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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主义 上——byNat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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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刚想说点什么留住他,结果就见范师鸿笑嘻嘻地也跟了出去了。心里正觉得可能没什么好事,但是还是排练重要,也就拿起了话筒没多说什么了。

陈旧的走廊星星点点的有那么一两盏灯,墙壁发黄而且有来历不明的污渍。范师鸿毫不介意地靠在墙壁上。

“你跟来干什么?”罗素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语气。

“没跟你,”范师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向罗素晃了晃,“抽烟。”

此刻罗素的心情是非常简洁的。他非常不擅长和范师鸿这种圆滑的人打交道,而且他讨厌吸烟,所以他现在脑子里只是在千方百计地想逃开的理由。

“尼采最近怎么样?”范师鸿吐出一口烟,口气戏谑地问罗素,“还是和以前那样‘才华横溢’吗?”

罗素非常讨厌他说成语时的语气,也很讨厌他对尼采的赤裸裸的敌意。所以罗素不想回答。

“如果他哪天江郎才尽了,就来投靠我吧。”掐灭烟之后,他又对罗素灿烂地笑了一下,“我看好你哟。”

对于这种挖墙脚的行为,罗素只觉得想吐。总之关于范师鸿的一切他都讨厌至极。他开始后悔来到这里。

被扔在地上的万宝路只被吸了一两口,范师鸿一开始就不是打算来吸烟的。他用他名贵的皮鞋在几乎完整的烟头上蹍了两下,说:“不想跟我在独处,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吗?比如说去厕所啊什么的。厕所在尽头左拐就是了。”

恭敬不如从命。罗素还没有整理好自己愤怒的心情,听到这么一说就往尽头方向走去。

“别到右边去了哦,右边是女厕。”

听见后面的善意的提醒,罗素甚至想赶快跑过去,或者直接飞过去。真是恶心透了,见几次恶心几次。像他那种只想着赚钱的人,完全可以去好好地经商,到这里来玷污音乐干什么?那种不和场地的装扮实在是刺眼,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隔间里,面对着马桶站着,仰头去望天花板。

稍微冷静了一些。

所以他才讨厌外出,讨厌到城西,讨厌铅蓝,讨厌这群自称喜欢音乐的人。他此刻开始强烈地怀念城东的那间简陋的小屋,怀念几小时前还在一起的尼采。

他现在只想直接回去。

“罗素?”

隔间外忽然传来了寒池清冽的声音。

第二章:铅色专场

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声。罗素打开了隔间的门,看见寒池站在外面,目光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在练习吗?”罗素问道。

寒池摇摇头:“看见师鸿进休息室后还以为你被气走了,问了才知道你跑到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最里面的。”

“猜的。”寒池咧开嘴笑了,“你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是吗?”

看着寒池的笑,罗素忽然觉得莫名奇妙。一种奇妙的冷静让他开了口:“你去练,别管我。”

“要是你跑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把你抓过来的。”他说着,伸手搭上罗素的肩膀,“走吧,听我唱歌。”

手还没有搭稳,罗素就侧开了身子:“不,别碰我。”

寒池顺从地放下了手,看着他抗拒的样子,忽然觉得非常悲哀。“罗素……“寒池轻声地试着喊他的名字。

“你想让我来听什么?”罗素看起来有些生气,“是听你的歌还是他的歌?”

寒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歌?”

“你一点所谓都没有吗?”罗素沉声质问着。

“什么叫没有所谓?”寒池也冷静地解释,“我当然有所谓,我要唱歌,必须要唱歌。”

本以为罗素会继续反驳下去,可是他没有。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充满了坚定和纯粹,毫不躲闪,毫无动摇。寒池知道自己并没有和他对视下去的底气,可是也没有移开目光。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泾渭分明的,也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说实现就实现的。做出一定的牺牲,并没有错。自己也有自己坚定的理由,所以没有什么好退缩的。

“你是在报复吗?”

寒池又是一愣,然后感觉到有些苦涩。居然被这样认为了。寒池想告诉罗素,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下贱,那么无聊,而且罗素也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幼稚而已,可是没有合适的应对方式,脑子里乱成一团,随后又化成一片空白。自然地说出想说的话这种能力,寒池早就舍弃了。

思量了好久,他还是使用了一个坚决的语气:“难道你现在还在指望我按照你的愿望做事吗?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乐队,你也不再是我的队长,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你错了,”罗素冷淡地回答,“不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我看不惯的。你应该唱你自己的,而不是叫我来听。你明明都知道的。”

寒池说不出话来,这才明白了自己的混乱。此时罗素转身快步离开,在门口的时候还狠狠地把刚刚来的安撞在了一边。

“靠,疼死了!撞你个头啊!”安冲着罗素的背影大吼着,然后又转向寒池,“他一直都是这样有暴力倾向吗?”说完后,安才发觉寒池的样子不太对劲,像想哭又像想笑。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怎么了?”

