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姆的动作没他快,等反应过来,他差不多已经到了门边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老保姆端着托盘就想去追他,可是哪里还追的上,余文青的人已经快到院门口了。
余文青的手刚握住铁门,就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堵到他面前。
“小余先生,余先生吩咐过,您今天不准出去。”男人面无表情的像座山一样站在他面前。
“你滚开。”余文青伸手就要去拉铁门。
那个男人用手一抵,冷脸道,“小余先生,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啪的一声,余文青狠狠的扇了对方一个耳光,咬着牙道,“滚!”
男人挨了一个耳光,也面不改色,仍只是冷漠的将手按在门上,“您这样我很为难。小余先生如果一定要外出,请先征得余先生的同意。”
余文青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明白和他纠缠也只是白费力气,气的狠狠的一脚踹到门上,然后掉头往回走。
后面依稀还能听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说了句谢谢。
一群混蛋!
余文青冲到客厅里,碰到什么就砸什么,还没砸几下,老保姆冲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老保姆伸手去拦他,被他用力往旁边一甩,“你走开。”
老保姆毕竟岁数大了,被他这样一甩,倒在地板上半天都没起来。
余文青刚拿起一个水晶烟灰缸准备往地上摔,却在看到地上的老保姆时,吓的将烟灰缸一丢,扑到老保姆身边,将她搂到怀里,连声道歉。“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保姆看到他难过,立即就心疼的忘了自己身上的痛,伸手摸着他的头,像一个老祖母一般重重的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这样子呕气有什么用?”
余文青不吭声,僵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一般,默默的将老保姆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阿姨,有没有摔到哪里?”
老保姆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二少爷,这话我也就背着大少爷说,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大少爷是霸道了一点,但是他是真的疼你的。阿姨在余家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清的。老爷和太太在世时,也没有大少爷那么真心的疼过你。你干嘛非要和他作对。”
余文青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他不能接受。
当年余文正侵犯了他,他才十五岁,吓的不知所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不是余家的人,虽然余太太一直并不疼爱他,他却还是本能的去找她寻求保护。
爱伤的小孩想找妈妈哭诉这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余太太却只是告诉他,他并不是自己亲生的,所以他们就算发生关系,也不算乱伦,要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去他娘的!
余太太的理由不但没让余文青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恐惧。
那个时候的余文青,甚至还不知道有乱伦这个词,他的恐惧只是被最信任的人伤害了,想要寻求一点安慰罢了。结果安慰是没寻着,却意外得到这个被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
那时候的他,不得不想,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不是余家的人,却又受了他们的恩惠,所以就算被余文正侵犯了,也不能有怨言。
不能说他想的太极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实在做不到像成人一般冷静的思考。在抱有这种思想的情况下,他仇视余家的所有人,也憎恨余文正的道歉和接近。
他的尖锐让余文正也开始疏远他。他对他依然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不再和他亲近。如果不是余文青主动挑起战争,他们之间可以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然后余文正结了婚。
他讨厌余文正,更讨厌那个女人,尤其恨他的养父母。所以在他的养父母不幸死于一场空难时,余文青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没有出席他们的葬礼。
那一天,他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就在余家他的房间里。他没有想过要避余文正的眼光,他甚至连房门都没有锁。
余文正如他所料的走了进来,但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冷漠的退了出去,事后他平静的告诉他,他年纪还小,如果真要做这种事,最好做一些避孕措施,然后递了盒避孕套给他。而余文青回敬他的,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余文青真的不知道有谁可以比余文正更冷漠。
那是一段极其灰暗的岁月,在人前像条小火龙一般的余文青却经常在梦中因为梦到那些往事而惊醒。
“您不明白。”他偏过头,不愿意去看老保姆。
老保姆只是叹了口气,“我又煮了点东西,你吃一点吧。你又不傻,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和大少爷呕气,到时候进了医院,吃药打针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大少爷又不能替你受着。”
余文青咬着嘴唇,本来是想说不吃的,话到嘴边,又改成了那拿过来吧。
第八章
余文正刚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他的秘书BETTY就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
“昨天没事吧?”BETTY将咖啡放到他的面前,“您也是太宠他了。把他惯坏了。”
BETTY跟在他身边好几年,很得他的器重,也敢在他面前说几句知心话。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滑到胃里,从出门就一直不舒服的胃总算熨贴一点。
“他还是个孩子,难免脾气坏一点。慢慢来吧,小孩子总会长大。”
BETTY笑了一下,也不多言,就将话题转到公事上。“余先生,刚刚有电话来,说我们报社昨天关于那个大学教授猥亵诱奸强暴女学生的报道歪曲了事实,要求我们做个申明,承认那是虚假新闻。”
余文正本来正低着头喝咖啡,听到这句话立即抬起头来,神色严厉的看着她,“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报纸?”
