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们下去吧！”席岚平静地说完便跨步走进了房里。
房间里烛光摇曳，轻纱幔拢，屏风后面传来潺潺水声，席岚走得很轻，但是映在墙上的影子让里边的人有了察觉：“岚？”有些胆怯带着许些犹豫不决，轻易地让席岚察觉到他的不安：“别怕，是我。”
席岚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朝屏风那头看了一眼：“刚才有些事情出去了一趟，以后不会再有了。”
里边的人明显怔了怔，因为他也没想到如此桀骜不羁，高高在上的人，竟在为他刚才趁他睡着时离去而……解释？
那个承诺，他会当真吗？
“你说过荫儿睡觉的时候哪都不去的！”有些撒娇，有些委屈又带着几分试探，席岚以为，他只是缺少安全感。
如此陌生的性格，总是带着刻意添加的各种情绪，如若不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会觉得这是极其高端的演技。
“以后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席岚竟耐心地再次做出承诺。
“其实……是荫儿太任性了吧？是荫儿不好，明明知道你忙的……比起其他事情，荫儿的事情太过微不足道，总是让你为难。算了，一个人睡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荫儿是大人，要懂事的。不然……不然会被岚讨厌吧？”
听完了这席话，席岚的心猛地揪到了一起，懂事？记得很早以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那时他不懂事，一直任性下去，多好？永远不要长大，不要为了他，抹杀一切纯真，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屏风后面的人垂下了脑袋，光是从影子，席岚就猜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那张平日里干净得不带有任何污秽的眼睛此刻肯定是染上了浓浓的忧伤，失落的，自责的……他的荫儿，自从遇见了他，那双眼睛却总是不再明亮。光是想想，就会让人心如刀绞。
“对不起。”微凉的大手从身后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带着这世上最深沉的眷恋和柔情，沐紫感觉他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眼前这个男人爱着他，对不仅仅是喜欢，是执着痴恋可以感觉到分量，沉甸甸的爱，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而已。
好羡慕，嫉妒，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他是他，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他是席岚的独一无二。天下第一，独揽江湖的男人，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抢走，也无法分享。哪怕是一丁点，自己也会拼了命地抓住。
“傻瓜，对我来讲，没有什么比荫儿更重要了，你要知道。”乌黑柔顺的长发被挽到了耳后，那人的脸贴了过来，嘴唇轻轻地在他的脸侧轻柔地落下一吻，带着无尽的宠溺：“不用懂事，我允许你任性，什么都不管，让我宠着你就好。”
沐紫觉得他整个人都要瞬间融化到水里，极尽敏感的身体，在浓郁的阳刚之气下很快有了感觉，眼前的人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他的呼吸，他的气场，他说话间眉宇颤动的样子都迷人到了极点，光是想想，骨头都酥了，连双腿都忍不住发颤。
想要占有他，霸占他，掠夺他每一分温柔，让他不仅仅只属于那个死去的人。若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他有这个资本。
“哗啦”一声水波晃动，浴桶里的人犹如一条妖娆的灵蛇轻巧地缠了上来，席岚微微一怔，莲藕般的手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那双媚气横生的眸子此刻水汽氤氲，让人神迷：“岚。荫儿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即使忘记了一切，还是如从前一般，喜欢你，喜欢的快疯掉。”
温热的气息带着湿润的水汽传入耳里，席岚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往后退了退，将怀里的人轻轻推离一些，却刚好让他雪白晶莹的身影整个呈现在自己面前。沐紫不依不挠，整个人又贴了上去，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抚上席岚略带冰凉的嘴唇，轻轻摩挲着。
席岚整个人都僵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眼里的神色逐渐变得暗沉：“荫儿，别玩火。”虽是警告，大手却不知不觉揽过他的腰，让他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略带沙哑却又霸气十足的声音让沐紫更加欲罢不能。殷红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席岚紧抿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虽然大胆却稍触即离，更加得让人欲罢不能。
鲜明的触感让席岚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是他怀念了三年，等得近乎绝望，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又再次回到了他身边。
而且，他在吻他！
想念已久的味道，他深深眷恋着的，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带着他独有的清香，席岚有些情迷意乱，贪恋地碾压舔咬着那两片诱人的香唇，久久不愿进去，像是要将它吞吃如腹一般。
“唔……”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炙热的触感带着浓浓的占有欲，让人疯狂。沐紫微微张开了嘴，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引诱，席岚微微怔了怔，花荫的主动让他有些没法适应。
