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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by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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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深知司家护院的本事,赵珩心里依旧不能十分放心。谢听廉在外装得再好心再慈祥,对比那夜的暗杀,便愈发歹毒莫测。

盘算着过去半个时辰了,一点动静没有,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忽然,墓园入口奔出了一群人,有的是司家护院,还有些不认识的人。见他们神色张皇,赵珩便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了!”

“老爷,谢家四老爷带着谢少爷跳进墓室去了!”

众人哗然——

赵珩更是瞬间白了一张脸。

管家急着往里冲:“四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按理王福之流此时应当幸灾乐祸,但见他僵硬的表情,显然也是大为意外,收了扇子就对面前几个陌生脸孔怒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么大一个活人都看不住!饭桶!”

那几个人立刻惶恐伏地:“少爷,谢听廉显然早有防范,我等都不知道墓碑后面有机关,眨眼之间他就……”

王福一脸担忧,竟然也期盼地看着司居厚,指望司家能比他手下的人有本事。

司老爷也恍了神,带人往墓园里冲,全然不顾谢家守卫的阻拦。等走到谢夫人的墓碑前,惊见谢夫人的棺材尚未落地,抬棺者怔愣地站在原地,满头大汗。谢家重达千斤的墓室大门死死合紧,只有地上的泥土痕迹,显示它刚被打开过。

赵珩急道:“这墓室应当只有谢家宗亲才知道如何打开吧?那流芳怎么办!”

司居厚喊来手下人:“你们可看到谢听廉是怎么打开墓门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一个司家护院纷纷摇头,倒是赵不问忽然从一棵树上跳下来,对赵珩道:“谢听廉揽着谢流芳在墓门上敲了几下,便开了。人一进去立刻合上,那门几乎只是转了一下,速度很快,我要跟进去都来不及。”

管家和表姑母都已经哭成一团,显然也明白谢听廉必然起了歹心,当年有人查阅谢家账目的事情,人尽皆知,不过心照不宣而已,大家都相信谢家还有一脉巨产。

谢听廉把谢流芳掳走,无外乎就这么一个理由。如此一想,深知谢流芳此去凶多吉少,谢家人都趴在墓门上徒手敲打,一边喊着谢流芳的名字。

赵珩听着他们哭喊,只觉心中一阵烦躁,问道:“直接找些火药炸了行不行?”

司居厚道:“听义曾经说过,他谢家这墓门是天目山上的灵石,别说根本炸不开,就算炸开了,谢家祖上的英灵也必然受到惊扰。”

“那现在怎么办!要我看着他死在里面?!”赵珩几近怒吼,他从未如此慌乱。

他早知道昨晚根本不能听信谢流芳的话,什么“四叔不会杀我”、什么“他只是警告我而已”,那夜的夺命银针就已经明明白白说明了一切!

只有自己这个蠢货,才会轻易被谢流芳几句话给弄糊涂了,才会有所松懈!

赵珩自责不已,他望着那扇墓门,眼睛都要瞪出来。若不是一群女人趴在那,恐怕此时敲打哭嚎的就是他了。

“该死……赵不问!!”

赵不问颔首:“奴才在。”

“去,把这个山头仔细翻找一遍,看看墓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出入口。”

“奴才今晨已将此地仔细查探过,并无别他出口。”

赵珩一听,更是血气上涌,吼道:“再去找!找不到也要找!找不到就找十遍、一百遍、一千遍!找不到就让你全家老小陪葬!”

赵不问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也无暇思虑自己根本没有“一家老小”,只领命而去。

司居厚脸色也很不好看,前一日才在谢夫人面前立誓保护谢流芳,这转眼人就被掳了,生死未卜,即便小王爷不生气,他也没脸去见谢听义夫妇。

“小王爷莫急,流芳吉人天相,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将墓门打开。”

赵珩深吸一口气,走到墓门边,谢家人和司家人也主动将哭倒的女眷扶开,露出完整的巨石。

王福已在一边站了很久,忽然开口道:“如此耽搁下去可不行,民间不是有许多土夫子么,他们盗墓为生,一定有法子进去。”

管家第一个反对:“万万不可!惊扰谢家列祖列宗,如何担待得起!”

王福冷哼:“你家少爷小命不保,就担待得起了?”

管家噎住,左右不是,心里一阵苦痛,又大哭起来。

赵珩额头抵在墓门上,暗自祈祷赵不问能发现别的入口,或者晴天里来个霹雳,把谢家墓生生劈开一道口子。

他不敢去想谢流芳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每一个设想都能让他呼吸困难。手指不自觉地扣住墓门上的浮雕,来回搓弄,想借此平复心里的紧张。

赵珩凝着那些龙型浮雕,不禁讽刺:谢家胆敢在墓门上使用龙图腾,是不是也敢把墓室修建成皇陵那般坚固不催?

