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流沉吟，季清澜冷冷一笑：“劝你说实话。”
蛇妖的妖气果然非凡物，老婆走一下子被压到地上，哆哆嗦嗦求饶：“饶命，大仙饶命，我说，我说。”
“说。”
“云尘是山北头的一个琴妖，被人扔在野坟里，不知怎么就成妖了，他的原型，琴架都腐烂了，就琴弦很好，我当时也很奇怪，但他的的确确是化形了。”老婆子补充，“云尘成妖很久了，一直生活在这里，对老婆子我也挺好的，不知怎么那次见到萧七在买小妾，非要让我把他卖了。”
第三十一章
老婆子结结巴巴讲完，季清澜还是冷笑：“就这？”
“真真没有了啊！我怎么敢瞒着二位啊！”老婆子吓得开始呼天抢地。
“他就没说为什么要卖给萧七？”
“我问了，他就说是有一段旧缘。”
“旧缘？”道长和蛇妖互望一眼，“行吧，别让我知道你敢骗我们，否则，你这种等级的，我一个手指头都不用动，就……”季清澜比划一个玩完的手势，让道长背着走了。
离开了战战兢兢的黄鼠狼，季清澜在空流背上唱山歌：“道长啊，旧缘，咱去看看他跟萧七有什么旧缘。”
两人又赶到牙婆说的洞，燃起影灯，灯放了半天还是毫无动静。季清澜简直生气了，这不是琴妖呆很久的窝吗，怎么连一丝旧影都没有。
影灯这个东西说白了只是个能勾起旧事的媒介，遇到感应或者某些触发点旧景就能还原，可这个洞没有一点能引起影灯感应的东西，这很奇怪。世间万物，不论是什么东西，在一个地方停留总会留下影子和痕迹，风中、空气中、或周遭事物上，多多少少都能记录一点，而云尘这个灵怪在洞里成妖，这个洞却什么也没留下，仿佛初开鸿蒙，一派干干净净。
“这不对劲啊。”季清澜也没想到会这样。
空流赞同：“的确奇怪，万事万物的发生都会留下影子，怎么云尘会是个例外？”
“我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没有影子的妖……哪怕是一阵风我都能找到影子，现在一个妖却没有。”
空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就非要查他的前生？”
“对啊，要不我去地府翻生死薄吧。”
“你能进得了地府？”空流诧异。
季清澜发愁：“我又没死，当然进不了。”
“嗯，生灵进地府很折磨，你不要进。”
“琴妖……”季清澜撒娇地蹭着空流脖子，“琴妖，只剩下琴弦的妖。那弦是什么做的，琴板烂完了弦还是好好的。”
“那琴弦就是他的头发吧！”
“是啊，灵物，放在坛子里封一阵肯定能画符。”
季清澜恋恋不舍，空流沉思着也不说话，亲昵地抚着季清澜开口：“我知道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你想早死去地府？”季清澜开玩笑。
“罔极渊能找到人的前生。”空流开口。
“空流你疯了吧，居然能想到那种地方！”季清澜看神经病似的无比惊愕。
“我大概能进。”
“空流，你要记住，爱玩也不用搭上自己的命去玩！还罔极渊，大可不必！再过个几十年你去见了阎王好好打听吧！”
罔极渊是什么地方？那是天目尽头的裂谷，一切生灵在那里都只会沉入归墟，那是个坠入之地，不分仙魔，不辨鬼神，没有转生，一律都在谷底分解，然后化为天地清气，飘渺散去。可是罔极渊的半空悬浮着一个转轮石，石上能看到任何东西的前世今世。
季清澜对空流的提议感到很荒唐，睡觉的时候不上床，咬着嘴在一边不说话。
“清澜，哪有这么大的脾气。”空流揽着他，声音温柔。
“空流，我都不明白你这个小道士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季清澜也反手抱着他蹭啊蹭，声音慵懒。
空流轻笑，一边解衣服一边亲他。
蛇妖被他亲的很舒服：“明天咱们也去勾栏院吧，你得多学学。”
道长手一僵，神色受伤：“我的技术很差？”
“倒没有，你太放不开了，上个床有什么好害羞的，只会闷头捣啊捣，每次就有我一个在那叫。”
“我就喜欢这样。这个时候别说话——” 空流被他说得又气有窘，激烈地堵住蛇妖的嘴。
“空流……你说句话……”
“嗯……好……换个姿势……”
“你……啊！……怎么老不说话嗯……”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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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是个富家公子，从小衣食无忧，十六岁娶了老婆，然后老婆怀不上孩子，他就理所当然的去买小妾生。
然后买了云尘，睡时发现竟是个男人，然后自己还被上了。
萧七一开始绝对是大发雷霆准备报官的，可是，后来吧，睡了一觉睡出感情了。
