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很快把李旌的心神从呆愣中勾回,那笑声恰到好处的让人欲火蒸腾,李旌猛地扒光对方的衣服,胡乱啃咬起来。
“啊——”男人被啃的仰首弓身,声音沙哑又热切,“留下来好不好?”
“不准走,你只能留在我身边。”李旌又想起自己拽的那个男人,他曾经拿了一瓶药,下在那人的茶水里。那人有飘悠悠的头发和一双玉砌的手,端着洁白的杯子,真漂亮啊。
他呆呆地看着,极力想看到那人的脸。
然而,等啊等,还是几缕头发和一只漂亮的手,很久以后,才露出一点低头喝水的下巴,那人的脸——
“啊!”李旌还没看清,就被身下的男人狠狠地拽住老二,那男人的脸上开始出现寒意,声音还是婉转含情:“你说喜欢我,就是这么不专心么?”
李旌的心狠狠疼了一下,看着身下人委屈的脸,心软的要滴水:“我是真喜欢你,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
男人眼里含泪的听着他道歉,李旌几乎手足无措了,他不能看他难过,连忙把人紧紧搂起来,温柔而怜惜的抚着他的背:“我真的喜欢你啊,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的气,小猪,我看不得你难过……别生我的气,小猪……”
随着他声泪涕下的念着那个名字,怀里的男人渐渐有了变化,李旌大惊,低头再看,发现抱着的只是一根枯枝。
他没有在灯火辉煌的大屋子里,没有抱着他心爱的人,没有小猪啊。
“小猪!小猪!”李旌忽然想起了,想起那张纯真娇憨的脸,想起那妖清澈如水的性子,想起自己,那么、那么爱他啊,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小猪!”
李旌在荒野奔跑,到处是雾茫茫的,迷雾越来越大,快要把人吞噬了。
前路茫茫,只有奔跑。
跑啊跑,正仓皇间,突然脚下一绊,扑通一声被绊趴下。
睁眼一看却是谁家房顶。
房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落到上面的一瞬间还能听到屋内房梁在咯吱咯吱钝响。
李旌突然觉得身上好疼,疼的每个神经都在造反,浑身火辣辣的,动了动,不仅脚崴了,手也骨折了。
他忍不住轻哼一声,偏着半个身子一点点往下挪。
不料这茅屋搭的极不专业,他一动,茅草就跟着往下滑,最后瘫痪的燕王只能拽着半个房顶的茅草,噗噗啦啦掉在地上。
跟大地亲密而热烈的接触后,不仅腿和手,连脖子也差点摔断了。
李旌疼的要死,但他性格坚韧,憋住脱口而出的惨叫,只小声痛苦的抽气。
“呦喂,这是哪个有种的,敢掀了本大仙的房顶?”屋里的人正睡着觉,睁眼看见房顶没了,拎着根棍子愤愤然冲出来。
出来的是个干瘪的老头,有点獐头鼠目的感觉,李旌看着他手里的竹棍,艰难开口:“抱歉。”
老头晃到他身边,满脸的幸灾乐祸,拿着棍子戳他:“哎呦,这是怎么啦?偷我的茅草,自己倒摔得跟个猪头一样,哈哈哈哈!”
李旌气愤,那根棍子一下下准确无误戳在他伤处,那老头越来越高兴,李旌的怒气也冲天直上。
“滚开!”暴躁的燕王脸色扭曲的拨开他的棍子。
“呦,看看这满头冷汗,很疼吧?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啊,唉,世风日下……”
那老头无比唠叨,李旌厌烦至极,无奈他动不了,身上全断了,还是趴在地上好受点。
老头唠叨半天,高兴的不得了,天暗后,他才回屋。不一会炊烟升起来,渐渐传来饭香味。
尽管五脏六腑都摔得跟饺子馅似的,可李旌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饿。那个死老头端着一碗饭出来,跟个猴子似的蹲在李旌旁边吃,抽空还继续教训年轻人要学好啊之类的。
李旌旧缘完全没法和他沟通了,他多次申明自己不会去偷那几根草,可是老头充耳不闻,继续念他的唠叨经,而且,吃饭还吧唧嘴!
