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认输
楔子
白雪纷纷飘落，梅蕊飘香。
京城郊外，一辆马车飞也似的奔驰。马车上却有两个男孩儿，大概十岁样子，居然生得一模一样。
这天底下能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是，两个人的五官居然一模一样，不由得叫人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当然仔细看看，这兄弟两人也是大有差别。一位漂亮的眼珠里闪动狡黠的光芒，显得心眼多多，或许叫人无法相信，只要一看到这个男孩的眼睛，就觉得这双眼睛活灵活现的浮起了自私。
这个自私的男孩若生得十分丑陋，只要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流露出的光芒，就足以叫人讨厌。可惜他非但生得十分漂亮，而且年纪还小，反而叫人容易将他的自私和调皮所混淆。
至于另外一名男孩，虽然跟身边的兄弟有同样的容貌，只是若另外一个是恶魔，这个男孩就是天使。
他面容仿佛闪动圣洁的光光，一双眼珠温润剔透，不带半点杂质。
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觉得宛如一道清泉缓缓流过胸口，感觉十分舒服。
同样的面容，只是因为迥然不同的气质，居然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马车前，一名黑衣人回望马车，虽然看不到两个男孩，他的目光却仿佛要将车帘给穿透。
他本来是雪妃的心腹，如今被称为凌老，曾经更是禁军首领。
本来雪妃乃是先皇宠妃，这一对孪生皇子亦是储君的最热门人选。只是没有想到雪妃染病而死，先皇又移情于别的妃子，等先皇过世之后，那穆妃就扶持自己儿子李崇腾为帝。至于李华雪与李清陵这一对孪生皇子，自然也就成为了穆妃眼中钉肉中刺。
那凌老带领心腹，护送这两人离开，昨天亦跟兄弟们商量过，须得有一个决定。
原来领着两个面目相同的男孩，目标实在太大，所以这兄弟两个，也不得不舍弃其中之一。
只因为穆妃的耳目无孔不入，所以凌老犹豫很久，也不得不下这个决定。
相比较而言，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舍弃哪个皇子。
李华雪狡诈，李清陵善良，他们这些下属不得不在这两个人之中，选择出其中一个，作为少主抚养长大。
只是，究竟应该选择谁呢？
第一章：心魔01
珈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自己又梦到他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仍然只是一个小孩子。
清醒过来的珈陵立刻用清水洗脸，水珠从他清俊绝伦的脸孔上缓缓滑落，给他脸上带了一层淡淡的潮意。
曾经他叫李清陵，只是如今他已经到了西蛮，也已经改了名字，至于回到中原，对现在的珈陵而言，只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
房间很简陋，墙壁是灰扑扑的石壁，原来这个房间，居然是在山崖之下。
自从当年抛弃了李华雪，珈陵就被凌老带到了西蛮，只因为害怕受到王朝明鉴司那些狗腿子找到下落，居然选择在崖下安家。
西蛮物产很贫瘠，好在这崖下居然别有洞天，古树参天，气温合适，居然生长无数奇珍异草。更有一个深潭，里面许多活鱼游动，可以随意捕食。
当初跟随珈陵逃到了西蛮的三十多名侍卫，都已经娶了当地的土女为妻子，又小心翼翼，招揽了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入谷，如今这悬崖下已经有几百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会舞刀弄剑的。
珈陵自然知道自己这些忠心属下的心思，只是区区几百人就要反攻中原，实在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据说李崇腾虽然手段狠辣，但是仍然不失为一个好皇帝，珈陵心中也很佩服他。
不过大家学学武功，自保有余，那也是很好的。