想到此处,忽然蹦出个想法,倘若谢流芳死在里面,他就指证谢家墓的图腾,说谢家以下犯上,意图谋反,说临安府尹包庇多年,说临安商行同流合污,要所有人一齐给谢流芳陪葬!

赵珩此时红了眼,这个疯狂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感觉震惊。

是啊,使用龙图腾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啊……谢家人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明目张胆地雕刻在墓门上,而且整整半扇全部都是?

赵珩凑近了仔细看,又摸出自己腰间的玉牌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雕工都相差无几,竟然是皇家手笔,这怎么可能!

赵珩又摸上旁边的另一条龙纹,但这一条又不同了,眼珠与旁边那条不完全一样,明明出现在同一块石板上,却好像是赝品一般的存在。再往下摸另一条,还是不同,鳞片过于突出。

直到摸了十几条,才又发现一条与真品完全一样的。

赵珩怔怔地推开两步,暗自盘算,按照这样的排布,半扇门中只有四、五条是真龙,难道这就是进入墓室的机关?

赵珩呼吸一窒,来不及告诉任何人,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借着血水点在真龙额头作为标记。司居厚等人都聚在一起商量进入墓室的办法,连临安府尹都赶了过来,没人注意到赵珩在做什么。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赵珩确定墓门上所有的真龙都已被找了出来,才将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握拳,将这些真龙挨个敲了一遍。

墓门没有打开,但赵珩清晰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响,那是深埋在地下的,巨大石磨转动的声音。

赵珩不解,为什么没有打开,难道是敲击的力道不够?

从丹田提了气劲,小王爷拿出早年打罗汉拳的底子,一拳拳砸在墓门上,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力气,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旁管家看见了,以为他宣泄不快,劝他:“宋少爷,您别这样。”

赵珩感觉自己拳上的皮肉都裂开了,骨头都能直接砸在墓门上,却依旧无法劝说自己停下来。机关转动的声响越来越明显,知道他最后一拳砸下的时候,墓门竟然真的开出一条裂缝。

管家惊讶地张开嘴,大喊一声:“开了!开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同时回头,正看到赵珩一片衣角消失在墓道,然后“轰隆”一声,墓门重新合上。

司居厚奔到墓门前,用力拍了几下,脸色死一样的苍白。

临安府尹徐简显然也很意外,木讷地问:“那孩子怎么进去的?”

管家慌张道:“宋少爷就是……冲着墓门打拳……”

司居厚白着脸,立刻叫来一群人冲着墓门打拳,他自己却站在一边不住地发抖。

“老爷,您没事吧?”

司居厚好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不妨脚一软就要倒,还是边上的徐简扶了他一把。

“居厚,你怎么了?”

司居厚颤颤指着墓门,嘴里的语言毫无章法:“小王爷……不好了……他……进去……危险……他……小王爷……圣上怪罪……小王爷……死……死罪……小王爷……”

王福听清楚了,好奇道:“什么小王爷?”

司居厚深深吸了一口气,蓦然喊了道:“小王爷进去了!!!”

chapter 17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流芳冷冷看着谢听廉,感受到脖子上的刀刃已经嵌入皮肤里,甚至有血液沿着自己的颈项滴落入领口。

“流芳,你这又是何苦。”谢听廉叹了口气,眼神一如既往地慈祥,与手上握刀的狠利完全不同,“三哥和嫂子都已经走了,你守着那座金山还有何用,拿出来,谢家还能东山再起。”

谢流芳淡淡道:“四叔,我们都知道,谢家面上再困难,也不会垮的。”

“狗屁!”谢听廉终于激动起来:“这些年你还不懂事吗?谢家不复当初,有多少人模狗样的人明里暗里欺负我们?这就是皇商?这就是三哥说的护国皇商?!”

谢流芳闭了闭眼,语气依然镇定:“从太祖皇帝开始,谢家世代都是护国皇商,这是我们血统里的命运。”

皇商,户部辖制,采办皇家所需,充备军粮所用,税收大支。

这是天下百姓人人皆知的称呼。

而在皇商之中,却还存着隐秘一族,他们表面上等同寻常皇商,实际并不受户部辖制。他们掌握着一处无人所知的宝藏,连当今圣上都不知其所在地,因而皇室也就没有使用权。

但是,从古至今都有关于这类宝藏的传说,传说中统一称之为“龙脉”。

与传说不同的是,龙脉并非前朝国库,而是由这皇商中的隐秘一族,暗自填充。这一族,就是“护国皇商”。

小时候,谢流芳听父亲说起时,并不太能理解“护国”二字的意思。后来每当长江发水,西南干旱,父亲都带着成千上万的银两、粮食赶往受灾地的时候,他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含义。

护国,即是护百姓。

朝廷自然会筹拨善款,但是经历层层克扣,贪官抽成,真正用在灾民身上的又能有多少。

直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母亲带他跪在谢家祠堂,告诉他“龙脉”所在地,并叫他指天发誓,倾尽一生,忠心护国。

