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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道BY 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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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他轻应,「嗯,改天见。」

晚上九点多,大哥一踏进家门,就和走廊上的我迎面打照。

我轻声对大哥说句工作辛苦了。

大哥笑了笑,说:「你们要睡了?」

「我们?」

「不就是你和项丞吗?」

身体一怔,我语气僵硬地回道:「他回T市去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大哥又说。

「下午两、三点那时候吧,你和柯阳离开之后,他就走了。」

我听见大哥又「咦」了一声,神色有些怪异,于是我问道:「怎么了吗?」

「但我傍晚上班时看见他在路上晃……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大哥,你在哪里看见他的?」我心里不安起来。

「往小学的那条大马路上,当时我还多留意几眼,应该没看错才是……」大哥说。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给项丞,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连续打了几次后,情况都是一样,而后我又拨了T市家里的室内电话,响了好几分钟却始终没人接听。

「怎么样,有人接吗?」

我摇头。

「他该不会还在这附近吧?」大哥一脸不放心说。

我低头瞧了瞧手机屏幕,拨打了一次,仍然转入语音信箱,话筒内拨送着单调冰冷的播报声,我挂上电话。「还是没接。我去外面找找看。」弯腰低身穿上外出鞋,欲踏出门外,大哥从后头唤住我:「小念,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找?」

「大哥,不用啦,你晚点再帮我打几通电话给项丞。」

我循着大哥所说的那条马路一路走去,夜色漆黑,仅有晕黄微弱的路灯聊胜于无地点缀,晚上九点多,大多数的村民早已上床睡觉,别说人影,连只狗和猫也没看见。

走了十多分钟,仍然一无所获。

徒步走了冗长的一段路程,脚掌处开始发疼,内心莫名的焦虑加上脚跟的疼痛,愈走我火气愈大,内心不断咒骂。

该死的项丞,你最好保佑今晚别让我找到,要不我肯定扒了你一层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小学,我停住步伐,盯着眼前暗得诡异令人发毛的学校,有好一阵子没来到这里,犹记得以前心里难受时常往这里跑,躲在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

前庭的草坪只有两盏路灯伫立着,在黑暗中映照出两圈微薄光晕。

空气里飘散着寂静的味道,微风抚过,不停地发出树叶摇晃的沙沙声。

很安静,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明知道不该踏入,但躯体却彷佛被外星人控制般,无法自制地直往校园内走。

穿过中庭,走过操场,一步一步往游乐区迈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猜到了项丞会到哪里,如果……如果以前的我曾对项丞说过秘密基地的事,那么,也许项丞就在那里。

不到几分钟时间,我来到溜滑梯旁,弯下身,拨开周围杂生约有半个人高的草丛,钻进溜滑梯下方,里头空间约莫可容纳两个人。

这里,溜滑梯斜坡的正下头,是我的秘密基地。

连柯阳、柯晔他们都不知道。

每次学校考试考差了,又不肯在他人面前露出难过情绪,我总是一个人钻进这儿,呜呜咽咽地流着眼泪,发誓下次绝不会再考烂。

我摸出手机,随便按了个键,藉由屏幕散发出的光亮,我目光快速在周围扫过,最后,视线定在右前方——

那里窝了一个人,屈着腿,侧着脸颊,枕在膝盖,动也不动的。

屏幕光线太过微薄,那人的五官我看不太清楚。

大概是睡着了,那人并没有半点动静。

我凑近几步,把屏幕往他脸上照,俊朗的侧脸,如剑一般的浓眉,以及紧抿的薄唇,一瞬间,我的心跳竟快速地扑动起来。

我盯着他猛瞧,愈看心脏跳得愈是剧烈。

这样强烈的跳动彷佛传到了耳膜,怦通怦通地,震耳欲聋。

喉咙有些干涩,我咕噜地咽了口口水,吞咽声在静寂的空间内,被放大了数十倍,清晰而明显。

伸出手,往眼前的人推了一下,「项丞。」

他似乎是睡熟了,未有醒神的迹象,于是我又推了一次。「项丞,项丞……」

没多久,我见到他眉毛轻微地皱了皱,连忙收回手。

项丞睁开眼,眼眸有些蒙眬无神,眼皮眨了好几下后,才缓缓清醒过来,一瞧见我,眼睛瞪得椭圆,一脸见到鬼的模样。

「念……柯念,你、你……」

我白眼以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我要问你的吧?不是都叫你走了,你躲到这里来干嘛?」我说。

「……」

他没讲话了,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按,光线熄灭了下来,项丞的脸被黑暗吞噬。

我知道我又伤害到他了,因为光线熄灭的瞬间,我在他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痛苦。

手指僵持住,我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

「柯念。」项丞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空间内,震得我心口有点发麻。

「你是真的讨厌我吗?」他说。

喉咙有点干,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说讨厌,其实我对他也没有真正到讨厌的地步,我所厌恶的,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若褪除掉情人这层关系,我很乐意和他交朋友。

