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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挖出鬼 上——by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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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萧郁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刻意躲着那小黄猫。

“你怕猫?”

“猫辟邪。”

林言尴尬的把猫放回地上,那小家伙立刻冲萧郁摆开架势,全身的毛倒竖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那你先进去,我把它送尹舟那去寄养几天。”林言往裤兜里掏车钥匙,萧郁按住他的手:“没事,喜欢就养。”

林言歪着脑袋看着萧郁,轻轻说:“你抱我进去吧,以后这里就真的是咱们家了。”萧郁没做声,一手托着林言膝盖,另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横抱进门,小心的放在沙发上,之后一个人在窗前站着,客厅没开灯,暗沉沉的,林言点了根烟看着萧郁的背影发呆,火星明明灭灭,一只满腹心事的眼睛。

电话机的小红灯提示有未接来电,阿颜打来的,从在医院分开后一直没有接到小道士的消息,倒是尹舟在学校见了他几回,说他除了打工就是在找那个失踪的庙主人,林言把电话打回去,阿颜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犹豫着说他接到庙主人的消息了。

林言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我、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告诉你一声,师、师父今天说他要去山西办一件重要的事,让我好好上课别联系他,我记得你说那座墓也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

头皮微微发麻,林言瞥了一眼萧郁,暗道一招不行竟然又来一招,小道士听他不说话,吞吞吐吐道:“林言,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如果……如果这事真的跟师父有关,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阿颜恳求道。

林言沉默了一会,说了句放心。

“他肯放我们一马,我们绝不难为他。”他听见小道士在那头松了口气,接着反问道:“你、你们?他回来了?”

林言没否认,小道士的声音沉了下去,犹豫了很久,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再跟他纠缠会要命的。”

林言心里募得一凉。

小道士继续道:“走、走了是好事,对你们都是个解脱,现在又回来,就、就算他喜欢你,他已经成了这种东西,你还指望能跟他过一辈子么?”

“回头是岸,鬼跟猫和狼一样,天生喂不熟,留它们在身边,说不定哪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下。”阿颜说:“我、我是为你好,如果他敢害你,我就算拼命也、也要……”

林言轻轻地挂了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了开灯的习惯,萧郁不喜欢光线,两人在家闲着时一直过得特别省电,对面居民楼的灯火给屋里提供了一线光亮,那鬼坐在窗边的琴凳上,宽肩,腰背挺拔,玉般的脸映着夜色的深蓝,那猫则缩在一角紧张的窥视着他,杏仁状的绿色鬼眼在某个角度看去亮的像两只灯泡。

他和萧郁在沈家园订的那张桐梓木古琴送到了,连同琴架和木椅一起摆在窗前,古色古香,潮湿的夜风把纱帘吹的鼓胀如帆,萧郁的手指勾了勾琴弦,悠长的一声弦响穿越时空而来,空旷而寂静,那人撩起衣袖,坐在琴边静静思索,指尖一阕《幽兰》如空山鸟鸣,未干的白衣贴在身上,显现出好看的背部轮廓。林言掐灭了手里的烟,走上前从身后搂住他:“乖,先来洗澡换衣服。”

低头时贴上萧郁湿漉漉的长发,琴声停了,断在一个抚了一半的高音上,一个没有下文的故事,萧郁回头吻上林言的嘴唇,缠绵许久放开他,青白的手按在琴面上,轻声说:“怕我么?”

“你都听见了?”

萧郁不否认,林言叹了口气,碰了碰那鬼的腿,让他往后腾出位置,林言坐在萧郁膝上搂着他的脖子,疲倦的说:“我怕你不要我。”

萧郁环着他的腰,另一手随意在琴弦上拨了两下,不知是什么调子,在寂静的夜色里只觉得格外悲凉,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后移出一轮明月,五百年前的月亮,滴在宣纸上一滴逐渐氲开的泪。

林言怔怔的望着萧郁,夜色里他的脸像青玉的雕塑,冷的,生硬的,再怎么温柔也是裹了塑胶的瓷胚,心里一重重的凉,他不是普通的亡魂,他是个索命鬼,初回人世满身戾气,手上要见血才使陈年的怨气稍稍平复。角落里传来软腻的猫叫,萧郁的指尖抖了一下,林言抬头看他,他突然发现萧郁其实是骇人的,他就像一只猫,敏捷,森冷,无法驯养,隐匿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猎物,猫肯伏在人的怀里从来不是因为臣服,谁知道它们想的是不是等你死了我可以一口口吃掉你的尸体?

他没本事驯养一只鬼,人在黑暗面前永远是弱者,偏偏他不听劝,走错了一步。

林言试探着问他:“萧郁……你是怎么死的?”

