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桶不明物被整个泼到了离铮的头上、身上,黏稠,血红,是鸡血或是红漆,离铮的左半边脸全被染红,连他身边的老梁都受到波及。
场面一片混乱,电视台的警卫扑上去扭住还在谩骂不止的闹事者,人丛里只能模糊看清是个中年男子,面目扭曲狰狞,正在嚷嚷着什么。
镜头立刻回到李嘉浩那边,显然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勉强保持镇定:『观众真是太激动了,我们接下去采访编剧吧……』
琴沁脸色铁青。镜头再也没回到离铮那边,背景的声音也全都听不到。
他想了会儿,拿起电话。
离铮在刚退伍时也听到过谩骂,但是被泼红漆还真是第一次。
红漆味道很刺鼻,弄到眼睛里很痛,而且老梁也被波及到。
他忙道歉:「前辈,对不起。」结果红漆进到嘴里,他呛了下。
老梁忙摇头:「你先顾着自己,我没事。」这么个从来先想到别人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波折。
工作人员将他和老梁搀下去,台下的观众哪怕被劝阻,还是喧闹不止,很多人都冲过来,场面根本没法控制,还好镜头只对准了主持人,估计背景声音也会被消除。
依稀听到叫声:「真是亦天吗?不是吧,不像啊!」
「干什么泼红漆,电视台怎么搞的!」
「好可怜哦!会不会毁容啊!」
「他是离铮,不是亦天,别乱说!离铮,我们支持你!」
……
离铮很难受,红漆味道实在刺鼻,到后台,工作人员也手足无措,只能拿了毛巾给他擦,但很难擦干净,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来的时候跟剧组一起,连车都没有,经纪人还有其他艺人要忙,更何况来了也解决不了什么。还好,老梁只是衣服上被弄到。
那个泼漆的中年男人被警卫送到附近的警局,但是估计也不会有结果,只是泼漆,又不是泼硫酸。
「我去弄点温水,恐怕要用酒精才能……不过会伤皮肤……」剧组的化妆师阿芬终于挤过来,眼里蕴了泪。
「谢谢,我回去再弄。」
「对不起!」阿芬不知道怎么,只觉得万分抱歉,眼前的男子无论是亦天或是离铮,都让她心疼,那么多人的面前被泼上红漆,又没有犯罪,她讷讷地,「对不起……」
离铮握住她的手:「我很好。谢谢。」
他向电视台借了顶帽子戴上,本想直接离开,谁知道电视台外面已经云集了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闪光灯闪得他眼睛都张不开,只能退回去。
玄州台他很熟悉,有一道隐蔽的侧门,他压低帽子,七转八弯摸过去,出去时总算没发现人,松了口气。
月光很亮,他抬头看了眼,因为有天分,想坚持下去,过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吗?
刽子手?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这双手确实沾满了血,可是有不流血不杀人的战场吗?
千疮百孔的人生啊!
