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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by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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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瑾看着谢流芳道:“不对,过去你娘不是经常让人煮这个,也不见你吃,反而躲得远远的,怎么现在倒喜欢吃这东西了?”

谢流芳淡淡道:“你们忘了,昨日立秋。”

这一说,趴在桌上的傅阳猛然直起身大喊:“立秋,要吃赤豆圆子!不能忘!”

阎肆把他按回桌上,笑道:“算了吧,我实在不爱这个。”

赵珩看谢流芳低垂眼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自觉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几下就将一碗赤豆喝完,还不忘违心说一句:“真是好味道!”

谢流芳听他前后言行不搭,经不住笑开。

赵珩不明所以:“笑什么,我说真的!”

于是谢公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chapter 25

寒天催日短,北风叫枯桑。

入冬之后,书院里许多学生都染了风寒,谢流芳不算严重的,不至于每天三四碗苦汤弄得一身药味,却也精神不济,甚至在顾夫子的课上睡着。

赵珩让赵不问找了些驱风寒的药丸,融在热茶里给谢流芳端过去,都被谢流芳拒了。

“我不要喝。”

赵珩见他瞬间就把眉头拧到了一块,不禁笑道:“难不成你还怕苦?就算没病也喝一些,这药是秘方,对身子好。”

谢流芳瞪他一眼:“怕苦又如何,拿走。”

赵珩哈哈一笑,仰头含了一大口,捉住他的唇就想渡过去,谢流芳挣扎,蹭着抱着就起了情热,免不了的缠绵。

最后药没喂进几滴,床铺上都洒了浓郁的药味。

卯时,天边一声炸雷,谢流芳正洗着脸也被那雷声吓了一跳。时至冬季,已不是江南多雨季节,雷声却响得出奇。

窗外乌云团团遮住明月,雨水倾盆而下。推开房门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屋檐上的瀑布一般的水帘。

赵珩靠在廊柱上望着他,翩翩公子的俊朗挺拔,一双笑眼只在雨幕中独独望着他一人:“我找遍整个屋子都没看见雨伞。”有些佯装的无辜。

谢流芳察觉到自己走神,淡淡垂首,淡淡看着手上的伞,淡淡撑开,淡淡说:“一起走。”

那人立刻挤在他身边,笑容张扬得像溅落开来的雨点子:“好。”

明知他是借口,还是纵容了。

当天第一堂课是算术,等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李夫子的踪影。

许员外家的公子许宿,转过身去敲杜王孙和李籍的桌子,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声音却不小:“听说昨晚上宋老师出事了,整个书院的老师都在琢磨怎么处置,今天怕是没人来上课。”

杜王孙道:“宋老师能出什么事?”

许宿挑眉一笑:“我也是听玄班的人说的,昨天晚上玄班有学生去南院请教问题,正巧撞见宋老师衣衫不整,正将一个人压在桌上……”

满堂哗然。

话不用说明,众人都已经心中有数。天熹书院除了洗衣房和厨房的几个老太婆之外,便再没有女子,能和老师厮混到一起的,多半是哪个漂亮学生。

许宿道:“想不到吧,宋彬竟也是玩屁股的兔儿爷!”

周围立刻哄笑声一片。

实际上,别说地甲班,就是整个天熹书院这些公子哥里,玩过男人或者偏好男风的也有两三成。但许宿这种话说出来,他们自然不会往自个身上想,又不是真的断袖,只是玩玩而已。

即便真有那心思的,也出于面子摆在心里。

比如杜王孙李藉之流,经常出入倌馆戏班的,为了掩人耳目反而笑得更大声:“玄班有学生半夜去请教问题?这不是笑话么,我看是故意的吧?”

“哈哈……”

“对了,究竟和宋老师那个那个的,是哪个学生?”

许宿故意顿了顿,道:“是谁嘛,倒不好说。撞破那事的学生是玄乙班的黄玉甫,他昨晚就立马告发到山长那去了。据说山长暂时将事情压着,只问宋老师一个。”

旁边沉默着的学生也有接话的:“这事我今早也听说了,还是听黄玉甫亲口说的,那根本不是学生,是慕容老师,而且听说慕容老师不是自愿的。”

“啊?!”

“哈?”

“什么?”

整个地甲班顿时哗然。

谢流芳也惊得抬起头,与赵珩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无法相信。

许宿轻蔑一笑:“这下宋彬算是完了,被学生捉奸当场还不算,外加一条强迫之罪。”

赵珩耐不住,问他:“过去有过这样的事没有?”

“有过,原先有一门兵法课,教书的朱夫子,觊觎学生,被告到了官府。”回答他的竟然是杜王孙。

“后来如何了?”

“发配充军,永不还朝。”

赵珩倒吸一口气,竟与谋命之罪等同!