珈陵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水珠，他自然不知道，伴随时光流逝，自己俨然已经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唇红齿白且眸光柔和，一见就叫人如沐春风，情不自禁的就忍不住亲近这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珈陵从来没有照过镜子，甚至洗脸时候也闭上眼睛，不忍心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
无论怎么样，也洗不掉自己背弃兄弟的罪孽。
也许别人总将他当做无辜而且温柔的人，可是珈陵却知道，他温和外表下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冷酷的决定。
这自然叫珈陵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手拿出一张面具，薄如蝉翼，宛如人体真实的肌肤，珈陵就将这张面具覆盖在自己脸上。一刹那间，他清俊动人的脸孔就变得丑陋不堪，脸部的肌肤凹凸不平的。
这种人皮面具，正是珈陵在外面展露出的丑陋模样。最初是因为害怕别人认出珈陵的真面目，所以才套上的丑陋面具，只是珈陵却并没有暴露出自己真面目的打算。
就算这样丑陋，也比自己露出本来面容要好得多。
在西蛮这么多年来，珈陵在凌老的监督下，不但武艺出色，而且博览群书。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珈陵最精通的却是医术。
他虽然容貌丑陋，只是因为侠骨仁心，为荒民治疗身体，解除病痛，所以在西蛮上颇有名气，乃至于很多荒民将他当成活神仙活菩萨。
凌老最初虽然反对珈陵成为大夫，只是看到了珈陵在西蛮的威望，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收买人心的好办法。
所以凌老非但没有再反对，还专门策划，让珈陵的名声更加响亮。对此珈陵也只能报以苦笑，他替人治病，可并不想这么功利。
“珈陵大夫——”珈陵方才出去，就被一名妇人抓住。珈陵一看是凌嫂，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寒而栗。
这凌嫂正是凌老到了西蛮才娶的妻子。
当初只因为凌老救了她一命，就叫凌老必须要对她负责到底，一番死缠烂打寻死觅活，终于水到渠成。现在凌嫂努力的对象却放在了珈陵身上，这自然是为了凌嫂的女儿凌思思。
“今天思思特别做了少主最爱吃的菜，所以我特意请少主过去。”
看到了珈陵无奈的目光，凌嫂连忙改口了：“不是少主，是珈陵大夫，看我这张嘴，连话都不会说，珈陵，你别跟我计较。”
珈陵可不愿意这崖下的人叫自己少主，这只会叫他非常不习惯，他还是喜欢别人叫他珈陵大夫。
“凌嫂，你也知道，思思已经有心上人了，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珈陵勉强笑笑，这般说道。更何况他对凌思思毫无兴趣，最多将思思当妹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只是这样回答，珈陵没有对凌嫂说一千遍，也说了八百遍了，要是这么说有用，也不会再被凌嫂这样追杀。
一提到凌思思的心上人，凌嫂就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那个臭小子，算什么东西，根本配不上我家思思，也只有珈陵大夫，才配的上。以你的文才武功人品，什么都是第一流的好，就是脸那个，那个了点，不过也免得成亲后找别的女人偷腥。”凌嫂说得十分直接，也叫珈陵终于同情当年被逼婚的凌老。
那双眼睛瞪着珈陵，好像要将珈陵吞到肚子里一样。
只是凌嫂嘴里说的那个臭小子，好像就是珈陵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方子木。方子木这人看上去虽然吊儿郎当了些，为人却是不坏，和美丽的凌思思一起，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珈陵嘴角微微抽搐，好不容易打发了凌嫂。
那方子木笑得十分灿烂，跳到了珈陵面前：“我这个未来丈母娘，还不是一般的恐怖。”
“哪里有你这样说她的。”珈陵也忍不住一笑。
“难得今天没有事，不如我们一起去玩玩。”方子木主动约珈陵。
“真是怪事，你怎么不去陪思思？”以方子木这种见色忘友的德行，实在是奇怪。
而方子木的回答果然也不出人意料：“思思她今天有事情，不就是被她娘缠着要招待你吗？”
