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卡淡淡道:“是啊,夜罗,你去量一下尺寸,量的精确一点。”
“是。”夜罗颔首。
“脱光衣服量,这样会更精确。”夏卡面无表情的跟上一句。
……
夜罗瞳孔骤然紧缩,黑色的瞳孔中,汹涌着一些淡淡的不知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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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呀,你怎么不脱呢?”夏卡笑的有些残忍。
“是。”
夜罗妖娆的手指,轻轻的,缓缓的,挑开自己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面无表情。姿态认真而严肃。
莹白的皮肤,皎洁如月光,一寸一寸,显露出来。消瘦的,透亮的,泛着光华的,有一些易碎。
只是夜罗黑色的瞳孔,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迷离的让人有些紧张。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夜罗这如同泡沫一般虚幻的身子,就这么碎了。
夏卡盯着夜罗精细的锁骨,微微有些发愣。
这个妖精,除了性格讨人厌,其实是一个很美的人呢。
夏卡突然想要好好的,温和的对待夜罗。
只是,那个妖精曾经说过的,对自己是有着恨意的。
算了,就这样偶尔宠爱你一下吧,这样的话,希望在某一天你要杀死我的时候,会更干脆一点,不要让我痛苦。
“不要脱了,这种命令,你难道不会拒绝么?”夏卡没好气的说道。
“是。”
夏卡付给制衣匠满满一袋金币,轻声说:“两件礼服都做的快一点,还有那个玻璃球,我要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玻璃球有什么好的,但是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我便买下来送给你了。”夏卡的语气依旧冷淡。
“是。”
“我们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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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缓的前行着,夜罗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没有声息一般。
他不笑了。
夏卡突然发现,夜罗往常挂在嘴边的笑,竟然消失了。无论是戏谑的,虚假的,嘲弄的,或者是敷衍的笑,现在连一丝也寻不到了。
他曾经最讨厌的,夜罗的笑容,消失了。
他只是,静静的端详着手中的玻璃球,像是痴迷了一般,阳光照射在玻璃球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淡淡的映在夜罗冷淡的嘴角。他黑色的瞳孔,也像是恍惚了一般。
他怎么了。
夏卡突然又有些烦躁。
“夜罗。”夏卡不由得叫了一声。
“是。”
“从今天起,你跟着伍德吧,你们在一起吧。”
“……”
“就这样吧,我会派人将礼服送到伍德家,你们今天就离开吧。”
“夏卡。”伍德有些着急的喊道。
“是。”夜罗打断伍德,平静的答道。
夏卡听到夜罗的回答,嗓子突然有些发紧:“你既然答应了,就要执行,从今以后,伍德才是你的主人。”
“是。”依旧是礼貌的回答,没有任何的迟疑。
真是个乖奴仆。
夏卡微笑的从夜罗手中接过宅邸的钥匙,说了句:“我真的很讨厌,讨厌这些假象,等你要杀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以后都不要来烦我了。
停下马车,一个人走了下去。
我这是疯了么,然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来就是应该死去的人。
洛德家族的仇恨,我一个人承担吧,因为没有人是可信的。若是找不出真相,我就认命,默默地接受,然后将一切亲手摧毁,我要毁的体无完肤,我要踏着鲜血前进,我只是一个人。
都嘲笑吧,嘲笑我生命单薄的意义。
夜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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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卡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场雨会下这么长的时间。
他就这样站在卧室的窗前,愣愣的看着潮湿的窗外。一切都是潮湿的,小草,树叶,空气,还有远处的房屋,都恍惚的如同海市蜃楼。
怎么能这么冷呢。夏卡缩着肩膀,用双手紧抱着自己。也看不出他苍白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他的眼神,好像碎了一样。
怎么能这么冷呢。夏卡缓缓的看着自己单薄的身子,连外套也没有穿,只是穿着薄薄的丝质寝服,他觉得自己的寝服里空荡荡的,像是灌满了风,像一只苍白的风筝一样。
“夜罗。”夏卡脆弱的喊了一声,声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他知道了,原来夜罗不在了。
夜罗在的时候,应该会很细心的为自己穿上华丽的外套,将自己梳洗的一丝不苟,就像对待水晶人偶那样。
夜罗在的时候,现在已经开始做下午茶点了。很精细的糕点,还有好喝的咖啡或者茶。用考究的盘子为自己端上来,盘子上面绘着瑰丽的紫色的蔷薇花。茶杯一定是镶着金边的。
夜罗多了解自己的喜好,知道自己喜欢那些浮躁的,表面的东西。
好饿啊——
那个该死的妖精!
