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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番外篇+100问——by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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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室D-509,恭候。

——H.C

Hanson Chan,你究竟要耍什么花招?蓝飞握紧挂着“9”字号牌的钥匙,顺着鲜有人迹的楼梯一层层登上5楼。偌大的空地被一排排独立隔间分割,光线也显得比别处暗。有的隔间里传出英文录音,有的则依依呀呀,春色撩人。509号隔间拉着门帘,内里看不真切,对面却安着摄像头。蓝飞压低帽檐,捏着圆珠笔,猛地打开房门。

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彻查一番,将唯一的可疑物品——一盒磁带塞进语音室配套的录音机里。磁带滑过一段空音,在蓝飞不耐的瞪视下终于起了波澜,先是低哑的喘气,然后是男人的挣扎:义帮最讲究帮规刑罚,你私自行动,想背上格杀令,呜……

熟悉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陈生,我是个粗人,最差耐性……我只是担心自己兄弟的安危罢了,你对谁忠谁奸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能给你一点好处。

蓝飞听到录音里的自己低声问:你在道上混这么久,难道没有想杀的人?

磁带微微颤抖,继而传来对方不怀好意的套词:即使是义帮的人?

是。自己短促地应。

啪,磁带跳空。

好阴险的一招,陈含竟在家里藏了录音器。最可恶的是分明一摸一样的对话,顺序却天差地别,最后那两句更是无中生有!当日自己闯入陈含家逼问武城下落,确实信口许诺杀人,但他并没有扯上义帮,接着就说“知道武城在哪”。

蓝飞气势汹汹地走进卫生间,扯尽磁条冲入下水道,将空磁带掰断抛进垃圾堆。他拧开水龙头给上火的脑袋降温,一面寻思自己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让陈含费这般功夫。陈含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是否认出阿凛?原指望义帮当他与阿凛同沉船一起喂鱼了,风头一过就远走高飞,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罢,哪有兵不血刃的好事!他甩去水珠,捏着圆珠笔迅速下楼。

这回,九点方向的玻璃桌边多了个男人。他穿着深蓝色休闲衫,白色休闲裤,头发少了油光可鉴的摩丝,微微垂着,倒是年轻了几岁,像个高年级学生。近看鼻带鹰钩,凤眼微挑,颇有几分英俊。九声钟响余韵缭绕,他优雅地喝了口咖啡,用粤语赞道,“温度正好。”

蓝飞从墙上挂着的读者留言簿上撕下几页,重重写了几划,丢在他面前:

陈含,你还没死啊,宋达依很想你。

陈含展颜一笑,避重就轻:“你吓得再不敢同我说话了?别紧张,我今天一身干净,你大可搜一搜。”他好整以暇地打量面色不善的蓝飞。年轻人穿着只有新生才乐意买的校服,运动帽檐足够挡住摄像,盯着自己的眼睛仍是清澈的蔚蓝色,令人怀念。陈含忽然道:“你的眼神不一样了。”似乎料到对方不会应声,他的手划过自己的喉结,按在胸口,喃喃自语,“过去总停在我的咽喉,心口,现在你肯看看我的脸了。”他无视蓝飞眼中森冷的光,语气温温柔柔,甚至带了点卑微的讨好,“我很欢喜。”

蓝飞虽知他一贯神经兮兮,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写了几笔,砸过去:废话少说,报上目的。陈含一怔,笑容冷却,“还用说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那盒带子什么意思,要挟我为你杀人?

陈含轻轻一哼,“只是叫你知道信口开河并不能糊弄我。至于要挟,”他目光闪动,笑意盈盈,“你不想叫义帮知道行踪吧?”他又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悠悠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叫林岭。”

蓝飞不吭声也不写字,怕陈含瞧出软肋,可不自觉流露的凶光还是叫陈含收进眼底,他玩味地舔了舔唇,“你们的感情倒是真好。”

蓝飞念头一闪,忽然也笑了:比不上你和Fred。

陈含见了呼吸一窒,勃然变色,若不是一贯的涵养支撑,可能当即出言不逊。蓝飞寻思,这可好,那黄毛小子多半是死了,不然自己手里还能多张王牌。

这边的陈含已然压住情绪,寒声道:“摊开说吧,我要你救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螳螂捕蝉

“救人?”蓝飞嗤笑出声,很快止住话头,用笔写道:你请一个杀手救人?

