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桐摇头。
「钱不够吗?去买买东西,或者和以前的朋友联系联系,到南部去泡温泉散心。」
「我哪里都不去。」离桐摸着儿子的脸,眼里隐约泛出水意,「阿铮,你是怪妈妈的吧?我让你去当艺人,做明星,给军政府做入伍宣传,唱他们的国歌。你回来以后,我也总想让你重新做回明星,让你节食……」
离铮眼里一热。母亲是怎么了,妈妈在他心里就是永远不会倒下的铁女人。永远在人前光鲜亮丽,要强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伤。
「我知道,你想让我出人头地。」
离桐眼睛不知望向何处,轻轻说:「我离桐的儿子不会比任何人差,会比他们都强。你是好儿子,一直都很乖,我知道我很自私……阿铮,再听妈妈一回,不要和琴沁在一起。」
离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妈妈很担心,你们是没可能的。」
离铮想到什么,突然问:「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离桐脸色一白。
「是不是姓令,右耳下有条刀疤?」
「那些人咱们不能惹,阿铮我把这里产业都卖了,我们一起去流西好不好?」
离铮知道定是令徽来过,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大概是找不到自己吧。都要通过籍廉来安排会面。
他安慰了一番母亲才离开旧居,刻意放慢步伐,拐进一条深巷。这个时候那小子应该到了吧。
「铮哥,见你一面真难。」果然从背后传来。
虽然声音变得暗哑,但那确实是令徽的声音,是雪山决战前夜对自己说「你先睡,有事我叫你」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身,眼前的年轻人轮廓更深,眼里布满血丝,可是看着他的双眸里却充满炽热之情。
离铮已非当日之直男,令徽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当年在军营隐约感觉到,却只当他是年轻人短时的迷恋,可如今看来却没那么简单。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心里更多的是与战友、生死之交重遇的激动。
一拳揍在他胸前:「你这小子,你活着怎么不来我这里报到!」
令徽眼圈一红,似乎面前的铮哥还是军中把他当亲兄弟的铮哥。
他略低下头,掩去眼中戾气,「干爹说……我不想打扰你。」
「恒石林还活着?」
「他很好。」顿了下,「铮哥的劲儿还那么大……」
离铮一笑:「揍你小子是绰绰有余。」
「你瘦好多,他们说是战后症候群,我……」令徽从战场上活下来也是身负重伤,直到一年前才彻底康复,伤好后他偷偷到玄州看离铮,当时离铮还没去演戏,整个人瘦到脱形,令徽心痛之余更对下达封杀令的琴沁恨之入骨。
「现在还行。」离铮拍拍他肩膀意示安慰。
「我看到影片了,身手还那么利索,铮哥,我给你出气了,那姓籍的老王八蛋给我宰了。」说起杀人就像切西瓜一样平常,但是语气里更多是对离铮的讨好。
离铮微垂眼帘,心里极不平静。
他该预料到的,在战场上令徽就被誉为「杀人机器」,每次行动即使对方已经投降,令徽也会下死手,为此他们曾多次有过分歧。但在战时,分分秒秒都是生死关头,杀人机器是对战士的美誉,令徽还救过他的命。可是——
「令徽,战争已经结束了。」他平静地说,双目坚定地直视对方。
令徽在刹那间被离铮盯得目光闪烁,但随即不平地喊道:「谁说结束了?战争没有结束!战争才刚开始!」
「阿徽你该清醒了,恒石林战败了,战争结束了。我们不在战场上。」
「铮哥你变了!」令徽悲愤万分,「你忘了我们死去的战友了吗?那么多兄弟都白死了吗?干爹九死一生创下的基业就这么便宜给北顺人?我本来不信那些绯闻,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是琴家发动了战争,是琴沐杀了我们的兄弟,琴沁占据了干爹的产业,你竟然跟姓琴的睡觉?啊!」
他青筋直爆,浑身颤栗,若不是对离铮一贯敬重,几乎要扑过去揍他。
离铮看着狂躁的充满戾气的令徽,想起琴沁说的话,他已经是疯子、是战争狂人,更是个杀人魔王。但他还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得救他。
深吸一口气:「令徽,你听好了,我只会说一遍。」
令徽急促地呼吸,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狂怒,微微点头。
「第一,玄州不是恒石林的私人产业。」
令徽霍地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被离铮喝止。