发配充军这事非同小可,就算不看在宋彬往日的为人,也看在那琴谱的份上,赵珩都不能让他白白送官,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他豫记得慕容折纸兔时的羞赧,怎么可能……

赵珩不再听他们说,径自起身离开,直往南院去。谢流芳跟着他出来,在距离他三丈的地方忽然叫住他。

赵珩道:“你别拦我。”

谢流芳道:“我不拦你,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赶到南院棋斋的时候,看到正门紧闭,石阶之下跪着一个白衣人影,走近一看正是慕容老师。

此时他面色有些苍白无力,因在寒风之中,唇色也已发白,全无平时的耀眼风华,身披宋彬常穿的那件青色袍子,十分单薄,也不知他在寒风中跪了多久,双眼泛红浮肿,必然是哭过。

谢流芳蹲在慕容身前唤他:“慕容老师……”

慕容苦笑一下,算是应他。

赵珩走上石阶,轻轻扣了扣棋斋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李夫子才过来开门,一看是赵珩和谢流芳,凝眉道:“你们来做什么?”

谢流芳还想迂回:“今天地甲班第一堂课您是不是忘记了……”

李夫子恍然,刚想开口解释,却被赵珩阻了话头:“夫子,其实我们是来找山长的。”

门里翁山长的声音随即传来:“找我何事?”

赵珩推开门,一脚跨了进去,刚想说话,却瞥见跪在屋里的宋彬,衣衫不整、满面倦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翁誉山见他望着宋彬,便知他来意,捋了胡须轻叹道:“看来你们听说了。”

宋彬身形一颤,抬头看着赵珩,眼里布满血丝。

赵珩顿了顿,走上前:“山长,这事怕是有误会。慕容老师和……”

山长抬手阻断他继续说下去,缓缓跺到桌边坐下,端起茶盅吹了吹:“流芳,你竟然也来了。”

谢流芳拱手作揖:“山长,原谅学生越矩。”

一旁坐着不响的顾夫子也突然插话:“山长,依我看这事不至于……”

翁誉山沉声道:“你们都回去。”

顾夫子和李夫子对望一眼,不再出声。

一边跪着的宋彬,倏然伏下身,朝翁誉山重重一拜,轻声道:“学生有愧。”

翁誉山年有七旬,雪白的长眉从他眼角弯下来,依旧遮不住沧桑的痕迹,似乎有些晶亮的眼睛浅浅一眨,似也是疲倦至极,半晌道:“你今晚就走吧。”

“山长!”

赵珩还欲上前为宋彬说话,谢流芳立马伸手将他手臂抓住,赵珩不解地回头看他,却见谢流芳面色阴沉地冲他摇了摇头。

宋彬默不作声地走出棋斋,经过慕容身边时,用力将他拉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那轻拍的动作既不生疏轻慢,又不过于用力,像是心意相通的伴侣之间,最习以为常的安慰。

荷塘边,假山前,赵珩问谢流芳:“你刚才为什么拉我?”

谢流芳道:“因为山长的决定是正确的。”

赵珩不解。

谢流芳淡淡道:“离开书院总比等到有学生告官,说天熹书院有老师有辱斯文,暗通苟且,然后抓去充军好很多。”

“你怎么确定一定有人会去告官?两情相悦之事凭什么受人指责?我偌大赵氏天下,难道人人心中都容不下区区断袖之情?!”

谢流芳冷笑:“别人无所谓,偏偏撞见这事的是黄玉甫。”

“怎么说?”

谢流芳看着他,淡淡道:“当年朱夫子喜欢的那个学生,就是他。”

赵珩一惊:“朱夫子当年究竟如何?”

“朱夫子在天熹书院待了许多年,论棋艺兵法,翁山长都自愧三分。当年黄玉甫是他最喜欢的学生,黄玉甫成天跟着他,食则同席寝则同榻……书院里闲话就不少,等到黄家人发现,直接告到官府。前两年正巧是新律‘男淫’出昭的时候,大家不明所以,本就人心惶惶,加上黄家上头是枢密奉旨,充军流放是顺理成章的罪名。”

“照你这么说,当年黄玉甫和朱夫子其实是……”

“那事之后,黄玉甫在书院里就是出了名的憎恶男风,有暗通之事,都是由他之口传开的,旁人只道他受过朱夫子的虐害。事实上……也是心中有恨吧。”

赵珩撑了扇子,笑说:“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知道的挺多。”

“小小天熹书院,谁走谁留,还能不知道么。更何况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多知道一些,对自己总没有害处。”

赵珩点头:“也是,明明之前在笑眉馆看到杜王孙,今日居然毫无愧色地瞥个干净。”

谢流芳勾了勾唇角:“纵使赵氏天下辽阔广袤,男男断袖之情,终不如夫妻白首来得光明正大吧。书院里尚且如此,世俗繁华间更不必说。”

赵珩听他话风不对,挑了挑眉,凑近他,轻声道:“怎么,莫非换做谢公子,也会那样面无愧色的否认自己喜欢男人?”

谢流芳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那你呢?”

赵珩低笑:“心中无惧,何须否认?”

“噢?”谢流芳笑开。

赵珩伸手在他脸颊上抚摩,也不管会不会有人经过此地,贴近谢流芳的鼻息,低声道:“要我立刻证明?”

