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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BY 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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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文案:

宁简收他为徒,为的是所谓前朝宝藏的秘密,

然八年的相处,还是让苏雁归眷恋上那冷漠之外的温柔,

但对方心心念念的却不是自己。

不甘一腔情意付诸流水,他死缠烂打的黏着宁简,

明知那人只是利用他,却贪心地想要更多。

就算只有短暂的相拥、就算下一刻他便会死去,

苏雁归仍为这偷来的亲密而感到幸福。

偏偏此时两人陷入了机关重重的藏宝地,

如果同生共死一场,对方会不会认真看他一眼?

「我爹去世后,我就只剩下你了。」苏雁归没有等宁简的回应,自顾自说,「宁简,十二岁起,你就是我的师父,我的亲人;到十五岁,我就跟自己说,这辈子里,不会有人比宁简更重要。」

宁简懵懂地站在那儿,似乎被什 完全震住了。

明明是声音很轻的一句话,可是听在耳里,却好像是这个人用尽全力说的。

苏雁归看了他很久,才突然扬起一贯的笑容,带着些无赖:「这样你还是要杀我吗?」

他不敢问,你会不会舍不得?……

第一章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苏雁归就知道,终有一天,宁简会杀了他。

六月初三,烈日灼人,风夹着边城之外的尘沙一直在月牙镇四面盘旋,吹在人身上,带着让人窒息的闷热。

苏雁归光着胳膊坐在树杈上,一边扇着葵扇,一边眯着眼往镇外看,嘴里叼着的野草被他咬得劈啪作响。

镇外赤地连绵,尘土被风卷起又吹散,使得天边蒙着一片暗黄。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苏雁归精神一振,看着远方的双目也变得锐利而明亮。

不一会,那马蹄声就更近了,一人一马当先从风沙之中穿出,马上那人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他反身坐在马背上,双脚紧夹着马,手中尺余长的短剑舞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随后便是十来匹棕色骏马突破烟尘,马上众人一色劲装,手持短弓,箭如流星地射向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将箭雨挡在身外,拼命催马,逐渐拉开与身后马队的距离。

见久攻不下,马队中一人腾身而起,脚尖连踏,越过同伴便往白衣人扑去,长剑横扫,剑锋逼人。

白衣人仰身躲开,双脚顺势扫落扑来的箭雨,还未坐起又觉一剑急挑眉心而来,他侧头要躲,剑尖便斜划而过,直刺胸前,他已避无可避,只得回剑连刺对方手腕,拼着肩上挨了一剑逼得那人回剑挡格,身后箭雨已至。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苏雁归把嘴里野草用力吐了出来,敏捷地从树上跳下去,「看我英雄救美!」

说着,他一边往镇门口跑去,一边抄起旁边晾衣服的竹竿往马队方向用力一送,竹竿箭一般地飞了出去,正中跑在前头的一匹马,那马一声嘶鸣往后仰倒,血溅了一地,马上的人也被抛了出去,惊得其后众人纷纷躲避。

只那么一阻,白衣人已经剑尖连刺将对手逼退,一翻身纵马狂奔,直入小镇,朝着苏雁归的方向跑了过来。

苏雁归停在那儿一拍胸膛张开双臂,笑道:「美人,投入我的怀抱吧!」

那白衣人似也坚持不住了,身影微侧,便从马上坠下。苏雁归慌忙跑上两步,将他接了个稳,漾开个极灿烂的笑容:「宁简。」

「叫师父。」

那白衣人脚尖一着地便挣扎开来,往地上吐了口淤血,扬手朝马屁股上就是一剑,见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往前奔去,他一手扯了苏雁归便往小巷里跑。

