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伸手欲抓住天零，天零浑身颤抖地一缩。幽影重心不稳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求王，将我，将我与敏儿合葬。我，我生前不能让她释怀，希望王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死后向她忏悔。”幽影费力的朝天零爬过去，揪住他的裤脚，定定的盯着他。
天零猛的抽开脚道：“休想，她早就化成灰了。”
幽影喷出一口鲜血，急道：“我从未怪过你，只求你让我们夫妻合，合葬。”
天零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说过了，她已灰飞烟灭，你想和她死在一起就把自己烧成灰。”
幽影难过的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那样，也好。”
小舞终于挣脱明日宇的束缚，扑到幽影面前托着他的头。“父亲！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人。”
幽影看着小舞扯出一个笑容道：“小舞，我对不起你。你，你不要怪你哥哥。是我对不起他在先。你，你答应我好好服侍你哥哥，要当主人一样。”
幽影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小舞，“这是你母亲留给你哥哥的遗物，你替我转交给他。”幽影突然看向小舞身后笑道：“敏儿来接我了，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天零吓得往边上挪了几步，惊恐的循着幽影的视线看过去，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幽影脑袋垂下，只留下小舞痛苦的呼喊声音不绝于耳。
暗卫上前等候旨意，天零挥挥手道：“拖出去。”
暗卫拽起小舞往外拖，一副生离死别的悲惨相正在上演。
几个人围住明日宇却半天抓不住他，暗卫亮出兵器却被天零唤住。“他留下，其余的带走。”
暗卫让开路，明日宇推开抓住小舞的人，从他手里拿走荷包递到天零面前。
“这是幽影临死前要交给你的东西。不管怎样，死者为大，你看看吧。”明日宇将荷包塞进天零手里又环视四周道：“这里血腥味太重，你跟我回你之前住的厢房。”
明日宇见天零还愣在那儿，干脆抓住他的手拖走。
23.
天零顺从的跟着明日宇回了屋。他打开荷包，发现是自己小时候常戴的手镯。他匆匆瞥过一眼纳入怀中。旋身坐在桌旁。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明日宇捡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道：“很早就有疑惑了，曾以为你是王安插在我身边的……我实在没想到王会屈尊降贵。”
“很早？”
“嗯，从我们出逃那会儿开始。”
天零闭目捏了捏鼻梁，心道：当时的确是我心急了。
“你为什么后来让我跟随你到这里来？”
明日宇平视着他道：“第一次见面，你给人压抑的感觉，我觉得你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生活。”
天零苦笑道：“这里就是更广阔的天地？”
“至少离开了皇宫。”
“可是现在我们又要回去了。”
明日宇转开视线，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脸上，投下好看的侧影。“我去哪儿都无所谓，但是我想先确定小枫的下落。”
“如果她安全呢？”
“你知道她的下落？”明日宇注视着天零，希望能听到满意的答案。
“我可以帮你确定她的下落，但需要身为她至亲的你的血。”
“没问题。”说话间，明日宇已撩开衣袖把手臂递到天零眼前。
天零皱眉默道：如果你知道我每动用一次这种能力就会损耗自己的生命，你还会这么迫不及待吗？
心里有点小邪恶，唇角绽开笑颜道：“我不从这里取血，你靠近点。”
明日宇担心妹妹，赶紧把椅子拉近了些。还未坐稳，天零就倚身上前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
“咚！”明日宇觉得心要跳出来一样，扶住椅子的手臂一滑仰面跌在地上。
天零眉头一皱，双臂撑地托住他的头，在手中的小绵羊发愣之际，他伸出舌头探入明日宇口中。
天零身上天生有淡淡的香味，此刻虽然行事霸道，但舌头却很温柔。
明日宇顿时傻了，天零的体温一贯较常人低，他的舌在明日宇口中，就像含着一勺香草味的冰激凌。
可是冰激凌与表相相反是高热量的食物，很快明日宇的脸红得像桃花花瓣一样，浑身像着了火一样。
明日宇抓紧天莲的上臂想要移开他，目的还未达到，舌头痛起来。灼热的呼吸混在一起，天零咬破他的舌还在不停吸吮，等到明日宇发出叮咛之声才依依不舍坐起来。
“你先出去吧，我找到她会派人把消息带给你。”
“为什么要派人转告，我呆在这儿不行吗？”
“不行。除非你想再来一次。”
明日宇躲开天零的眼神，说道：“我晚点过来。”
“不用这么着急，这两天你见不到我。出去吧。”
天零的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采血是很平常的事一般。
待明日宇离开屋子，天零唤来暗卫在门口把守。他坐在镜子前，用指尖抚摸着红唇。“原来味道是这么美。怎么办，我已经中毒了。”口中的触感还未散去，心中相思已起。
接下来两天明日宇的确没有见到天零。尽管已被告知小枫的命星在彩狐族以东的天空光辉熠熠，但明日宇仍然想听到天零亲口说出妹妹平安无事。
暗卫都摆出一副臭脸对着他，第三天天零终于让人放他进屋。
明日宇踱到床边，关切的问道：“你脸色很差。”
天零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你妹妹的事呢。”
“我当然想问小枫的事，你确定她现在平安？”
“平安，又不平安。”
“什么？怎么又不平安？”
“呵呵，别激动。她的星光被更亮的星光盖住，还隐隐显出粉色，或许会发生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
“你说得明白些，星光、粉色什么的我不懂。”
“她现在被人好好的保护着，且此人对她心生爱恋。这够明白了吧。”
“哈？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还看出别的事呢。”
还有事？小枫目前的状况可禁不起再发生什么事件了。明日宇当下紧张道：“别的什么事？”
天零勾勾手指道：“你近点。”
明日宇有点心有余悸，但还是老实的靠过去，只是把握了速度。
天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在你的星光里也看到同样的现象。”
明日宇下意识闪开却被天零捉住手道：“这里乱了。”
低头看见天零指着自己胸口。明日宇有点恼羞成怒。平时一副柔弱相的天零竟然也有这么强硬、邪气的时候。
他赶紧站直拂了拂衣服说道：“哪里乱了，跳得很平稳呢。”
天零闻言仰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是说你衣服前襟乱了。”
24.