「听我说完。第二,在战场上,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所以我对我的敌人开枪。可是我退伍了,我只是个平民,我想过回正常的生活。你看到了,战争给我带来了什么。」
「第三,兄弟们死在了战场上,这是军人的归宿。我们活下来了,就更要连着他们的份一起活好,让他们的亲人活好。而不是停留在过去,不断杀戮。」
这是离铮一向的认为,虽然很多战友惨死,但他们如果活着也会希望亲人活得好。玄州只有摆脱独裁,渐渐走向民主法治,人们才会过好。而琴沁是一个最佳人选,他是政客,但他更是个睿智出色的政客,他在建设玄州,努力让社会步入正轨。
当然这些他不会跟令徽说,这只会火上浇油。
「玄州不需要战争,更不需要恐怖。如果之前的袭击都跟你有关系,你停手吧。战争结束了,你不能随便杀人。即使籍廉罪有应得,也不应该你来动手,更何况,他有罪,他的儿女子孙有什么罪?无辜的路人又有什么罪?你杀死无辜的人难道也是为了我出气?」
令徽气息越来越粗,到这时再忍不住,嘶声道:「你不用说这些了,我早就听够了。我只信奉强食弱肉,成王败寇。你别告诉我姓琴的没杀过人,只不过他装善人扮斯文,内里比狐狸还狡诈,比恶狼还凶狠。铮哥你真是胡涂了!玄州不是我的,玄州是你的啊!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玄州不是我的,玄州不是任何人的。虽然恒石林收养了你,你报恩也都报够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令徽我希望你为自己活下去,你不是喜欢潜水,喜欢搏击,你可以去参加比赛,你可以过很好的生活……」
怆然地:「那我想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你能跟我走吗?」
离铮沉默,毅然摇头:「抱歉。」
令徽赤红双眼,揪住离铮的胳膊:「你就愿意和那个小白脸一起过吗?你为了能演戏就爬上他的床?你知不知道我……早知道你会跟那个畜生,当初我——」
「住口!」离铮喝道,猛地挣脱他。
令徽被一下甩出几公尺,他知道离铮动了真怒,知道自己说错话,双手紧紧捏住,抿唇狠狠盯住对方。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令徽眼中泛出泪光:「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明白。那个姓琴的很棒吗?比白芊雯还好?他能做的我也可以。你知道吗,我忍得多辛苦,我怕你讨厌我,我一直忍,我连碰你一下都不敢!我看到你活着,也不敢来找你,我怕我见到你就忍不住……我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铮哥——」说到最后哽咽难语。
离铮鼻中酸热,如今回想那家伙盯着自己的目光并不单纯。但当时他是军中年纪最长的,人人都叫他一声「铮哥」,人人都知道他喜欢女人,怎么会想到令徽对他抱着这样的感情。
就算知道,就跟令徽想的一样——他肯定会拒绝,并且会与他疏远。
没办法,今生也只有琴沁是他的劫,是他已然戒不了的瘾。
轻轻拍拍他,像从前一样,搂住他的肩:「阿徽,我和你是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你走错路。」
「那你跟我一起走。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别和姓琴的搅在一起,你们根本不可能。」
离铮没回答他:「你答应我,别搞恐怖袭击,别再杀人了。」
令徽冷冷笑了下,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神情更为阴沉,眼中戾气再不遮掩:「我不杀无辜人,算是为铮哥你积德。但是那些欠了我、欠了干爹、欠了你、欠了玄国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声音中充满了森森杀意。
离铮的心直往下掉。
他清楚令徽的恐怖实力,他的手下也多是前军政府的效死之人,个个身经百战,若他真实施恐怖袭击,玄州绝对会被搞得天翻地覆,民众陷入严重恐慌。而琴沁大概就是他们的首要刺杀对象。
「令徽,别动琴沁。」
令徽气极而笑:「铮哥你会后悔的。」一丝狞狠浮上脸庞,深深地盯着离铮看,「等到那时候我再帮铮哥你杀了他。」
离铮被他盯得只觉得背上寒意丛生:「别干蠢事!」
「哼!既然你不喜欢打仗就拍你的戏,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做好。」说完几个攀越就上了屋顶,转眼间消失无影。
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巷外传来阵阵步伐声,当前的正是衡明,身后跟着一堆保镳。
离铮暗叹声,他是熊猫吗?