苏雁归被拖得脚下踉跄,等拐过了两个弯,那白衣人将他往前一推,便歪着身子摔了下去。

苏雁归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扶起他:「宁简、宁简!」

那被唤作宁简的白衣人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低促地喘息着:「走。」

苏雁归往后头看了一眼,镇上已经吵闹了起来,四处都是人声,他也心知不妙,没再多说,扶了人就往前跑。

小巷两旁的屋子飞快地在眼前掠过,苏雁归感觉到宁简依托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他有些慌了。直到拐过好几个弯,停在一间小平房前,他才稍稍安心下来。

苏雁归往后看了看,便一脚踹开了门,走到床边将床板一掀:「只能先在地窖里躲着。」

宁简的意识已有些混沌,只是皱了皱眉,便任由他扶了进去。苏雁归转身出门用尘土将血迹掩盖,又仔细地关上了门,这才跳进地窖,将床板搬回原处。

地窖只是个很小的密室,四处堆满了杂物,等眼睛适应了昏暗,便能看到宁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面朝下,身上一片血红,很是吓人。

苏雁归在他身旁蹲下,紧张地叫了一声:「宁简?」

过了好一会,宁简才呻吟出声,苏雁归顿时松了口气,手滑到宁简腰间,摸了一把,心中微荡,嘴里还一个劲地叫:「宁简,你没事吧?」

宁简没有回答,苏雁归又捏了捏,目如秋水:「宁简,宁简!」

「闭嘴。」趴在那儿的人终于低哑地挤出两个字,挣扎着要爬起身,却只是一动,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雁归这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有些心虚地缩了手。

等一阵咳嗽过去,狭小的地窖里便只余下宁简低促紊乱的呼吸声,苏雁归站起来从旁边一堆杂物里翻出个瓶子,看着他苍白的脸,小声道:「我要脱下你的衣服给你上药。」

宁简久久没有响应,苏雁归试探着伸手抓他的剑,宁简握剑的手便是一紧,苏雁归慌忙移开了手,开始解宁简的衣服,宁简没有再动。

衣服下是小麦色的皮肤,触手温暖,带着一种绸缎般的腻滑,苏雁归禁不住摸了一把,还未生出歪念,就被几道交错的伤痕震住了。

指尖沾着药停在一道剑伤上,他问:「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都有。」宁简懒懒地应了一句,「江湖上的、朝廷里的……」

苏雁归心中一动:「你不是皇帝派来的人吗?」

宁简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久才断断续续地道:「皇帝病得快死了,太子怕宝藏落在别人手里会丢了皇位,就把心腹派来了……」

「那江湖上的人呢?」苏雁归紧接着问了一句。

宁简张了张口,又被一阵咳嗽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

「秦月疏说我要独吞宝藏……江湖上的人,哪里肯吃亏……也许等不到今年七月初四了……」

苏雁归没有再问下去了,宁简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若不是那低促的喘息,苏雁归都要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沉默地将他的衣服脱掉,小心地抹上药,指尖在宁简身上流连,最后停在了宁简紧握着剑的手上,苏雁归脸上终于染上一抹自嘲。

即使在昏睡之中,这个人也始终紧握着他的剑,也许下一刻,这把剑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插在心窝里。

八年前是这样,八年的时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宁简所说的秦月疏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江湖中人也好,朝廷也好,便是宁简,也都只是为了宝藏而已。

是的,宝藏。

相传本朝太祖皇帝原是前朝将军,功勋显赫,后来却与叶北一族连手围困帝都永城,杀帝夺位。

当中因由,知情者已被尽数灭口,只有前朝史官世家苏家的小儿子苏实,得了太祖的赦令,带着前朝宝藏的秘密,连同当年被湮灭的种种真相,离开了永城。

几十年后,苏实已死,如今掌握着一切秘密关键的人,是他││苏实在月牙镇上收养的弃婴,苏雁归。

似乎意识到自己莫名地忧郁起来,苏雁归甩了甩头,专注地看着宁简的脸。手抽回,又伸出去,他似是想抚上宁简的脸,最终却又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停住了,彷佛怕惊醒了昏睡中的人。