以前荫儿在接吻的时候，总是不懂得将嘴张开，主动权全在于他，小舌总是躲在牙齿后面，让他去探索，让他去捕捉，然后恶意地将它含住，让他无处可躲。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情、事。他总是青涩的犹如第一次，笨拙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却总是在不知觉中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可眼前的荫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小舌大胆地勾上他的舌头与他深深纠缠在一起，带着明显的挑逗与魅惑，吻技娴熟干练，像是久经磨练而来的技巧。
席岚猛地醒了过来，竟一下推开了眼前的人，沐紫被推得措手不及，险些摔进了浴桶里。
紧接着便是相视无言，两人眼里皆是震惊和错愕。
第三十一章
“岚……”浴桶里的小人儿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明亮纯净的大眼睛立刻蓄满了泪水，挂在弯弯的睫毛上，将落不落，看得席岚一阵揪心。
“对不起，是荫儿的错，是荫儿不好，荫儿逾矩了。岚……你不要讨厌荫儿好不好？对不起。”豆大的泪珠犹如晶莹的珍珠滚滚而下，瞬间挂满了整张小脸：“对不起呜呜……荫儿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呜呜……”
声音由于哽咽变得断断续续，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会背过气一般。席岚感觉他整颗心都要被他生生揉碎了，张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胸口也堵得难受，心里满是内疚和自责。
眼看眼前的人哭得越来越凶，大有洪水暴发之势，声音隐忍抽噎都快喘不过气来。席岚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上前将他轻轻扯到怀里抱住，扶着他的后脑柔声安抚到：“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荫儿对不起。别哭了，乖。”
“呜呜呜……不要讨厌我，荫儿，荫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抖动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席岚就恨不得在此刻时光倒流，让他抹掉刚才犯下的荒唐错误。
他怎能推开他？眼前的人，可是荫儿啊！
“对不起，我怎么会讨厌你？永远都不会。不哭了，是我不好，不是你的错。”席岚轻声安哄着，轻轻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爱怜地摸了摸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将他从水中抱了起来：“水有点凉了，穿好衣服，我让下人把吃的布上来，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
“唔……”怀里的人停住了哭泣，低低的呜咽了一声，有些含糊不清，又带着些许委屈，让席岚听起来愧疚又多了几分。
无情最无敌，人一旦陷入爱里，被感情束缚住，再强大，也会变得脆弱。爱情给人带来了甜蜜同时也伴随着疼痛，你会在不自觉中变得狼狈，仅仅因为那人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无心的话。
席岚啊席岚，你再强大，却始终敌不过那人的眼泪，他随便一个悲伤的表情就能让你措手不及，痛彻心扉。
可是，让他哭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对不起，对不起……”在那人的耳边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仅仅一天，席岚就忘了他到底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从不解释，从不道歉的他，在失而复得时，也感动得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仅仅为了给他一个承诺，想让他安心，自己的内心却不受控制的变得慌乱，一句抱歉从开始就忘了停止。
承诺的是自己，可是，到了最后却总是只剩一句“对不起”。不只是荫儿，就连自己，也开始变得不自信，颜如玉的话，不无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句“你已不配拥有他。”到底是有多真切。
唯一让他觉得庆幸的是，说出这句的是别人，而不是荫儿。如此，自己又多了一个将他留在身边的理由。
自私么？那就自私吧！谁让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岚……岚，你在想什么？”沐紫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突然失神的男人，有些诧异。
“没什么，饿了吧？我让下人把吃的送上来。”席岚说完，便扯过屏风上的布巾将他整个人包了起来，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又贴心地替他穿上衣服，整个过程都是专注而温柔，独独不见了之前的欲望。
沐紫心中自觉奇怪，刚才明明差点就成功了的，怎么就悬崖勒马了？看来他是他太高估这人的身体还是说，席岚对花荫的爱，早就超越了肢体上的占有？
可恶，那人到底是何方妖精，对席岚下了什么迷心蛊？即使是占有了他的身体也无法得到席岚心！
不过转念一想，再怎么厉害，他花荫已经成为过去，他不过是个死去的人，跟个死人有什么好争的？来日方长，他席岚终究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量谁也无法抢走分毫，他要的是全部。
“荫儿……”眼前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除了无尽的媚色之外，竟还带着算计的精光，殷红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得意与阴毒与原先的荫儿简直判若两人。
席岚大为震惊，沐紫已经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立刻又恢复到原先可怜兮兮的样子：“岚，荫儿饿了。”