呃——
他定神一看,在衡明身后穿着便装却仍掩不住风华气质的竟然是琴沁本人!
第十七章
琴沁心情很差,脸色更差,看到离铮安然无恙,心下大石放下,奔到他身旁一把将人抱到怀中。保镳们识趣地背过身。
他轻轻地恶狠狠地:「别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来见姓令的,我不想知道。但那是个疯子,你离他远点。」
「他不是我对手。」在鹰钳分队那么多年,彼此的实力都很清楚。
「你那么厉害?他有枪!」
「近身搏击他不是我对手。」近身搏击有枪也没用。
「他带了手下呢?他的手下开枪怎么办?这么快就忘了天元的事了?」
看着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资政大人,离铮心里还是暖暖的,这家伙一半是担心,一半还是吃醋吧。
他不想跟他解释,他与令徽见面是因为他笃定令徽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动手杀他。
「谢谢。」
琴沁被一声感谢堵得说不出话,搂着人上了车。
「喂!」琴沁靠着离铮的肩问他,「要是那个家伙在军中就跟你表白,你会不会同意和他好。」
「这个啊——」离铮淡淡地回道,「他刚才说,他愿意做下面那个。」
「什么!」某人暴跳,「你们说什么,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他有没有碰你?」他连忙对着离铮上下扫视。
「别太过分!」离铮给他脑门上敲了个爆栗,「我跟他在一个营房里睡过两年,别说碰过,还背过抱过,你以为我是女人?」
「那不一样啊!」琴沁没发现情人被碰过的任何痕迹,低声咕哝,「你那时候是直男,现在都尝过滋味……」还没说完,额头上又挨了两记爆栗,痛得他嗷嗷叫。
「铮铮我明天要开记者招待会,你再敲我要毁容了。」
离铮看看他脑门上,除了有点红什么都没留下,才冷冷撇开眼,又淡淡地抛过去一句:「你要小心,他很厉害。」
「你说姓令的,有我厉害吗?他都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可能有我厉害!」
瞧他不可一世的模样,离铮严重怀疑这个幼稚的儿童是玄州的资政,被令徽称为狡诈如狐狸、凶狠如恶狼的家伙。
琴沁拿起离铮的手放到自己裆下,贱笑兮兮:「铮铮最知道我的厉害啦。」
「刚发育的小朋友才拿生殖器开玩笑。」
琴沁在离铮面前向来是人来疯:「我碰到铮铮才发育。今天早上谁求我慢点深点,嗯?」
离铮耳朵都红了,早上那家伙快天亮才赶回来,回来就扑到床上,把他做得腰酸背痛。
大概是清晨的缘故,又是在离铮自己设计的卧室,前晚气氛又特别浪漫,两人都特别有感觉,做完一遍都意犹未尽,第二遍时,离铮忍不住吟叫,嗓子都喊哑掉。起来后发现后腰有八个清晰的青紫色指印。
这具身体真的被改造了。
面对镜子中的自己,离铮不得不承认。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以前怎么会想到身体里还隐藏着这样的潜质。
「今天你洗干净,我要干你。」离铮恨恨道。
「你身材可还差一点哦!」琴沁轻轻说,「或者改个条件,如果你跟我一样……」如果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离铮突地一笑:「和你一样幼稚?哼,等着被操吧。」
琴沁看得一呆,那一笑,眼帘微垂,嘴角微牵,但似乎有说不尽的春情媚意,又并非女子那般柔美,相反是魅惑而俊朗。
「离铮,我爱你。」痴痴地。
离铮一怔。虽然一直痴缠着自己,爱,却是第一回说。