僵了很久,他才轻轻地碰了一下宁简的眉,触手温暖,眉上绵软的感觉让他觉得指尖连着心都痒了起来。

宁简没有反应,苏雁归却还是等了很久,才顺着眉一路抚去。

眉间、眼上,鼻尖微冷,唇上白得让人心口发痛,苏雁归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在那唇上亲了一下。

「如果没有宝藏就好了。」

唇上因为那一下触碰泛过一丝淡红,带着诱人的妩媚,苏雁归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如果你肯放弃宝藏就好了。」

宁简始终没有反应,苏雁归的手抚在他的额上,过了一会,又沿着脸一路摸了下去,停在脖子边。

「宁简……」他很轻地叫了一声,望着宁简的双眼微微地发亮。

听不到响应,他便咧嘴一笑,眯起了眼,脸上渐渐燃起一抹兴奋,手也灵巧地摸上了宁简的肩膀,然后又顺着胸前,一路滑到腰间。

腰上是一道两三寸长的伤,早已经止了血上过了药,这时抚上去只感觉到与周围细腻不一样的粗糙,苏雁归的手顿了顿,又在那伤口上来来回回地摸,直听到宁简疼了似地哼了一声,才慌忙缩了手。

但宁简没有醒过来,苏雁归便靠在他身旁坐了下去,竖起耳朵听着头上屋里的动静,外面悄无声息,彷佛他们真的躲过了,并没有人发现他们躲在了这里。

时间渐长,似乎没多久外面的天就黑尽,地窖中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外面又始终没有动静,苏雁归也有些困了。

他往宁简的方向缩了缩,一边闭上眼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就只睡一会,如果这一会里有人杀进来,我们就死在一块。」

声音中隐着淡淡的满足,弥漫在黑暗中,缓慢散去,谁都没有听见。

再醒过来,是被摇醒的。

还未彻底清醒,又被人拧住了耳朵,苏雁归痛得大叫:「醒了,清醒了!」

耳朵上的手指松开,苏雁归张开眼,便看到宁简已经坐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已经好了很多。

「你没事了?」

宁简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苏雁归似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又凑近一点,咧嘴笑道:「你好像很久没有拧我的耳朵了。」

宁简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满眼茫然。

苏雁归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旧时跟宁简学武,刚开始的两年常常不肯早起,每每被宁简从床上拎起来,拧着耳朵直到清醒叫痛为止。

他一直记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觉得便是这样的互动,也是一种亲密的表现,而宁简却显然毫不在意。

不会记得什么时候会这样做、不会去想这样代表着什么、不会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这样的接触,只是随心而为,过后即忘。

狭小的空间里彷佛一下子便被沉默充满,好久,宁简才说:「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两三个时辰,或者一天又两三个时辰,或者两天又……」

「铮」地一声,短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苏雁归乖乖地道:「应该只是两、三个时辰,天快亮了。」

宁简还剑入鞘,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有秦月疏在,江湖中人倒也不敢直闯到镇里来,可是秦月疏找到这儿也只是早晚的事。」

听着他语气平淡得彷佛刚才拔剑的人并不是他,苏雁归也已经习惯了:「秦月疏……是太子派来的人?」

宁简点了点头,突然一手捂住了苏雁归的嘴:「有人。」

苏雁归张眼看他,半晌伸出舌头舔了宁简掌心一下,宁简手一缩,反手剑已出鞘,苏雁归连退三步蹭到墙上,赔笑着指了指头上。

宁简这才握紧了剑,一瘸一拐地走到绳梯边上,警惕地望着头上入口处。

好久,上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苏雁归走到宁简身边,小声道:「要不我上去看看?」

宁简还没回话,头上已传来一个男声:「宁简,我知道你在。」

「是秦月疏。」

宁简说了一句便没再说话,苏雁归也没再作声,两人只沉默地盯着头上看。

过了一会,那声音又道:「我不管你藏在哪儿,我也不费心去找,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出来,要么等我这把火放下去,你也别想出来了。」

