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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BY 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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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简短剑一晃架在他脖子上:「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赵金冷笑:「自然不是,只是,少侠也未必能轻易杀光逍遥山庄的人!」

「说得极是,死一个人老子就亏一个人,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这样的亏本生意,我慕容林怎么会做!」

响应赵金的是一个清脆的男声,随着声音落下,赵金身旁已经站着一个锦衣青年,面容比女子还秀丽,眉目间却透着勃勃英气,显然便是逍遥山庄的少庄主慕容林。

宁简的剑本已蓄势待发,这时顺手一划,便已搁在了慕容林的脖子上:「交出苏雁归!」

旁边三人俱是脸色一变,慕容林却勾唇一笑,毫不慌张:「你凭什么让我交出苏雁归?凭你是他的师父,还是凭你一心想要他的命?宁简!」

宁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手中剑又嵌入分毫:「把他交出来!」

「不交又如何?」

「我杀了你。」

慕容林冷笑:「这话我信,谁不知阁下心狠手辣、冷漠绝情,只是没想到害人至此还不够……怎么样,你是非要了苏雁归的命才甘心?」

宁简的眉头蹙得更紧,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短剑在慕容林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痕,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慕容林也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好半晌,才哈哈一笑:「老子今天就做一回亏本生意,让你见一面又如何!」

宁简眨了一下眼,手中微微收回一点力,慕容林显然察觉到了,大咧咧地转过身便往庄内走。

宁简的剑收了回去,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只是握着剑的掌心中已有些细汗了。

转过回廊曲桥,来到一个遍种寒梅的院子,慕容林停了下来,宁简便一下子僵直了身子。

慕容林回头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便又往前走出几步,指着院子角落道:「喏,人在那儿。」

宁简的目光迅速地追了过去,便看到院子角落是一个亭子。

亭子里有两个人,站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正拿着个碗,脸上却像是要哭出来了。坐着的人倒笑得极灿烂,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着什么。

他身上穿着一身棉衣,外面还披了件大皮裘,脸色异常苍白,精神却似乎不错,正是苏雁归。

只见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只是双眼似望着院中,衬着满脸灿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回忆着什么开心事。

宁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半晌才猛地一动,便要往前冲。

慕容林却在一旁伸手一拦,另一只手顺势一拍,恰恰把宁简刚拔出来的剑推回剑鞘。

「你……」宁简皱眉,却只说了一个字,便没再说下去了,彷佛怕惊动了什么。

慕容林却毫不收敛,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说你一生气就只会拔剑搁脖子,还真没错啊。」

宁简脸上微热,半垂了眼,目光却分明冷了。

「你站在这里看着。」慕容林的笑容也迅速地收敛了起来,只淡淡地丢下一句,便往院子另一头走去。

宁简很自然地抬头追着他的背影看去,还没回过神,便听到慕容林很大声地道:「苏雁归,你怎么又把我家丫头弄哭了?」

声音太大,把苏雁归身旁的小丫头都吓了一跳,苏雁归却只是动了动,半晌才微微转过头来:「嗯?」

慕容林只走到他身旁,把那小丫头手上的碗接了过来,挥挥手示意她退下,才继续道:「我说,我家的丫头哪里不顺你意了,你非要把人整哭了才安心!」

「哭了?我没看见。」苏雁归笑咪咪地回道:「我说吃药我自己来就好了,她非要喂的,你说这男女授受不亲,她又不是我家媳妇儿,我怎么好意思让她喂呢?」

慕容林啧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的碗,一边不大温柔地用汤匙舀起药往苏雁归嘴里送:「他奶奶的,天底下除了你苏雁归,老子还真没动手给谁喂过吃的。」

苏雁归也不计较他的粗暴,一口一口极听话地把药全吞下去了,这才道:「刚才那小姑娘真哭了?我就是跟她说除非她来当我的小媳妇,否则就让我自己喝药,我总不能害了她呀对吧?」

慕容林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就会折腾,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这是说实话。哎,你说我这一大男人的,让个小丫头伺候着,多不方便。你家除了你,难道就没男人了吗?」

慕容林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却毫不退让:「别人是想尽办法占便宜,你呢,难得美人在侧,居然还敢嫌弃?」

慕容林的嗓音一直很大,简直像是跟人吵架,苏雁归却依旧笑咪咪的,说起话来,声音气势就完全被比下去了:「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便宜您自个儿留着。慕容林的便宜,谁敢占呢,我还真怕你回头找我拼命。何况,她是不是美人,我又看不见。」

宁简一直在角落里听着,这时一句话蓦然入耳,心就像被什么一下子悬了起来,双眼瞪直,彷佛连眨眼都忘记了,只死死地盯着苏雁归的眼。

「既然看不见,你还管她是男是女干什么?」慕容林却似对苏雁归那句话毫不在意,只哼笑着应,一边把手中的碗放下,一边粗鲁地伸手拽了拽苏雁归的外袍,放软了声音,「天气冷,别坐太久,回去吧。」

