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之间的幽怨让我不禁笑了起来,他这是在吃醋吗?
嘉月公子是蓝沐风,他们十二个乃是凭着年龄排序,蓝沐风年二十有六,排在头位,比我都足足大了八岁,排在最后的是冰月公子唐唯,年十六,南宫素卿与我同年,排在第六。我已经掌握了要领练习那双修的密录心法,盘腿相坐,两掌相合即可内息相通,增相互益,练习内功有双倍之助益。不仅是我,同我合练之人也内功大增,嘉月之时我正留在嘉月宫,蓝沐风陪着我,一月之中,我的功力进展迅速,菊花大法共九重,由原来的第四重破劫入第五重。我总怀疑蓝沐风的内力如此诡异强悍,怕非只是昆仑弟子这么简单。
我与南宫素卿相对坐在那雾气缭绕的荷塘中的红色玉石之上,只觉得那旋转上行的气流从手掌之中互冲穿行,那气流却越来越强大,如同野马一样在经脉中行走,无法约束。
不行,明明是快要冲破第五重到第六重的关键时刻,怎么偏偏掌握不住气流?
我加大了功力,让气在经脉中加速运转,却在这时候猛地被那强大的气流一冲,身形有些不稳,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水儿!”
095.十二公子(3)
我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转的时候却已是躺在烟云洞,玉露湖畔的暖玉床上,这暖玉乃是师祖令人从蓝田取来的,温润入骨,氤氲生烟,正是养息聚气的圣处。
那日强行冲关竟然走火入魔,查点丢了性命,这时候醒转过来却觉得内息空虚,浑身软绵绵的,丹田里空荡荡的,一点内力都提不上来。
我心中暗惊,莫非这一两年的努力全都不费了不成?
可是尝试去聚气却一点都无所得。折腾了半晌,也只能做罢。
中午的时候哑奴端了些肉粥喂我吃了,又用毛巾将我额头的汗水擦去,扶我躺下,替我盖好被子,这时候我才觉得那时候留下这哑奴是个正确的决定,他虽然不会说话,心思倒是细腻,服侍人也极尽周到。
看着他还站在一旁。我对他说道:“你先下去吧,我睡会儿。”
哑奴呀呀比了几下,大约是知道我练功走火入魔,让我比担心,要我好好休息。
我笑了,他一个粗人,懂些什么,不过这份体贴心思我还是受用的。
中午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若影带了些补品给我,天山雪莲子我吃了几颗,却不见好转,到晚上的时候摒退了侍从,一个人躺在玉露湖的凝脂玉露中闭目调息。
身体里径行的气流如同柳絮自行自散,尝试了几次,仍不能将其汇聚,心焦时又喷了一口鲜血,睁开眼睛看见那殷红的血丝在乳白色的凝脂玉露中丝丝散开,如同菊花的花瓣一样,带着诡异的妖艳。
这时候我浑身的气息都无法凝聚,软软地靠在池边的玉石上微微地喘息,正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却感觉身后有一双手环上了我的腰。
我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是我宫中的嘉月公子蓝沐风。
096.十二公子(4)
我躲到冰月公子唐唯的屋里,蓝沐风虽然武功了得,唐唯的冰月宫却不敢乱闯。唐唯是唐家的小公子,唐家这代家主唐如歌的么弟,他虽然辈分在排得最小,制毒用毒的功夫却一点不比他大哥唐如哥逊色,他这冰月宫里全是各样的毒物,到处都是些瓶瓶罐罐,养着他的各色宝贝,数不胜数。看着那七彩斑斓的毒花毒草毒蛇,寻常人早都怕了,他却摆弄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除了他可怜的侍从小莫和我,没有人敢进来这里。
“宫主这些日子在躲蓝哥哥?”唐唯似是在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
这个小鬼才十六岁,本来放了他十一个月的假,让他回去,可是他却偏偏非要赖在岛上,还把他那些各种宝贝毒物都搬了来。他虽然出身名门,却没有一点架子,嘴巴又是好甜,见了各个公子都喊哥哥。
见我不回答,他又接着问:“宫主怎么总是带着面具?你跟蓝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也带面具吗?”
“小鬼,你烦不烦。”
我瞪了他一眼,这小鬼怎么这么多话!
“不要叫我小鬼,宫主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我真是无语了。
要知道去找南宫素卿,比这小鬼体贴多了。
“宫主,你坐了半天,一定渴了吧。喝口茶。”唐唯为我沏了一杯茶。
刚刚喝了一口,正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体贴起来的时候却听他说:“宫主哥哥,这茶里有毒哦!”
我的脸立刻绿了,怪不知道宫里每个人都躲他躲得远远的。
果然如他所说,那杯茶里的确有毒,这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了。
“宫主哥哥,如果没有解药,你会死的,你不怕吗?”