但是,他还活着,作为存活率百分之五的雪山突击队的生还者,他又是无比幸运。
可这么想着的自己,也会有全身力气都用完的时候,真想好好躺下来睡一觉,可是,真躺到床上,唯一的结果就是睁眼到天亮。
这段时间很忙,沈医生每周一次的治疗还没开始。但是,那样的治疗,见效也很慢。
他不能坐捷运,沿着小路走出去拦了辆计程车,帽子扣得很低。上了车拿出手机,有个未接电话,是母亲的,回拨过去。
妈妈的声音有点迟疑:『你在哪里……快回来吧。』
离铮答应了,心想,又让妈妈担心了。
突然,司机跟他讲:「喂,你有仇人啊,后面有车子追!」
离铮回头,是采访车,记者们追来了,他连忙吩咐司机:「麻烦开快点,是狗仔,我会多付钱。」
「这倒不必。」司机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明星哦?」口气里还有些不信的意思,但是说话的同时,车飞速地开出去,技术竟然不错。
开出两条街后,采访车竟然没跟上来,离铮有些奇怪,照理讲狗仔车没那么容易摆脱。他实在不想暴露现在的住址,因为没地方换住。
宁城的夜景很美,很多地方由于战火还没重建,但奇怪的是,废墟夹杂着摩天大厦,竟有奇特的魔力。
离铮的半边脸很疼很痒,被泼漆的一瞬还以为是血。
突然想到剧本,庆皇那么悲惨,至少还有苏岁。自己呢……朋友故旧很多,但是……当车开到自己家附近,他下了车,步行回家。
有点不想进门,这些日子给母亲带来太多的困扰。
本来以为可以成为妈妈的骄傲,那么辛苦养大自己的母亲在儿子成名后,是那么令人羡慕,别人都说亦天妈妈是玄国最幸福的妈妈。因此入伍后,母亲接纳军政府的馈赠,要求自己唱军歌、号召玄国青年入伍,也都一一遵从。
可是战败了,母亲整个人灰败下来。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如果芊雯……他深吸口气,甩了甩头,终于开门进去。
离桐的脸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离铮握握她肩膀,笑了笑:「没事。」
「你脸上怎么了?」
原来妈妈没看电视,离铮松口气:「没卸妆。」
他没多说,就直接进了自己卧房,灯也没开,摘了帽子就准备进卧室附设的小浴室彻底洗浴,头发上的红漆还在。
可步子还没跨出,突然有双手臂从背后将自己搂住,他立刻挣扎,难道太累,怎么连卧室有人都没发觉!
但是卧室怎么会有人!
那人的劲道还不小,他疲累之馀竟然挣脱不掉,想喊时,脸侧竟被——滑腻腻的奇怪触感——被舔了一下!
天!
琴沁!
果然,下一刻,琴资政的声音响起:「好难闻,快去洗掉啊。」
离铮听到那把声音,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荒诞、恼怒、烦躁……好像都有点儿又都不全是,更多的是种描述不清的放松——原来是这个家伙。
他啪地打开灯,转过头。
琴资政穿了件休闲毛衣,头扬着,一脸的得意和显摆:「惊喜吧?没想到我会来吧?我可是第一时间赶过来哦。离女士比你礼貌多了,看到还应该在伤患中的资政大人很惊讶哦!」
离铮想问,你是不是看电视了……
可对方脸上并没有同情,反而皱起鼻子,有点嫌弃:「味道太难闻,快去洗掉,放一缸温水,多泡泡,不能用酒精,伤皮肤,你可是靠脸蛋吃饭!」
离铮被他半推半扯拉进浴室,洗澡水都放好了。
「你不出去?」
琴沁看了他两眼,不甘不愿退出。
浴室门关上的一瞬,他脸色立刻沉下来,那家伙右侧有酒窝的脸颊都红肿起来,真的凄惨又狼狈。
真想搂到怀里狠狠地蹂躏一下,亲吻一下,安慰一下……
可他那双眸子分明闪着脆弱和倔强,强调警告——千万别同情我,千万别露出那种看待弱者的目光,我很好!
见鬼!好个屁!
资政大人犹如怒兽。竟然有人敢动他的离铮!有心人早就该看出,这是他的势力范围!
听着里面传来水声,他打电话,声音冰冷幽深:「明天我要看到结果。」
离铮没进浴缸,脱衣服后直接打开莲蓬头,整个头埋在水里,头发上的红漆很难冲掉,他看到浴缸边上放着的两小瓶化学制剂和一大瓶护肤用品,拿了两个小瓶看,其中一个写着洗发,另个写着护发。
那家伙……
从被泼上红漆到现在不过一个多小时吧?