陈含冷眼旁观,脸色自听到Fred的名字起就阴云不散,“杀人容易救人难。要我放过你们兄弟,是不是得拿出诚意。”

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你还没被义帮千刀万剐,这就是我的诚意。”陈含一挑眉,“劝你不要打杀人灭口的馊主意,这可是公共场所。如果你够聪明,应该猜到我早备了后手,一旦遭遇不测,义帮很快就会收到匿名信。”

原话奉还。你的行踪也有不少人感兴趣。

陈含长叹口气:“你真是无可救药。”

彼此彼此。

蓝飞写完最后四个字,将所有字条扭成一团,用打火机烧成灰烬,倒入面前一口未动的咖啡里。

陈含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道:再见,乌鸦。

香港已是秋季,马尼拉的夏雨却还没过去,乌黑的云脚总压得人胸闷气短。陈含在图书馆坐了半个小时才拄着把黑伞走出菲大校园。大道两边的路灯照出灰朦朦的天色,勾勒出芭蕉树鲜明的轮廓,像朝天张开的巨大手掌。树根下聚了一堆堆臭烘烘的垃圾,骚味熏人,一群苍蝇在上空嗡嗡盘旋,往来行人却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陈含停住脚步,对着路灯看了眼手表,伸手打车。

“去Moonlight Shadow。”陈含对司机道。

“月下幽影啊,”司机一咧嘴,笑容暧昧,“客人对奎松城挺熟嘛,这可是城里最大的夜总会了,美女如云啊。”

陈含瞥了眼司机跟前的后视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到目的地时雨已经落下,蛋壳形的银色建筑物闪着迷幻的光泽。陈含打着雨伞,踏着水花走向马路对面。

街角蜷了个肮脏的乞丐,手里攥了个几乎全空的威士忌瓶,不时舔上几口,又发出沉闷的咳嗽声。他头发凌乱,衣着破烂,肩膀倒是很宽阔,膝盖和露出的脚趾上积着厚实均匀的黑色污物。见陈含走来,他赶紧丢下空瓶,捏着铁腕晃悠悠起身:“先生,您有硬币吗,给我10分比索吧!”。素有洁癖的陈含却不恼怒,很快掏出5便士“叮铛”一声投进乞丐碗。

乞丐望着刻有英女王头像的硬币,双目炯炯有神,“好心的先生,您一定会行大运的。”

陈含微一颔首,排在“Moonlight Shadow”入口处的队伍里。

等了二十多分钟,陈含向门童打了个招呼便走进大门,看神情像是熟客。

他前脚刚走,阴影里就冒出一个高挑男人。他戴了顶白色棒球帽,穿着半旧的军绿色汗衫和阔脚牛仔裤,脊背微微弓着,脖子缩在翻起的领子里。不理会乞丐烦人的乞讨与抱怨,他混入人群整整绕了夜总会一圈,发现只有大门一个入口,只好重新挤入队伍。周围有男有女,年岁从青年至中年不等,穿着非潮即贵,手背都事先印着白色的心形图案,十有八九是会员标记。男人观察一阵,点了点仅存的几张钞票,正寻思如何不着痕迹地贿赂门童,队伍前忽然起了躁动。

“他也没有会员资格,为什么能进去,偏偏到我就不行?”一个浓妆艳抹的紫衣女人指着不远处的俊俏少年质问门童。

门童穿着一袭雪白衬衣,生得斯斯文文,笑容叫人如沐春风:“因为他会成为夜总会的一道风景。而且这位小姐,你真的不衬紫色。”

