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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by梦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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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见他神情严肃,已全无之前的慵懒。“我并非钦差,只是随同办事,你既有冤情,可是与徐泰有关?”

沈辙点点头:“正是如此,平阳府的商贾,与山西官场多有联系,错综复杂,非寥寥几句能道清,诸位是来勘察民情,必

然会提及借粮,而府台大人也一定会与诸位说起徐泰,我料钦差大人八成会派人来调查徐泰,又别无他法,只好来此守着

了。”

胤禩沉吟片刻,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找个地方细说吧。”

“诸位请随我来。”

沈辙将几人领到一座屋子前,又当先进去,转身边歉意道:“小屋简陋,请诸位不要介意。”

屋子虽旧,墙壁也有不少裂缝,却布置得颇为雅致,几株盆栽摆在各处,还有几幅书画挂在壁上,落款都是沈辙。

待众人坐定,沈辙拱手道:“在下能否唐突打听一句,公子是钦差大人的什么人,尊姓大名?”

胤禩道:“我是钦差大人的远房侄子,叫我应八即可,此番随伯父出来办事,若有内情,可与我说。”

沈辙点头,他实是求助无门,也不计较眼前只是个十五来岁的少年,便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自幼父母早亡,全靠邻居

一户姓厉的夫妇,不时帮助我,我才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但是三年前发生了一桩变故,厉嫂子出门的时候碰见徐泰,

被他看上,他便派人将厉大哥杀害,又让厉氏宗族出面,说要收回厉家的屋宅和田产,迫得厉大嫂走投无路,她不愿被徐

泰收为外室,也跟着投水死了,留下一名幼子,今年才三岁。”

“你说你那个厉大哥,是被人逼死的,可有证据?”

沈辙摇头:“没有,当时厉大哥的死讯传来,说是走夜路,失足落入水塘,但是水塘边上那条路,平坦宽阔,厉大哥也无

眼疾,怎会走着走着掉入水塘,就算是掉了进去,他水性极好,又怎会活活淹死,而且厉大哥死了不到三天,就发生厉家

宗族逼迫厉嫂子,然后徐家管家出面的事情,又如何不令人联想起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向知府伸冤?”

沈辙叹道:“在下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了,此案发生在浮山县,至今已有三年,三年中换了两任县令,我皆去告过

,都无功而返,县令推诿拖延,就是不查。”

他微微苦笑:“幸而我有功名在身,否则只怕早已被冠上诬告的罪名斩立决,后来我又找上上任知府,那知府对我说,徐

泰是山西巡抚噶尔图的妻舅,他姐姐是噶尔图身边极为受宠的侧室,劝我回去安心读书,不要瞎折腾,后来被徐泰知道,

还派人打了我一顿,威胁我莫要多管闲事,现今这位知府大人,听说官声极好,我却是不敢再冒险了,只想着自己能早日

考取功名,给厉大哥讨个公道,不想又碰上天灾,知道朝廷十有八九会派钦差前来,便又燃起一丝希望,做了点故弄玄虚

的把戏,想引起诸位注意。”

惠善与高明听了他一席话,都露出义愤的神情,胤禩却神色未动,慢慢道:“依你所说,山西巡抚是徐泰的后台,你就算

殿试第一,至多也就是个六品翰林,届时说不定噶尔图早已高升,你又要到何时才能扳倒他?”

沈辙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可是说句不敬的话,这官场黑暗,官官相护,我又要到何年才能得报此仇?”

说话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沈叔……”

沈辙回过头,露出慈爱神色,招手让他过来,又对胤禩等人道:“应公子,这便是我说的,厉氏夫妇的遗孤,名唤清和。

清和,快跟客人行礼。”

厉清和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童音清脆,让胤禩想起宫中年纪尚幼的十三和十四。

“清和给各位请安。”

“你想扳倒徐泰,未必需要自己去考取功名。”

沈辙奇道:“应公子的意思是?”

胤禩淡淡道:“惠善,高明,你们先出去。”

待两人都退了出去,他才续道:“徐泰既是你的仇人,莫非你就一点都没有去调查?他的弱点,他的把柄,有时都可置对

方于死地。”

惠善是康熙指给他的贴身侍卫,再怎么忠心,说话也需顾忌三分,他并不想让这席话传到康熙耳中,被他认为自己是个工

于心计的人。

沈辙本还在想方设法说服这少年帮自己传话,没想到他一下子就道出自己的心事,不由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应公子年少聪慧,我知道钦差大人与府台大人,想必现在都为粮食一事而烦忧,区区不才,正有一计献上,或许能让徐

泰心甘情愿交出粮食,只求事成之后,能将徐泰治罪,全我报仇之愿。”

胤禩明知故问:“怎么,徐泰说他家中没有余粮,是假话?”

沈辙嗤道:“平阳百姓,人人皆知徐泰家财万贯,粮食装在粮仓里,多得都腐烂了,他若没有余粮,何处还有?”