他娘的忽然舍不得，又想报自己受辱之仇，姑且让那个jian人先留下。
然后，然后……从没翻身过。
萧七喜欢他，可又觉得很不对劲，自己一个大男人呢，还没生孩子呢，整天跟个男人混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于是家财万贯的萧公子又去买妾，当然偷偷的置在另一个院子。相貌嘛，就不指望能超过云尘了，能让自己睡，会生孩子就好。
可睡了两夜，回到云尘那里，云尘大发脾气，惨白着脸闻到他身上的味就吐了。萧七非常郁闷，他也不敢跟云尘说自己买妾，只说有生意，回来前还特别沐浴了三四遍，熏吐了？什么味？萧七觉得自己身上干净极了，衣服都是崭新的呢！
云尘吐的娇花照水，身子颤颤仿若双脚支撑不住似的，萧七心疼的肝疼，赶紧扶上去，接下来什么都招了，伏低做小啊，被训的跟个熊似的，美人的脸色才慢慢好转了。
“萧七，你再碰别人，我剁了你的根！”
萧七咽了口唾沫，心里可惜才买两天的小妾，连声答应。
不是没发现云尘的不同，毕竟睡了这么久。夜晚的云尘头发能发着绿光飘起来，整个身子也没有呼吸，脸色清淡模糊地像画上的死物。萧七一开始吓得不轻，整整几天没敢正眼看他，时时刻刻都在揣摩要不要找不找个和尚道士来收妖。可是云尘啊，那是云尘。
萧七睁只眼闭只眼的跟他过下去了。
其间，咳，他进了次ji院。没办法，一个爷们老被男人压谁能受得了！云尘这次不是吐了，盛怒之中把他暴打一顿，鸡鸡都踹肿了，然后直接关了门，萧七老老实实斋戒了半月除秽气。
没几个月，他，呃，又进了ji院。
抱着必死的念头，徘徊了半夜，回去撬了门，云尘却不在了。
云尘是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的，萧七固执地这样人为。以他的性格，就是走人也会把自己先千刀万剐，踹断子孙根再走，何况云尘舍不得他呢。
肯定是出事了。
萧七发急，到处找高人来看，说是自己小妾失踪了，重金悬赏。无奈，来的都是骗子。
他揣不准季清澜是不是骗子，说实话他更愿意相信一旁剑眉星目的空流。
“萧公子。”空流看他在客栈房间门口徘徊，有些惊讶。
“空……公子。”萧七拿不准空流怎么称呼，空这个姓好奇怪，感觉像个道号，但彼时空流只是寻常江湖人的打扮。
“叫我空流就好，”空流也觉得别扭，“你是来找清澜？”
萧七见空流亲切，抓着他胳膊：“我是来找你的，咱们下去边吃边说。”
空流对萧七印象还不错，略想一下也就点头。
季清澜半夜就出门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
“空流，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云尘的？”萧七好奇问。
空流发现这个人长得的确不错，很英俊的男子气，好奇地抬眼睛时又像个小狗崽，绝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只是毛茸茸很稚气的感觉。
空流笑了：“他不是个凡人，能掐会算。”
“那你们怎么算得了我？”
“因为云尘是精怪啊。”空流顺嘴胡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影灯是怎么照上他们的。
“你知道？”萧七的眼睛瞪圆了。
“很明显。”
真的很明显，连你都能发现，能不明显嘛。
萧七大为叹服地点头：“我跟他睡了半年才发现。”忽然脸一红，“那，你……你知道他，那个，……”萧七说不上来了，尴尬地挠头。
“他是个男人，我知道。”道长嘴唇轻轻抖动，眼睛弯了弯，手狠命掐自己大腿。
萧七脸红的能烤虾了，讷讷：“我，我……不是被他上的。”
空流忽然倒抽一口气，脸色变得很古怪，像是笑又像是痛苦，最后变成龇牙咧嘴的忍笑，桌子被震得一晃一晃的。
“空流！”萧七怒气冲冲地拍筷子。
“抱……呵，歉……我把腿掐肿了，疼的我一直……呵呵……想笑，抱歉。”空流真的是竭力在忍了。
萧七怏怏地脸色不好，趴在桌上：“我们家云尘到底在哪呢。”
空流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了，也陪着萧启不做声。
“你说他是怎么消失的？”空流打开话题。
“我上ji院回来他就消失了。”萧七很明显不喜欢被问到这一节。
“我去你家看看吧。”
空流好歹也是个道士，对精怪还是很敏锐的，那个云尘，的确不像是故意走的。
云尘的卧房，空流进去看，发现气息跟他生活的山洞一样干干净净。空流纳闷：“你有没有他的旧衣裳、信物什么的？”
“没有，云尘走了以后所有他的东西都消失了。”
“嗯。”空流仔仔细细查看，没什么特别味道的卧房，当然萧七的人味不算。
第三十二章
“这里都被道士看过很多遍啦！”看出空流一无所获，萧七不意外地补充。