他倒了洗发精,不知什么做的,竟然能够洗掉红漆,如果是稀料或是汽油会有气味,却也没有。洗掉后,再倒上护发乳。
脸上用温水擦净,再抹上不知名的护肤品,凉沁沁,很滋润很舒服。
变干净了。
他爬到浴缸里,泡着。
房间里的那个家伙,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对自己的那种热望和兴趣又能延续多久?大概比对李嘉浩和姬鹏要长些……
但是这么猜测着的他,内心深处却并没因为这种不愉快的想法产生排斥。甚至比起一开始,多了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无论他在其它人面前是怎么样,那么个别扭耍宝的家伙,真的更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学弟。他疲累不堪,已经没有心力去抵挡什么,因为也没什么可再失去。
深心里,他并不觉得对方会勉强他。奇怪的笃定。
困得觉得随时会倒下,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在轰鸣,但却始终不会入眠,他爬出浴缸,披了条浴巾。站在镜子前,漠然地看着镜内的自己。
浴室门被敲响:「水要冷掉,会感冒,快出来啦!」
琴沁望着没有水声的浴室,隐约听到电动刮胡刀的声音,又叫了声:「离铮!」得不到回应,正想要不要冲进去,浴室门被打开,琴沁怔住——
头发被剃得极短,是入伍前剃的那种超短发型。
但是比那时候瘦很多,整个人显得精神却又有种奇异的脆弱。
脸上倒是好多了……
可那种眼神,也许是犀利是男人气,但琴沁却觉得一股热气直涌上喉咙。
并没去肖想裸着的上半身,想趁机揩油。只是纯然地,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将人圈住,再用力抱住。
离铮没有推开,这个拥抱好温暖,纯粹的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那家伙,把自己当什么啊,很温柔。
不知不觉卸下心神,他喃喃地:「明天出街,报上会说,亦天哦不、离铮心系兵营,怀念故国。」
琴沁更紧地收住双臂。
「当初没想到会打仗,如果知道会那么惨,可能不会去充硬汉入伍了。」入伍时,人山人海的粉丝们哭喊着,永远爱你亦天。在雪山上,饿了十几天后的伏击,遍地都是尸体。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琴沁并没松开手:「我还在受伤中,不能去电视台。那些报导不会有的。」
一丝讥刺浮上离铮的嘴角:「你们不是民主政府,资政也可以操纵新闻界的吗?」
琴资政脸上有点僵:「战后特殊时期。就算换成是现在,亦天也不能继续存在,我还是会那么做。」
「现在?现在怎么了?资政看上了亦天的现在?」
两个人稍稍分离,琴沁却觉得连对方脸上难得看到的讥刺都很好看。
「很想做回亦天吗?」
针锋相对:「如果我说想做,你准备干嘛?」
资政直视离铮双眼:「还是做离铮吧,你更爱做离铮不是吗?」
是啊,是更爱做离铮,可以清静地逛街,演任何他想演的人物,不用在乎任何那些所谓爱着他恨着他的人。
其实,姓琴的家伙,眼睛很漂亮,相貌还真不错。
「你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琴沁咀嚼这句话,似乎有一丝撒娇?心情大好。
「你不走?」离铮挣脱拥抱,从床头柜上取了一直放着的「凌台酒」,倒了杯,一口气灌下去:「我要睡觉了。」说完利落地爬上床,闭上眼。
琴沁看着床上的睡美人,怔怔地:「要受凉的……」说着的时候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也爬上床,拿起被子将两人一起罩住。
「我要睡觉。」
「沈雅说,要参照能保持最长睡眠的方式。最长的睡眠不是被我抱着睡着的吗……」
「医生不是要保密吗?」
「其它她都没说。」
好吧。离铮脑子的那根始终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什么都别管了,睡觉,能睡着比什么都重要。
离铮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入睡,一开始还半梦半醒,似乎男人热热的呼吸就在脸侧,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可是也并不在乎,连翻身都嫌麻烦,到后面似乎都被抱住了?不记得了,全然不记得了。
好像作梦了,但是也记不得梦的内容。
只有疲倦,拚命地想继续睡。
在雪山决战的前一夜也是这样,潜伏了五天五夜没有合眼,精神高度紧张,但敌方毫无动静,大伙儿都撑不住了,决定轮班眯一会儿,他是最后睡的,可等他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遍地的尸体。
不知道兄弟们临死前有没有发出最后的消息,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天后玄军战败,玄国变成了玄州。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在睡梦中,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枪炮声,连绵不断的惨叫厮杀,可那不都是梦吗?有事他们会叫醒他。
他以为是梦,他继续酣睡,连身边的兄弟们死伤殆尽,他都不知道。
从那时起,就再不能入睡,他害怕。
可在那个家伙身边竟然再次安眠,没有枪炮声,没有混乱,只觉得有点热。
为什么?