“你……”紫衣女人气得浑身发抖,眼见周围人群纷纷发出嘘声,猛一跺脚,飞也似地逃了。

男人面露思索,将皱巴巴的衣服拉平了些。

“您好,请出示会员标记。”门童彬彬有礼地问。

男人的手背干干净净,一双蓝眼睛映着建筑外壳的银光。

门童打量片刻,点头放行,用流利的英文说了句“祝您玩得尽兴”。

蓝飞望了眼绵绵不绝的雨幕,迈进银色的拱门。

入目是一面覆着黑丝绒的墙,挂着“MOONLIGHT SHADOW”的金属字母。在迎宾小姐的指引下,他经环形通道进入大厅。和其它夜总会千篇一律的俗艳相比,这里的装潢别具一格。地面铺着防滑的皱纹砖,黑底银丝。天花板和四壁也贴着黑色墙纸,上面嵌了数不清的银色小钉,尖利闪亮,排列随意得不成形状,远看仿佛浩瀚星河。一盏盏玉兰型的灯饰高低不一地垂着,将舞池笼在轻柔的光雾里。中心舞台晶莹剔透,从圆月般的水潭中冉冉升起,身着晚礼服的女歌手深情地唱着猫王的经典蓝调:

聪明人说,

只有傻子才飞蛾扑火。

我却无法不坠入爱河。

我该留下吗,这是罪过吗?

如果我无法停止爱你,

就像河水必定汇入汪洋。

待吧台boy直问喝什么酒,蓝飞才意识到自己被歌词分了心。他随手点了杯冰啤,重新汇入人流寻找目标。夜总会一贯是情报贩子的乐园,但牵扯进势力火拼的陈含本不该在这关口抛头露面。倒不是说宋达依的余党真的无孔不入,而是陈含作为中间人的招牌不干净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烫手山芋,被道上人嫌弃——除非还有别的营生。蓝飞边逛边想,狡兔三窟倒是符合陈含的性子。当日在吴氏赌场玩大转盘,宋达依买了两个号,陈含宁可将赔率压到最低也要买足四个。

越往里走,光线越朦胧。除了大厅外,几根白色大理石柱将夜总会隔作四个小区,蓝飞全部逛完,连陈含的影子都没瞄见,倒是遇上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暧昧地搭讪,年纪最大的一个都能当他妈了。蓝飞尽量礼貌地拒绝,但连男人也黏上来,无疑触了霉头。“劝你有多远,走多远。”他提着拳头威胁地晃了晃。

打着领结,华侨模样的年轻男人略显吃惊地后退半步,指着蓝飞手背说:“你什么标记都没有,难道不是‘景’吗?”

因为他会成为夜总会的一道风景。想起门童对俊俏少年的评价,蓝飞心生怪异,“什么意思?”他眼神锐利,直刺男人手背。对方居然亮出一枚与众不同的黑色心形,解释道:“白色的是一般会员,红色的是店员,没有标记却被允许进来的就是‘景’,也是玩家。”他瞄了眼蓝飞蔚蓝的眸子,又瞧了瞧他廉价衣着包裹的年轻身躯,咽了口香槟酒,“进来玩就是图个新鲜刺激嘛,你不想跟我见识下‘月下幽影’的VIP地下层吗?”

地下层?神秘兮兮的,很可能与陈含有猫腻。蓝飞扶着宽松T恤下的右腰,当机立断,“有几个地下层,凭你手上的标记都去得?”他再次确认。

“眼见为实嘛。”男人微笑着递上一张名片:新加坡xx集团信托基金持有者David Wong。

这算哪门子名片?老爹攒钱仔享福吧!蓝飞随手塞进口袋,示意前面带路。

David Wong翘起嘴角,露出公子哥惯有的优越感。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两支香槟递给蓝飞一支,领他走回大厅,绕到水潭舞台的幕后,冲服务生亮了标志。对方鞠了个躬,手指撩起身后珠帘中极平常的一根。随后,一平米左右的漆黑入口在地面徐徐展开。蓝飞的眼皮跳了一下,俯身系了系球鞋带,这才跟着走下阶梯。

David Wong和蓝飞刚刚踏入平地,头顶的门便呼呼闭合,带走了最后一缕光,空气却不显得燥热粘稠,头顶必定有通风道,为了防火,地下层通常还会设多个出口……蓝飞脑子忙活,手却敏捷地地截住David Wong探来的咸猪手,寒声道:“开灯。”David Wong微一哆嗦,赶紧回答:“咳,误会误会,这是店里特色,不是我的意思。”