胤禩挑眉:“既然如此,你有何计策?”

沈辙张口欲言,忽觉脚底微微震动,桌椅枱柜也跟着摇晃,不过瞬间,晃感已越来越强烈,沈辙变了脸色,身边的厉清和

已是满脸惶恐害怕。

胤禩刚来得及起身,身后轰隆隆一片屋瓦墙壁俱都倒塌下来,高明与惠善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往屋里闯,却还没踏出半

步,就看见胤禩头顶的房梁倒塌下来,砰的一声,整间屋子化为废墟。

“爷——!”高明凄厉喊道。

第三十八章:噩梦

秋风萧瑟,落叶飘潇。

高墙灰瓦的小院孤零零杵在那里,老旧的窗纸半搭在窗棂上,被风吹得抖动起来。

胤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样一栋宅子,但记忆深处,仿佛又有些熟悉感,让他忍不住走向那扇门,想要去推开它。

门似乎也已经年未修,上的漆大都掉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粗糙的裂缝,一推开便发出咿呀声响,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分外

渗人。

屋里没有点灯,冷冷的一片幽暗,阳光从半开的门外透进来,不仅没有增添温暖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古怪。

胤禛只觉得仿佛有只手,将自己紧紧揪住,心头传来一阵阵的悸动,脚步却停不住,一直往里走去。

房间的尽头,是一顶纱帐,早已泛黄,连床头的流苏,也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帐中隐隐绰绰,仿佛有个人躺在那里。

直觉就是胤禩,他不由开口轻喊:“小八?”

没有人回应。

便连这声轻喊,都像在房间里回荡起来,更显空旷。

胤禛有些急了,又喊了一声:“胤禩,是不是你?”

纱帐那边还是一片沉寂。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揭开它。

帐内的景象,一点点映入眼帘。

破旧的锦被微微隆起,果然躺着一个人。

及至纱帐完全挽起,胤禛却赫然发现,盖在被子下面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副白骨。

一副森森白骨。

“!!!”

胤禛猛地睁开眼,满头冷汗。

这一清醒,才发现自己还在书房里,手臂被枕得酸麻,仿佛在提醒自己,刚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刚长舒了口气,外面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

“爷。”

“进来。”

四福晋推开门,看到胤禛脸色蜡白的模样,忙道:“爷,可是身体不适?”

胤禛摇摇头:“你让苏培盛去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乌喇那拉氏吃了一惊。“这么晚,宫门都下了,出了什么事吗?”

胤禛不语。

这些日子的相处,已让乌喇那拉氏摸清了他的一些性情,知他不想说的事情,无人能强迫他,便转了话题。“现在天色已

晚,皇阿玛说不定歇下了,爷明早再进宫吧?”

胤禛微微拧眉,道:“刚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他并没有立时回答,良久,才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进宫吧。”

翌日的早朝,又发生了一桩事情,让胤禛想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事情的起因还是八旗生计。

有个下层旗人,祖上从龙入关,还曾当过正五品的分管佐领,到了他这一代,没落了,只剩下几亩薄田,在那经营着,要

富不大可能,饿死也不至于,原本也是相安无事。

结果那片地被人看上,对方是一个不入八分镇国公,叫阿克敦,想用那块地来建庄子,用低价与那户人家收购,那人却不

肯卖,这就惹恼了阿克敦,他故意引诱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染上赌瘾,又让对方欠下高额赌资,借此威胁对方将地抵偿给自

己。

那旗人家中没了田地,又欠下赌债,很快就败落得一塌糊涂,连年过六旬的老母也要出门乞讨,此事被报到宗人府那里,

因案情再寻常不过,宗人府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让那旗人将老母接回家中奉养,又告诫了阿克敦,结果不出三天,那老

母在家上吊死了,欠下赌资的旗人也一把火将自己全家连同那间屋子给焚了。

事情闹大,宗人府再不敢擅专,忙呈给康熙。康熙原本还觉得之前施世纶的奏折,有小题大作之嫌,但听闻这件事情,立

时便龙颜大怒,不仅下令将阿克敦处以流刑,连同宗人府一干人等,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责罚。

胤禛这边,康熙本是让他调查八旗生计的事情,如果出了这桩变故,催得就更紧了,胤禛每日在户部和宗人府之间来回奔

波,有时还要深入下层旗人家中勘察实情,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开身。

而那个恐怖的梦境,自那夜之后,竟也再未出现过。

此时的山西平阳,马齐正急得满头大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绝对没有想到,刚刚发生过地动的平阳,竟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地动山摇,当时他正在后院,所以幸免于难。

可是如今还被埋在废墟下的,却是一个他万万担当不起的人物,八阿哥胤禩。

“快搬!”马齐抹了把汗,气急败坏地吼道。

整间屋子夷为平地,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当时惠善与高明已经傻了,高明不由分说扑上去就想把砖石挪开,还是惠善尚

