”景南轩轻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夏卿漓眨了眨眼,睫毛扑簌簌的犹如蝶翼般迷离。景南轩小心的喂他喝下,清水暂时缓解喉中的干哑。

缓了片刻,夏卿漓不由轻问,“我们这是在哪?”声音嘶哑虚弱。

“凉安城外。”

已快到帝都了么?夏卿漓试着起身,只是身体绵软无力,脑中涌上强烈的晕眩使他又直直的跌回床上。

“卿漓。”景南轩冷下脸来制止他,“你身子不好,还要好好歇息。”

“我并未受伤,怎么会这样?”夏卿漓暗暗调息,结果却如石沉大海,内力竟似有若无。脸色因惊惶而愈发的苍白,“怎么会?”

景南轩察觉到他的慌乱,思忖片刻沉声道,“卿漓,你的身体……”

夏卿漓倏然抬起了头,紧紧看着他。

“你。”景南轩浅浅的瞳子里映出瘦削苍白的脸容,“卿漓,你怀有身孕。”

夏卿漓仍旧直直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景南轩不安的低声轻唤,“卿漓。”

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被角,呼吸乱了节奏,拼命压抑声音里的颤抖,“南轩,我想静一静。”

景南轩静立半晌,终于掩了房门留下满室静然。

微烫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依旧平坦紧绷的小腹,眸底酸涩,努力眨眼挥去眸中泛起的水雾。夏卿漓不由笑出声来,嘴里越发苦涩,他竟然有了身孕。他自是知道自己体质与寻常男子不同,却万万没能料到自己竟然有了淳于溟夜的骨肉,难道他们之间真的牵绊不清么?

溟夜,这个孩子不能留,原谅我。怪只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夏卿漓痛苦的阖上双眼,沉沉睡去。光线辗转中映亮他眼角冰凉的晶莹,苍白的脸颊美好纯净如同水晶。

“不行。”景南轩愤愤的将手中的瓷碗重重的搁在桌上,温润清雅的脸上满是怒意。

“这个孩子我不能留。”夏卿漓倔强的看着他。

“卿漓。”景南轩放软了语气,“现在你的内力浮沉不定,祈月族男子虽能孕子,但于男子而言耗损极重。若你执意如此,内力尽耗,性命堪忧。”

“没有别的办法?”夏卿漓不死心的追问。

“没有。”景南轩肯定的道。

说不出心中是喜是忧,夏卿漓停箸不语,良久方道,“南轩,这件事不可让他人知道。”

景南轩心中一凛,夏卿漓的语气分明是以主上的身份命令他,“我定会护你周全。”

夏卿漓暗自叹了口气,仿佛郁结在胸口的雾气消散殆尽。

两人为怕给张大婶引来灾祸,早早便离开进城另寻了一处生意极好的客栈住下。初时夏卿漓的身子极为虚弱,随时有落胎的危险。景南轩固执的留在此处为他调养,已呆了半个多月,夏卿漓的胎息渐渐稳了,只是孕吐的症状越发明显。

颇为挑剔的吃了些清淡的菜,景南轩知他身体不适亦不多劝,只暗暗记下了他喜食的饭菜。

饭后景南轩买了些安胎的药熬了端在夏卿漓面前,夏卿漓苦着脸问,“还要喝多久?”

“你确定要知道?”景南轩看着他孩子气般的倔强忍不住轻笑。

夏卿漓黑了脸,闷闷地端过碗来自虐般的灌下,因喝得太急不由呛咳出眼泪。景南轩轻拍着他的背嗔责道,“你不可再这般由着性子,好歹顾惜一下。”

夏卿漓身子一僵随即安静下来,一双眸子安静的可怕。骤然起身走向楼下,景南轩手掌停滞在半空继而摇头苦笑。

越热闹的地方,越不容易引人注意,鱼龙混杂,江湖宫廷消息最能第一时间知晓。夏卿漓与景南轩皆是乔装易容,此刻一张平凡的脸并不惹人注意。自一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本想点一壶茶,却记起景南轩的告诫随即作罢。手肘懒懒的支住额头,近来越发容易困倦,心中知晓却不由烦闷。

正迷蒙间有人搭话,“这位公子,可否介意小生在此?”

夏卿漓一惊晃过神来,手心满是冰凉的汗水,随着内力的消散自己竟少了警觉。微怔后冷冷的点了点头。

那人长得颇端正,五官虽算不上精致但组合起来却很舒服,他对夏卿漓的冷漠并不在意,道了声谢朝一旁喊道,“阿紫,舟楫,过来这。”

夏卿漓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呼啦便出现了两个人影,夏卿漓懒懒的打量不由吃了一惊。眼前的两人一身怪异的打扮,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甜美却穿着男子的衣服,想来那衣服不合她的身量,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那男子生的五大三粗,衣服上摞满了补丁,看来甚是穷困。

“小,小公子。”女子语气微微兴奋,“你确定我们要在这吃饭么?”

“那是自然。”先前的男子神色颇为骄矜,“尽管点,今儿公子我请客。”

“真的假的。”那五大三粗的男子果真一副好嗓子,宽大双手紧紧扯住了那男子的衣袖,如稚儿般的神情与他的长相极不协调。

“公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夏卿漓被那人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心头一阵烦恶,起身欲离。

“小公子,你说洛国的大军会打过来么?”女子的话使夏卿漓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阿紫,你别胡说。”那五大三粗的人打断她,“有咱们公子在你怕什么?”