那鬼的眼神一瞬间漫上诡异的怨毒,蹙紧了眉,手指微微的颤,半晌才松了口气,摇头道:“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总有种死法,记不甚清楚,好像从最近时日开始才清醒了些,之前一直昏沉沉的走,生前的事情过去太久了。”

死去百年的鬼,初回人世,浑浑噩噩,循着本能一路往前,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带着前生的不甘和哀伤,背负着重担逃亡人世,凭空遇上了一个人,把生前的爱恨转嫁到他身上,谁知道他和生前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世世轮回之后,人还是原本那个人吗?

孟婆的一碗汤水是神对弱如蝼蚁的世人最真切的同情,敲一敲木碗,免了下一世的孤独,谁像萧郁?

林言蜷在萧郁怀里,眯着眼睛往他颈下蹭了蹭,轻声说:“日本的妖怪有一种叫雨女,一个人立在雨中,碰到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共用一把伞,她就会跟着他,从此男子一直生活在潮湿之中,不多时就会死去。”

“是一种很寂寞的妖怪。”林言感叹道。

“倭奴。”萧郁不感兴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言吻了吻萧郁的脸,忽然认真起来:“咱们如果一直这样,我还有多长时间?”

萧郁不说话了,林言一惊,猜测道:“一年?”

“半年?”

黑暗中只有放大了的心跳,林言抓着萧郁的手,越捏越紧,那鬼抱着他,冰凉的手指摩挲他的脖子,摇头道:“林言,我不该跟你回来,你还有亲人。”

林言怔怔道我去冲个澡,从萧郁膝上滑下来,摇摇晃晃往浴室走,连衣服都没脱便拧开花洒,水是冷水,淋在身上冰凉一片,眼前一道水帘,想看的,不想看的都模糊不清了,林言倚着墙坐在地上,冷水哗啦哗啦从头顶浇下来,他开始自嘲的苦笑,笑着笑着便捂着脸哭了。

浴室的门打开了,萧郁把花洒关上,把湿淋淋的林言从地上拽起来,两人相对拥抱,林言把脸埋在萧郁肩上,半晌抬起头,哑声道:“这他妈不是耍我吗……”

“我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非缠上我,现在好了,我喜欢你,你又不要我了……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是谁啊?”

人有人的执念,鬼有鬼的执念,谁比谁心意坚决?林言很快冷静下来,摸了把脸上的水,沉声道:“算了,我认栽,横竖我也放不下你,有始有终吧,我帮你实现生前的愿望,当个无牵无挂的好鬼,跳下还阳崖然后好好的过,别再漂着了,几十年几百年,最后魂飞魄散,太残忍了。”

“咱们回山西,去墓里,书里查不到,墓里说不定有线索。”林言咬着嘴唇,“庙里那老头子已经过去了,我怕他再折腾你。”

萧郁摇头道:“跟我在一起折阳笀。”

林言惨惨的笑了:“我知道,你不是一开始说七月十五么,咱们中元节为限,有线索,要杀人要报恩要娶老婆都随你,我不管,要是找不着,咱们一拍两散,就当没认识过,行不行?”

浴室里蒸腾着暖热的水汽,两个人离得似乎很近,又远的无法触碰,连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敢,各自洗尽一身泥泞,做人的做人,做鬼的做鬼,林言小心翼翼的褪尽萧郁身上湿透的衣衫,只觉得心酸,自视甚高的公子哥,连一场城市的暴雨也躲不过,他不管他,便要日复一日的飘荡下去,成了徘徊在他楼下的孤魂,日日看着楼上亮起的灯光,等不到开门的人。

林言把脸埋在萧郁胸口,手指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划着圈子:“萧郁,要是事情能办成,你下一世做了人,还会记得我吗?”

“我一定回来。”

林言便笑了,搂着他的脖子:“那要快二十年吧,只要你到时候不嫌我老,我就跟你。”

有时候我们睁大眼睛,自以为看清了这个世界,实际上并没有,世界分为黑白两个部分,我们再努力,总还有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

有些真相只有死亡才能看到。

睡前林言在网上改了机票的时间,之后给父母打电话,只说考完试出门旅游,他独自生活惯了,父母也没有多问,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林言坐在床边发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撒娇似的,毛茸茸的身子蹭着他的后背,那小黄猫占据了双人床的另一半风水宝地,警惕的盯着萧郁,那鬼目光阴沉,一大一小对着生气。

林言笑的要岔气,把小猫从被子里拎出来放到搭好的窝里:“乖,以后你只能在这睡了。”

萧郁不客气的在空出的位置躺下来,林言过来缠他,脸贴着萧郁的后背,呢喃道:“你终于回来了。”

“转过去,我抱你睡。”萧郁掰开林言的手,林言摇头,紧紧箍着他的腰,轻声说:“我怕我一睡着,你又偷偷走了。”

夜色像一张温柔的毛毯将两人包裹,窗外一轮雨后灼灼的月亮,亮的诡异,屋里的两人拥抱而眠,丝毫不知道他们正一步步走入一个预谋好的圈套,而那收网的人正在数百公里之外,在同样的月光下紧张安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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