庸人自扰。寒池苦笑着。明明知道让他认同现在的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却还在惹怒他。其实他比自己坚定多了,完全不可能被这种屈服于现实的人所改变。本来维持这种程度的友谊已经是极限了,而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傻事呢?

“寒池?”安担心地问道。

“你出去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安悻悻地离开了,寒池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洗手间里。罗素真是一个幸福的人,而自己却是这样不幸,而且还在花大量精力把自己变得更加不幸。

是的,我知道,你是对的。

寒池蹲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用什么化学物质合成的香味刺鼻无比,铺满红色瓷砖的墙包裹着自己,陌生的白光残酷得令人恍惚。他忽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提前入场的人们已经塞满了这个显得略小的酒吧。绚烂的“LEADEN”的蓝色背景灯不停地闪烁着,没有人去抱怨它的刺眼。观众们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则在喝酒,酒吧的气氛丝毫不减。罗素被酒味熏得有些头晕,他靠在墙上,避开人群,看着装饰性的高高的窗子外的天空。漆黑得什么都没有,但是比刺眼的光要温柔得多。此刻罗素又在后悔自己答应寒池看完演出,正祈祷着演出快点开始,快点结束,自己能快点回去。

寒池回到了休息室,看到成员都在忙着化妆。刚刚给贝斯画完的化妆师连忙走到寒池旁边:“来画一下吧……哎哟,怎么哭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事情,不约而同地凑了过来。安急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寒池笑着抹抹眼睛,却把之前的眼妆抹得更花了。化妆师止住他的手:“别瞎动了,我给你补上。”

寒池坐好了,乖乖地让化妆师补妆。安咬着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贝斯则仅仅盯着寒池,什么话也没说。

虽然看起来不够大老爷们,但是身边的人都知道寒池绝对不是说哭就哭的人。除了跟他一个高中的贝斯手以外,碰到他哭,都还是第一次。

作为乐队的中心人物,寒池他的哭让接下来的演出无形间有了一种悲剧的基调。只有范师鸿没有任何大惊小怪的表情,一脸平淡地走到寒池的身边,说了一句“好好唱”。寒池无力地点点头。

现在,无论是邀请者,还是那个被邀请者,心思都不在这场演出上了。

灯光暗下,台下的嘈杂安静下来。随着缓慢的序曲,乐队成员们陆续上台。鼓手,贝斯,然后是吉他。安上台的时候,下面的女孩们都统一地尖叫了一下,而安也自以为是地摆了一个POSE。

拿好了乐器就绪后,最后自然是主唱的上场。欢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在后台的寒池忽然觉得那些声音格外刺耳。

他忽然想起四五年前的初次登台,学校的晚会。当时所有人都兴奋得过分,无论是自己,晓乐还是罗素。虽然难免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期待得不得了,罗素虽然是一脸紧张的表情,但是也看得出来隐隐约约有些激动。在台上演完之后,伴随着掌声,寒池第一次看见罗素的笑容。

相比起来,现在即将上台的兴奋却有些模糊,或者说浑浊。而且刚才的眼泪,好想把某些很重要的东西冲走了一样。

自己到底想坚持什么?到底在为什么而唱?

“寒池。”身旁范师鸿的声音带有怒意,寒池听得浑身一震。“你还要站多久?”

寒池忽然醒来,重新置身于不减的呼声中。一咬嘴唇,终于走上前去。

当寒池的身影出现在台上,台下的叫声立刻高了一个八度,那些声音像潮水一样从耳朵涌进大脑,让寒池的神经麻痹。站好在麦克风前,面对一片面目不清的黑压压的人群,寒池没有认为这是自己所期待已久的舞台。他笑不出来,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梦。

前奏的响起让寒池平静下来。轻缓的木吉他的扫弦声,和另一个钢琴的清澈和弦在反复着,鼓疏落有致地敲响,贝斯在其中化作衔接旋律和节奏的桥梁,用根音配合着将淡淡的忧伤渲染开来。寒池让呼吸吻合鼓点的频率,寻找着歌唱的感觉。虽然无数次地现场,但是万众瞩目的专场这却还是第一次,紧张还是让嗓子自然而然地变得干涩。

前奏结束的逼近,此刻的心跳已经完美地成为节奏的两倍速。寒池扶住麦克风,像是被催赶那样慌忙地开了口:

“用你的碎片连缀成的花

和绵绵的雨缓慢地落下

重复的语调凝结在那一刹那

我终于听清最后的回答

被雨淋湿的过去

模糊了有你的字句

如同消失在最初的相遇

无意识间的颤抖

比懦弱更微不足惜

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别离”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只觉得从音响中发出的声音代替了一切。副歌前最后一句以高亢的声音结束,寒池终于抓住了感觉,就像自己第一次写这首歌一样,纯粹得没有渴望更多的听众,而是自己一个人唱着的那种感觉。

