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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尽天下上——by满地梨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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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睿儿想吃什么?”一回神,望山就化身为保父,已经端起小碗要给他添煮好的鹌鹑蛋。

紫夜在后面扶额,心说,看来自家老大美男计失败了啊,唉,还得继续帮他想辙。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望山总算想起要处理公务,将紫夜、紫潭都叫进了房里。因为睿儿早在望山这儿睡惯了,赖着不肯走,结罗怎么哄小祖宗就是不买账,他只好采用纠缠战术,坐在床边跟儿子死耗。

望山没有一点让他避嫌,请他出去的意思,紫夜与紫潭心照不宣,还没等望山问,便开始禀告。

紫夜道:“爷,昨夜一战,楙月谷兵卒现都收归到了帐下,共五百多人。偷袭射月谷的那支队伍,被紫潭带人给围歼,伤亡者比较多。投降者中有少数想要回家务农的,都发了五两银子放了。”

望山欣慰地点头,“做得好,死伤者呢?多吗?”

紫潭上前一步答道:“这队人马自以为射月谷内空虚,贸然进攻,因此死伤者较多,约七十人,伤者现留在谷内几家农户里养伤,有人看着。已经派人带着银子和粮食去安抚死者家属了……”

“嗯,那……楙月县县令何在?”关于结罗所说的那个黑纱蒙面人,望山想要从他口中问出线索来。

“被关在柴房了……爷不如等几日再去审问他,那秃头鬼有些骄横,还闹不明白自己失了靠山,不如给他点苦头吃吃,他就老实了。”紫夜说道这里时,言语里透着兴奋。

又问了些其他情况,望山冲结罗招了招手,指着紫夜道:“他就是我安插在大王子那儿的细作,名叫紫夜……以后,你想弄死谁抑或者想让谁生不如死,找他就对了。”

紫夜:= =!

结罗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看了看四周,问:“怎么不见叶祯?”

“他在房顶呢,你想见他?”

望山话音刚落,叶祯便出现在了院子里,对结罗一拱手,“先生有事请吩咐。”

对于他面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恭敬的转变,结罗心知肚明是自己帮他在望山面前求了请的缘故,但还是不自在地支吾了一下,“哦,我就是想问问……你屁股上的伤好全了吗?”

叶祯不解地抬着头,“屁股……无恙啊。”

望山身后,紫夜和紫潭捂着嘴笑,快憋出内伤。

一皱眉,结罗回头推了推望山,问:“你不是说……解除他禁闭思过三月之令,就打了屁股二十板子吗?”

叶祯无语,仰头望天。

望山赶忙将他们三人赶出门去,拉着结罗到床边,笑:“这板子的确打了,是内家功夫,表面看不到伤的,但能叫人变得听话……”

“叶祯还不够听话?”结罗纳闷。

“现在他连你的话也听了,不是更好。”狗腿似的拉起结罗的手摩挲着,望山故意神秘道:“这门功夫用来管教孩子也好,想不想学?”

结罗犹豫道:“会不会很难,你愿意教我?”

“不难,我教你便容易得很的……只要你……”望山嘿嘿一笑,“今晚和睿儿一样,与我同榻而眠,好不好?”

瞬时,影卫三人组站在门外,清晰听到了自家主人高亢的尖叫声。

紫潭:“你们猜,爷被打了哪儿?”

紫夜:屁股^^

叶祯:O__O!!……

第二十章

不是未曾想过,有这般曼妙清晨。

于晨辉金晕中醒来,小窗微展,燕子斜阳来又去,镜前襟袖,指尖流曲。这个人仿若就该坐在那里,一直坐在那里,从高处撷取兰芝而来,入尘间平沙而居……淡淡的影子定在哪里,哪里便是一派春意盎然、花间烂漫。

望山敲了敲自己脑袋,心底对自己又生出几分鄙夷:看什么看,人皮面具还没摘呢,且不知美丑这就着了魔?

听得动静,结罗转过身来,横了他一眼,“大人昨夜睡卧榻可还舒服啊?”

装睡不得了,望山披上长袍起身,眼神慵懒一笑:“还好还好,睿儿也醒了吧,我去叫人传早饭……”

虽然肖想结罗与自己同榻之愿还是没能实现,但也初步实现同在一座屋檐下的目的,只要再接再厉,应当距离目标不远了。望山愉悦地帮着结罗给睿儿穿好衣衫洗漱完毕,转头一瞧——

只见结罗已换下宽松的深衣,着了一件深紫色的窄袖长袍,腰系琅环玉带,脑后辫发上挽,用白玉簪子束了一个最简便的书生髻,长发直直垂落,飘散腰间,一派风流韵骨。

与那些容止凡俗之人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

再清淡轻便的衣服,在他身上一穿,都别有一番雅致清幽。

对着发呆的望山哭笑不得,结罗把睿儿往他怀中一塞,道:“一醒来就跟我闹,你且抱他出去散步吧,听紫潭说,你常常在晨间带他去给追日喂食的……这小子还没骑过马了,就被那美人迷住了?”

