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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炖江湖之朱小肥悲情史 上——by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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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青大摇其头,半是调侃半是艳羡,“你小子当小肥少爷的贴身小厮都快赶上半个主子了,比老子轻松多了,什么活都不用干,白吃白喝还拿钱,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要是这等好差事落到老子头上,老子才不辛辛苦苦教人学武,只可惜啊……”

只可惜小肥少爷只认你这个臭小子,不然这等好差事还不被人抢破了头。

荣越也将手一摊,这差事是硬落在他头上的,他也没办法拒绝啊,要不是有钱好赚,他才不稀罕这份破差事。不过是个陪玩的跟班,说出去都脸上无光。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当个护院,听着也威风点。

朱长青啐了一口,“你小子真是不识抬举,这都敢嫌弃,唉,老天不开眼哪!”说罢气咻咻地走了。

荣越摸摸鼻子,正想着以后是不是都得自己练功了,走廊那边又转出个人来,却是朱长贵。

到得近前,朱长贵板着棺材老脸做了个请的手势,“荣越,老爷传你去前厅问话。”

朱家的老爷就是朱万年了。

这几年荣越做着朱小肥的贴身小厮,朱家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放任自流,朱万年也从未传召过他,因此荣越一听便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他有什么话要问我?”

“没规矩,什么他啊我的,要叫老爷!”朱长贵吹胡子瞪眼,“还问什么问,去了不就知道了!”

荣越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跟着朱长贵去了前厅。

17.抉择

朱老爷大马金刀坐在前厅主位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上,见朱长贵与荣越一前一后进来,便摆了下手道:“这里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

朱长贵应了个是,与两名丫环退出厅外。

荣越虽说十岁进了朱家后在朱长贵的棍棒式教育下把朱家规矩学了个遍,但一来他脾气倔强野性难改,二来有朱小肥这座大靠山处处维护他,因此学的规矩大都没落到实处,此刻见了朱万年也不像一般下人那样诚惶诚恐,只带着两分漫不经心问道:“老爷,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朱万年听了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便皱了眉头,沉声道:“荣越,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荣越一愣,配合朱万年有些阴沉的脸色,这句问话的用意恐怕不令人乐观,不会又看他哪里不顺眼想把他赶出朱家吧?

见他不答,朱万年不耐烦道:“你小子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婆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难道你打算做一辈子小厮?”

再这么一喝问荣越倒放了一大半的心,思及先前与朱长青的对话,当下干脆道:“不想!我想学武,想做武林高手!”

荣越面上懒懒散散,心里却明镜似的,朱万年既然专门找他问出这么一番话,应该不是吃饱了撑的和他叙一番主仆鱼水情。他干脆把话说大一点,看看这位朱大盟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朱万年似乎就等他这句话了,立即接口道:“这有何难。明白告诉你,老爷我准备在南津城再开一家朱武最大的分馆,二公子明日便要携妻眷和其他分馆过来的武师启程去南津着手新馆筹建开设事宜,到时候肯定会很忙,我看你脑子还算灵活,二公子对你印象一直也不错,打算派你去给他跑腿帮忙。当然了,空闲时你可以跟着二公子学几招,想跟他学点别的东西也行,如果他有空的话,如何?”

南津城与朱家本宅所在的北安城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中间距离数千里,乃是南域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由于朱万年家在北方,以往就主要在北方开馆授武,这次要在南津城建馆,自然是想将南国也纳入朱氏版图了,那绝对是要隆重其事的。

朱二公子便是朱之仁了,在朱家武功仅次于朱万年,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之比肩者也没有几人,又是朱武的总馆长,此番便要当仁不让领衔南下开疆拓土了。

尽管已经做了一些心理准备,荣越闻言仍是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吧,天上真的掉金元宝了么,居然还专门朝他扔?!

朱万年向后靠在椅背上,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好整以暇道:“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决不勉强,能当好小肥的贴身小厮也不容易,我再另选合适的人去。”

荣越忙不迭道:“不用再选了,我去我去!”

开玩笑,金元宝都掉自己头上了,白痴才不伸手去接!

朱万年倒似又犹豫起来,“我看还是算了吧,小肥离不开你。等新馆建起来再打出一些名头,估计前后要花个两三年或者更长时间,这一去这么久,小肥肯定不乐意,搞不好还要跟他老爹我发脾气,像几年前那样,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招架不住。”

这老狐狸真是奸诈,红脸白脸都是你,明摆着钓人胃口!荣越心里鄙夷,犹豫了一瞬后斩钉截铁道:“老爷尽管放心,这事我来跟小肥少爷说好了,他会放我走的,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闹得大家都不安生,保证明天可以和二公子一起上路。”