“不用。”

“谢公子还没回答我,换做是你,会不会否认?”

鼻尖几乎相碰,赵珩面前,谢流芳漆黑光亮的眸子就像琉璃一样深邃迷人。

“流芳,若黄玉甫撞见了你我之事,你会不会否认……”

像是诱哄一般,一低声笑问,一边拇指捉着他的唇瓣,微微侧过头,就要相贴。

“会。”

险些相吻的动作忽然停住。

“我会否认。”

chapter 26

慕容决定和宋彬一起走。

他将整个书斋的挂着的字画一幅一幅卷起来,像是拾掇在天熹书院这些年的记忆。

谢流芳进门的时候,他已有知觉,却一直不做声地整理包袱字画,直到视线停留在年初所作的那幅《春雪》上,才倏然道:“我记得你曾经说喜欢这幅《春雪》。”

谢流芳立在一边,淡淡道:“老师既然要走,可否将他赠予学生?”

慕容轻轻一笑,将那画取下,留恋地看上几眼,才轻轻卷起,回手一抛,正巧被谢流芳接住。

“那便送你吧。”

“多谢老师。”

慕容又转移到下一幅字画跟前,边伸手抚摸自己当初留下的墨迹,边道:“那会儿你不过十二三岁,山长将你带到我面前,对我说‘他是谢听义的儿子,你要好好教他’。回想这些年,除了几笔丹青之外,我好像什么都没教过你。”

“慕容老师俊雅风流,点墨江山,一身才情便足够学生仰慕一生。”

慕容笑着摇头:“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啊。”

谢流芳垂眼不语。

“总是听人说谢家如何衰落,谢少如何清冷寡言。连宋彬时而说起你时,都担心你过于清高寂寞致使性子会一直冷漠下去。不过现在看来……都是白担心了,你还有点人气。”

谢流芳听他调侃,勾了勾唇角:“不过是放下了一些东西。”

慕容点头:“背了七八年的负累,能放下是好的。我之前还一直意外,你居然能和宋繁走得近,本以为谢家的遭遇致使你这辈子最厌恶权贵子弟了,可缘分这东西,算计起来还真没有个谱。”

谢流芳没有接他话,书斋里蓦然陷入寂静。

只剩下慕容收拾行李的声响,和桌上烛火摇曳光影。

半晌,谢流芳忽然问:“老师,你们打算去哪儿?”

慕容轻笑:“还能去哪儿,找一处穷乡僻壤,种田过日子,或者去个不怎么繁华的地方,摆个字画摊,替人写写文书。他嘛……或许能给人弹弹琴什么的。”

谢流芳蹙了眉,显然想不到慕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

“这样做值得吗?”

慕容生性自由,不爱功名利禄,不求金榜题名,满身才情屈居在这书院里做老师已是令人不解,而今舍弃一身才华,怎叫人不为之惋惜。

慕容将字画统统放入一只藤箱,淡淡道:“同样的话,我当年也问过朱夫子。他在棋艺兵法上的造诣已非寻常人可及,论谋略也不会比当朝谋士差去几分,离开书院,哪处都能生活,何故不肯低头,偏要与黄家争个天翻地覆,输尽一切才算完了。”

“那朱夫子如何回答?”

“他说,怀才一身,不如偶遇一人,相知相爱,相拥相守,天下大事世俗纷扰皆抵不过那人凝眸一眼时,春光扫去的寂寞。”

谢流芳眸子一沉。

“你说,朱夫子傻不傻?在书院这些年,也该明白了,不论如何倾心,都不该惹上权贵子弟。我较之他而言,唯独庆幸一点,我所遇之人,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比权贵子弟好吗?”

慕容抬头笑道:“起码没有身份责任,没有人追着逼我们分开,我就是和宋彬到边塞卖豆腐去,也仍旧在一块,没人管得着,是不是?纵然世俗不容,依旧红尘作伴,潇洒余生啊。”

谢流芳淡淡一笑:“朱夫子傻,你也傻。”

慕容不恼,只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宋彬推开门看到谢流芳,先是一愣,随后有点尴尬。

“宋老师。”谢流芳拱手一揖。

宋彬立马摆手:“不……不要再叫我老师了,我……今后不再是你的老师。”

“宋老师两年来对地甲班的学生颇为费心,饮食起居样样操心,又在音律方面倾囊相授,令人敬爱折服,老师二字,当之无愧。”

宋彬苦笑,又对慕容道:“东西收拾好了吗?”

慕容用力将藤箱盖上:“除了银子和砚台纸币之外,别的东西都不拿了,就把这箱画带上吧。这可都是我心血之作,虽然重了些,扛也得扛着走!”

“好。”宋彬宠溺一笑,走上前和慕容一道用力抬起,颤颤巍巍地搁上了门外的牛车。

谢流芳道:“老师,我送你们到门口。”

宋彬拉扯着牛车走在前面,慕容和谢流芳缓缓走在三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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