他牢牢握住他的手,嗓子突然有点干,声音有些发不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你是我除了妈妈之外最重要的人。」
琴沁反握住他。
两人半天没说话,只是互相握着手。快到家的时候,琴沁才说:「铮铮对不起,如果有证据证实令徽是恐怖袭击的实施者……」
他还没说完,离铮已经接口:「他是我的兄弟,但如果他滥杀无辜,我只希望他得到公正的对待。由法庭判决,判决不会受到玄州资政或其它任何人的正面或负面影响。」
琴沁亲他一下:「知道吗,你的论调和夏燕一模一样。怪不得那个高傲的家伙会喜欢你。」
只是他们没想到接下来的夜晚并不太平,谁都没上成谁。
恐怖组织开始疯狂做案,尤其是战后投向联邦阵营的玄州旧世家遭到了血腥的清算。当晚就有三个家族的族长被刺身亡,两家公司的所在地被毁。
离铮看到新闻画面都觉得胸闷恶心,他几乎不敢想象这些罪恶都是他最好的兄弟令徽所为?
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疯狂血腥和残忍?
琴沁很忙,北顺方面反应迅速,军队全城巡逻戒严,豪富世家也都重金聘来了顶级保镳,宁城风声鹤唳,很多人连出门上班都不敢,市场顿时萧条,几个大公司的股价疯狂下跌。
但琴沁和离铮谈论时都认为令徽此举非但不利于恒石林,还将原先在联邦政府和恒石林之间摇摆不定的世家通通赶到了北顺这边。
「大家都希望和平,他偏偏反其道而行,虽然能得意一阵子,事后却会人人喊打,无半寸立足之地。我真怀疑你那个『兄弟』脑子怎么长的,蠢货。」
离铮也有疑惑,这种行径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相反,玄州人在最初的惊惧后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职员们自愿恢复上班,学生们开始返校,对玄州当局尤其是琴资政的支持率更达到历史最高点。
「他的枪枝弹药是谁提供呢?」这么疯狂的恐怖袭击,背后没有支持是不可能完成的,而恒石林仓皇出逃,哪有这么多资产。
琴沁冷哼了声:「除了古斯的某些猪还能有谁。」
离铮对政治毫不感兴趣,他将母亲接到市中心的新家,就按既定行程出发古斯拍戏。
琴沁痴缠了他一晚上,烙饼一样,将离铮翻来翻去地做,直做到飞机要误点。
「你去躲躲也好,离那个疯子越远越好。」古斯那边有夏燕罩着也算放心。
「你要小心。」反而是离铮不放心琴沁。
「那你早些回来。」琴沁的手还留恋地在他背上抚摸。
离铮在古斯一切顺利,仅用了半个月已将大部分戏分拍完,《茗香》也只剩下最后的天宫的高潮戏没拍。
程旭坚持天宫的场景不按照普通神话剧的来,不人为地建造而是放到古斯著名的天山山巅,那里有天然温泉,四季水气蕴润宛若仙境。不仅如此,程旭一定要等到下雪天才拍最后的高潮戏,这样才符合他对电影的理解。
制片因为资金充足、时间也充裕也就答应下来,于是一众演职员就在古斯放大假,静等天山下雪。
就在此时,离铮突然接到新家管家电话,母亲急病发作让他速速赶回。
琴沁正在玄州南部处理恐怖袭击引起的危机,他也无从询问,但心下有些疑虑,离桐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倒,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想让他回国呢?
他匆匆整理行装赶赴古斯大都机场,衡明一直跟随左右,随行的还有他的经纪人周茂、小瑞和三四个保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