夏卡是离不开夜罗的,他年幼的时候什么都未曾学会,总是父亲将一切都打点的很好,在他连照顾自己都未曾学会的时候,夜罗又接管了他。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学习啊。
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需要依赖别人活着的寄生虫。
可怜的,可悲的,孤独的,卑微的,华丽的假象。
伍德说过的:夏卡,你的眼睛,为什么就这么看不清呢。
夏卡的嘴角泛起一丝酸涩,他缓缓的躺倒床上,虚弱的蜷缩着身子,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捏住床单,他隐忍着,隐忍着。
泪水从灰蓝色的眼睛里,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自己怎么又哭了呢。
就好像一座琉璃制作的宏伟的城堡,轰然塌陷了,幻觉一样的。以前的时日,都是梦境里的,只有这样孤独的时候,才是现实。
夏卡庆幸的是自己终于从幻觉中逃了出来。
夏卡悲伤的是自己舍不得,舍不得那样冰凉而又灯火辉煌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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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那样冰凉而熟悉的气息,如同墓碑前盛放的蔷薇一般的气息。夏卡有些许迷醉,不愿意醒来。那冰凉的手指,缓缓的,像是安抚小动物一般,轻轻探进夏卡的被子,在夏卡光洁的肚子上抚摸着,打着圈,回到夏卡胸口的地方,停顿了一下。
那里有一枚六芒星的罪印,和夏卡自虐的伤疤。
手指颤抖了一下,慢慢退出来,滑上夏卡的耳垂,悠扬的向上挑逗着,带走了夏卡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真的是极好极好的梦境,微微发凉,像是月光一般的梦境,带着一点颓靡的气息。
梦中人面目模糊,黑发幽然如海藻,纠结着,打湿了夜色。
一点也不愿意醒来呢,我愿意这样沉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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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亮了夏卡金色的头发,夏卡轻轻叹了一声,睁开灰蓝色的双眼。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精细的银餐具,小巧的碟子里,放着夏卡喜欢的樱桃口味的蛋糕。镶嵌着金边的茶具里,是祁门红茶。
他回来了么?
“夜罗。”夏卡大声的叫着,声音里有一丝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欣喜。
可是没有人回应。
10.
夏卡本是不会参加那个无聊的下午茶会的,可是,去一下又何妨?
已经两三日没有好好进食了,亦没有好好的穿过衣裳,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
饥饿与寒冷让他觉得可耻。
于是,在他看到自己庄园的门前停着一辆爱丽丝花园的专迎马车时,他连思想的时间都舍去了,因为茶会上精致的甜点和色彩斑斓的饮料已经开始在他脑海里打转。
食物,无关于羞耻了,我只要果腹。
他就这样,无视赶车人的诧异眼光,跌跌撞撞的奔向马车。
“请问您是夏卡·赫伯先生么?”语气有一丝轻蔑。
参加茶会的皆是上流人士,可是这个不修边幅面色苍白的少年,穿着单薄的寝服,像是随时会断了气一样,实在与人心目中的上流人士不符。
但是他的姿态里,却有一种气场,是一种脆弱的骄傲。
“是。”夏卡连眼皮也懒得睁开了,瘫软的如同一只猫一般,缩在丝绸的座位上。
“那么,请您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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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在半睡半醒之间的,夏卡的思绪一直不受控制的停格在某些他异常不愿想起的画面。
妖娆而冰凉的手指,漆黑的如同梦境一般绝美的瞳……
夜罗……
为什么总是对着我笑,你是在笑话我么,笑话我的可耻,笑话我的卑贱,笑话我的肮脏……
可是你,抚摸我的时候,却是那样的温柔……
你的怀抱……
夏卡呜咽了一声,将身子缩的紧紧的。
虚弱会使人变得脆弱,会使人产生悲伤的幻觉。
马车狠狠的停顿了一下,夏卡骤然惊醒。他想,这个车夫对自己可真不礼貌。
于是他淡淡的直起身子,递给车夫一枚金币。
“小费。”他缓缓的收回修长的手指,冷冷的说。
不理会车夫惊怔的表情,他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你们是靠这些东西来判定一个人的身份么,我有的是钱,这些华丽而没有温度的东西,我从来不缺。”
我只是,不会一个人生活……
夏卡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神情。无视旁人的诧异眼光,面无表情的走过人群,直奔华丽的餐桌。
露天的茶会真的很美妙,有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冻僵的皮肤上,冰冷与温暖的碰撞,夏卡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这雨停的可真够及时的。
茶会里欢快的圆舞曲进不了他的耳朵,那些浮躁的虚伪的谈笑声进不了他的耳朵。
他就那样,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疯狂的吃着面前的糕点,旁若无人的。
可是还是饥饿……
饥饿就如同无底的深渊。
他眯着眼睛,看到天空中挂着一道艳丽的彩虹,美丽的令人心碎。他想:自己是真的堕落了,离死期不远了。
复仇,荣耀,这些是需要底气的。而他此刻,无比的绝望。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绝望,是因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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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卡从未如此的希望,自己的眼睛瞎的。
一群穿着华丽锦服的贵族抑或富豪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刺眼的存在。
夜罗。
夜罗正抱着伍德,神情淡漠的站在人群之中,依旧是黑的礼服,面色莹白如玉。
他幽深的瞳孔,夏卡一眼望不到底。
绝美的少年令人沉醉。
夜罗的面孔引来茶会的一阵骚动。以前夏卡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如同一对璧人一般,会引起旁人热烈的注目。
只是此刻,夜罗怀里抱着的,是伍德,就如同当初他抱着自己一般。
没有变的,还是夜罗的眼神,冗长而深情。
伍德的表情是幸福的,神情羞赧而迷醉,夏卡清楚的看到,伍德莹白的面颊,盛放出一片烂醉的晚霞。
这么快就来报复我了么?来炫耀你的幸福。
夏卡的心脏像是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着不知甜淡的糕点。
现在引起热浪的,是夜罗和伍德。
而自己和他的时代,已经远去了。
伍德是个好看的人呢,在夜罗怀里温顺的如同一只兔。
伍德很好看呢,真的。
夏卡这样想到。
……
“你这么肮脏的人,是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妖娆的声音自夏卡耳边响起。
霎时间有些头晕目眩,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哑哑的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响了。
他只能瞪大灰蓝色瞳,像是中了蛊惑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
银白色的长发,狭长的深邃的紫眸,妖冶的,会使人沉堕的,修罗般的气息……是银魔!