望山笑:“追日一出,谁与争锋?你不也迷它来着?”

“哼,我看是你们一个个臭味相投。我要去弓弩作坊瞧瞧,手痒了,今日有天大的事都别来烦我!”这性子一起也不吃早饭了,胡乱啃了几个馒头便往外走,临到门口转过头来道:“望山……等到了晚上……你不会再处理军务了吧……我有事要与你说……”

张嘴刚要应声,想说晚上正好得出去巡逻呢,没空的,结罗却已经迈出了门槛。

遥望伊人飘渺背影,望山对着睿儿叹气,“唉,你爹爹正经拿我当下人一同使唤了,看看,他要是一发狠心抱着你跑了……我给你搜刮的那些酸甜甜的莓果就可惜了……呐,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让你爹留下来……干爹再给你弄稀罕的石榴吃?”

睿儿一听,扑哧扑哧眨眼,嘴巴里哇哇叫着。

望山无奈蹙眉,心道,你怎么还没学会说话呢,真笨!

讨好不到大的,只要讨好小的,不管曲线救国顶不顶用,反正望山是什么都要试一试的。这睿儿最近被他抱得习惯了,不到困了便一直拿他当亲爹使,别人想抱那都得千方百计去哄。望山也不嫌累,抱着他就坐在房里,和紫夜、叶祯论起国家大事。

头一样,说到了军备配置。

紫夜负责无间道的部分,对兵器火药也有涉猎,常年在外搜集的情报也多,便起了话头:“从三十年前开始,夙河以南的沉碧、云倾、连绢三国,就与夙河以北的我国,以及天昭国互为制衡,如今已然演成为割据之势。五国之中,天昭国最重军事,军备力量最强,根据上月探子回报的消息,天昭国国君已秘密下令设置专门供给兵器的制造工场,有大举制造兵器的迹象……”

望山一向对天昭国的动向最为关注,觉得这个信息至关重要,便道:“天昭国士兵最精于哪种兵器?”

“应当是弓弩……听说天昭国国君不久前请到了一位高人出山,为的就是要制造最强悍的兵器……”紫夜顿了顿,又道:“依属下看,天昭国吞并他人的野心昭然若揭,可惜……”

“可惜我们的国君陛下却仍然以为,天下歌舞升平,不但年年削减军费,还大兴土木,为他的后宫妃子们修建那些狗屁宫殿!”毫不避讳地斥责其一国之君的荒唐事,望山神情愤然,身边的两位属下也是见怪不怪,一点儿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叶祯接着道:“若继续如此,想必不出几年,天昭国的兵力大盛……他们早就对绛双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防,自然得防。然攘外必先安内,若毫无作为,绛双之国祚无法延绵,洪图社稷难以为继,要做的事实在太多……现今的阻碍是,各地生产兵器的制式标准皆具差异,一处的制造经验,难于用于指导全国的兵器生产……若想获得更多规格统一的精良兵器,只怕需要付出长年累月之功。”

“的确如此,”紫夜思虑片刻,执起笔,边说边写道:“属下曾听说过天昭国制定的‘物勒工名’法令,所谓的‘物勒工名’就是让朝廷所用的每件兵器上都铭刻上工匠的姓名,而且还要铭刻有主持制造此批兵器之吏员名……如此,如若兵器有了瑕疵抑或是质量差次不齐,便能够使这些工匠和官吏承担各自的责任。这般,奖惩便都有了依据……”

望山深以为然,指着紫夜道:“你多花些时间写下来,这个法令益处良多,我们如能加以借鉴……到时‘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军备一这块就不需操那么多心了。”

“不过关于这些,隔行如隔山,属下等都所知有限,如能找先生请教一二,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叶祯补充道,眼睛却直直看着望山。

望山苦笑:“不要看着我,这些多人里……他最不买我的账了!”

立马被两名心腹鄙视了,嫌弃了。

三个脑袋又凑在一处讨论了两三个时辰,紫夜写完了一摞纸,望山这才放他出来,自己又拉着叶祯说了好半天,听他禀告了楙月谷、射月谷内外大小杂事,才算完事。

晃悠悠得空打了一趟拳,望山一看天色,该吃晚饭了,赶忙从照看睿儿午睡的乳娘那儿接过干儿子,站到门口仰头看天,眼角却往着青石板路上瞟。

不大一会,隐约瞧见结罗走了过来,便抱着睿儿退到门内,假装刚巧出门,冲着结罗扬眉一笑:“回来了,累了吧?”