「真的——讨厌我?」

「……没有。」我还是说了。「我不讨厌你。」

「真的?」他的声音扬高,带点欣喜。

黑暗之中,我瞧不清他的表情,由声音高昂的语调判断,他应该是乐得开心。

「但是,我也没有喜欢你,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明白这样很伤人,可若一天不和项丞断干净,我浑身难受得紧,就像心里还有颗未放下的石头,整天压在胸口上,是闷也是痛。

项丞又安静下来了,隔了一阵子都没听见他开口出声。

「柯念,我喜欢你。」

「对不起。」

「真的,没办法了吗?」

「……对不起。」我说。

他没说话了,急促的呼吸声在干燥稀薄的空气内回荡,细微地,我听见了擤鼻水的声音。

项丞哭了。

得知这项事实,顿时间我的胸口麻辣辣一片,似乎有什么利爪狠狠将我的心脏撕裂成两半。

是疼,是痛,痛得我脑袋全是空白,疼得我吸气都感觉缺氧。

时间不知道经过多久,或许仅仅过去几秒钟也说不定,突然耳里听见项丞带着浓厚鼻音说:「柯念,谢谢你……谢谢你。」

他连续说了两次。

这两句谢谢犹如往我心口鞭挞的带刺鞭子,扎得让人想落泪。

说什么「谢谢」,我是最没资格承受项丞的两声感谢。

后来我们两个谁也没开口说话。

爬出溜滑梯,发现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亮了。

我仰头眯眼,瞧了好一阵子,项丞也跟着爬出来,他的眼角有点肿,有点红,连鼻头也红通通的。

「项丞,我不是讨厌你,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我说。

我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笑了,双眸弯弯,带点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味道。

看他这样,我心情舒坦多了。

「今天你先在我家住下吧。」

「嗯。」

我和他一前一后走着。

我的心有点乱,想回头瞧瞧项丞是否跟上脚步,但又拉不下脸。

蓦然,手掌间传来一抹温热。

我身子微僵。

「柯念,我可以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吗?」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又说。

「你想赌什么?」我尽量维持一贯的语气。

「就赌你。」他收紧了掌心的力道,我和他距离为零,双掌贴紧没有半点缝隙,他的手心很烫很热,像是会烙人似的,我紧张得沁出一层薄汗,接触部位黏腻腻一片。

「我听不懂。」我抑下紊乱思绪,冷静回答。

「再收留我一个月,这段时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就当朋友一样,如果一个月以内你恢复记忆,记起了我,就代表我赢了,今晚的分手就当不算数,反之,就是你赢了。」

「如果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有。」他答道。

项丞松开了我的手,走到我面前,而后转过身,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微笑有些不真实,「我会离开,彻彻底底从你的世界里离开,再也不会打扰你,听,这个奖品不错吧?」

他的笑,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往我心口插。

我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好,我答应你。」我说。

晚上,由于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项丞就和我睡一块。

我睡床上,他在地上打地铺,身上只盖了件薄被。

室内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我强迫让自己快点睡着,但愈是刻意,脑袋却愈是清晰,愈是在意起项丞。

我想着方才的赌约,想着那时候在那种场面下,项丞怎么有办法露出笑容来?

眼睛睁了又闭,来来回回十多次,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个夜晚,我想了很多,想了项丞,想了失忆,还想了我跟他往后一个月该如何相处,渐渐的,我的脑袋开始晕沉,过没多久就失去意识。

早上起床的时候,地板上已没了项丞的身影,棉被整齐地折迭在角落,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失落及空虚。

恍惚着神智走出房间,才刚踏出,就听见客厅传来欢愉的嬉笑声。

我捺着疑惑寻了过去,就见柯阳半个身子挂在项丞身上,从后方抱住他,笑得非常开心。

「项丞,就说定了喔,等等去钓鱼!我一定要钓条特大只的鱼回来给阿母当晚餐下厨!」柯阳笑得灿烂,整张小脸都发亮着。

项丞摸了摸柯阳的头,脸上那是宠溺的笑容。

瞬时心尖处就像被根针刺了一下,一抽一抽地刺痛着。

内心有些不是滋味,我走上前去,正眼没瞧项丞一眼,绷着脸对柯阳说:「柯阳,我的早餐呢?」

「在厨房啊,自己去拿啦。」

「喔。」冷然应了一声,直接往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后,看着三明治,内心犹如一团烈火焚烧,捏紧拳头,巴不得将他们两个狠狠分开。

王八蛋!王八蛋!

我深吸一口气,却更加愤怒。

这时,项丞也跟着走进厨房,「柯念,我要和小阳一起去钓鱼,要一块去吗?」

「不用,你们自己去就好。」

他「喔」了一声,「真的不去?上次我丢下你和小阳独自去钓鱼,你还闹脾气呢,这次确定不去吗?」他手伸了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火大起来,一把粗鲁地挥掉他欲靠近的手,「说不去就是不去,你烦不烦呐!」

一声响亮的拍击声回荡在厨房内,我怔住。

不仅是我愣住了,连项丞似乎也没料到我会有此剧烈反应,手掌被我挥开之后,停顿在半空中,微僵着。

我看着他,看着他从震惊慢慢回神,然后嘴角轻轻地带起一点弧度。

……又是那抹强颜欢笑。

我想开口说话,然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住脖子,想说却说不出口。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他究竟想道歉到什么时候?错的人明明是我,但项丞在我面前,却老是负责在低头,像个没有任何尊严,任人践踏的贱民。

我憎恶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我不懂,项丞为何能活得如此没有尊严?是因为对象是我吗?