不,不是银魔,是凯勒伯爵,他静静的端坐在水晶一般透明的轮椅上,修长的手指苍白的犹如石灰一般,轻轻交覆在一起。他随意的用左手抚摸着右手大拇指上,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金色扳指,一下,一下,将红宝石摩挲的更加黯淡。
这是一双修罗的手。
他消瘦的肩头,静静地匍匐着一只纯白的的猫,瘦的出奇,水绿色的双瞳泛着幽幽的光。
“你现在是否很绝望,我亲爱的夏卡·洛德,我是否能邀请你与我一起,堕落进令人迷醉的黑暗里。”凯勒的声音似有似无,带着一种森森的深情与妖娆,就如同魔鬼的告白。
夏卡就这样无助的看着他,直到他听见自己的身体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已经在黑暗里了,早已经堕落在黑暗里了。
夜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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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的了,因为我一直是在黑暗里的。
所有的那些华丽的假象,最终都是要破碎的。
亲爱的小耶稣,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祷告。
让我彻底的陷入没有阳光的地方吧。
不要再给我任何虚假的希望。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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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是被沁在冰凉的水里的,寒气如同温柔的触手,一点一点渗入夏卡的身体,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他紧紧的咬着已经变的苍白且不停颤抖的唇,想要以疼痛来吸引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这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不想再思考什么了,也许这里就是地狱,自己也许已经死去了呢。
“柴郡啊,你看他的神情,多么让人欢快的神情啊。”耳边突然响起妖娆的声音,带着怪异的欣喜。
然后火把被点亮了,发出暧昧的光芒,照射着水牢里的一切。
夏卡这时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宽敞的铁笼子里,笼子的一半是被侵在水池里的,露出水面的那一部分,正泛着幽幽的寒光。
水池的边上,凯勒伯爵正端正的坐在高大的暗红色雕花木椅子上,他的腿上静静地卧着那只双眸幽绿的柴郡猫。凯勒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柴郡,一下,一下,极其轻柔的。他神情微笑的望着夏卡,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
“夏卡·赫伯先生,柴郡对你可真的不一般,为了迎接你专门做了这个水池,我都有些嫉妒你了呢。”凯勒伯爵的语气竟然有些嗔怪的意思,他说着,用食指在柴郡的下巴上缓缓的抚摸了一下。
柴郡舒服的叫了一声,幽绿的眼睛在朦胧的空气中闪着光。
夏卡突然颤栗了一下,他想起那个不知昼夜的暗室,那个带着动物皮毛一般触感的男人的手,轻轻的褪下了他的裤子,然后……
然后……
夏卡有些绝望的颤抖了一下身子,只是瞬间,便恢复了往日寡淡的神情。
凯勒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怪异的笑了起来:“哎呀,哎呀,夏卡先生好像在害怕,我们应该进行一下安抚工作。”
柴郡再次软绵绵的叫了一声,讨好一般的蹭了蹭凯勒伯爵的身子,然后自他怀中跳下,慢慢的,轻烟一般的涨大,涨成一只巨型的猫,幽绿的瞳在忽明忽暗的石室中泛着荧荧的光,缓缓的消散了。
洁白的柴郡猫幻化成了一位身着金边白色礼服的清朗少年,少年微笑,礼貌而没有任何温度。
只是他的手却还是白色的猫爪的形态,只见他缓缓的舔了一下他的爪子,将手深深的伸进喉咙里,姿势如同要掏出内脏一般。
夏卡瞪大眼睛看着柴郡奇怪的举动,有些惊诧。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般,也许只是过了一秒,柴郡的手从口腔中带出一双带着津液的黑色手套,姿势优雅的戴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