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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by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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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芳,对你来说这就只是还人情这么简单?!就连我亲了你,你也可以当做只是为了还人情被人轻薄而已?!”

谢流芳冷冷看着他:“不然怎样?”

“……”赵珩语塞,有些话像是从心里忽然冒出来,却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这样的情况,赵珩十几年来第一回碰见,他没有往更深处想,只是一味觉得气恼,这种气恼或许来自于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或许来自于他终究弄不懂谢流芳。

就在这时,夜色里蓦然惊起一声脆响,声音并不大,似是金属撞击碰擦。

暗器!

赵珩下意识拉了一把谢流芳,几乎同时,尖锐之物迅速擦过他耳畔,钉在屋里的梁上。

猝不及防,谢流芳险些跌在赵珩怀里,堪堪用两手抵着他胸膛才站稳。滴落在手背上的湿热牵引着谢流芳的视线,一直寻到赵珩被血浸染的左耳。

赵珩恍若未觉,一把将谢流芳推进屋子里,抓过门板重重扣上,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就此隔绝。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开门。”

谢流芳听见了,却不知道怎么应他,怔怔地走到房梁处,探手摸了摸那根半尺长的银针。银针已有三分入木,黑暗里依旧能看到它磨光的色泽。

针上没有半滴血迹,可见速度之快。

谢流芳这才明白,方才弹指间究竟发生了怎样危险的事。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种长针一般只取颈部命脉,顷刻贯穿,为高手所用,极少失手。

但对于暗器,赵珩却不能再熟悉。

皇家子弟,打出生那天起,对于毒药和暗器都不会经历得少。更何况当今圣上膝下仅有两子,一个是万矢之的太子爷,一个是病怏怏的小皇子,连带亲王家的子弟也卷在宫闱斗争中,无法逃避。

说句忌讳的,保不准哪天他赵珩小王爷也会被人扶上龙椅。再加上惠亲王手握兵权,从小想谋害他的刺客亦记不清多少个了。

从京城到临安,一路太平,以为离了京城,是非还能少些,不料真的有人想在书院动手。

赵珩转身,发现赵不问不知何时已悄然护在他身前。随着赵不问的掩护,赵珩慢慢退回自己房里。

刚点上烛火,就见赵不问单膝跪地,垂首道:“奴才该死,险些让主子遭了暗算。”

赵珩在耳朵上抹了一把,摊开手发现血色染了一掌,也有些惊骇。

“有数没?这次是什么人?”

赵珩随手扯了快绢帕盖上耳朵。

“尚无眉目,但司家的高手已经去追那刺客了。”

“司家……”

赵不问解释道:“这几个月,司家派了些高手昼夜守在课堂和寝院附近,以保主子安危。属下一一试过,他们确实武功了得。抓那刺客,估计也不难。”

赵不问又抬头看了眼赵珩脸上耳上的伤痕,自责道:“奴才该死,主子罚我吧!”

赵珩宽慰地笑了笑:“该死什么,若不是你出手阻了那暗器,恐怕就不是擦伤耳朵这么简单了,你主子的小命都得交代了。”

“可是……”

“起来吧,去柜子里找找,带来的药还有没有,我怕这玩意儿有毒。”

赵不问赶紧起身,打开柜子仔细翻找。柜子里瓶瓶罐罐确实不少,一样样仔细瞧过来,许久才找到那去毒的铜罐。

铜罐里装着一些略微透明的绿色药膏,是前几年王爷在吐蕃平叛时,从贼人手上缴获的,据说可去百毒,一直给小王爷带着防身。

挖出一块药膏在掌心抹匀,正要给赵珩涂上,却见他手握一直白瓷的药瓶发呆。以为那又是什么奇药,便道:“主子要用手上这药?”

赵珩摇头:“这是跌打膏,谢流芳给的,之前挨了李藉一顿。你先把那绿膏给我涂上。”

赵不问手指沾了药膏,轻轻在赵珩的耳廓涂抹。看来那大片血迹是虚张声势,伤口只浅浅一道。

但念及之前赵珩竟然主动找李藉干架,还不让他插手,便犹豫着问道:“主子,您对谢家公子究竟是什么心思?”

赵不问小时候是被王府里的护院捡来的,打小就培养成影卫,一向沉默寡言又忠心耿耿,做事极有分寸。不该他管的事从来不问,赵珩不料这会儿竟然问出这么一句,意外道:“怎么了?”

“奴才多嘴。只是您最近有些反常,而且多次为了那谢流芳损伤玉体。王泰那次,鲁明贵那次,今天李藉、杜王孙那次,您向来远离是非、不与人出头的。还有方才……按照您平时的反应,既然听见我出手打到了暗器,只消一侧身,绝能避开,但您却没有……”

赵珩笑容有些不自然:“你想说什么?”