所以方子木才赶紧带着重大威胁开溜。
两个人到了水潭边，方子木将带来的木盒子打开。
他先拿起一个丝卷，塞到了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别说我不够朋友，这是思思做的，她给你做的一定没有给我做的好。”
珈陵不觉好笑，吃完东西，他看着潭里的鱼，说道：“不如我捉鱼回去，晚上加菜。”
水潭里的白鱼虽然十分肥美，可是也灵巧得很。珈陵将裤子挽起来，走到了水潭里。
方子木啧啧做声：“珈陵，你身上的肌肤怎么这么白？”
因为珈陵的脸做对比，所以才会叫方子木觉得奇怪。珈陵这么多年来，甚至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没有露出过真面目。
这时候头顶传来了风声，居然有一样东西，飞一般的落下来。
那重物落在了水潭里，只见水珠四溅，撒落了珈陵的一身，衣服湿漉漉的，紧紧的贴在珈陵身上。
方子木身上也飞溅了不少水珠，这时候却听到珈陵说：“糟糕，是有人落在水里了。”
水面上水波荡漾，珈陵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口潭面积虽然不是太大，却是深不可测，潭中数道暗流涌动。要是重物落下去，说不定就会被卷着再也没有办法起来了。
不过珈陵是精通水性的，他这样潜下去，应该是为了救那个人。
方子木喃喃说：“从那么高落下来，估计是已经死翘翘了。”
过了阵子，珈陵果然带了那个人上去。阳光之下，珈陵长长的头发一甩，水珠飞扬，在太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梦幻般光彩。
方子木不觉呆了呆，珈陵除了脸难看一些，可是身体匀称，风姿潇洒，皮肤也好，什么地方都那么好看。
可见老天还是公平的，要是珈陵脸也很好看，只恐怕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喜欢上他，都没有他方子木什么事了。
这人应该是个男人，身体还是修长匀称，浑身上下，也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脸上也擦落一大块皮，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方子木咬咬手指说：“死了吧？”
珈陵摇摇头：“还没有，只是呛了水。恐怕需要有人给他送气。”
方子木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要嘴对嘴的给这个尸体一样脸丑得要死的男人渡气，实在需要勇气。更何况他只喜欢女人，亲了男人怕是会恶心得吃不下饭的。
好在有珈陵在，这样伟大而艰巨的事情就不会叫方子木做。
第一章：心魔02
珈陵给那个男人嘴对嘴渡气之后，那男人呛出一些清水，咳嗽两声，眼睛也睁开了，看着眼前放大的丑陋脸孔，突然头一歪又昏迷过去。
方子木就怀疑估计是被珈陵那张丑脸吓昏过去的。
独孤鸿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块骨头和肌肤都好像要撕裂开了一样。浑身上下，仿佛有很多吸血虫撕咬他的身躯。
发生的一切，对独孤鸿而言，还是一场噩梦。
爷爷独孤飞鹰死了之后，祖父的一个侍妾黛姬生得很妖媚，又勾结城中大将寒西泽，独孤鸿父亲独孤云容虽然不满，可也一时没有对付的法子。
只因为独孤云容在严厉的父亲强势要求下，生性有些懦弱，所以无力跟那黛姬为敌。
直到独孤鸿的出生，这位少主生性聪明果决，和父亲截然不同，倒有些类似爷爷独孤飞鹰。只是大概因为黛姬的关系，所以独孤鸿倒不像独孤飞鹰一样好色。
年方二十，才匆匆成亲，对方是城中一名贵族少女，温柔娴雅，夫妻感情虽然说不上很好，只是倒也从无争吵。三天前，夫人苏水柔也为独孤鸿生了一个儿子。
独孤云光见孙子出世，也十分欢喜，当即宣布要将城主的位置让给独孤鸿。只是没有想到那黛姬和寒西泽却突然发难，将出门在外独孤鸿身边随从杀光，又将身受重伤的独孤鸿逼下了悬崖。
独孤鸿醒来时候，只发现自己在一处在石穴里面的房间，布置粗陋，一名丑陋的男子正在给他身上伤口敷药。
昏迷前虽然被这个丑汉的容貌吓着，可是独孤鸿毕竟还是不凡，知道这个丑汉救了自己，所以倒不觉得讨厌，还觉得很感激。
“你醒过来了，我叫珈陵，这里是我的家，你伤得很重，要好好的休息才对。”
独孤鸿发现珈陵样子虽然很丑，可是声音却很好听。他也听过珈陵这个名字，是西蛮一位心肠很好的大夫。
暗中庆幸自己居然遇到这样的好心人，可是独孤鸿又担心自己家人。