那男子但笑不答,嚷嚷着店家来点菜。

“可是咱们宁国派出的十万大军不是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么?”叫阿紫的少女小声嘀咕,“听说洛国的宇安王爷神勇无比,只用了两万人就击溃了咱们宁国十万大军呢。”

少女的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她用手肘撞撞身旁的男子,“舟楫,宇安王爷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蠢什么蠢爷?”

点菜点的不亦乐乎的男子终于闲闲的插嘴,“你们两个不知道就别乱说,省的丢本公子的脸。是淳于溟夜。”

“对,就是这个名字,公子好学问。”少女兴奋地拍手。

“对敌人还这么倾慕,当心官府把你捉了去。”

淳于溟夜。

夏卿漓脑子中乱糟糟的,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淳于溟夜名字像是不能被触碰的禁忌般使他浑身冰冷。

洛国。宇安王爷。淳于溟夜。

这些片段纠缠在脑海中使他眼前发黑,会不会听错了,天下同名的人何其多。只是慌乱中的他并不知道,淳于这个姓氏是洛国皇族所有。

8、两处闲愁

夜色深了,营帐外偶有士兵短暂压抑的交谈声。杯盏交错,淡淡的酒香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甚至连月色也醉在这样美好的夜晚。

淳于溟夜看着桌上的酒肴烦乱不安,全然没有畅饮的兴致。

玄止看出淳于溟夜的烦躁,小心的问道,“主上,要不要叫白公子来?”

淳于溟夜冷冷的扫他一眼,“玄止,你话太多了。”

“属下知错。”玄止赶忙单膝跪地请罪。

“罢了,将这些撤下去。”

“是。”玄止端着冷了的饭菜,仰头看着夜幕中一轮清皎的明月,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按理说洛国击溃宁国的大军本是该高兴的事,可主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欢喜。暗地里会看到主上的唇角偶尔泛起极浅的笑意,但更多的时候是他冷峻如雪的容颜还有不被察觉的,极力压抑的愁绪。

“玄止。王爷在不在?”温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玄止看着白衣翩然,秀美儒雅的男子不由轻声道,“白公子,王爷此刻怕是已经睡下了。”玄止静静地看着白西辞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不由暗想,这白公子倒也是个水晶玲珑心的人,偏生遇上了自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主子,自己方才已受了训斥此刻定然不敢再把人往营帐里送。

“王爷没有用膳么?”白西辞眉头轻蹙,淡淡看着未曾动过的饭菜。

玄止未曾开口只怔怔的看着白西辞径直走向营帐,良久才反应过来,“白公子,你可别说见过我啊……”声音越来越低,苦着脸一脸无助。

淳于溟夜端坐在书案前,书卷虚握。俊美清冷的脸颊满是疲惫,烛火轻晃,一双幽深的眸子间流转着猜不透的情绪

无声轻笑,“西辞,你有何事?”

白西辞正站在营帐外进退两难,猛然间听到淳于溟夜的声音不由一惊,却是鼓起勇气揭开帐帘,“王爷是不是有心事?”

淳于溟夜淡淡道,“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回罢。”

“是在下交浅言深了,王爷见谅。”白西辞脸色煞白,眼底隐然有了水光。

偌大的营帐终于又空落下来,淳于溟夜挥袖熄了烛火,细碎如水的月光自敞开的缝隙间蜿蜒流溯。黑暗隐藏了手掌间斑驳纵横的血痕,冰冷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

卿漓,你究竟去了哪里?

淳于溟夜痛苦的合上酸涩的双眸,眼前交错着夏卿漓或喜或忧的容颜。自他为自己下药离开后,无论自己动用或明或暗的关系网却始终找寻不到他的痕迹。夏卿漓犹如投入深海的一尾鱼,无处可循。十指扣紧掌心,冷峻的容颜熠熠生辉。

卿漓,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定寻到你。

每一步像踩在云端,夏卿漓不知道何时回了房间。浑身冷得厉害,不可抑制的颤抖使他极力握紧了双手。

王爷。溟夜。头痛欲裂,好似要碎裂开来。明白他不会是个寻常的人,可不知道此刻两人竟然出在如此尴尬的位置。

敌人?爱人?

唇角弯出轻嘲的弧度,自已也是瞒了他。如此看来,两不相欠。

似乎是被这样牵强的借口骗过,微微侧身靠在床柱上竟是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月已中天,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的一切渐渐明晰。

景南轩借着烛火在纸上写着什么,神情镇定自若。夏卿漓醒来觉得口干渴水,想要自己起身去倒水孰料腹中又是一阵难过。低低的闷哼一声,不由跌回床上。

“卿漓。”景南轩扔下手中的笔掠身而来,“是不是不舒服。”

“没想到会这么折磨人。”夏卿漓不耐的皱起眉头。

景南轩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继而轻问,“可是要喝水?”

额上覆上薄薄的汗水,夏卿漓咬紧双唇点点了点头。接过水来一饮而尽,不由又多喝了几杯。最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知道他有些羞赧,景南轩温然道,“卿漓,明日莫问便会来接我们。”

夏卿漓自然知道景南轩与君莫问一定保持着联系,所以并不惊诧,淡淡的道,“南轩,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并不明白夏卿漓此刻的想法,可是景南轩心里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细细的为他诊了脉,胎息已稳,淳然有力,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南轩,怎样?”

景南轩看着表情僵硬的夏卿漓不由笑起来,“你们都很好。”

双手不自觉地轻抚上仍旧平坦的小腹,溢满温情的眼瞳掺杂着苦涩。溟夜,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他很好。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有了骨血相连的孩子。

看着倔强的人露出受伤般无助的神情,景南轩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紧蹙的眉头。等意识到却是不忍放手,指尖留恋着冰凉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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