琴沁却没睡,大半时间在看他,起先还小心翼翼怕吵醒对方,渐渐地,胆子放大,稍稍去抚摸,小小地亲吻一记。然后,终于抱住他,紧紧贴着,任由自己嚣张的下身顶着他的后臀。
可惜啊!
资政大人感受着身前的男人细腻有弹性的皮肤,劲瘦的腰肢,胸腹薄薄的肌肉,性感的锁骨的同时,对他身上剩下的那条小内裤更是怨念不已。
那家伙上床时,把浴巾解掉,里面竟然还有条内裤!在浴室里就穿上了?难道他把内裤放在浴室里!难道他那么早就防着自己一招了?
太不可思议啊……
资政大人亢奋地胡思乱想,犹如一个刚懂得思春的少年人,抱着肖想了好久的人,却不敢真正动手,心痒难忍之余却又有种微醺的幸福感。
除了自己,不可能有同性跟他亲密到这个程度。哈哈!
天微露白,克服了几轮下身的骚动后,琴沁睡着了。离铮醒来时,天已大亮,跟他几乎是面贴面的家伙睡得很香。
鼓着腮帮,嘟着嘴,跟平时一样幼稚。还有些可爱。
哪里像快三十的青年?还是玄州的资政!
刚从战场回来,被外界抨击谩骂,不能说不恨眼前这个家伙。
不过,几次政局动荡时这家伙都上电视台进行直播,冷静磁性的声音,明澈的双眸,理智的神态,却隐含着煽情的心,几乎将全玄州所有的人都征服,因为大家早就习惯了军政府故作神秘的独裁作风,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俊美亲民又厉害的政要人物呢?
连他都不得不折服,姓琴的提出的政见措施是最有利于当前玄州稳定和发展的。与此同时,也更沮丧迷茫,既然如此,那么在战场上拚死拚活是为了什么?
可是,眼前这个耍赖的色兮兮的家伙真的是那个精明强干、雷厉风行、手段老到的天才政客?他都几乎要把他这个面目忘掉了。
只在刚见面时、和他对着琴沐严辞诘问时才能依稀看到隐藏在身体里的另个面目。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离铮将目光移向腰侧的琴沁的手。
再移动目光,那家伙真还脱得赤条条,如果是三年前的自己,大概肌肉比他要漂亮吧,现在可差多了。
六块腹肌,还看不出嘛,有点料。还有毛发丛中的性器,个头也很大。
「还满意吗?」琴沁也不知何时醒来,眼也不眨盯着他,坏坏地问。
离铮嘴微撇:「颜色那么浅,我说你的那些伴当都玩假的?」都可以媲美军中的二十出头的处男战友了。
不过作为同性,竟然不讨厌。
咦?颜色……
琴沁一怔,目光顺着离铮的往下看——他刚醒,只以为离铮在瞧他上身,却原来已经在验查关键部位……
小弟弟被离铮眼光扫过,早都昂起头欢呼,他炫耀:「哈,你瞧我家小弟多配合,来,向小铮铮问个好!」
离铮听得头皮都麻了,一拳砸在他肩上,资政呼痛的同时,人却反而凑过去:「喂,你吃醋吗?现在你知道了,我一向有原则的,是洁身自好的典范!」
「滚远点!」离铮的大腿被同性的器官擦过,异样的感觉从尾椎直往上窜,说不清的感觉,奇怪到连他自己都形容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