“主子,圣上和王爷只是一时兴起才让您来的这儿,腊月一过必然下诏让您回去。谢流芳是谢家独子,纵使天姿国色,倾心相待也不可能随您回京……您现在如此……”

“赵不问。”赵不问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语气蓦然沉了半分。

“奴才在。”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向来笑脸迎人,不论对上还是对下,都一副好脾气的赵珩竟然再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赵不问虽然心中怀有一些异样的预感,却也深知再说下去会惹怒他。便只默默继续手上的动作,不再多话。

直到三更,赵珩才上床躺下,刻意挪得贴着墙。

夏夜毕竟还是热,汗涔涔的手掌贴合在墙面上,立刻能把墙面也捂热了。

小王爷固执地维持这个姿势入睡,仿佛这掌心的温度能够从墙的这一面穿透过去,连同那一端锁紧的冰心也一并融化。

赵不问悄然吹灭烛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心下总有些不安,生怕司家人失手,生怕刺客去而复返,便飞身上了院前的槐树,靠着树干,听着院里的动静,守了一宿。

伴着他的不止一轮明月,还有旁边那间房里,燃尽一夜的烛火。

chapter 13

书院各处忽然多了一些陌生人。

这些人不像老师不像学生,要说是杂役,又见过哪个杂役身上穿粗布衫,脚下却蹬着金丝描边的黑色云头靴的?

他们多像护院一样站在各个角落,眼睛一眨不眨,若不是还会呼吸,就同木桩没什么两样。

赵珩知道这些是司家增派的“高手”,不像其他人一样诧异。但心底也有些阴霾,好好的太平日子,又被刺客给搅乱了。

刚踏进前院,尚未进课堂,就看到司瑾在大槐树下冲他招手。

赵珩走过去,被他一把拉到树后。

司瑾攥着他的袖子,他压低声音道:“你没怎么样吧?”

明白他言下所指,又察觉他手腕有些颤抖,赵珩反而宽慰他道:“没事,你放心。若有个什么,你还能见到我么……那刺客抓到没有?”

司瑾点点头:“抓到了,也招供了。”

赵珩一愣,心道司家究竟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种刺客向来宁死不屈,生擒便是极难,更何况招供?

惊讶之余又有些兴奋,十几年来,他从未真正弄清楚朝廷里哪些人非要除掉他不可。表面上与惠亲王有过节的人少之又少,又都不成什么气候,真正歹毒的人从未浮上水面。

“招的什么?谁指使的?”

司瑾一勾唇角,冷笑道:“谢听廉。”

小王爷仔细回想,都不记得朝廷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奇怪道:“这是谁?”

“流芳的四叔,谢听义的胞弟。”

赵珩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刺客是冲着谢流芳来的!

究竟怎样的仇恨,要雇佣这等杀手?

司瑾咬牙道:“对亲侄儿下这等狠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珩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司瑾松开他的袖子,解释道:“你只道谢家是天下四大皇商之一,定然富甲天下,门庭光耀,为商界翘楚,世人敬之?”

“难道不是?”

司瑾叹道:“自然不是……以谢流芳那性子,这种事情怎么会同旁人说。但临安有些势力的家族都清楚,谢家早就不是原来那个谢家了。谢家祖上开始,便香火不盛,流芳他大伯、二伯不是幼年夭折就是英年早逝,到了流芳这一辈,嫡系的子孙就他一个。打从谢听义死后,多数人欺他谢家孤儿寡母,明面上拖欠谢家债务,暗地里争抢谢家的生意。如今说谢家苟延残喘都不为过……”

赵珩看着司瑾,淡淡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猜想这些年,流芳一定过得不好。恐怕是尝尽人间世态炎凉,阅尽天下丑恶嘴脸……也亏那些家族早年受过谢听义的恩惠,转身就如此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赵珩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流芳会管沈清源的闲事,为什么在听说“宋繁”的身世之后露出那种表情,甚至于落泪,为什么会拒人千里、冷漠待人。

只有在相同境遇下坚守自尊生存下来的人,才会那样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赵珩想到什么,拂开司瑾揪住自己袖子的手,笑道:“恐怕你司家也没少‘落井下石’吧,不然以你二人‘青梅竹马’的交情,怎么几年里他连一句话都不愿与你说?”

被点中害处,司瑾脸色立马尴尬起来:“司家又不是我做主……我也劝过爹……可是……在他们眼里,只有谢家三街五楼三十六家铺子,他们根本就……其实司家只是并了谢家在西湖的一摊生意,最狠的是其他几家,简直不留一点余地。”

“那谢听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把谢家败落都怪在谢流芳身上?”

