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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by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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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芳有些陌生地看着他,背手将门合拢,而后整个人靠在门上,静静等着那人走过来,用力把自己扣在怀里。

“流芳,我、我不是有意骗你……”像犯了错的孩童,用撒娇的般的拥抱祈求原谅。

谢流芳乖顺地靠在他肩头,轻嗅他身上的味道,贪婪地闭上眼睛。

温暖的相拥不知持续了多久,眼看时间不多,赵珩忽然低声道:“午时车队便要启程,有些话我不能不说……”

“流芳,你听着,不论你如何看我,我都是真心喜欢你!原先我只是想猜你的心思,不信你如他们说的那样冷若冰霜,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半点虚假,都是因为喜欢你。”

“李夫子曾经说猜心最要用心换,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你愿不愿意也给我?”

谢流芳探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赵珩挣扎了一瞬,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跟我回京吧?”

原本想好了只是作个暂别的约定,也向郭小将军保证了暂时压下带他回京的心思,心底却到底还是不甘心。

“好。”

赵珩怔住,心里的震惊远过于狂喜,有些不能相信地问:“什么?”

谢流芳轻笑:“我跟你回京。”

“真的?”

“我随你回京,入你王府,名义上是惠亲王府的食客,实际上却日日自荐枕席,扫榻以待,任你取索。若是皇上给你指婚也无所谓,纳多少王妃都任你,哪怕再找一个孟小婉也成,只要你一颗心记挂着我,允我锦衣玉食,允我放纵欢情,我便一生将自己锁在你王府里,甘受娈佞男宠之名,也不离你半步,好不好?”

这话明显不对劲了,赵珩讷讷地抓住他肩膀,推开一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流芳。

“你在说什么?”

“不好吗?”谢流芳眨了眨眼,睫毛再次抬起的时候,已是笑意盈眉:“你不是这样想的,你觉得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一点都不好!不好!!!”

随着赵珩失控的咆哮,谢流芳脸上的微笑变得讽刺,直直扎在赵珩心里。

赵珩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抓着人用力摇晃,凝住他毫不动容的面孔,发狠似的大喊:“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别再试探我!我求你了不行吗!”

他好像终于知道谢流芳为什么总是一副戳心戳肺的样子。

事实的残酷始终摆在面前,是他小王爷从来不敢去正视而已。

因为一旦正视,便惊觉自己无能为力,惊觉自己的身份再高贵也配不上他,再也没有信心提起自己的诺言,没有脸面对这人说喜欢他,要保护他。

不忍心让他受委屈,又无力给他一个完满。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可笑至极的死局。

将他带回京城又能如何,不过是将心尖上的人毁个干净,糟蹋个干净罢了!

想到谢流芳刚才说的那些话,赵珩心中不由大恸,身体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巴掌,早知今日,为何要去猜他的心,为何要去得到他!

谢流芳隐隐察觉他的痛苦,叹了口气道:“算了吧。”

赵珩抬不起头,曾经英俊挺拔的身影,充斥着懊恼和无力。谢流芳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皱着眉去掰他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开。

“你等我三年……”嗓音喑哑,已是低声恳求,“就三年……”

“我为什么要等你?”

“流芳!”赵珩痛苦地看着谢流芳,又有些愤懑,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谢流芳闭了闭眼,淡淡道:“赵珩,从你那次在我房里沐浴,我看到你的玉牌时,我就知道你的身份。我谢家自祖上起就身奉皇命,对于真龙图腾,又怎么会不认识?”

赵珩瞬间想起谢家墓门上的繁龙图腾,顿时愕然。

“你想说为什么陪你演戏么?自然是想诱你助我,使我谢家重新振作。你看,如今司家鼎力相助,又除了我四叔那样的大患,我已轻松很多。”

赵珩道他又是口是心非才故意这样说,坚定道:“你不会这样,你骗不了我。”

“谢家不用继续受人欺辱是事实,我利用了你也是事实。”

“我不会信的。”

“不信?那是怎样?你想说我也喜欢你吗?你相信我喜欢你?”

谢流芳莞尔,连狭长的双眼都弯成一个甜美的弧度,似是发自肺腑地觉得好笑:“小王爷风流京华,薄幸天下,我谢流芳不算如何精明,却也不痴傻,玩火自焚的事,我从来不做。所以,你怎么竟然认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别说了。”

“原来你如此自负,还是说,你以为在你面前,人人都是孟小婉、李小塘之流,又或者将我当成了兰莘公子,以为酒醉换春宵,便得一生死心塌地?小王爷混迹欢场,应该知道,动情放纵皆为一时兴起,枉付真心的都是蠢货。”

“你别再说了!我不会信的!”赵珩受不了他尖锐讽刺的笑容,想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谢流芳侧头闪开。

“小王爷,你醒醒吧!”谢流芳恼他冥顽不灵,也禁不住冲他吼叫。

“大半年来的自作多情还不够?要我随你回京城?凭什么!就算我谢家上下受了你的恩惠,我也遂了你的意把自己给了你了,哪一回在床上没有许你所求?!这就是夫子说的‘交换’,这就是两不相欠!你还想要什么!”