说话间前方晃出一盏心脏大小的橘灯,照见一张浓眉大眼的端正脸庞,他微一鞠躬,用英国佬般优雅的语调说:“两位客人请跟我来。”David Wong打了个哈哈,紧走几步脱开神色不善的蓝飞。幽光摇曳,他盯着年轻人弧线优美的浅棕色脊背和隐在亚麻色裹腰布下的饱满臀线,想入非非。

蓝飞则惊异于侍者悄无声息的脚步和绵长深远的呼吸,借着红光仔细辨认,那人果然光着脚,赤裸的背部和双腿上肌肉流畅有力,给漆黑狭长的甬道带来一抹鲜活的色彩。不错,这条环形通道只比他肩膀略宽;天花板,墙壁乃至地面都是黑色,从触感判断,很可能覆着大门入口处见过的丝绒布,好生古怪。蓝飞知道每个地方都有那么几处销金窟,比如香埗头的花船,旺角的酒吧夜总会,油麻地的桑拿池和鱼蛋档,可那些大多是中低档红灯区,他从没进过比这里更优雅的夜总会,抑不住心头强烈的探究欲:难道有钱人的口味真的与众不同?

转了近180度,蓝飞脚下一空,踩进一滩水迹,温热的气息氤氲而升,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麝香。视线蓦地开阔,蓝飞瞪着正中心立着的圆柱,意识到正站在楼上舞台的下方,歌声和舞步却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四周除了黑幕还是黑幕,身体好像裹在蚕蛹里。

“二位要观看什么节目?”侍者优雅的语调悠悠响起,似远似近。

“唔……”见David Wong犹豫不决,蓝飞迅速靠近,低声问:“有没有人多热闹点的?”

David Wong见他主动搭讪,心情顿时大好,冲侍者一挥手,“就去‘画廊’吧。”

侍者走到两点钟方向,拉开一块幕布,躬身请道:“二位客人顺着鹅卵石走三分钟就到了。”

David Wong笑呵呵地递过一张小费,大步朝前。蓝飞将身子牢牢隐在他背后,左手扣了枚从鞋里取出的刀片,右手扶住腰上别着的勃朗宁微型手枪——无休止的黑暗牵制实在令人厌恶,今晚就让它结束吧。

第二十九章:请君入瓮

这段路不再铺丝绒,取而代之是一层厚厚的细沙,又嵌了象棋大小的鹅卵石,光滑圆润,随脚步按压足底穴道,David Wong甚至舒坦地哼了出来。蓝飞斜了他一眼,忽觉前方空气一畅,警觉地止步。

David Wong大喇喇踏进去,头顶“哗”地亮起一盏灯,照见5平方米左右的六边形暗室,房门裹着绒布,厚实隔音。蓝飞迅速敲了敲墙壁,感到一堵厚实的石墙令人与世隔绝,机枪也未必打得穿。他有一瞬的怔愣,迫不及待地想揭开“月下幽影”的真实面目。

屋内竟没任何多余陈设,只摆了四张由一根根金属管搭成的座椅,没有坐垫,冷硬咯人。四围还拉起交错的铁丝线,将看客与四壁和对面墙上的巨幅油画隔开。David Wong招呼蓝飞坐下,蓝飞坚持站在他身后,低声问:“究竟搞什么名堂,走这么久就为看幅画,还摸不得?”

David Wong只是笑:“耐心点,好戏就要开场了。”

蓝飞顺着他手指望向画面。这的确是幅栩栩如生的画,画中央撑船的强壮男人背对视线,面朝一片深紫色的雾霭,露出大片蜜色的漂亮脊背,与领路人相仿,只在腰间裹了一块亚麻色的薄布,错落有致的褶皱堪堪遮住大腿根。他独立船头,两侧各坐一个浑身上下都隐在亚麻斗篷里的垂首者。二人身形稍显单薄,雌雄莫辩。

蓝飞凝视片刻,觉得有些古怪。男人与真人等高,约摸一米八,蜷曲的发丝和隆起的肌肉无不纤毫毕现,相比之下,前方的紫色雾霭显得过于随意虚幻。疑惑间,他听到酷似“达令达令”的鼓点从墙面传来,急促低沉,似曾相识。再看去,画面右下方的斗篷似乎动了动,袖口冒出几根尖利的黑色指甲,一路攀上船夫蜜色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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