李旌闭着眼睛,忍着全身的痛,连“滚”都不想说了。
又冷又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再次睁眼睛,入目还是潮湿的泥土地面。因为是偏着头睡的,差点摔断的脖子僵硬着扭不回来了,李旌偏着脖子一点点的慢慢转头。已经晚上了啊,四肢还是疼,脏腑的感觉比先前好了点,前方的草根服帖在泥土里,李旌能清晰看见根叶交叉,乱哄哄长成一堆。
有生之年还没有趴的这么低过。
他慢慢把脖子扭正,又偏到另一边看草屋窗格里的烛光。
身边的茅草已经没有了,估计已经被那个啰嗦的老头子铺了回去。
他感到平静和巨大的寥落,夜里有鸣虫在吱吱叫,地面有光亮,那天上应该有明月吧。李旌嗓子干渴,此时感官的疼痛都离他远去,昏昏沉沉中只觉越飘越远。
小猪……
“醒醒!醒醒!”李旌的脸被大力掴醒,迷迷糊糊睁眼,又是那个死老头的脸。
老头看他恢复神智,二话不说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药,掰着他的嘴就开灌。
这不是药是沸水啊,李旌几乎崩飞的神智又被烫了回来,死命的挣扎。
但那老头的气力极大,手指铁箍似的按住他下巴,终于把一碗热水全部倒了进去。
李旌被烫的全身抽搐,腹内翻江倒海的痛,还有毛骨悚然的咳咳嚓嚓声。
老头看着他宛若濒死的状态满意的笑:“你想回去见他?那接下来就要乖乖听话喔。”
李旌疼的打滚,恍恍惚惚听着,一双眼睛求助的望着老头。
“你作孽太多,要想回去必须把体内的孽毒排去。这都是冤魂来缠你,你要能熬过明天天亮,就可以回去见你想见的人。”
老头说完,笑的像个得道高人似的,得意的袖子一摆,翩然远去。
“见到、想见的人……”李旌双眼无神的念叨,心里一遍遍回荡,“见到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我怎么能舍得下、怎么能。
老头第二天回来,伸手探探地上人的鼻息,惊讶道:“咦,还活着?”
李旌一动不动。
老头慢慢把一股和煦之气输过去,床上的人开始大口喘气了。
“看不出你倒是个人物。”老头捻须一笑,神色郑重,“你这个劫可比地狱极刑厉害,居然会让你忍了过去。我好奇,你惦记的是个什么人哦?”
“他……是小猪……”李旌看着虚空笑了笑,“小猪,妖怪。”
“哦,也是妖啊……”老头一句感慨一波三叹,“你怎么想和妖怪过一辈子?”
李旌很累,但不知怎么控制不了的回答对方:“我喜欢他,就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化成灰了他也是我的……”
老头大是不赞同,言辞恳切地提点:“痴儿啊痴儿!孽障啊孽障!妖的寿命怎么能和人相提并论,你只不过是他漫长生命的一只蝼蚁罢了。”
“用不着你操心!他就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李旌不爱听了,努力大声反驳。
老头表情古怪:“你这个人的脾气果真是鬼见愁——心无杂虑,不折手段……好吧,你回去吧。”
说走就走,老头说完,拎起他垂软的胳膊,看也不看的远远抛出去。
“啊!”身体脱节的滋味并不好受,恍惚间看见自己的断肢纷飞,“疼!”
朱华听见李旌轻哼一声,不多一会那人痛苦的睁开眼睛。
李旌眼神清澈,喃喃盯着头上的人:“你真好看。”
“嗯?”朱华不明所以。
“小猪……”李旌开心的笑了,嘴巴还没合住,就再次陷入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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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旌活过来了。
朱华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如释重负同时又不可置信,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
思绪翻滚了半晌,朱华吐出嘴里的垂珠花,上面的魂魄数只剩下四个——两个他的,两个空流的。
季清澜和空流知道李旌活过来了都很诧异,蛇妖探了朱华的元神后几乎勃然大怒,三魂七魄居然已经耗完八个,这头猪简直太胡来了!
季清澜声色俱厉:“小猪,你找死啊?”
“阿青,这有什么关系,以后注意点就好了嘛。”朱华脸色苍白,心情倒是很好。
“你,唉……”季清澜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只是,季清澜总觉得代价太大了。
残缺了魂魄,小猪会夭寿,连法力都所剩无几。
这样的妖怪简直是炼丹师的绝佳药鼎。
如果,如果这个人类再伤害他,那就真的,再没有退路了。
第四十八章
几天后李旌清醒,霸王性子依然如故。连季清澜和小猪亲密一点都能看到那个人类愤怒瞪眼睛。小猪天性憨钝,但季清澜眼神是贼好使,每每故意当着李旌的面和朱华搂搂抱抱,把躺在病床上的燕王爷差点气昏过去。
李旌自从知道朱华自散魂魄救他后,看小猪的眼神更加让人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总找各种理由把对方拽到床边上下其手。
“小猪,魂魄散了也好,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块了。我要建个皇陵,咱们死后一起化了,把骨灰也混在一起。”李旌含情脉脉的像心爱的人描述。
“呃,”朱华有点发愣,事实上他不明白李旌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狂热,“人类死后魂魄就转生了,尸体放在一起有什么用啊?”
就算死过一次,本性难移这句话还是正确的,李旌意气风发:“有用,我说有用就有用!我不转生,你也得一直陪着我。”
朱华还是觉得白费功夫,但他天性不喜欢打击人,只得貌似诚恳的点头:“好,你说有用就有用。”
李旌心情大悦,笑的灿烂,抱着人就亲起来。
“唔……别,你伤口不疼?”
“没事。嘶,一点事都没。”
“你胳膊腿又断了……”
“嘶,那你自己来……”
屋里有挣扎磕碰的声音,接着是李旌的低吼:“不准走,我就是再断回腿也会抓住你!”