司瑾冷哼一声,脸上立马露出厉色:“谢听廉虽是谢听义的胞弟,但经商手段相当一般,根本不是这块料。谢家祖训不容子孙游手好闲,谢听义便把谢家在两广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两广的铺子一向厚利,谢家又是早在那站稳脚跟的,谢听义正是给他这弟弟找了个逍遥窟。区区几年,铺子没被他整垮,却也已经由盈转亏了。后来谢家出了这档子事,谢家便派人去两广通知他。”

赵珩笃定道:“恐怕就他四叔这德行,回来也不成事……”

司瑾点头:“只是没想到,谢听廉怒气冲冲地赶回来,居然不是后悔自己没能帮忙撑住谢家,而是后悔自己没能刮上一块肥膏。”

赵珩皱眉:“那他究竟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侄儿下杀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如今再不济,也好歹是谢家。表面上虽然败落了,铺子也分得七七八八,但只要派人潜入,偷偷查谢家的账本,便知道谢家有一笔巨大的账目不知去向。”见赵珩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司瑾立马道:“你别这样看我,偷查谢家账本的不是司家,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赵珩的表情越发玩味了。

司瑾急道:“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我爹早年与谢听义交情颇深,虽然商人这一行,没什么良心可言,但我爹确实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赵珩笑道:“我说什么了么?你继续说他四叔那事儿。”

司瑾只得继续道:“几个家族一合计,都算不准谢家那笔账在哪儿,便猜想谢家暗地里有块聚宝的地头,可能是一间铺子,可能是一间赌坊,可能是一家钱庄,甚至可能是一个宝藏洞。只是谢家人从来不露口风,也不见他们从别的地方调动钱财周转,所以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人知道。但像我们这种人家,家家都有一个秘密,只传继承人、嫡长子。我对谢听廉不了解,但仔细想来,他杀自己亲侄儿的可能性,只有这一个。”

“若那秘密只有谢流芳知道,他死了,谢听廉不也照样不知那笔账目的去处?”

“所以说,这秘密应该不是口传,或者继承人一旦死去,便有机会转移他人。”

赵珩掏出折扇撑开,轻轻摇了起来,叹道:“我道只有皇家是非多,没想到天下皆是非。不过他四叔为什么挑在这时候动手?过去也有刺客潜入书院?”

司瑾摇头:“这是头一回。”

赵珩不解:“那又是何故?”

司瑾脸色阴霾下来,垂目到:“因为昨天,谢夫人去世了。”

“什么?!”手上的扇子掉落在地上,“流芳他母亲……”

“恐怕谢听廉等的就是这时机……所以……”

赵珩不知为何,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问道:“谢流芳还不知道?”

“谢家报丧的今早到了书院,翁山长亲自去找的他,这会儿……流芳应该已经下山了。”

赵珩心中一紧:“不妙啊,羊入虎口。”

“有两个司家护院一路跟着他,但也只能保他路上周全……至于回到谢家……那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不错,且不说姓司的是外人,单说他司瑾尚且年少,不能做主司家分毫,即便有那相助之心,也无相助之力。

赵珩想了想,弯腰拾起扇子,低头将它一折一折收拢,一边道:“你将谢家之事说与我听,就是希望我能出手帮他一把,是不是?”

司瑾不置可否,只抬头观察赵珩的神色。赵珩说的不错,早在司瑾尽早知晓一切的时候,就打算赌这一把。

他看得出,赵珩是记挂谢流芳的,且不说这记挂是何种性质何种目的,只要他愿意插手一管,谢流芳必能渡过这一劫。

“但是司少爷,你打错算盘了,我帮不了他。”

赵珩这句话全在司瑾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

“我要怎么帮?别说我父王还没死,我还算不上个王爷,就谢听廉那种六亲不认的架势,会卖我的面子?他显然不是会算计的人,只冲着那笔账目和谢流芳的小命而已。”

司瑾即道:“就算他谢听廉不知进退,也有的是人愿意卖你这面子。欠你小王爷一个人情,往大了不说,换个皇商的牌匾挂挂总是轻而易举的。”

赵珩笑了,笑得悠然自得,司瑾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仿佛这话正中他下怀一般。

“那你爹可愿意卖我这人情?”

听懂了赵珩话里的意思,司瑾立马道:“愿意!一定愿意!”

赵珩点点头,抿唇道:“就看在你如此讲义气的份上,帮他一回。”

如此蹩脚的借口,也不知道是说给司瑾听,还是说给小王爷自己。

“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我爹,说是小王爷吩咐,让他去谢家走一趟!”

“等等。”赵珩折扇一拦:“我也去。”

司瑾一怔:“你?”

赵珩笑道:“你就不怕你爹上谢家转一圈,回头应付一句‘无能为力’么?”

司瑾也笑了:“你啊……”想了想,道:“不过此去谢宅恐怕要好几天,必须获得翁山长的准许才行。”

“山长那里,我自去请准。”

……

翁誉山受聘天熹书院山长之前的三十年,一直都稳坐太子书房。

皇城内可谓德高望重,而在民间,翁誉山也雅名千里。最是他笔下的一朵秋菊,世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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