“怕死?”我低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死了最好!”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眼睛滴溜溜不知道打着什么注意,这会儿我已经沿着椅子倒了下来,心神却仍然清明,唐唯扶起我软软倒下的身体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掀开我脸上的银面具:“我终于看到宫主的脸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好美,哥哥,你真的好美……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江湖传说的天下第一美人,很多年前,大哥结婚的时候你曾经来过我家,跟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白衣服,背着长剑很酷的大哥哥。我那时候就看到哥哥你了,在宾客云集的喜宴那么多人里只显出你了,天宫仙阙下凡的天人一般,我就再没有忘记……”
097.禁宫情(1)
泡在温泉之中躺了半晌,我想起了一个人,烨儿,那个人虽然贵为天子,在我的面前却没有一点九五之尊的架子,离开有半年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不过传来的消息都言说太平圣世,少年天子圣明贤德,在朝廷里潜伏了那些时候,没有得以手刃仇人,唯一的收获大约就是扶持了这位少年天子,我的确没有看走言,赵烨这孩子比他父亲强出许多,亲民仁德,为天下百姓称誉。
想起那时候离开的匆忙,只留有一张字条,他心里一定会恼怒自己吧。
我起身穿上衣服,独自离开了明珠岛,日夜施展轻功,这半年功力猛增,轻功原本就是我最拿得出手的,这时候更是进步如飞,可有御风而行之势,不到数日便回到了那久违的地方。
矗立在宫墙之上,远远望那紫禁宫阙。
但却见那御园之中萧瑟冷清,宫女太监比他月前在那里的时候少了许多。也没有看到宫妃。
他不是应该立后了吗?我以为皇太后独孤静的逼迫下烨儿终会立后选妃,在那皇宫里走了片刻却发现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此萧瑟的御园跟他所想的完全不是一样的。
最后在那荷花池边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立在月下。
已经是初秋的光景,池中的荷花已经略见萧瑟,那个人负手而立,我总觉得他身影显得孤寂。
立了半晌,赵烨才转过头来看我。
“太傅,真的是你吗!”
烨儿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
他向我走来,执起我的手对我说:“我这不是做梦吧?真的是太傅你回来了?”
“是我,烨儿。”
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我的心里有些愧疚,他年纪尚小,把他带上这条异于寻常的不归路的人是我,抛下他只管自己的江湖恩怨的人也是我。那时候只留下一张字条不辞而别,他一定怨我吧。
“太傅怎么那样匆匆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以为……你就要立后了,太后她……”
“我母后去找你了,对吗?”他对我说:“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的吗?还是母后她逼迫你离开的?我对你说过的,我不会立后的,难道连你也不信吗?”
“可是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他笑了:“我们赵家从来都不缺继承人,这些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你只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
瑶光殿中烛影摇曳。
殿里的摆设一点都没有变过,烨儿帮我除去外衣,躺在那明黄色的锦被里。在那摇曳的宫灯的照射下只觉得梦幻一般。
我记得雪山之上的情景,曾在那五色海中照见尘世所遇的种种颠倒迷离,如空中华,水中月,种种颠倒,四方异处,始知这娑婆世界之中尘世的种种乃是一场梦幻。五色海边那姿容远胜世间一切色相的男子曾对我说:“曼陀罗,汝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由妄执故,妄有轮转生死,如梦中人,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
明明知道那是一场梦,却在那梦中偏偏无法醒来。少年痴迷情深的眼,那明媚的眼波。耳边的软语呢喃,空中的隐隐淡香。
“太傅。”我听见他在低声唤我。他的手解开我的发髻,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那垂下的如水一样的乌发之中穿行……明黄的锦缎在宫灯摇曳的光中亮得耀眼,他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幽蓝,我在那双子夜一样的瞳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贴近我的耳廓,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的肌肤上,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垂上,用牙齿轻咬我的耳垂:“太傅,你知道你离去的这些日子,我夜夜都想你想得难以入眠。”
他的手拉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子夜幽深的瞳子里满是情深意切。
“你才多大,懂什么呀。”我用手指戳他的脸侧。
“怎么会不懂,要不是太傅,我还真是不懂了,是你将我拉入着相思的深渊,太傅,你要对我负责到底。再说,你哪里比我大,你忘了?我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呀。”
明黄的锦被中,我抬头看着那摇曳的宫灯照射下的九龙雕的柱子,明明是痛,却觉得有愉悦的火花闪现,却如空中的花,总也抓不住。
098.禁宫情(2)
有一夜他批阅奏章到深夜,我就一直在御书房里陪伴着他,后来昏昏沉沉就在御书房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声音却不高。
听半天,一个是烨儿自然不用说,另一个我也认识的,右相林慕秋,与我同年入朝,还是我举荐给烨儿的。
听那语气,看来朝廷之相已能胜任,我早看他有栋梁之才成于胸中,果然没走眼。
“徽洲通判行私舞弊一事臣就按陛下所示将一干人等全部重罚。”
“细节全部都遵照新法,要天下百官都知道无论官职大小,收受金额大小,只要被查出有舞弊之举,一律抄家,革职,永不入仕。”
“微臣尚有一事要奏。”林相道。
“何事?”
