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
“就是二当家。”
林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会帮你们想办法。”
“谢谢林总管。”怀秋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林谦顿时愣了一下,他不禁记起,刘公子他也是这个灿烂的笑容,这小子,倒是一点也没漏的学了,“你过来,”林谦将怀秋拉到后门僻静处,问,“那叫渊儿的小孩是谁的?”
“我不能说。”怀秋慌忙捂住嘴巴,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说。
“为什么不能说?”
“哥让我不能说。”
林谦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换了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说:“既然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离开沈园,跟着先生的事告诉你们家里人。”
“不要,”在沈园做事,大部分人都是花了很多气力才弄进去的,因为进入沈园做事的人,不用签卖身契约,自己要走的时候,当初签的合约自动失效,把当月的俸银领便可,而怀秋,却轻轻松松地跟着熙君出来了,如果被沈家人知道,自然少不了一顿打。怀秋的脸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说,“是大哥生的。”
“他跟别的女人生的?”林谦倒是意外,他看那刘熙君文文弱弱,却没想到在传宗接代方面倒是有些能耐。而少爷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孩子,母子俩都因为小产死了,少爷和熙君两个人,才会像现在这样,两两相忘。
“不是不是……”怀秋摇摇手,“是哥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什么?”男人生子,连见多识广的林谦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我一开始也觉得很惊讶,不过后来看哥怀孕那么幸苦,就没有想太多。”怀秋焦急地抓住林谦的手,央求道,“林总管,你不要把这个告诉别人好不好,哥会说我是叛徒的。”
看着眼前单纯无害的小孩,林谦忍不住点点头。
“谢谢总管大人。”怀秋开怀地笑,林谦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总管,第一次看你笑,你笑的真好看。”
“傻蛋!”林谦摸摸他的头,拍了他一下肩膀,说,“回去吧,别让你大哥担心了。”
“嗯!”
怀秋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刚进门就跟熙君说:“哥,林总管说,他会帮我们想办法。”
林总管——应当就是林谦吧,那个人看起来就是很可靠的样子,难怪怀秋会那么高兴。
“那今天就吃顿好的吧。”他也高兴地说,两个都是极易相信人的人,凑在一起,即使再苦的日子,都被他们过的甜滋滋的。
“我要馄饨。”已经会说话的君儿爬过来,抓住熙君的衣摆。
“那我也吃馄饨吧!”
“那我们就只能吃馄饨了。”
几个人在客厅里吃饭,却听见院子那边传来敲门声,熙君走出去开门,没看到半个人影,低下头,才看见地上放着一个大筐子,筐子里放满了食材和水果。
熙君疑惑地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没遇到一个人,忙把怀秋叫出来:“你今天订东西了?”
“没有啊!”怀秋挠挠头,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两个人翻了一下水果,看见下面压了一张纸条:“知道你们过的幸苦,这些食材水果能撑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署名:林谦。”
“是林总管。”怀秋脸上漾出一朵花来,拿着那张纸条仔仔细细地收好。
熙君看出了小孩的心思,却不点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怀秋将一大筐子搬进厨房。
可是,第二天,就有一个人来了。
那人站在门口,衣袂偏偏,风度绝佳,熙君只觉得他在这破旧的门口站着,连周遭的景致都颇不搭调。
“慕容公子,请进。”
“不了,我说完就走。”慕容雪恢复了他作为南方商贾大户之后的高傲,沈睿渊不在的地方,他不用伪装自己。
熙君自觉陋室无法迎客,知道来者不善,走到他跟前,不卑不亢地问:“不知慕容公子到鄙舍来,有什么事?”
“谈判。”两个铿锵有力的字,如雕如塑,铸造于对方的心上,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慕容雪在这一点上看的清清楚楚。
“哦?”熙君不明所以,但心知大事不妙。
“你还有一个儿子叫渊儿?”果然,熙君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大骇,这无疑确认了慕容雪心中的疑惑,“看来你真的有,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难怪当你在宴席上矢口否认和太子妃的关系时,睿渊可以那么确信地保下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这个孩子。”
“不可能。”熙君一字一字地反驳他,“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沈睿渊的。”
“你家的小仆人那天跟林总管聊天的内容,我全都听到了,男人生子,多骇人听闻的事,如果把你的事情公告天下,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不过,你也别多心,林总管并没有跟我们说什么,只是那天他恐怕太过惊讶于你的事情,而没有察觉到我的气息,如果,我跟你大张旗鼓地要孩子,一定会伤了你家小仆人的心,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他往榕树边上走了几步,继续他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你现在,慢慢地开始用积蓄了吧,没有俸禄一定很难过吧,总不至于和一年前一样,去小倌店卖身?”