苏雁归却挑了挑眉头,偏头向他:「什么?」

慕容林像是一下子就被磨尽了耐性,拧着苏雁归的领子就把他整个人拽起来,一边往屋子的方向带一边吼:「回去!着凉了,荆拾回来非剥了我的皮!」

苏雁归这才噗地一声笑了,被他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往房间里走,一边还忍不住调侃:「金子和荆拾,你要哪个?」

「金子,金子!」慕容林的耐性更差了,回答得一脸不耐烦,「少说废话!」

宁简看着他把苏雁归拽得差点要摔下去的样子,下意识便追上了几步,等看清楚时,才发现慕容林的动作虽然看似莽撞,两手却一直护着苏雁归,只要他一往下栽,就会被慕容林从不同方向给拉回来。

一种莫名的惊惶从心底升起,宁简慢慢地握紧了剑,看着慕容林把苏雁归带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屋子里的声响几乎听不清,只偶尔听到慕容林气急败坏地大叫苏雁归的名字,不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慕容林从里头走出来,谨慎地关紧了门,这才转身往宁简所在之处走过来。

宁简迎上一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慕容林看着他的反应,却勾唇一笑,带着丝嘲讽的意味:「如何?」

宁简抿唇,始终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这一见,究竟见到了什么。

八年里,超过一半的时间他都在月牙镇,跟苏雁归在一起。由始至终,苏雁归依然表露出对他的依恋和爱慕。每一次他离开,苏雁归总站在家门口满脸不舍,每一次他回来,远远地就能看到苏雁归坐在镇口的大树上。

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这八年,那个人始终都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从未离开。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不是的。

逍遥山庄少庄主慕容林、少年神医荆拾,可能还有很多别的他知道、却从未想过苏雁归会认识的人。

那不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没有过命的交情,慕容林也绝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叶城,费尽心思把苏雁归从他们手上救出去。

八年,他不知道苏雁归结识过什么人,不知道苏雁归曾经在自己不在时做过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苏雁归把这样那样的秘密藏了八年。

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这个孩子。

就如同他的父亲,如同他的哥哥。

事实彷佛就在提醒他,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什么。而当他回头时,一切都已经过去。

喉咙升起一丝陌生的哽咽,宁简眨了眨眼,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慕容林只是一直看着他,这时轻声哼笑,自顾自道:「荆拾你知道吧,现今名扬江湖的少年神医,那时我把人救走,他也在。可那本来就是杀人的毒,既快又狠,毒入五脏,虽然勉强控制住了,但暂时无法根除。因为这毒,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不大灵,刚才你也听见了,得用吼的,他才听得清。」

宁简退了一步,彷佛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如何?是现在这样就满意了,还是非要杀了他灭口,你才甘心?」

这话里很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宁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慕容林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可让你来猫哭耗子的。人已经见过了,请回吧。」

宁简退了一步,又摇了摇头,却近乎固执地保持着沉默。

慕容林脸色猛然一沈,让他那张过分秀气的脸染上了震慑人心的杀气,宁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下意识地向后一跃,慕容林的刀堪堪在他面前划过,在鼻尖上留下一道一指宽的血痕。

「滚,逍遥山庄不欢迎你。」

宁简没有动怒,只是安静地看着慕容林,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眼中微微地亮了起来。

慕容林也注意到了,警惕地看着他,只见宁简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他面前:「让我见他,这个就给你。」

慕容林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往他递来的东西看去。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子,做工很精致,上面刻着一个「简」字,隔那么远,慕容都能一眼看出,那是极好的玉。

宁简却像是怕他看不出那玉的价值似的,又巴巴地补充:「这是皇帝给的,到哪里都能得到官府的帮助和礼遇。」

慕容林忍不住咬住了牙。

天下皆知他慕容林好财,可刚才那剑拔弩张之际,这个人……这个人却居然拿出一块该死的、贵重的玉牌子递到他面前来!

「宁简!」慕容林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句,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玉牌子上,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宁简只是把玉牌子又往他眼前一递,重复道:「让我见他,这个就给你。」

慕容林的刀还握在手里,神色却已经有几分松懈了,只是半晌,他微微别开了眼,生生吐出二字:「休想。」

「这个,可以到官府那儿拿钱的。」

慕容林的目光就很自然地又拐了回来。

宁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诚恳地问:「你不想要吗?」

「我……」

「慕容林!」

慕容林的刀还没放下来,两人就被一声大吼同时吓了一跳,而后便听到快速而响亮的脚步声迅速地靠近,宁简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只手从眼底伸过,一把掐住了慕容林的脖子。

「你为了一块破玉皮就要把兄弟卖了?找死吗?」

「放、放、荆……放……死了,死了!」慕容林一边断断续续地挣扎,一边不住地往后退。

随着那两人一进一退地离得远了,宁简才看见来的是一个高瘦男子,文弱书生的模样,下盘不稳,一看就是武功极差的,只是眉间带着一股私塾先生才有的肃然之气,让人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低头。