“柳相立下的新法可赞,为我朝之根本,施行已数月,臣常叹其缜密且有先见之明。”
“那是,朕的太傅自然非凡人所及。”
“可是柳相已有数月未曾归朝,臣请令立新相。”
“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提,朕为君一日,左相之位就为太傅留一日。”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相。”
“林相难道不是丞相?”
“左相为百官之首呀,怎么如此空悬,况且柳相这几个月都没有半点消息,尚不知……”
“大胆!”杯盏被摔在了地上,御书房中顿时一阵寂静。
“砰咚”一声白玉枕从金锦雕龙床上滚了下来,幸好地上有铺着波斯国进贡的彩色织毯,玉枕还没有摔碎。
刚刚听见屏风外面他们争吵得大声,我也有些紧张,林慕秋这人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我怕烨儿一气处罪于他,就他那小身子骨,哪里经受得了。
“太傅,你没事吧。”烨儿推开身后的屏风忙来扶我:“吵到你休息了吧?”
看到林慕秋瞪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会儿我还没有梳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难免有些尴尬。
“柳相在这里?”
“是呀。”我笑了笑:“托皇上和您老的福,还算安康。”
林慕秋知道自己刚刚和皇上争执的话我也听到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柳相近日都在京中?”他继续问道。
“是呀。”
“可是怎么没有看见柳相上朝?朝廷之中也没有半点柳相的消息。”
“近日一直呆在宫里,你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再说,也曾经同林相和众位坦言过,在下实在是无心于朝堂。”
“这么说来柳相是无心于朝堂,只有心于后宫了。”
“咳……”
这个林相说话还真是辣,我给他呛到了。
“陛下,能不能容微臣和柳相单独聊两句。”
林相道。
我对烨儿点了点头又接着对他说:“林相,你看,我这会儿还未梳洗,不如林相先在外面少等片刻。”
林相忙退了出去。
宫女连忙为我梳洗更衣,换了一身白缎子的长衣,束发,攒上白玉冠,我走出御书房,见林相在外面的亭子里已等候多时。
“柳相,你也太不够意思,回京也不来拜望我等,不只是我,独孤大人,沈将军他们也常念叨起你。你真的无心入朝为相了吗?”
“的确,那日酒宴之时我已说过,再说如今快意江湖的日子也挺好。”
“既然无心朝堂,那为什么不帮我劝劝圣上早立新相,柳相也是明大义之人,况且柳相的话在陛下那里才有分量。”
“也未必,圣上有时候也是坚持,我劝的话,他也未必都听。”
“哦?”林相那神情似乎不信。
“那时候我曾劝他立后,他也没有听。”
“你会劝圣上立后吗?”
“怎么?林相觉得我像是那种祸乱后宫的人吗?”
他上下打量我很认真地说道:“像,很像。”
“林慕秋!”
就他这张嘴,亏得皇上还受得了他。
“太傅,你没事吧?”
烨儿就在不远处,听见我的声音忙走了过来安抚我。
“皇上不必惊慌,微臣只是与柳相叙叙旧,并无冒犯。”
烨儿笑了起来:“你是一介文弱书生,太傅武功高强,你哪里冒犯得了。”
林相被他抢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暗笑,看来一山更有一山高。
“这几日朕要同太傅去骊山温泉,太傅整日奔波辛苦,那里的汤泉对放松筋骨大有裨益,只去三五日就会回来,这几日朝廷之事就烦劳林相多辛苦。”
“臣不敢当,这乃是微臣分内之事。”
我笑着瞄了林相一眼。劳碌命呀劳碌命。
……
傍晚时候烨儿带我去骊山温泉。
晚霞染红了天边,白玉池中的温泉水氤氲地冒着白汽。
宫女太监们全部都被屏退,只余下我们两个身体舒展地躺在那温泉水中。
“温泉水暖洗凝脂。”
他拉起我的手抚摸我的手臂和肩膀轻声地叹道。
他的手在背后摩挲着,就在背后那个地方,大幅的殷红的刺青毁掉了原来背上白皙的肌肤。那是我的耻辱,留在心上难以磨灭的烙印,这烙印是我堕落的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