“你喜欢他吧？”空流随口一句。
萧七支吾：“……嗯。”
空流探寻的看着他：“那云尘平时喜欢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萧七想了想，“我们在一起就是上床、睡觉，白天云尘不出门，傍晚的时候会弹琴。”
“弹琴，弹的是什么？”
弹琴？空流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也不知道，没听过的曲子，隔了好半天响一声，要不是云尘弹的，我早不听了。”
看来萧七的音律实在有限。
空流抚上案几上的古琴，随手拨了几下：“好半天是多久？”
萧七嘟囔：“我真不知道，他一弹琴我就想睡觉。”
空流简直无语了，这个人连个纨绔子弟都做不合格！这年头居然还有富家子弟不通音律，真是罕见的很。萧七也有点害羞，自觉闪到一边不吱声。
“那伺候你们的下人是谁？”
萧七很快回答：“哦，我从老宅带的一个管家。”
“他会不会弹？”
“不会，吴伯书都没读过怎么会弹琴？”萧七很诧异，“再说我问过他，云尘弹琴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
空流告别了萧七，漫无目的地走。
一个灵怪，对弹琴有执念。那云尘的琴声肯定有玄机，旧缘，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呢！
回到客栈，季清澜不在。空流早起就没见到他，不知道一整天都去哪了。
昏暗的屋里一灯如豆。
空流等人，闲挑着灯花。
忽然挑灯的银针尖上飞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蛾子，黑乎乎的竞相从烛火中扑棱出来，绕了两圈，又飞回火焰周围，一头又扎下去了。
“这都是飞蛾的魂灵，每天扑火的蛾子何其多也。”季蛇妖的声音悠哉响起。
“万事万物都存在一个咒语中。”空流想起师父的话，突然有些悟了，“就像飞蛾成魂了依然在扑火，精卫万年不变的泣血填海，人死了都脱不了前生宿命。”
都是劫，明知道它存在，依然摆脱不了的劫。
季清澜晃悠悠的现形：“不错嘛，道长觉悟真高。”
空流把他拉到身边，眼神迷惑：“我有预感，你也是劫。”
季清澜收敛了笑，随即冷哼：“就你有预感么，我刚中王氏瘴毒的那一阵子，哼，我的预感比你准多了空流！”
空流大急，紧张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不知道，梦里看的清清楚楚，醒来就忘了，天天做梦，缠的我心口疼。”季清澜是真忘了，他也努力回想过，只能依稀感到梦里残留崩溃绝望的情感，却无论如何回想不出什么事。
空流眼里有苦痛，猛地狠狠箍着对方。
“清澜，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都活了一千多年了，有什么事能难住你。”
听着空流话里的浓浓的肯定，更像是给自己打气。季清澜大笑：“好啦，说这个干什么，我跑了一天可累死了。”
蛇妖顺势坐在空流腿上：“我查不到云尘，但我查了萧七，那个人倒不难找。”
“嗯？”空流很快控制好情绪。
“影灯上有一副他弹琴的画，不过很快就灭了，看来是好几世的影像了，淡的都快没有了。”
“弹琴吗？”空流也来了兴趣，“萧七说云尘就老弹琴。”
“看来，云尘前世极有可能是那个爱哭包的琴。”季清澜下了结论，“那萧七前世该是多么牛逼的人啊，生前的琴居然因为惦记他成了妖。”
空流也叹息：“人一转世就会忘了前生，难得萧七此生还算纯良。”
人们去歌颂人妖、人仙的一世的相爱，可惜却不知道有多少都是痴情的妖怪去寻转生的旧人，奈何桥一过，旧人终究是旧人，最后死在转生恋人手里的也不枚胜数。难得萧七看明白，却接受了。
“喏，这次找灵血真是费力啊，不知道云尘的头发能画多少符。”蛇妖抱怨。
“我们帮帮他们吧，我老觉得云尘会出事。”空流道。
“道长，你真的不适合做道士，还帮妖精呢。”季清澜语气责怪，脸上却笑的温柔，拽着空流的头发在手指上打旋。
我只希望，若有来世，你千万不要寻我。我若转成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如果害你，那该怎么办？
“你真不知道他弹得是什么？！”季清澜拿着棍子打在萧七身上。
萧七又气又怒：“不知道！”
“还好意思说不知道！”季清澜鄙夷，“让空流教你，三天内给我熟悉音律，然后一根弦一根弦的拨给我听！”
萧七被打的乱蹦，扯下一根篱笆也要往季清澜身上招呼，蛇妖跟看笑话似的，棍子抽得更狠了。
萧七疼的惨叫，就那样还追着季清澜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