朱万年勾唇一笑,枯皮老脸绽放一朵明媚的菊花,“那就最好了。时间不多了,你下去准备吧。”说罢摆了摆手。

荣越便激动万分腾云驾雾地出去了,直到回到自己在偏院的小屋时,眼前还金光乱闪,脚底还在打飘。

在屋里来回转了一百零八圈,荣越才总算冷静下来开始消化先前经历之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件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事,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落到他的头上?荣越自我感觉再好也不觉得朱万年真的对自己有多赏识,刚才那老家伙迫不及待等自己同意的表情分明象在赶瘟疫,若不是顾虑朱小肥的反应,恐怕他今日的下场会和六年前一样。

荣越基本已能确定朱万年是想找个由头将自己从朱家本宅发配出去,从此离他那宝贝儿子远远的,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最近犯了什么坏事,会让朱万年在朱之仁临行前一天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不管了,想不通就不必再想,反正随同朱之仁南下南津建立朱武分馆明显是对自己有利的,不说有机会向顶尖高手朱之仁学武是千载难逢的际遇,单是跟着出去历练和开阔眼界也要比在朱家本宅里当个玩物一般的狗屁小厮要强上千百倍。自从荣越进了朱家,除了当初被驱逐出府的那一次,这么多年来他都没什么机会出门,朱家本宅再大也有限,生生把个欢蹦乱蹦的野马驹憋屈成了圈里的一头软趴趴的绵羊。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荣越霎时间意气风发心怀激荡,仿佛脚下展开一条坦途通向波澜壮阔的天地与风起云涌的江湖,只等他去乘风破浪任意驰骋了!

只是,唯一的问题,离开朱家主宅,离开北安城,就意味着要离开朱小肥,要说没有不舍肯定是自欺欺人。荣越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知好歹的人,小胖子待他如何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他也有着与朱万年或其他任何一个朱家人一样的顾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让几年前小肥猪突然暴瘦成猴的惨案再次发生。

先前朱万年提出的条件实在诱人,荣越仅仅迟疑了一个瞬息便下了决定,这个迟疑便是对朱小肥的担心。

但是,再担心他也必须离开。

一是为自己的前程打算,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不想真的没出息到窝在人才济济的朱家本宅里当个小厮,一辈子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第二个原因却有些微妙难言。最近两晚发生的事刺激而混乱,荣越对自己面对朱小肥时身体频频失控的原因理不出个头绪来,至于某只天然呆的笨猪就更不能指望了。他也不清楚别的少年人在一起厮混时是否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又是怎样解决的,但却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应对似乎有些越界和过火。若是放任自己与朱小肥这般纠缠胡闹下去,事态可能会脱离正常轨道,朝向某个未知的危险境地滑去。

贫穷孤苦的生活造就了荣越天不怕地不怕的倔狠脾气,不俱眼前看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危险,却对未知的事物与自己没有把握的未来心怀畏惧,于是本能地选择了回避。

前思后想许久,荣越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是时候离开了。过几年他再回来,应该会比现在有出息吧,而那时朱小肥也长大了,两个人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不知所谓的暧昧与烦恼了吧……

……

午饭后荣越去见了朱之仁。

朱二公子对荣越的决定半点也不意外,也没和他说什么废话,只神情严肃地要他安抚好朱小肥,如若小弟像五年前一样再次因为他的离开而生病消瘦,他会第一个出手灭了他。

荣越当然是指天划地赌咒发誓决不让历史重演,朱之仁这才放过他。

回去后荣越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没有多少要带的东西,左右不过是几套换洗的衣服,再就是他在朱家为仆这些年攒下来的工钱,加上年节时主子们的打赏,不算一点散碎零头,共计白银六十六两,无论如何也算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六十六两银子,就是六十六个一两重的小银锭,还真是吉利,荣越黯淡的心境在看到柜子里的一座白花花的小银山后总算稍稍明朗了些。这些钱要是拿到乡下,可以置下几亩好田,盖上一间像样的大屋,再娶上一个朴实贤惠的姑娘了,这样的日子足以让原来小村子的村民们艳羡不已了。

荣越失笑摇头,才发下雄心壮志要出人投地有出息,这么盘算又是什么?

当天夜里,荣越挎着个包袱进了朱小肥的屋子,双脚犹如拴了两块铁砣般沉重。

18.别离

对即将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小胖子正横陈在床翘首以盼,见荣越来到床边,习惯性地就要往上扑,荣越先一步闪身避开,把包袱搁在桌上,旋即在床尾正襟危坐,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道:“朱小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你在那里好好听着。”

两人相识至今已有六年了,这还是荣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朱小肥,而不是小胖子笨蛋猪什么的,朱小肥立时就呆了。当然了,朱小肥大名其实叫朱之信,这一点不光是荣越,连朱家其他资深下人甚至朱小肥自己,仓促之间都不一定想得起来。

荣越一字一顿:“明日你二哥便要启程南下去南津城开设朱武分馆,我准备跟着一起去。”

朱小肥一听眼中便亮了,兴奋道:“好啊,明天咱们一起去!听人说那里四季如春,热闹非凡,和咱们这里很不一样,我早就想去玩了,可是爹和娘总是不让,怕我去了路上辛苦啊水土不服啊什么的,真是的,我……”

“是我自己去,不包括你。”荣越打断朱小肥的抱怨,语气加重,“我是去帮着朱二公子办事跑腿,不是去玩的。南津城离北安城有几千里,来回一趟很不容易,老爷和四夫人一定不会让你去的,我要是去了,也轻易不能回来了。”

朱小肥有些迟钝地眨眨眼,半晌才问:“那你要去多久?”