“你连这个都查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慕容家的祖训,慕容一家,能从妖物手中苟活下来,靠的就是这里?”慕容雪指指脑子的地方,洋洋得意地说,“睿渊那次宴席上的表现,说是帮了你,却又害了你,如今,太子肯定不会再相信你了,你看看,你的那些个所谓的兄弟朋友们,自从你在家以来,就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明哲保身,朝廷路数就是如此,怪只怪你太爱出风头,否则,三王爷也不会拿你开刀。”
熙君看着眼前闲庭信步,仿佛在庭院里散步对男子,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目光,这种目光如此刺目,如此惹眼,让他恨不得一拳挥下去。
“对不起……”熙君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但他不能就此被打垮,“即使你说出去了,又如何,没人会相信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就凭你的三言两语么?”
慕容雪的陡然顿了一下,他本想用气势压制住熙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男人,居然会奋起反抗。
“你肯还是不肯?”
“不,绝不!”
“赌上你仆人的命?”
熙君还未开口,却有一个声音掷地有声地插了进来:“我肯定站在大哥这边,你这个坏人别想动歪脑筋。”
他转过身,看见怀秋朝自己走过来,脸上透露出几分坚定。
于是,他也点点头,铿锵有力地说:“如果你敢伤害他们,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你等着瞧吧。”最后一句话,慕容雪恢复了他平日的偏偏佳公子模样,嘴角居然还带着一抹轻笑。
“笑的真难看。”
慕容雪也不反驳,径直离开。
“大哥。”怀秋抬起头,终于露出了忧虑的表情,“那人看起来一肚子坏水。”
“没事,不怕。”
“我们去找林总管商量吧。”
熙君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办了。
第226章 领国来使(1)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颗大榕树下,明明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到什么地方去,可是一旦回过神,发觉自己已经站在那个人的家门口了。
睿渊靠在榕树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酒瓶,喝了一口酒。
站着的时候,既盼着那道门忽然间打开来,出来一个人,又希望他不要出来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复杂的心情犹如在过山路,高高低低,忐忐忑忑。
他又站了片刻,发觉那道门不会再打开时,便踉踉跄跄地走开了。
“这小孩儿,细皮嫩肉的,陪哥哥玩玩。飧”
巷道里传来一声猥琐的声音,睿渊走过去,眼皮都未抬一下,一拳就冲了过去。
对方动作敏捷地避开,论武功修行,竟不在他下面。
他深知自己遇到了高手,一招一式都开始认真起来,等完全清醒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打的难分难舍,在屋顶上如魅如影地飞跃着挹。
没有人喊停,两个人忽然都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这是作为武者之间的默契。
男子个子不高,眉眼凌厉,招数诡异,不像京城中人。
“你莫非是东瀛人?”
“公子好眼力。”他的语气怪腔怪调,但文化礼仪学得周到,所以聊起来并没有太多隔阂。
“既然是领国贵客,为什么要欺负我大唐百姓?”
“那里可是小倌店,小倌店的调调不都如此?”
睿渊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走向了小倌店,原来他在迷迷糊糊之间,将熙君待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你武功高强,想必是这几天来访唐使者的侍卫,既然如此,就不要给你们主子做出丢脸的事。”睿渊朝他抱一抱拳,飞跃而去。
“丢脸的事。”男子冷笑一声,却再也没有兴致去那小倌店,也往皇宫的方向消失的无影无踪。
睿渊回到家,已是深夜,看见烛光中坐着的人影,缓缓地走了过去。
“回来啦,饭吃了没?满身的酒味。”
“没吃,一起去吃吧!”
慕容雪笑着点头,丝毫没有提今日发生的事。
“今天的饭菜是我特意命江南来的厨师做的。”
——没有他的味道,一句话忽然袭上心头,那是他曾经寻找的味道,不管他找了多少厨师都找不出来的味道。
他曾经在后面做了一个厨房,当初就是为了让熙君入住沈园快速砌成的,熙君在那里为他做了一次饭,让他至今回味无穷。
他划拨了一口饭到嘴里,食不知味。
果然,还是要有他才行。
即使身边有着另外一个人陪伴,即使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他还是需要那个人。
“睿渊,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筷子看了很久。
“没事。”勉强交往,他对不起的就是雪儿,他以前从未顾虑过别人的感受,比如,利用碧玲去要挟熙君,利用强硬的手段去掠夺一个人的财富,可是,遇到熙君之后,他开始懂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意地放过别人,就是为自己以后寻一条出路。
“雪儿,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呀,现在别说,待会我们去床上说。”慕容雪趴在桌子上,故作探寻地问。
“我这件事很重要。”
慕容雪忽然站起身,用着愤懑地语气怒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眼泪立刻随着吼出的话语散落下来,“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天天跑到他那里去,你以为我没感觉到你这颗死寂心,你以为我慕容雪是个傻子!”