我望着他,唇畔蠕动了下,说:「你不必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才是,我刚睡起床,有点起床气……刚才那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项丞笑了,「没关系。」

「你和柯阳去就好,我有点累,不想出门。」

我躲进房间内,挑开桌灯,拿了一本最厚的原文书,把自己的思绪埋进书本里头。

然不管再怎么催眠自己,门外细微的谈笑声自门缝钻了进来,一字一句地敲在耳膜上。

「项丞,三哥呢?」那是柯阳的声音。

「柯念说他很累,不想去。」项丞回答。

「你们要去哪?」待在房里的我听见柯晔用着好奇的语气问。柯晔连续上了三天白班,昨晚吃饭时还兴高采烈的说终于能放两天假。

「钓鱼啊,你去不去?」柯阳说。

「要!要!我也要跟!」柯晔应和着,随即我又听见他扬声喊道:「二哥,我们要去钓鱼,和我们一块去怎么样?」

「好啊,反正今天也没事情做。」柯帆爽快答应。

「那柯音呢?约她一起吧!」

「柯音那丫头一早就跑去约会了啦。」

「这丫头真是的,有了情人就忘了家人的存在。」

不一会儿时间,原本的两人行,添增了柯晔、柯帆及魏恒跟随,我在房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半个字也看不进脑海里。

「你们怎么没约柯念,那家伙小心眼得很,要是知道我们没约他,自己跑去钓鱼,项丞你今晚回去肯定要跪算盘了!」

听见这话,我皮笑肉不笑的。

竟然暗地讲我坏话,说我是小心眼,好你个柯晔。

「可是柯念他说……」项丞欲言又止的。

「放心放心,我帮你约。」柯晔的声音由远至近,声音逐渐清晰大声。

清脆的敲门声从门板传来,我起身扭开门把,外头站了一干人,而项丞则躲在最后方,我冷着脸对他们说:「干嘛?」

「我们要去钓鱼,走吧!」

我视线瞥向了后方的项丞,他与我的目光对上,吓得连忙挥着手澄清说:「柯念,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可是……」

「去,当然去,有玩乐怎么可能不去。」突然间,我笑着对他们说。

「那太好了,走吧,出发了!」柯晔一把将我拉出门外,我放慢脚步,来到项丞身旁。

「柯念,你刚才不是说……」

我转头面对他,说:「突然改变念头了,不行吗?」

「没、没有,你能一块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项丞羞赧地笑了,抓了抓头发。

他的微笑还带着青涩,有几分纯净的大男孩味道。

我没讲话,嘴角却轻微地勾了上来。

方才难受窒息的感觉一瞬间消逝不见,我望着他,觉得项丞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我和他肩并着肩。

我的胸口有些发烫。

蓦然,我的掌心有点发痒,有点空虚。

柯帆开着家里那辆旧式的厢型休旅车,载着一行人,来到靠近海边的沿岸处。

项丞从后车厢抬出箱子、钓鱼竿及水桶,挑了个比较少钓客的地点,六个人浩浩荡荡各自找了喜欢的地方坐下。

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钓鱼,我对这儿还算熟悉,径自找了一处,就组装起鱼竿,弄上鱼饵,握着竿子,熟练地往海面一甩,勾着鱼饵的线头在半空中划起完美的半圆弧,随后平静的海面泛起一圈涟漪。

坐上折迭椅,一手托着下巴,我边打哈欠边握着竿把。

柯阳和项丞在我右手边不远处,我撇头过去,正巧瞧见项丞帮着柯阳组装鱼竿,两人有说有笑的。

蓦然心里有些发堵,连喉咙也干涩起来,我把头转了回来,不发一语。

柯晔和二哥他们窝在另一处,似乎才刚放饵下去就立刻钓到一条鲜鱼,他们那儿爆出欢呼声,话中还伴随着「钓到了、钓到了!」。

我看看海平面,晴空万里的,天上一朵白云也没瞧见,那是一整片的蔚蓝。

过没多久,柯阳那儿也传出喜讯,似乎是钓了条大鱼,柯阳和项丞两人合握鱼竿,奋力地拉扯着,视线停在他们双手交迭的部位,瞳孔乍缩,再度拉回目光。

水面一直没有动静,我卷回鱼线,才发现鱼饵不知何时早被鱼给叼走了。

暗骂一声,重新弄完鱼饵,又丢了回去。

接二连三被咬掉鱼饵,我气急,索性懒得再装上鱼饵,直接把浮标甩进海里。

我坐着等着,感觉时间有些难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原本好好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对着海面发呆出神,有没有钓到鱼也是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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