荣越迟疑片刻,还是保守地答道:“或许,两三年吧。”

其实,两年还是三年,或者四年,五年,谁知道呢。朱万年与朱之仁都没有明说,荣越自己心里也没数。

朱小肥瞬间就扁了嘴红了眼睛,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荣越,你不要小肥了?”

小胖子的眼泪具有无敌的杀伤力,荣越赶忙也使出杀手锏,伸臂把人抱进怀里软语哄劝,“你别哭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两三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且,我这次是跟着朱二公子学本事去的,又不是像几年前那样被你家赶出门。这次机会难得,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我,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你也希望我能有出息吧?”

被荣越抱着,被他哄着,换作往日,朱小肥怕不高兴得要晕掉,只是眼下想到荣越一去就是几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勉勉强强点了个头,又悲悲切切道:“那,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荣越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样小东西,塞进朱小肥的小胖手里,像哄八岁的小胖子一样煞有介事道:“你就把它当作我好了,想我的时候就跟它说说话,就算我在南津城,也一样听得到。”

那是一匹秸杆编成的小马,昂首挺胸,神气活现,与荣越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臭屁模样倒颇有两分相似。

朱小肥眼睛亮了亮,爬到床角抱出一只楠木雕花镶金嵌玉的盒子,把他珍藏了五年的秸杆小猪拿出来,与小马摆在一起。

荣越拿起小猪骑放在小马背上,一边手上颠动一边模拟马儿叫:“咴——嘚儿架,小肥猪骑大马,骑到城外去看花。”

很幼稚低级的把戏,荣越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朱小肥却破涕为笑,爱不释手地捧着小猪小马,肉嘟嘟的左颊上隐隐漾出一个圆圆的小酒窝,有些甜蜜,却又有些苦涩。

荣越盯了那酒窝半天,在舌尖上咬了一下,才克制住自己伸出舌头去舔一口的冲动,转而在小胖子的左颊上轻轻捏了一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与温柔。

见朱小肥心情好了些,荣越趁热打铁,从桌上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拿过来放在他面前,里面传出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清脆悦耳。

朱小肥好奇,“这又是什么?”

荣越挑眉,“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小肥依言打开包袱,差点被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猪眼,当下惊道:“荣越,你发财了么?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荣越勾起嘴角,掩饰不住地得意,嘴上还谦虚:“哪里发财了,不过是这几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从现在开始全都放在你这里。”

朱小肥自然不是没见过钱的穷光蛋,只是荣越哪怕给他一根草他都能当成宝,何况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当下喜出望外,结结巴巴道:“这,这么多,都,都是送给我的?”

小胖子你还敢想得再美一点吗?你家的银子多得都能铺在地上当砖用了,居然还想贪我的银子!荣越黑线,不得不解释:“都给你了我这几年不是白干了?这可是我以后要留着娶媳妇儿用的!给你是因为我要出远门了,这些银子带在身边不方便,所以让你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原来不是送给我的……朱小肥心情再次低落下来,没精打采道:“哦……”

荣越有些于心不忍,托住他肥润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笨蛋,我的全部家当都托付给你了,你还怕我去了不回来不成?你看我有多么信任你,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啊!”

朱小肥一听眼中又是一亮,仿佛接受了一项重大使命般重重点头:“恩!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

就这样,荣越煞废苦心花样迭出地把朱小肥哄住了,预想中小胖子哭闹不休满地打滚扯着自己衣角不放人的场景并未出现,让荣越暗地里松了一大口气,但同时又隐隐地有点失落。

这可能是最后一晚两人能够相拥而眠的时光了,荣越主动面对面地将朱小肥抱入怀里,小胖子红着眼睛把头埋进他胸膛里小声呜咽。

荣越把下巴抵在他头顶上轻轻厮磨,手上一下一下不断摩挲他的后背,嘴里温情脉脉地恐吓:“朱小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肉,否则,我回来可要打你屁股的。”

朱小肥说不出话来,只是噙着眼泪在他怀里点头。

软玉温香抱满怀时,荣越心里没有前两日莫名的躁动难耐,只有令人鼻子发酸的离愁别绪充溢胸间。

翌日清晨秋雨绵绵,朱之仁带着妻眷与数名管事仆役以及从朱武各分馆抽调出来的一批骨干武师分乘十余辆马车,在以朱万年为首的朱家阖府人的切切叮嘱与殷殷注目中起程南下。

末尾一辆马车里,来自不同武馆的几名武师互相寒暄恭维着,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与志得意满,唯独角落里毫无形象地歪坐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神情阴郁一字不发,与车厢里一团和气的氛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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