一如几百年前,谢家祖宗跪在太祖皇帝面前,歃血立誓,世代护国。

从背负“护国皇商”四字时起,谢家子孙便衣食无忧,富足尊贵。他们手中握有的钱庄商行,远比人们知道的多出几倍。到谢流芳这里,确实隐忍得太苦,但几百年中,谢家又岂是风调雨顺,始终安乐的?谢家族谱明白写着,谢家从未真正有过人丁兴旺的时代。

祖传中甚至记载,太宗时期大兴土木,导致国库虚空,皇帝几次口谕谢家,令其支援,均遭拒绝。皇帝盛怒,怀疑谢家独吞龙脉,下旨以乱党之名将谢家灭族抄家。谢家上下三百口,仅十人侥幸逃脱。

饶是如此,那章传记下面依旧批注道:百年一劫,不足雪恨。安于今生,护国为重。

倘若将谢家的秘密告知天下,一定有无数人难以理解。满朝文武尚不能使天下百姓衣食富足,谢家何以肩负此任。

或者说,倘若谢家真能做到,当今圣上又有何用?

这是只有谢家子孙才能领悟的执着。

仅有几盏烛台摇曳的墓道里,谢听廉忽然笑了起来,他不大谢流芳许多,眼角却已有些沧桑的纹理。

“可笑啊,护国皇商……为了这四个字,为了‘龙脉’,大哥、二哥不堪重负英年早逝,三哥客死他乡,你母亲几年里积劳成疾也跟着去了……到了你这里,居然还说什么护国皇商……”

“哈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谢家就该如此……同样是皇商,凭什么他司家就几世风光!啊?我们明明有座金山,明明扣着龙脉,为什么我们要沦落到被人欺负,啊?哈哈……走着瞧,拿我谢家店铺,气死嫂子,我都要你们还回来,还回来!”

谢听廉笑得有些扭曲,手上颤抖着,将谢流芳颈上的口子又拉大了些,鲜血沿着刀尖流到他手上,他也恍若未觉。

谢流芳难受地闭了闭眼,眼泪静静流淌下来,他明白谢听廉的感受,这些话他又何曾没有对自己说过,但这都是谢家子孙的责任,从他们出生起,就要肩负的责任。

“你不告诉我龙脉在哪里也没有关系……谢家不需要金山,谢家不需要皇商……我们靠自己,我们重头来过……”

他抬手握住谢听廉持刀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只能流泪喊他:“四叔……”

谢听廉听他呼唤,又见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抬起另一只手抚摩他的头发,眉眼似乎还有几分心疼:“不哭……流芳我的好孩子,不哭……四叔知道的,你在天熹书院也受了欺负是不是……翁山长都告诉我了……王泰和鲁明贵……四叔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四叔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说时,人又颤抖起来,恨不能将一口牙齿通通咬碎,当成恨意吞进肚子里。

看着谢听廉血红的眼睛,谢流芳忽然有些害怕,他意识到谢听廉有些发狂的迹象,抵着脖子的刀口又深了一些,刺骨的痛感,“四叔,你放开我……”

谢听廉的目光终于停在刀口,他怔怔地望着腥红的鲜血,缓缓收住了笑容。

谢流芳心里一凉,轻声道:“四叔,你要杀我?”

谢听廉木木地点头,眼神却依旧凝着鲜血:“是,我要杀你……我让人去天熹书院杀你……流芳,你不要恨四叔……四叔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谢家后代子孙……四叔是为了谢家,为了谢家……我们不能再做护国皇商了……”

谢流芳绝望地吞咽一口,闭上眼不再说话。

谢听廉看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忽然慌了神,竟也不自觉地哽咽起来:“流芳……流芳啊……四叔错了……四叔来世一定补偿你,还陪你放风筝,还陪你去郊外骑马……四叔带你离开临安,去看看两广的山水……”

“桂林……比临安还要秀美,你一定喜欢……你不是喜欢在秋天坐画舫游湖吗?漓江比西湖大许多……四叔带你去,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谢流芳柔声应了他一句。

谢听廉欣慰地点点头,抬手遮住谢流芳的眼睑,握刀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一刀刎过之前,谢流芳最后听到他说:“乖孩子,天黑了。”

同时,一阵疾速靠近的脚步声撞入谢流芳的耳朵,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给予谢听廉后脑一记重击。

谢流芳也被撞开三尺,下意识睁开眼睛,正看到赵珩与谢听廉滚做一团,争夺那把白晃晃的尖刀。

谢流芳不知道赵珩是怎么进来的,只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制住他四叔,便扑过去压制住谢听廉的双腿。

但这一下作用并不大,尖刀扔在谢听廉手中,赵珩每抢夺一次,就接近危险一分,始终抢不下来。

谢听廉疯狂挣扎,趁赵珩闪躲时,蓦然一肘撞在他额角,又抬腿把谢流芳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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