结罗淡淡应了声:“嗯,不累。”

自从睿儿被望山带到自己屋里放养,府里的厨子便习惯了将单独准备的饭菜端过来,就算结罗仍然有自己那个屋,厨子和下人们也不记得往那儿端。

于是,这会儿,两大一小坐在一起吃饭,还真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只是结罗一直一言不发,望山同样不说话,俩人埋头吃饭,各自想着心事,手上却都拼命往睿儿嘴里塞吃的。

睿儿终于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结罗把望山的筷子一挡,道:“行了,再吃就该吃撑了。”

“哦……那你吃饱了吗?要不,再让厨房做几个菜,记得有新鲜的芦笋,你肯定爱吃的……”并不希望结罗提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望山找着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结罗把筷子搁下,拉住望山的胳膊,微微叹了口气,“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望山侧过脸来,深深看到他的眼底,“我会放你与睿儿走……不过你们父子单独上路太危险……我派两个人给你吧,等你们到了泗水县……但如果过的不好,一定给我飞鸽传书……”

本以为……

本以为就算软硬兼施……也必定要留我的……

“那后天吧……明天收拾包袱,后天便走。”结罗应着,心里忽然就腾出来了一块空地,四面八方透着风,太阳没有,河流没有,连荒芜的草也没有。

抬起头,试图从这男人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却只见到了一处深潭,幽幽暗暗,凄凄凉凉。

望山不看他,自顾自把睿儿抱得比往日都紧,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蹭睿儿的脸,“这两晚,还是让睿儿陪着我睡吧……呵,和这小子相处久了,以后少了他半夜闹腾,少不得要寂寞些日子呢……”

不得了,不得了……居然使出了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的计策了!结罗在心里大喊不好,惨了惨了,不怕自己一不小心软了心,就怕别人处心积虑……塞给他一颗柔软红心啊。

拿刀剁人心,不厚道滴啊。

偷偷瞥见结罗眼眸里露出迟疑的神色,望山压低了嗓音继续煽情,“结罗,我明白人各有志,强留你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人生难得相知心,我原以为……你能懂我的。五岁那年,母亲亲手教我识字明理……每日雕弓书卷,错杂左右,日则狩猎,夜必读书,自以为天资聪敏,文武双全,为人任侠使气……然而才德再高救不得母亲一命,心境再清留不下一室小家……要守的守不住,想留的留不了,个中滋味,难以言喻……我投身于庙堂,立志于军中,并非贪恋庙堂高远、名禄光耀,而是……不希望在将来某一日……当我想守时却又不能守,想留时却又留不住。”

你这算是什么……炫耀你的志气、气节,还是这历经风霜的至情至性?结罗禁不住气结。

望山又道:“世人从喜生忧患,从喜生怖畏;离喜无忧患,何处有怖畏?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然而两袖清风何其不易,爱憎尚且在一念之间,你又怎知今日之爱不是明日之爱,明日之爱不是未来之爱……恒久的,皆是日日月月累积而成……殚精竭虑,为怖畏为生就怖畏,岂不知世上还有另一种活法……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甘作一生拼,

尽君今日欢?

只要……今日欢?

即便没有明日,没有未来……还有今日欢。

说得好,说得何其豪迈洒脱、何其酣畅淋漓!结罗心中霎时一片豁然开朗,瞬时都敞亮了。

既然你如此说了,既然你是这般想的……

既然,

不是不懂得,不是不能够——我就给你今日又何妨——

“望山,你若情愿,就再与我打个赌吧……”

第二十一章

结罗还有件心事未了。

许诺给望山矫正的那把弓,还挂在他房中的墙上,只重新贴了角,弭还未换,弦也未续。昨夜提及何日离开时,他并没有提。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不说。

那个赌,望山还是答应了。

他赢的可能性……很低。结罗暗自喟叹,有些责备自己虚妄之用心,但说出口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之理,且等着瞧……那位流氓大人使出何种手段吧。

静下心来瞧着这把弓,两宿一日用来换弭上弦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干就干,结罗打定了主意,便把睿儿彻底交给望山托管,将桌子拖到了卧榻边,依靠在卧榻上,用小刀刮用剩下的两块牛角片儿,比了比大小,正好做一对弭。

所谓的弭,是用来挂弦的小部件,在弓的两头,一边一个。一张弓有诸多部件组成,弓干是弓的主体,弓两端末梢称之为箫,箫端装弭。弭用以挂弦,多以骨、角制作,也有人用铜制的弭。制作弦的材料有牛筋或丝,也有用丝绳绞合而成的,因了弓人采用材料、打弦的水平不同,弦的好坏参差也大。

弓干的中央则被称为弣,若是双曲形制的弓,弣与弓梢之间有两个孤形的部分,称之为渊,亦名肩。人们常说“骍骍角弓,翩其反矣”,说的就是双曲反弯的,且在弓臂中衬垫了动物角与筋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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