他的父母都还留在西蛮城中，自己那柔弱的妻子苏水柔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同样在城中。黛姬与寒西泽都是心狠手辣无比狠毒的人，只恐怕会对自己家人下毒手。
虽然独孤鸿忧心如焚，可是他到底还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自己只是坐起来，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知晓自己这种身躯无论报仇还是救人都是天方夜谭，所以独孤鸿并没有叫嚷什么立刻要走之类的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而他在心中却仿佛有一把灼热的烈火在燃烧，只因为知晓自己像一只死狗一样躺在这里时候，自己的亲人却正在受苦甚至被杀害。
虽然如此，独孤鸿也确定，那一对狗男女如果没有确定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断然不会贸然下手。
重要的筹码当然要好好保留，以对付自己随即而来的狂暴报复。
这时候独孤鸿方才发现，不止自己身上的伤口被绷带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脸上也被绷带包得密不透风。
“你口渴不口渴？”珈陵在独孤鸿耳边询问。
嘴唇的干涩叫独孤鸿茫然点点头，珈陵主动端起茶杯，给独孤鸿喂水。
这种茶里面泡了药材，所以自然也带了苦味，而独孤鸿咕咕喝了两口，也并不挑剔。茶水顺着独孤鸿的嘴角流下了，打湿了绷带，珈陵伸出手指替独孤鸿擦去。
手指无意间拂过了独孤鸿的嘴唇，叫独孤鸿颇为不自在。
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位男子虽然脸容丑陋，却有一双无比清亮令人舒服的眼睛。就因为他脸孔的丑陋，越发衬托出这双眼睛的好看。
仿佛自己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觉得信任。
从小就在西蛮城权力争斗的压抑气氛中度过，而见惯了血腥杀伐，突然看到这一双清亮柔和的眸子，沉溺在血腥之气中的自己也情不自禁感觉胸中清新了很多。
他虽然完全无法放松自己，可是在珈陵这双眸子面前，还是觉得舒服了些。
孤独鸿本来心事重重的，反应也显得有些迟缓。
对于他而言，珈陵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断然无法向一个陌生人倾述内心的苦楚。
“珈陵，你需要的药草，我帮你找来了。”
方子木这个时候走进来，药篓里装盛了珈陵所需要的药草。
看到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独孤鸿，方子木忍不住问：“你是谁？”
独孤鸿的沉默叫方子木很不悦：“我们到底救了你的命，你这种反应是什么意思？”
“好了子木！”珈陵立刻打圆场：“他刚刚才醒，伤得也很重，所以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方子木想要说点什么，只可惜深深知晓珈陵的性格，所以只能不说。
独孤鸿并非有意用这种冷淡的态度对待救命恩人，可是内心为家人的安危所纠结，所以反应显得有些漠然。至于自己的名字，他更无法告诉别人，免得为自己的安危惹来麻烦。
好在珈陵对他很体贴，根本不在乎这些。
“你看上去有很多心事——”
珈陵扶着独孤鸿躺下，又说道：“可是你不说也不要紧，我会将你医好。”
他的手贴着独孤鸿的脸说道：“至于你的脸，我也会帮你治好，恢复从前的样子。”
独孤鸿闭上眼睛，终于费劲说道：“谢谢！”
珈陵先是一呆，随即他的嘴角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从这句轻轻的谢谢当中，也叫珈陵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包得跟粽子一样男人心中的柔软。
第一章：心魔03
悬崖高逾万丈，如果要从山崖上下来，绕转到谷底，必须要绕很大一圈，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办到，而入口处更有一片原始丛林，不但布满了瘴气，而且还有许多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