他都不知道他们的报纸有做了这篇报道。
BETTY将一份报纸放到他的面前,“就是昨天报道的这个新闻。”
余文正拿起报纸,一边看着上面的内容,一边问道,“电话是刚刚打过来的?谁打来的?”
“就在您来公司前几分钟,本来是找您的,因为您不在,他听说我是您的秘书,就要我转告您。对方说他姓王。”BETTY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的口气很不好。”
余文正头也不抬的将整篇报道看完,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下,“你去把章岳霖,还有王有林叫进来,立刻。”
那两位听到老板传唤,一路小跑的跑了进来,见主子阴着脸,都不敢入座,只是气喘吁吁的并排站在他的面前。
余文正冷笑着将面前的报纸丢到他们面前,“你们好好看看!”
两人诚惶诚恐的低下头瞟了眼上面那篇图文并茂的醒目新闻。
“现在上面说我们是在做虚假新闻,要我们出申明公开道歉,章岳霖,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章岳霖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余先生,这件事我正想向您汇报呢。这篇新闻的内容,的确是真的,绝没有半分虚假。”
余文正冷眼看着他,“你知道这件事,是在报纸登出来之前,还是之后?”
章岳霖忽然就不敢吭声了。
余文正和章岳霖共事多年,还能不知道他的为人。说的好听点,是稳重,不好听点,就是胆小怕事。这则新闻上的主角,谁不知道他的背景,这样的人,就算这篇新闻是真的,也要给报社惹不少麻烦。他相信以章岳霖的老道,如果在事前就知道了,绝不会不经过自己就擅自让见了报。
“到底怎么回事?”他轻轻的拍了下桌子,“说吧。”
章岳霖脸上冷汗直流,“这篇文章应该是走了私人关系,事前并没有到我手里面。”
余文正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到一直没有吭声的王有林身上。“你说吧,你的人事考核和岗位培训都是做了什么吧?”
王有林本来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将视线停在那份报道上,听到他的话,忙抬起头来,“余先生,这份报纸的主编是刚换的,可能……”
“可能什么?”余文正冷笑道。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新走马上任的主篇是王有林的一个亲戚。这人的臭毛病这么久了还没改掉,任人唯亲。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只是惶恐的看着他。
“这件事,你们的失职之处我后面再和你们计较,以后你们给我记好了,凡是余氏的人,哪怕是最基层的员工,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的职责权限,不准擅自做越权之事。王有林,你通知这位新主编,让他停职反省一个月,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王有林忙连声说是。
他冷着脸挥手示意王有林先出去,这才指着对面的椅子对章岳霖,“坐下来说吧。”
章岳霖擦了把脸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余文正叹了口气。
他对王有林和章岳霖的态度还是有区别的。王有林老谋深算,喜欢搞小动作。章岳霖虽然也是精明油滑,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值得信赖的。他的胆小怕事,对他来说不能算优点,但却正是余文正所需要的。
他们做媒体工作,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某个地方把什么人得罪了。没有章岳霖的这分小心谨慎,他也不能这么省心。
“这件事你怎么看?”