“你闭嘴!你别说了!闭嘴!听到没有!!”小王爷血红着眼睛将他推开,心里竟是窒息一般的涩痛。

他不信,他不信!

那些淡淡面庞上偶尔流露出的笑容,那些抵死缠绵的温柔拥抱,那些凝眸深处的缱绻相映,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谢流芳看他脸颊湿润的可怜模样,不禁冷笑:“怎么?小王爷生气了?你不是就为猜我的心吗?现在我自己告诉你了,怎么又不满意?”

“我不猜了,我不想猜了!我猜不了!我永远猜不了!”赵珩发狂一般将桌上的茶壶茶杯统统扫落在地上。

门外侍卫听见一阵争吵和碎响,犹豫着要不要推开房门,却被郭小将军一个手势压住。

房间里,短暂的寂静后,又响起谢流芳毫无情绪的声音。

“你当然猜不了,因你从未入我心里。”

赵珩的视线早已模糊,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淹没在泪水之下,显得格外凄苦,也不知是笑面前这没心没肺的人,还是笑心痛难当的自己。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不愧是谢流芳,不愧是他们所说的冷若冰霜、淡漠无情。

佛家总说因果报应,赵珩从来不信,而今遇见了这人,才是不得不信。小王爷年纪不大,却已负尽人间多少真心,从来不管旁人伤心与否。

如今自己尝到了这等滋味,才知何谓“痛彻心扉”,何谓“寸断肝肠”。

“狠心也罢,负心也罢,纵是狼心狗肺,又如何?”谢流芳看着他,淡淡道:“往后一别无朝,你我再不相干。”

“再不相干?再不相干……哈哈……哈哈哈!”赵珩仰面大笑起来,肩膀不自觉地颤动,眼角泪迹已干。

笑声愈来愈张扬,自门缝传到外头,又教侍卫面面相觑。只有郭小将军凝了眉,心中沉沉暗叹,喊了身边的副尉道:“让人准备准备,可能要提前启程。”

笑声渐渐嘶哑,听在耳中有些刺耳,谢流芳默然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早已冰凉。

笑着笑着,连赵珩也自觉无趣,垂首看着脚边支离破碎的瓷片,讪笑道:“谢流芳,你当我是什么人?”

说罢,自怀中摸出那块名唤“照心”的鸡血石,缓缓摊开手掌。

“你若真对我无情,为何将它送我?”

谢流芳一怔,扑上前抢夺:“还给我!”

赵珩收回手掌,负手一闪,“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心里有我,为什么不愿说你也不想分开?为什么总要说那些狠心的话!”

谢流芳气极,白了一张脸,吼道:“你别再自作多情!!!”

“那你又为何慌张?”

“我没有!!”

死死攥住掌心的鸡血石,又用另一只手蛮横地揽过谢流芳,报复一般地咬住他的唇,第一次不顾他的疼痛,无情将那柔软的唇瓣咬破。

舌尖舔过那摸血腥便没有再深入。

赵珩松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栓,却终究在迈出去的时候停顿了一瞬。

“答应我,等我三年。”

谢流芳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垂下脸,没有应他。

小王爷双手撑着门框,面对门外众人,一动不动。任寒风迎面侵袭,固执地维持这个姿势,固执地要等那人一声应允。

直到郭小将军率众跪地,仰首抱拳道:“小王爷,请即刻启程。”

连指甲都已扣入木门框的手指,才渐渐松开,随主人失魂落魄的背影,渐渐远去。

chapter 32

流言迅速在书院里传开,都说谢流芳与小王爷有私情。

花园石桌之间,经常能听到有人大张旗鼓地议论——

“让你们平时得罪谢流芳,现在人小王爷定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谢流芳就入京当王妃去了,瞧你们还有好日子过!”

“切,别人说不好,就这位赵珩小王爷许下的承诺可不算个数,当年不还与兰莘相公立下的‘百年之誓’,可如今呢?我看啊,谢流芳是破罐子破摔了,谢家没个指望,就巴着人小王爷讨好,真真自甘堕落!”

“可惜了谢流芳那副皮相,我当他多清冷高贵的人,也不过承欢人下……哎,你们说,小王爷是迷他那张脸蛋……还是迷他的……”

周围一阵哄笑。

“砰!”有人用力踹翻了围坐着人的木桌。

“司瑾,你做什么?”

司瑾扫了一圈众人,冷道:“书院不是给你们说闲话的地方,明目张胆数落小王爷的不是,你们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毕竟天熹书院还是司家的地盘,当朝也确有律例条文,不准百姓辱骂诋毁皇室,带头的几个人悻悻地扫了扫袖子,轻声骂道:“呸,还不是惠亲王府的走狗,跟姓谢的蛇鼠一窝。”

声音不大,却正好所有人都能隐约听到。

站在司瑾身后的傅阳,一步迈出来揪住那人的领子:“你说什么?!”