从两人的对话里,宁简很轻易就能猜到,这个人便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少年神医荆拾。

可他看见了荆拾,荆拾却像是完全没在意他,微放开手,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慕容林:「你要真敢收下他那玉牌子,我就拿金子砸死你!」

慕容林好不容易松口气,干咳两声,便挣扎着道:「被金子砸死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荆拾目光一冷,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就往他头上砸过去,慕容林下意识抱头鼠窜,那东西掉在地上,滚出好远,等停下来时看清了,才发现竟真的是一锭金子。

「荆、荆……」慕容林的目光在荆拾和那金子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把金子捡起来,而后才走到荆拾面前低头,一脸委屈,「别生气,你知道的……这是我的命门,谁知道他会这么狡诈……」

「你还狡辩!」荆拾怒了,一手抢回他手里的金子,「小苏还比不上他一块玉?」

慕容林的头几乎埋到地上去了,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宁简时的气势。

宁简在旁边看得新奇,一时都忘记反应了,等慕容林低下头时,他才动了一动。没想到那武功极差的荆拾竟迅速回过头来,目光锐利:「站住!你要进这房间,就先杀了我们吧。慕容林这龟儿子受你这破玩意诱惑,我可不会。」

宁简的眉头一蹙,看了看手上还举着的玉牌子,终于怏怏收回,开口时语气却很坚定:「我一定要进去见他。」

「你若进去,那就是害他。」荆拾不似慕容林那般冷嘲热讽,言辞间却更加犀利。

宁简果然停住了,半晌才道:「为什么?」

「因为是你害他变成这样的。」

宁简脸上微微地白了。

「宁少侠,宝藏你们已经得到了,苏雁归现在也不过是个又聋又瞎的废人,实在用不着你们再费什么心思。还请宁少侠念在多年师徒恩义,饶他一命。」

宁简身世之事,虽也有在江湖上隐约传开,但荆拾显然已经习惯了他「宁简」之名,称呼之间也只叫他一声「宁少侠」。

宁简自也不会在意,只是荆拾那一段话,竟似在指责和防备,彷佛他再靠近苏雁归一步,就会害死苏雁归似的。

宁简不明白了,眼中多了几分茫然,想了片刻,才道:「我不是想要杀他,我只是想见见他。」

「见又何益?宁少侠一心想要见他,就不想想,他是不是要见你吗?就不想想,他见了你,又会如何?」

「会如何?」宁简下意识地问。

荆拾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因为你,他变成什么样了?」

宁简脸上白了一分,很老实地点头:「知道,眼睛瞎了,耳朵听不清,可精神尚好……」

荆拾一皱眉,迅速地回头睨了慕容林一眼,慕容林低声道:「他非要见不可,我就让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想到他还非要相见……」

荆拾没再理会他,只是看着宁简:「荆某不才,只能暂时把他身上的毒封在一处,无法排解。宁少侠你是见过他了,想必以为,他只是眼睛耳朵毁了,并无其他大碍?」

宁简心中猛地一跳:「难道不是?」

「好,我就让你看清楚。」荆拾一咬牙,转身就往苏雁归的房间走。

慕容林慌了,连忙追上去:「金子,你想干什么?」

那本是两人平日里极隐秘的称呼,这时慕容林脱口而出,荆拾却没有理会,只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门,道:「慕容林,把他拦在门口。宁简,你看清楚了。」

第十二章

宁简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只见荆拾走进去后,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下,苏雁归就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直到荆拾捉起他的手把脉,他才幽幽转醒,眼中还是一片空然。

荆拾沉默不语,把了一会脉,才又把他的手放回去,苏雁归这才试探地叫了一句:「荆拾?」

荆拾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似是回应苏雁归的话。他的表情始终紧绷着,手上却极轻柔。苏雁归似乎确定了,便如往常一般咧嘴笑了笑:「没事,慕容林比老婆子还唠叨,照顾得很好……」

就在这时,荆拾终于开口了,打断了他的话:「小苏,来说说宁简吧。」

他的声音很大,就像刚才慕容林跟苏雁归说话时那样,却别有几分沉稳。

苏雁归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你想见宁简吗?」

荆拾的话停下半晌,苏雁归才幽幽问了一句,就好像刚刚才发现荆拾在说话:「你说什么?」

「你想知道宁简现在怎么样了吗?」

「你说什么了?我听不清。」苏雁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荆拾冷冷地看了宁简一眼,提高声音道:「我说,你想知道宁简怎么样了吗?」

他跟苏雁归已是面对面了,这时大声说话,就是站在门口的宁简都觉得太响,而床上的苏雁归只是沉默了一阵,而后皱了皱眉,重复:「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说宁简!」

荆拾像是执意要提到宁简的名字,人也凑到了苏雁归耳边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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