章岳霖沉思了一下,小心的开口,“道歉是肯定不能做的。”
余文正点了点头,“这个是当然,要不然我们报纸做的新闻以后谁还敢信,谁还有兴趣看。”
“那上面那边?”章岳霖小心的用言神询问着他,
“继续做跟踪报道。”余文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个王老头也太小看人了,我余文正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余氏早就应该关门大吉了。”
章岳霖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余文正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一点。“这篇新闻如果没有弄虚作假,内容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说句实话,我也挺同情这些个受害人。只是我们毕竟只是新闻媒体,不是执法机关,更不是道德卫士,人家警察还没有将他逮捕归案,我们急着做什么报道。这个梅显明的背景我想你也清楚,不就是几个女学生被强暴了吗?上次那个林衙内奸杀幼女案怎么没有报纸做报道?不是说我们不敢报道社会丑恶的一面,而是没有必要,谁也不是傻瓜,这个社会的现实就是这样,我们要救别人,首先得自保。还有,要是每天都有人跑到我面前投诉,要讨说法,我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好在这件事我还应付得来,要是再换个其他更厉害的人,连我都对付不了,你说我们是承认这是假新闻,还是要拿余氏前途做赌注。你马上给下面的那些个主编总编开个会,跟他们强调一下这一点,要他们没事,多观察一下社会,不要没头没脑的,见着新闻就登。”
章岳霖领命出去了。
余文正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咖啡喝了一口,满嘴苦涩。
这个世道,好人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这件事交待完,又给几个重要的人打了电话,还约了其中最有份量的一个今晚一起吃饭,这时余文正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大脑里面很自然的就冒出那个人来。
余文正一边抽烟,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相片来。
十五岁的余文青,脸上的笑容单纯可爱,像阳光一般,让人看着就温暖。
如果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年就好了,他们从来没有反目。余文青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己,他们会同榻而眠,甚至共同入浴。
不知道余文青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个年近三十岁的正常男人来说,他要怎样克制自己,才能忍住占有他的冲动。
他真的想等他成年了,才正式去拥有那具美好的身体,只是天意难料,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忍不住的一天。
一个男人,表达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的最直接和原始的方式,就是带他上床。他这样做了,却得到了无尽的憎恨和轻篾。无论他怎么解释,示好,余文青都像个仇人一样对待他。
在那样持续不断的冷漠和厌恶中,他也开始后悔了。如果知道那一次的冲动,会换来对方这么多年的仇恨,他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只要他在自己身边,把自己当成最亲的人,和自己亲密无间,像从前那般,他真的愿意永远都不碰他。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那个人能幸福,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幸福的生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真的无法接受男人,他可以退到一个兄长的位置,帮他遮风挡雨。
他可以为了让那个人安心,去娶妻生子,也愿意祝福那个人的每一段新恋情,还愿意帮他处理那些旧恋人。
可是,就算这样,他都不能接受了。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没有办法修补。
第九章
晚上应酬完那个官员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他刚走进家门,老保姆就迎了上来。
“二少爷今天有没有闹?”
老保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以他对余文青的了解,虽然他的确没有能力走出这个院子,但却有能力将这里给闹个天翻地覆。
他微微笑了下,“他是不是又摔东西了?”
老保姆点了点头。
他嗤的笑了,“小孩子一样,我上去看看他。”
老保姆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余文正惊讶的回头看着她,“阿姨你有话要说吗?”
老保姆点了点头,神色犹豫着,但还是开了口,“大少爷,我是个下人,按说不应该说这些话,只是二少爷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脾气我最了解,小时候是多么讨人喜欢的一个人啊。谁知道现在变成这么坏的脾气,我知道你是真疼他,可是二少爷他长大的,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再像对一个孩子一样把他关在家里,他能愿意吗?你也要为二少爷想一下啊。”
余文正在听到他说余文青已经不是孩子时,心被触动了一下。连老保姆都认为余文青已经长大了,可是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在他的心里,余文青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需要他保护的小孩子。
“阿姨,你是认为我做错了吗?”他转过身,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老保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他这段时间身体又变差了,我才让他在家里休养的。”
老保姆忧心忡忡,“可是你这样把人关在家里也不是事啊,好好的人,都能给憋出病来的。”
余文正本来想你以为我愿意啊,不管他,他就敢去嗑药,和别人开房,我能放心吗?可是这些东西他没必要和老保姆说。
“我上去看看他吧。”
余文青房间的门是关着的,他扭了下门把手,里面是锁着的。
已经这么晚了,想着他可能已经睡了,余文正放弃了敲门的打算,转身到余秉良的房间里去看了一下。
小家伙趴在床上,小脸扭向门口这边,睡得很香,嘴角还有一点口水。
余文正伸了双手,轻轻的把小家伙翻了个身,让他平躺在床上,替他抹掉嘴角的口水,又将被角掖严实,这才低下头在小家伙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这个孩子,不是爱情的产物,却是他血脉的延续。既然他让他来到这个世间,他就有责任对他负责。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好澡出来,替自己倒了杯红酒,刚喝下一半,忍不住拿出钥匙往外走。
他有余文青房间的钥匙,但是他很少用。因为他答应过对方,尽量不要进入那个房间。
他知道余文青讨厌他,自从他们发生关系那天开始,一切的都变了。
那个曾经那么依赖信任自己的孩子,现在见到他就会怒目相向,嫌他脏,认为他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