席岚总觉得眼前这张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熟练独到，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戏子，会在不同的时刻，以最快的速度带上最合适的面具蛊惑世人。可是，这个人，明明是他的荫儿。不食人间烟火，单纯善良被豢养在高墙之内，未经尘世污染，纯净如孩童，何时竟变得此般陌生了？
莫不是，三年之别，就连人与人之间的感觉都变得生疏了？
“岚，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不理荫儿？”小人儿环上他的腰，抬起小脸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席岚猛然醒了过来，急忙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安哄到：“没事，我马上让下人把吃的端上来。”
沐紫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从一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道除了花荫，他心里是否还装着另一个人？
莫不是今天上午病倒的那个？席岚两次丢下他好像都是因为那个人！他醒来的时候从丫鬟口中得知，那人名叫子筱，貌似是前阵子搬来花月堡的，但是不知怎地，今天就离开了。
刚才席岚出去就是为了送他？怎么感觉他一回来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那个子筱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花荫”的眼皮底下把席岚迷得晕头转向？看来，想要得到堡主的心，得先把他身边那些碍事的杂碎通通去掉才行！
是夜，席岚怀抱着心爱的人儿却不得安眠，已经三天了，不知道那人在红楼过得如何了，以他的性格在那种地方，还有他身上的毒……
待再次反应过来，他的人，已经站在红楼外厅二楼的回廊里。
下面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伴随着浓郁的胭脂香飘荡在人来人往的厅堂里。
半晌，悠扬的琴声缓缓从台上传了出来，如潺潺流水般动听，熟悉而亲切带着荫儿独有的气息。
明明与他朝夕相处，相拥而眠，如今，自己却在别人的身上找到了他的气息，这对荫儿而言，是不是一种背叛？
席岚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怔了怔，再也不敢多想。
突然，门口莫名多出的几个异族的女子引起了席岚的注意，以衣着来看，像是苗疆过来的人。她们站在那里，有意无意地往里边快速地扫了一眼，说是寻找更像是想确定某事，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说到苗疆，不得不让人想到南蛮，南蛮如今被百越后裔统领，那里女权强大，女尊男卑。苗疆精通巫蛊之术，好多巫师都得到南蛮王室的重用，如今她们竟出现在中原，看来此行定不单单是为了游玩而来！
天麟王朝这几年，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如今北方战事已经彻底平息，而南方的几个小国作乱了几次便也渐渐恢复平静。
而让人奇怪的是，几乎统占整个南蛮的“女儿国”云空却一次也没有犯乱过。中原地大物博，气候宜人，从古至今，一直备受外族垂涎，匈奴来犯，南蛮入侵纷至沓来，至今仍未间断。
可自从新皇即位后，除了北方外敌一直犯乱以外，南方除了几个小国偶尔侵扰边界，便再无动作。
可南蛮这几年一直吞并周遭的小国扩大疆域，加强军备，中原王朝也并不无知晓，只是，外族没有来犯，中原王朝讲究仁义道德，春秋礼仪，为了显示我泱泱大国的威仪，也定不主动攻打别国。
只是，对南蛮的戒备一直没有松懈，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蛰伏是为了等待时机，因为他们输不起！
席岚眯起了眸子，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台上，屏风后面的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侧脸。但是，眼睛一定格在上面，便像是着了魔般忘了别开。
曾几何时，他也站在这里，斜倚廊柱，默默注视着台上的人。红衣摇曳，黑发如墨，一颦一笑摄人心魂，一眼，便如一脚踩空，深陷泥沼之中再也出不来。
会嫉妒，会羡慕，想亲近，想占有，想杀掉所有见过他的人，把他关起来，哪都去不了，让他从此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只能属于自己。
第三十二章
在红楼外厅二楼的长廊里，男人斜倚廊柱，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头白发松松垮垮地搭在扶栏上，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又带着他独有的贵气和魄力。引来路人侧目纷纷，却又不敢多看，偷偷一瞥便都像是触到了雷电般，浑身打个寒战便都诚惶诚恐地走开了。
传闻三年前坠崖的花荫公子在前几天又突然回来了，席岚失而复得，奉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天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生怕一个不留神，怀里的人儿又丢了。
可传闻若是真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席堡主如今又怎会有时间出现在这里？虽然自从花荫失踪后，他常常出现在红楼，外人也见怪不怪了，但在若是从前，为缅怀故人而来，倒也符合情理，可如今……如此看来江湖传言，未必可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花荫到底有没有回来众人是不清楚，但是红楼多了一位音律绝妙的琴师这个倒是众所皆知的！
因为他的到来，禁琴已久的红楼又多了一丝生机。
转念一想，花荫坠崖后，席岚定下的三大规定之一就有“弹琴非故人者死”！看来这名小琴师能够存活至今，花荫是真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所谓众说纷纭，江湖八卦年年有之，有一便有十，有十能传百，渐渐的花荫回来已传为不争的事实。
如今武林太平，江山稳定，当年席岚一举铲平整个南洋王府的事情朝廷已经不再追究。当年花荫为了拯救整个花月堡拖住银狐给席岚争取疗伤时间，甘愿落入银狐手中成为人质的事情早被传为武林佳话，可是，等待他的结局却是红楼被毁，席岚迎娶别的女人，而他自己伤心欲绝，竟在桃花林跳崖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