存一丝理智,死拖活拽将他拉走,两人飞快赶回平阳府衙禀告马齐。

马齐一听就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将平阳知府喊来,命他马上找来人手,帮忙将下面的人救出来。

上面是大块砖石,还有几根硕大梁柱横在上面,旁边的房屋也俱都倒塌了,压在一起,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刻马齐想哭的心都有了。

若下面的人有个万一,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平阳知府王辅,如今也是着急上火,还有一丝疑惑。

那边调粮的旨意还没下来,数以万计的百姓等着救命粮活命,这边又来了次地动,连钦差大人的侄子也给埋了进去。

只是看马齐以及他带来的众人皆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王辅心觉有异,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埋在下面的,不像钦差的侄子,倒像他的主子。

这次地动,死伤又是不少,知府衙门的官兵,一方面要去维持秩序,帮忙救济灾民,王辅也调不出更多的人手了,十几名

官兵吃力地搬开那些石块,进度其实十分缓慢。

高明站在旁边,一遍遍地喊胤禩。

惠善与马齐带来的两个侍卫,早就挽起袖子跟着搬运。

和胤禩一起被压在下面的,还有沈辙与厉清和。

厉清和是最早被救出来的。

因为被沈辙紧紧护在怀里,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神色还有点木讷。

随后是沈辙,他的腿被压断了,整个人晕死过去,但性命也无大碍。

高明看着一个个被救出来的人,都没有胤禩,已经吓坏了,趴在边上哭喊着。

“爷,您倒是应奴才一声啊,爷!……”

马齐也白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每一块搬起来的砖石。

“大人,令侄福大命大,定会无事的,但此番地动,事关重大,是否应立即上报朝廷?”王辅斟酌着言辞对马齐低声道,

他忧心民众会因无粮而饿死更多,更担心因此引发民变,内心焦急程度,不亚于马齐。

王辅的话提醒了马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八阿哥是生是死,都要第一时间告诉皇上,也可趁机催粮。

“我这便去写奏折,这边就劳烦王大人了。”

王辅抹汗点头。“大人放心便是,下官会在这里盯着。”

“爷,您想想良……想想您额娘,想想四爷,快答奴才一声……”高明抽噎着边道,他伺候胤禩多年,胤禩对他也很好,

两人主仆之情,自然非同一般。

“催魂似的……爷听了心烦……”

从瓦砾废墟之下,忽地传来一句话,声音微弱,听在高明耳中,却如响雷一般。

第三十九章:惊闻

胤禩受伤的消息传至京城,正是晚霞斜挂,家家炊烟的时候。

“你说什么?”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素来冷静内敛的他,此刻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传话的侍卫满头大汗。“四阿哥,皇上传您立即进宫。”

“胤禩他怎么样了?”胤禛腾地一声站起来,连手里饭碗都忘了放下。

“奴才也不大清楚,还请四阿哥赶紧同奴才走一趟吧!”

“备马,进宫。”胤禛随手将饭碗搁下,话都没多说一句,苏培盛早已机灵地跑出去准备。

“爷!”乌喇那拉氏突然出声,胤禛本已踏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向他。

“万事冷静。”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胤禛点点头,抬脚便走。

胤禛进了宫,二话不说,跪在康熙面前。

“请皇阿玛恩准,让儿臣前往山西,接回八弟。”

康熙将一份奏折递给他。

胤禛接过打开,飞快地扫了一遍,心中更是焦急。

“皇阿玛……”

康熙摆手。“你又不是太医,去了能顶什么事,朕已从太医院调了个医术最好的太医跟着侍卫前往,你就不必去了,好好

办朕交给你的差事。”

胤禛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闻言只能跪在那里,脸微微垂下。

太子侍立一旁,见状嘴角微微勾起,随即敛容,出声道:“皇阿玛,不若让四弟去瞧瞧,马齐信上说得语焉不详,儿臣心

中也十分担忧。”

康熙二十九年亲征噶尔丹,途中被索额图暗中克扣粮草,如果他不是因病中途折返,想必已经被活活饿死。

自那之后,康熙就对底下的人有了防范之心,索额图名列榜首,但是内心深处,他依旧觉得太子是他从小一手教导起来的

,品性不差,那次意外,不过是索额图自己做的手脚,加上那次之后,索额图似乎偃旗息鼓,连带围聚在太子周围的人,

一时也十分低调,康熙与胤礽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又慢慢地弥合起来,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此时听了太子的话,康熙沉吟片刻,便点头道:“也罢,良嫔被此事吓得不轻,已经晕过去两回,你也当代他额娘去看看

他。”

胤禛大喜,忙磕头谢恩。

康熙又留下他说了一会,这才让他跪安。

胤禛心事重重,出了养心殿,却见太子正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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