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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游之最后一次上线+番外篇——by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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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窗帘拉得紧紧的,阳光被阻隔在了外面以至于里面昏昏暗暗,烟味极重的地方。我记得那里面的空气沉闷到让人就快透不过气。

屏幕上还依旧是那个要求输入密码的界面,简洁却优雅的。一如匿名这个人。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许久,也许有整整十分钟。那十分钟里,我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想了很多。匿名说我敏感,我总算知道为什么。

我给他发骷髅表情:你那相册的密码是多少?

这回他回得不快,过了好几分钟那边才有了动静:怎么,得寸进尺啊?

我就笑:想看看帅哥您的英姿。

他也笑:成啊,你把你的也丢过来。

我想了想,说:你先把密码给我。

他不争辩,发过来一串数字。我试了试,就看到了匿名的脸。

比寸头长一点的头发,五官还蛮英挺的,也许正在作画,脸上有好几抹颜色。个头挺高,人有些瘦。他穿着一件被颜料抹得五颜六色的白底背心,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卡在腰上,许是旁边有人在捣乱,他把画笔横在胸前,笑得张牙舞爪,却掩盖不住眉眼间的那种淡淡无奈。

我看到他这幅倒霉样子,很意外自己没有想笑的感觉。他的笑容让我想到了冬天的被窝,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照片的简介是:和熊哥大战挂彩后的留恋。

再往后翻,是匿名和一帮哥们光着膀子在不知哪个山沟沟里拍的照片。山清水秀,他们的画板横七竖八地靠在一旁的岩石上,阳光披满他们的身体,好似要淹没他们。我这才发现,匿名的身高还真的挺高,在几个男人里算是拔了个头筹。相比其他几个长得比较抱歉的人来说,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足够吸引几个青涩小女生了。

我兀自对着他的笑脸发呆,耳机里传出提示音。

匿名发了消息过来,笑说:哥帅不?

我说:帅。

匿名被我这么诚实的回答弄得沉默了一下,他也许是觉得尴尬,才回说:那你也把你的发过来吧,让哥瞧瞧。

我从兜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现在没有。等我长得帅了点再给你。

他被我弄得震惊了:我操。

我哈哈大笑起来,烟从嘴里掉落了下来,随手关了机。

走出网吧的时候,阳光不够温暖,我只觉得尘土漫天,这土黄色的空气似乎是我和匿名,或者,我和世界上大多数人之间的屏障。

他们英勇无畏地在漫天黄沙中走在前面,我却因害怕真的窥透现实而陷足落在坑里。

18.

匿名在得知了我这种怯懦消极的想法之后,曾经评价说:说好听点,你这是有自知之明;说不好听点,这是懦弱。

我就想,原来匿名是这么了解我。

我时常恨透了自己这种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卑,可有时,我又无端庆幸自己的这种裹足不前。

后来就这么的,我和匿名越来越近了。

我们两个人把号丢在楼兰城的一角,游戏里鼓点清晰的背景音一下下的,我看着两个人的ID名觉得无端满足。

相比匿名喜欢的总是落着雨的出云城,我更喜欢这布满了黄沙的楼兰。我们曾经讨论过原因,匿名的还是千篇一律:女孩都爱来这里。我说:因为真实。

他莫名奇妙。我不会告诉他这种凄凉的颜色总是让我想起我所呆的城市,我不会告诉他这样会让我觉得其实我们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我点起一支烟,近乎贪婪地吸允着这种迷幻的味道。

我想起匿名和我视频的时候,看见我抽烟的惊讶模样。

他整个人好像都顿了一下,然后才挑起半边眉,又一种似乎是好奇,又似乎只是陈述的语气随口说道:“小子,才多大就抽烟?”

我对他龇牙,故意对着摄像头吐烟,屏幕里我的视频顿时烟雾缭绕,我看见自己似乎是笑了:“嫉妒啊?”

他就微微笑了起来:“嫉妒个屁,我劝你还是快戒了,到时候牙齿黄了泡不到美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想笑,也许是因为尼古丁,总而言之我笑得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我很少这么大幅度地笑。我看见镜头里的我嘴角勾了起来,声音似是而非:“我不泡妞。”

他的笑容就加深,还带点漫不经心。他总是不太相信我的这类话语:“哎,年轻人啊。”

我看着他微微垂着的眼帘,还有嘴角那抹不经意的浅笑,心情倏然就平静了下来。

我不清镜头里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否和心情一致,因为烟雾升腾模糊了我的轮廓。

我把烟叼在嘴里,想:反正你不会在意我的牙齿什么颜色。

只是下一秒,我还是把烟给掐了,丢到一旁。

那以后,我很少在匿名面前抽烟。

19.