那人也恼了,不与傅阳动手,只冷笑地看着他:“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谢流芳如今是个什么东西?说难听点不过是个男宠佞幸,司家替他把持生意,替他出头,又能好到哪儿去?怎么,傅公子区区一个新德知县家的四少,也想趁机攀龙附凤不成?”

傅阳气急,刚想出手教训他,就看到阎肆先一步将人踹倒在地,脚掌还在那人脸上碾几下。

“他知县老爷的公子是斯文人,不能拿你怎么样,我阎家镖局是走江湖的,家底本就不清白,不怕惹你。”

那人捶地哭嚎起来:“你们!没天理了!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不准人说!说了还想杀人灭口,有没有王法!”

周围又有人站出来,嚷道:“对,原本就是事实,为什么不让人说?”

“司瑾,你摸良心说,若不是赵珩小王爷开口,你老爹会帮谢流芳搭理家业么?!那位小王爷风流成性,男女不忌,还说什么三年,谢流芳跟着他还能清清白白,连鬼都不信!”

“翁山长还拿谢流芳当作得意门生,简直笑话。”

“他谢流芳过去不是清高得很?如今自我轻贱,成了这种身份,竟然还有脸呆在天熹书院!“对,凭什么不让人说,指不定别人以为咱们天熹书院都是这种货色。到时候……司少,坏的可是你司家的名声!”

司瑾给他气得不行:“你们……你们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眼看周围人又是议论纷纷,眼神不善,傅阳恼火地拉了拉阎肆:“别跟他们啰嗦,我们走!”

阎肆叹了口气,松开脚下那人。

三个人回寝院的一路都憋闷着口气不说话,实在也没有想到赵珩走了之后,书院里会产生这样的说法。

赵珩过去名声就不好,说便说了,可谢流芳那样洁身自好、傲然清高的人竟然被说得如此不堪,还了得了?

眼下已是腊月,池塘里,木桥桥墩之间,都结了一块块薄薄的冰霜。

谢流芳就躺在塘边的土地上,枕着手臂望着天,翘着的腿惬意地搁在一起,轻微晃动。他躺着的地方原是一片浓密的草地,可因为是冬天,草都枯死了,硬邦邦的土地一点都不舒服,他却足足能躺上一个下午,连课都不去上。

这一幕正巧被那三位气鼓鼓的少爷瞧见,傅阳首先走到谢流芳身边,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还跟这躺着!你还看蓝天白云!你知道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了,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谢流芳将视线移到他脸上,淡淡一笑:“说我什么了?”

“你……”见他还诚心装傻,傅阳又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谢流芳兀然直起身,一把抓住傅阳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轻松道:“嘴长在别人身上,这是没办法的事。”

司瑾熟悉他的性子,知道他对有关自己的流言向来淡泊,叹了口气道:“好在年关将至,后天大家都要下山了,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些。”

……

京城郊外。

马车队伍缓缓在官道上前行,车架前后浩大的旌旗张扬写着一个“皇”字,但旗面上的明黄缎子因为半个月来的风雨曝晒已经不如原先的艳丽,甚至显得有些陈旧。

远处有农夫看到这阵势,都讨论是不是皇上出巡归来。

郭小将军傲然行在队伍前头,眼看城门大开,又没有迎接的阵仗,不禁有些奇怪,便勒了马头转身行至马车旁边,探手撩了窗上的帘子。

“没看到宫里的人,是不是先回王府?”

赵珩撑着头低看扇面,原本似是正在发呆,郭小将军喊了他之后,便懒懒答道:“那就回府。”

郭小将军知道他心思还在书院那人身上,便道:“你收收心,进了那个城门,指不定要面对些什么,儿女情长之事暂且搁到一边吧。”

赵珩收了扇子,望着他道:“心是收不回来了,就指望命不要再交代出去。”

郭小将军不屑地切了一声,又策马奔到队伍前头,昂首跨入京城。

惠王府里,四季都有景致,没了初夏的姹紫嫣红和秋时的落英缤纷,依旧还有满园腊梅幽香,映衬着池台边素雅宜人的水仙。

下人原本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见了赵珩立刻换上笑脸,热热闹闹地跪了半园子,大喊小王爷终于回来了!

赵珩脱了斗篷,笑嘻嘻地说:“我父王如今在何处?”

刚热闹起来的氛围又沉了,管家道:“王爷在书房,好几天没出来了,送去的饭也不吃几口,小王爷您去看看吧。”

刚从临安上路的时候,问过郭小将军,说王爷正在边陲与苗疆对峙,如今怎么就在书房了?

小王爷心中不放心,茶水都不及喝一口,就赶到书房,门都不扣一下,直接推开进去。管家生怕莽撞了激怒王爷,待要拦他,却不料赵珩一进门就反手将门甩上,把他阻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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