只听见小猪委屈的辩诉,最后渐渐化作情动的闷哼。
屋里响的很不和谐,季清澜和空流互作鬼脸。
“走吧,近来事好多,我们也去散散心。”季清澜建议。
空流点头,自然地牵着他的手。
走前季清澜把自己的香囊掷进窗户:“小猪!办事得关门!”
屋内扑拉拉几声响,紧接着是李旌恼怒的咬牙声。
季清澜拉着空流迅速闪了,故意笑的很夸张:“哈哈哈哈!”
“你听你把他给气的。”空流不着痕迹的给季清澜整整头发。
“我舍不得气你,就只能气他喽。”蛇妖笑眯眯的扬起下巴,阳光勾勒出完美弧度。
空流被他说得心头高兴,自然而然的亲亲他脸颊:“我也是。”
好吧,空流当然知道季清澜掷的香囊里装着蛇妖的魂元。
垂珠花是庇魂圣物,能锁住主人的部分魂魄,这样哪怕遇到危险,魂魄还在,也能会把人给招回来。换句话说,李旌要不是被垂珠花震住未散的魂元,就算拼尽两个妖精的千年道行,也不会有一点效果。
可那香囊里装有清澜的魂魄。
空流心里沉甸甸的,就算是妖,缺了魂魄伤害也非常大啊。
过几日李旌养的差不多了,就要拽着朱华要回皇城。朱华想回他的句余山,说是下山太久,想家了。把李旌气的吹胡子瞪眼,最后只得和朱华一起启程先去山上,再去京城。
辞别了他们,季清澜和空流往东走,时节已是秋天了。
树上的叶子大部分都枯了,打着旋一片片往下落。
他们一路晃悠悠的瞎逛,季清澜间歇性突发奇想,空流负责尾随善后,时间过的飞快又安详。两人奇异的都没有想着去寻灵血,季清澜也不提这茬,使劲和道长一起拣着人迹罕至的地方风餐露宿。
一直走了好几月,再往东四百里就是祷过山了。
季清澜还记得山上到处是梓树和楠木树,山下长着许多牡荆树和苟杞,滂水从山上发源,一路开山裂石,然后浩浩荡荡流入大海。
二人来到山脚,抬眼只见山浪峰涛,层层叠叠压下来,苍黑虬结,刀削斧砍般的崖头气势凌厉。
原地看了好久,季清澜撇嘴,在山道上捡了片叶子,折几折,抖落地上。青光凌厉,立时就化成一个人面长臂的怪物。
那个东西长得高壮,身形似塔,四肢健硕。皮肤黑漆漆的,目光睒闪,脸上只有一只铜铃大的白眼珠。
突然出现的怪物吼吼大叫,把空流吓一跳。
“你招山鬼做什么?”空流慌忙后撤。
“上山啊!”季清澜调皮的做鬼脸,转头看着山魈的独眼,指指蜿蜒的山道,“带我们上去。”
两只精怪对视,那怪物像是不能理解一样,想了好久,终于服帖下来,温顺的蹲到季清澜身边。
“空流,来。”蛇妖拉过空流,“让他背着你,你呢抱着我。”
“嗯?”空流很惊讶,他一点也不想被怪物背着,好歹自己是个大男人,“我自己走吧。”
“上去吧,这山可有九万个盘山台阶呢!我们自己很难走的。”季清澜夸张的比划。
九万个,就这座山?空流不可置信。
“你别不信,看着是不高,进去就知道了。”季清澜言辞凿凿的卖关子。
“好吧。”
道长伏到妖怪背上,他有十多年没被人背过了,一下子真不适应。
山魈的体型非常奇怪,刚一趴到他背上,那怪物的后背立马凹陷一块,紧接着手臂在身后连解一起化成肉墙,空流稳妥的像坐在软轿中一样。
季清澜变成小蛇缩在道长怀里,然后山魈大声吼了吼,开始往山上走。
“你可以看看这山的风景,是不是很漂亮?”小蛇缩成一团无聊的唠嗑。
空流用外袍遮住他的身体,只留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掌抚着:“没有你的花满山漂亮。”
“嘿嘿,花满山当然好看,但这座山的又不同呢,我小时候可在这里拜过师哦。”
“哦?”从外头看这座山除了险峻也没什么特别,空流没有发现有妖精的味道。
“嗯,可是山上的老树精不收我,我就又滚下来了。”小蛇口气有点不愿提及的味道。
空流听他的口气,心中一动:“那时你多大?”
“三百,哦,三百五十三岁……”
小蛇恹恹的:“过去快一千年了。妖精小的时候会很危险,很多都去求大妖精收留,那样的话,有师父教修炼,有了主也不容易被吃。”
空流把季清澜青色的尖脑袋搁在掌心里,心内怜惜:“还好啊清澜,你平平安安长大了。”
“是啊!是啊!长成了个大妖怪!”季清澜的口气突然振奋,尾巴一甩,扬头吐信子,“厉害的大妖怪!”
这情绪转换的,空流刚开始还有点伤心,被他一下子给逗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壳:“好吧,厉害的大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