匿名喜欢看美女。不仅喜欢看,还喜欢泡。用他的话说,青春这种东西,不好好挥霍一把都对不起它。

族长对此嗤之以鼻。她总是嘲弄跟女孩玩暧昧的匿名说:小心一天遭报应。

不过我想,遭报应的大约不会是匿名,而是我。

毕竟他做的事是大多数男生都会做的,而我心心想念的,却是违背自然法则的。

更何况,匿名喜欢的,也只是那种感觉而已。他从来不会真的去戏耍一个女生。他有办法让女孩们觉得他并不想伤害她们,让她们望而却步。他让她们认清他不认真,他只是在游戏,一切别当真。

我问他:万一人家真的喜欢上你了,你怎么办?

那时我们在视频。他的椅子反着,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嘴里因为咬着笔而哼哼唧唧:谁会真的喜欢上一个网友?

他似乎被自己逗笑了:现在不兴网恋了啊,小子。

我专心地看着屏幕。我发现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度感,是一双极富美感的手。我听见自己还是用一种厌倦又带点冷淡的声音说:万一呢?

他还是笑:那没办法了,视情况而定吧。最糟糕就玩消失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匿名那种灵气。这是一双普通的,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的,男性的手。我忍不住扯开嘴角,好像是笑了:应该没有那种傻逼吧?

他仿佛灵光一现一般地用一种恍然的表情将笔从嘴里抽了出来,飞快地在素描本上勾出几根凌乱的线条,嘴角还是微微勾着:是啊,哪来那么多傻逼。

可是匿名忘记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傻逼似的我。

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同性,一个网友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20.

从小就开始的吊车尾不是个假象,我果然是那种不论比别人多花多少时间都难以掌握别人知道的1/3知识的家伙。

明明是极其普通的中文字,组合起来的问题却让我难以理解;那些靠26只蚯蚓扭曲组成的玩意从来不在我的脑子里多呆一秒钟;唯一好点的数字符号也因为百无聊赖而常常心烦气躁做不下去。

这种时候,我就想起匿名的笑,匿名的歌,匿名的画。

匿名问我:你真想学画?

我说:我学习比屎还烂。

他说:我操,我问你想不想。

我说:想。

匿名就沉默,过了几分钟说:别这么冲动,艺术生走了就是走了,没有回头路。你先好好读书,受不了再说。

在某些方面,他就是这样不合常理的认真。

我说:我一分钟也不想继续呆在那个监狱里。

匿名于是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我听到他那种痞气的,不自觉温柔的声音:小子,人生长着呢,别这么冲动。

我听着话筒里他极浅的呼吸,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听见自己冷静到带着点疯狂的说:我等不了了。

再后来,我妈面无表情地在厨房里切菜,我爸面前摆着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神情也是疲倦的:“你做好决定了?”

我点头。我听得到心底深处传来的动摇,可是我还是继续着点头这个动作。

我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喜欢美术,我只是试图找一个出口让自己从学海里解放。我猜想我的父母也知道这点。不过我敢肯定,他们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选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已经不满足我和匿名的距离,我想离他更近点。

我爸他把最后一根烟掐灭,走进房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选择了,就别回头。”

我听见妈妈在厨房里沉默地切菜的声音,咚咚咚咚,好像某种预告。

21.

我办了休学。在班主任冰冷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室,看着灰色的天空,没有我以为该有的快乐。

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会有这样一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谓自由,却依旧阴郁。我打电话给匿名:“我出来了。”

他似乎还没睡醒,朦朦胧胧间轻声哼笑:“哦,那要恭喜你刑满释放……哦不,也许是假释成功更确切?”

他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鼻音,低沉而柔和。

我一时间差点无法忍住,觉得自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冲口而出两个字:“陈衍……”

他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我却无法接下去,只好飞快地挂了电话。走出学校大门,小卖部的大叔大姨懒洋洋地坐在门边,水沟里卡着带着油渍的塑料袋,空气里无所不在的机油味。手机又震了起来。

匿名的声音似乎清醒了点,带着无奈:“突然叫我名字,你到底干嘛?”

我想:我不想干嘛。

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吗。我逃脱了规则的牢笼,却陷入的自由的缚网里。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匿名彻底无语了。他不可置信地说:“你连老师都没有联系好?”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匿名这么惊讶的语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联系了。”

“……”

匿名急促起来的呼吸又平缓了下去。他总是这样懒洋洋的,一副好脾气又没有干劲的模样:“那就去画室吧。”

我晃悠悠地走着,好似第一次睁眼看见头顶上的阳光。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也不错。我一路走下去,手机永远不会被挂断,他的呼吸声一直在我身边。

第五章

22.