睿渊沉默着,任由慕容雪骂。
“沈睿渊,如果你现在说出分手两个字,我会恨你!”
他应该说的,这个时候他绝对应该说出口,可是,看到那张几乎绝望的脸,他又无法说出口了,说他们分了还可以做好朋友,那就不应该开始。
“我相信,只要我陪在你身边,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多么笃定的话,那是他当初对熙君说过的话,眼前这个人,正在走着和他一样的道路。
他在对待熙君的事情上,就像是个一个无赖,可他却相信慕容雪是个单纯如熙君那样的人,慕容雪即使被伤害了,也只会在角落里舔着伤口,自行痊愈,所以,他无法做出抉择,更无法说出伤害他的话,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想起熙君的现状,自从他知道熙君高中榜眼,他的心里矛盾到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熙君过的还不差,而且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视线,失落的是,熙君没有了他,居然比以前过的更好。
不甘心,却又在看到慕容雪时,劝服自己,不要再对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痴心妄想。
慕容雪抱着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睿渊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一轮圆月,最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两天,睿渊收到了来自三王爷的邀请,要他去宫中对付东瀛来使。
进宫之前,他派林谦打探了熙君的消息,竟意外的发现他已经恢复太子少师的职位,着实让他惊异不已。
“林谦,这是怎么回事?你肯定也掺和了一脚吧,否则这消息怎么会传到熙君那里?”
“我不过是传传嘴而已。”
——那天太子殿下心血来潮去掏了一个鸟窝,见那鸟儿羽翼未丰,于是把小鸟又放回了鸟巢,林谦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熙君。
熙君连夜写了一封关于君王掏雀的书稿,盛赞他慈爱幼小,拥有仁爱存心,并说太子既然能施于禽兽,肯定会施恩于人,这种仁爱就是圣王之道,治国之本。
“这不是摆明了他的立场完全在太子那边?”
“先生也是为了生计。”
“生计?他连命都不要了吗?你明知道,朝廷多数倒向三王爷,熙君的立意越含糊,就越容易保他。”
“这是沈公子自己做的决定。”他想起熙君在他眼前那张坚定的脸,就不由地为他赞叹,为了能赶上睿渊的步伐,那个懦弱的男人,拼命地在长大,他再也不是当初自己在湖畔见到的文弱书生。他的气质随着他的心性改变而改变,如果要他自己在一年之内做出这样的改变,恐怕都十分困难。
“罢了,他要闹就让他闹吧。”他陪着他闹,他转念又说,“诶,这一年不见,他拍马屁的功力真见长了。”
“读书人要耍无赖,比商人有过之无不及。”
睿渊笑了笑,想起熙君骂自己奸商时的模样,不禁又沉湎到了过往的回忆中。
“大哥,月季开了。”
怀秋为熙君披上衣服,将鞋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走廊外面。
“如果无聊了,就把孩子交给王婶吧,你自己出去走走。”
“不用,林大哥会过来。”
“嗯。”
熙君整理了官服,踏着步子往皇宫的方向走,他现在对人生充满了自信的态度,但同时也充满了消极的想法。自信于自己的为人处事,消极于自己的情感庸俗,就像他以前经常告诉自己的,得到一些东西,便要失去一些东西,没有所谓的公平或者不公平。
到宫中,遇到大猩猩,和少保,三个人又跟以前一样打成了一片,好像中间那一段插曲从未曾发生过。
自从经历过这一次,他渐渐开始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像清水那般一目了然,每个人的想法和态度都不一样,如果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到他人身上,迟早都会碰壁。
皇宫门外,慢悠悠地过来一顶轿子,轿子两侧分别列着两列兵士,服侍古怪,气氛诡异,那轿子轻飘飘的,好似里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人。
到了宫门口,轿子里的人也不下轿,从里面伸出一双玉白的手。
宫内朝堂上,文武百官列阵站立,默不吭声。
“启禀皇上,东瀛使者来访!”
“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