苏雁归看着宁简,笑问:「这是苏家,他就不担心我也会被烧死?这个人真的是来找宝藏的吗?」

「他只是想逼我们出去罢了,我们在暗他在明,搜得仔细他也占不了多少便宜,还不如等我们自己走出去。」

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这个人却还是认真地解释分析,苏雁归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宁简你真可爱。」

「闭嘴!」宁简扬手就是一剑鞘敲过去。苏雁归头上硬挨了一下,却不敢哼声。

秦月疏犹在上面叫:「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是死是活,都是你自找的,就怨不得我了。」

「为什么这个人还要撇清这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便是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苏雁归的唇几乎贴到宁简耳上,宁简却意外地没有回答。

头上传来秦月疏的数数声:「一……二……」

宁简的眉头微蹙:「只能出去了,一会我拦着他,你……」

没等他说完,苏雁归已经笑着将他拉开,接着秦月疏的声音数下去:「三!」

宁简还没反应过来,苏雁归已经不知从哪掏出火石,在绳梯边上喀嚓一下,火光如龙,在半空停滞片刻便顺着绳梯一路烧了上去。

「你干什么?」宁简惊叫一声,挥剑削下着火的半截绳梯,余下的火星却还是迅速地往上蔓延。

与此同时,上面也传来了秦月疏的声音:「放火!」

紧接着,出口处就有火光闪现,浓烟开始渗进来,呛得人难受。

苏雁归轻咳两声,一边伸手挥散浓烟,一边将宁简拉到离绳梯最远的角落里,还没站稳,就听到宁简冷声道:「你找死吗?」

苏雁归笑吟吟地问:「不可以吗?宁简,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下一刻宁简的剑已经出鞘,苏雁归偏了头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目光沿着剑一路游移到握剑的手上。

那只手指骨分明,透着一丝晶莹的白,他几乎能看到经脉在皮肤下微颤着,那种感觉让他着魔似的伸出手,摸了上去。

宁简一反手收回了剑,剑柄在苏雁归手上狠敲了一下,苏雁归便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宁简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手紧握着剑,抿着唇站在那儿盯着苏雁归,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苏雁归叫得越发响亮,地窖里的浓烟越积越多,他连呛了几下,咳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宁简下意识地伸手替他顺了顺背,苏雁归这才笑了起来,指了指绳梯的方向:

「以火攻火,这点火烧到上头,火改变了四周的风势,形成阻隔,他们放的火就没那么容易烧到地窖里来了。相反,如果不烧了这梯子,就算火种不会轻易掉下来,也会顺着绳梯一路烧下来,到时我们就真要变成烧猪了。」

「可是现在也不过是坐以待毙。这里密不透风,我们留在这,就算不被烧死,也被呛死的。」

宁简说得认真,苏雁归则像是附和他的话似的,越发卖力地咳嗽了起来。宁简本已收回了手,见他这样,只好又放了回去,笨拙地替他顺背。

苏雁归眯着眼咳了一阵,四下弥漫的烟越来越浓,宁简也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苏雁归才献宝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后走到角落里蹲了下去,摸索了一阵,居然搬开了一块石头,露出一个一人身宽的洞来。

「小时候我爹罚我都喜欢关地窖,有时一关就三、四天,我憋不住闷,就找了镇上几个朋友帮忙,挖了个地道,没多长,就通到后巷外面的那块空地上。」

苏雁归说着,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很久没用了,里面可能很脏,而且很窄,得用爬的……」

宁简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洞口一弯身就要钻进去。

看着宁简爬进去,一截白衣缓慢地蹭啊蹭地消失在洞内,苏雁归笑得越发像偷了腥的猫,双眼发亮地跟着爬进去。

地道并不长,不一会就听到宁简敲打墙壁的声音,而后光就从前方照了进来,两人爬了上去,所在是小巷交错处的一块空地,回头时还能看到苏家的屋顶正冒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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