进入副歌,吉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昂,军鼓的声音重重地响起,旋律从舒缓直接进入了激昂。配合着音乐的氛围,全场的灯光在瞬间被点亮,像爆炸一样灼目,炽热的白光把黑夜照成了白天。短暂的明适应后,寒池在无数张被照亮的兴奋的脸中,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罗素——他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

如此的巧合。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寒池停止了呼吸。那一个瞬间他们对视着,好像身边什么都不存在一样。莫名地,寒池的眼眶忽然再次湿热,但是他还是开口继续唱了下去。

“你说

我们无法看清未来的形状

想要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光芒

没有组织语言央求你的勇气

让泪水埋进回忆”

松下一口气,耳边的间奏缓缓地流淌着。和身边的人不同,罗素的表情是那么地缺乏激情,却又是那么地清醒而直接,和最初一样,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变化。这又造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尽管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寒池还是死死地抓着一丝微弱的坚定,继续唱了下去。

“不知几次从睡梦中醒来

自己还在流逝的日月里

还在做着没有意义的温习

无法承认我已经失去你

雨伞靠在了旧墙

望着乌云来的方向

永远融化在泥泞的路上

背叛充斥着时光

誓言的最后太漫长

我只要现在能在你身旁

我们

伫立在这个即将逝去的季节

谎言冲淡在即将结束的雨夜

你温柔的再见停留在耳廓

我只能回答沉默

腐烂的花瓣中灯火熄灭

在那个深深的梦里我们没有尽头”

一曲结束,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口哨和尖叫此起彼伏,持续了很久。寒池发觉自己满头大汗,汗水的蒸发带来一丝轻微的凉意。他愣了一会儿,开始向观众们道谢。他从观众的狂热中感觉到了喜悦,同时也看到了罗素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的笑意,这使他感觉浑身的被加热了一样再次升高了温度。

两种喜悦交织在一起,深深地撼动着幅度有限的心跳。

“这首歌是献给一直在听我唱的你,谢谢你!”寒池毫无忌惮地对着罗素说着,通过音箱放出的声音大得夸张。似乎是感觉到了寒池的目光,罗素身边的女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起来。罗素安静地看着寒池,用目光回应他。

寒池没有花时间去猜测罗素的想法,而是继续跟着伴奏开始唱下一首歌。

安可了一曲又一曲,表演者和观众都依然兴奋不减。罗素也感到了疲惫——虽然没有那么狂热,但是依然被现场的气氛所带动。无法否认,他还是很喜欢寒池的声音,平静时像玻璃一样通透,但是动情处又会变得相当高亢,极具爆发力,像是要将人的耳朵夺去一样。很多时候,他都忽略了本来应该最为关注的乐队,而是只听见了寒池的声音。本来就十分完美的声音,在时光的雕琢下变得像钻石一样夺目,没有不发光的死角。和他的声音比起来,其他的声音都显得苍白。

其他的成员也大汗淋漓,但是表情都非常地兴奋。多彩的灯光将他们照射得绚烂多彩,仿佛他们就是完全的被敬仰的艺术品。可是一旦音乐开始,所有的人的目光只会看着寒池——这个现场几乎是寒池的个秀。罗素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同样的感觉。

终于寒池的声音也有些嘶哑——后来接连吼了几首歌,歌曲结束后话筒中传来的都是喘息。几乎是恋恋不舍地宣布了结束,还有一些人舍不得走的样子,继续叫着寒池的名字。罗素站在交错的人群里,不知如何是好。

寒池和观众们挥手,回到了后台。几个人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次的现场是有多成功,寒池也笑嘻嘻地闹了好久,然后又一下子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跑到了前台。

还没有散去的人群看见寒池,立马围了过去,诉说自己的感受,更有索要签名的。寒池摇摇头说下次,四处寻找着罗素的身影。似乎已经不再酒吧了,寒池又走了出去。刚一出来,就看见罗素的背影,寒池刚刚想开口叫他,冰凉的夜风却将声音塞回了喉咙里,他发不出声音。好像酒吧外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他忽然清醒,自己和他已经不能再有什么更多的交集了,也只能有这样的结束。没有什么好勉强的。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他深深地叹气。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借口了。

“寒池,”不知什么时候安已经追到了身边,“你跑出来干什么啊?”

寒池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跑出来吹风。”

“有你这么急急忙忙跑出来吹风的吗。”安没有去戳穿这个拙劣的谎言,“去喝点酒吧,好好庆祝一下。”

“嗯。”

顺从地跟在了安的身后,寒池继续用还未脱离节奏的心跳去回味这对自己说不上成功的现场。

“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尼采转身去看门口,罗素正在换鞋。抬起头的时候,满脸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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