休学期间,我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将每天去学校变成了每天去画室而已。

我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头发花白,脸像是干枯的老树皮,一双眼却明亮得不像个迟暮的人,给人温暖的感觉。不过这种慈祥只是假象,只有他的学生才知道,这个老家伙发起火来跟怪物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一直很好奇那种中气十足的声音是如何从这样一个瘦小身躯里爆发出来的。

我问匿名,为什么我们同在一个城市,同学一个专业,总是碰不到。

他就一副被我窘到的模样:小子,你是应考生,我是在校生,这能一样嘛?

我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你什么时候抽空来看看我吧?

他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就反问:行啊,有空我就去指点指点你啊,小学弟。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温柔,语调很轻快,好像心情极好的样子。

匿名是真的喜欢他的专业。

所以我打算永远都不告诉匿名我选择美术的原因。

只是匿名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缘由就是。

23.

我和匿名的正式见面,在我们相识两年之后。

彼时我们的游戏账号都已经满级,每天挂在家族屋里,称职地做着背景。匿名在家族频道里享受着众人拥捧的快感,我则是插着耳机听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家族YY里地聊天,手上的笔在速写本上动个不停。

假如这时有人问起一声不吭的我在干吗,就可以听见匿名用一种夸张的暧昧语气说:听海?恩……他在享受生活吧。

这种时候,我就会有无法抑制的想要掐死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我第一次见到匿名的时候也曾燃起过。原因是,我嫉妒羡慕恨了。

那次我正在画室一隅跟石膏像埋头苦干,暗部怎么处理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接着就听见我那一丝不苟,脾气巨差的老教师用一种欣喜又欣慰的声音说:“……陈衍?你个混小子竟然还记得来看我?太难得了!”

下一秒,匿名少了电磁干扰而显得无比真实的,清朗柔和的笑声就传了过来:“老头子别这么说啦,我不是太忙了没时间嘛——”

我的笔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头没来得及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温暖厚实的物体就压到了我的背上,伴随着那老怪物的喊声:“……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啊,原来不是来看我的,害我白白感动了一把!”

不是个白痴就能听得出老怪物声音里的宠溺和赞赏。

匿名就笑,又是用那种勾人的声音对我低声说:“小子,有没有感动到?本帅哥竟然亲自驾到来看你了。”

我回头,看见他那双明亮的,带点淡淡无奈的眼。

24.

我和匿名的差距不仅表现在网络上,现实里更是如此。

他是他们美术学院的尖子生,当初的专业考试的画作上一个蓝色的“留”字,被出版到各个版本的应考生优秀作品集里。老头子一谈起他,就用一种无奈地,但分明宠爱的声音叹息:“那小子啊,就是性格太糟糕了,才华倒是我十几年都没有遇到的难得的出众。”

匿名的确有着这种令人难以企及,不得不嫉妒的资本。

有时候我看了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解药的地方,他能一眼就看出问题。

“这个地方线条太清晰了。你可以糊一点,让它隐进去。”

匿名的手拿笔的姿势极其好看,让我想到寂静白色的白桦林。这真是跨越极大的联想,不过我还是愿意用这种不合常理的修辞。

我问他:你是怎么判断出这个地方加点棕黄更好?

他就笑:直觉。

一份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直觉。

25.

匿名常常在周末过来看我画画。

认真起来的匿名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少了一份轻佻,多了一分稳重。

“颜色对比太强烈了,很突兀。”他指着我刚刚画上去的绿色说。

我闻到匿名身上淡淡的,类似树脂味的味道。

我喜欢他身上的这种味道,舒服的让人难以形容。

它提醒我:我和匿名已经不只是网友。

在看画时,匿名常常保持着沉默,他说这是他对作画者的尊重,也是观棋不语的美德。

不过在我作画结束,或者不得不求助他的时候,他的本性就显露了出来。他的语言总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匿名还常常笑我画画太死板,没有创造力。大多数我只笑不答,心甘情愿地让他嘲笑。

我曾听到老怪物对我们这一届的学生的评价。

那天匿名让我先收拾完东西去楼下等他,再一起去吃午饭。那次很难得的匿名没有在我一下课就冲回画板或者电脑前,而是留下来陪我。

我把东西收拾好,他就让我先下楼,说自己和老师有点事说。

我并没有打算偷听他们对话,只是很巧的是我发现我的速写本落下了。我在折返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老师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叹息:“吴恒那孩子啊……不能说是不好吧,只是起步太晚了,基础差,眼力也一般。你知道,咱们学画的,眼力很重要啊……”

匿名应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只是老怪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线应该没问题,就是再高一些就有些悬了。”

画室里响起翻纸的哗哗声,老怪物似乎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沧桑:“没办法,干这行压力就是大,事关孩子未来啊。其实我也经常考虑要不要退休……也许再做个一两年最多了吧。”

我转身下楼,在转角处停了下来。然后我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缓慢而又沉重地一声“吱嘎——”后,是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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