这天下午，小舞跪在天零居住的院外痛哭流涕。
侍卫上前欲将他拖走却被明日宇瞧见。
“慢着！”
明日宇飞速跑过去蹲下扶住双肩抽搐的小舞，“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点……”
小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父亲去了也就去了，可为什么不让他入土为安？宇哥哥，他们，他们要把父亲暴尸啊！”
明日宇心里一震，那个柔弱美丽的少年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他擦着小舞的眼泪柔声劝道：“别慌，别慌。你现在外面等着，我，我去看看还有转机没有。”
小舞抬头望着明日宇，眸光闪动，接着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更肆意了。
一片阴影罩在二人头顶，小舞止住哭看见天零脸色惨淡的立在近前，吓得一缩跌坐在地上。然后突然扑到天零脚边抱住他的腿道：“王，王！我求求你把父亲还给我，我求你了……”
天零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哦？你求我？”
小舞猛地点点头。
“还给你？哈哈哈，天下一切事物都尽归我管，你父亲是我的臣民，你也是。没经我同意他竟敢擅自死了，光这一条就不可饶恕。他的苦还没吃完，怎么能这么便宜寻死？先前我还恼着他死了，我还能折磨谁，现在我可以不用烦恼了，因为我看见了你。”
天零弯下腰托住小舞的下巴，嘴角带笑，眸光却极冷。
小舞浑身开始发抖，但只是一小会儿，他就镇定下来低头施礼道：“我怎么样都行，求王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天零愣了一下，捂额笑道：“怎么办呢？幽影想死后火化成灰，你却想让他入土为安。不如这样好了，将他的尸体剖着两半，一半烧成尘埃，一半埋在地底，这样就两全了……”
“够了！”
小舞和天零循声望去，明日宇一脸怒气。
“出去。”天零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小舞愣在那里，天零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炸开，“我叫你滚出去！”
小舞不情愿的被侍卫拖走，明日宇蹙眉冷冷看了天零一眼跟着小舞出去却被唤住，“你不能走。来人，封住院门，没我旨意任何人不能进出。”
院门将小舞关切的眼神隔在院外，明日宇背对着天零没有回头。
“你吼我，你为了那两个人吼我！”声音充满怒气但透着幽怨哀伤之意。
明日宇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到天零面前握住他的肩头说道：“怒气蒙蔽了你的双眼，你本不该这样的，再说小舞爸爸生前过着被人唾弃的日子……既然他已经去了就放下执念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活该受人唾弃。”
“那你也该消气了吧。”
“消气？怎么可能，这才刚刚开始。幽影不自爱勾引有夫之妇，被人唾弃是理所当然的，别以为能一死百了，我要让他的儿子替他偿还我父亲的债，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
“啪！”响声过后，天零脸上留下一片红影。
天零震惊的盯着明日宇，仿佛不能相信他刚才打了他。
沉默半晌，他怒道：“你敢打我？哼，你以为你是谁？……”
“我打你是为你好，你处心积虑过了这么多年仇恨的日子不累吗？”
“我处心积虑？”
“难道不是？王后为了别的男人而谋害王，你没有大白于天下而是放他们离宫，试问天下人为什么还会唾弃幽影？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幽影还会娶别的女人，且一而再再而三，直到他死前说出那句话。”
“什么话？”天零觉得头疼欲裂，两眼发黑，退了几步勉力稳住身形。
“他说‘我从未怪过你’。”
天零松了一口气道：“你的确心思敏捷。不错，是我下旨让他在母亲生产那天娶了母亲最信任的宫女。因为我曾在屏风后听见幽影对母亲发誓说他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人，即便不能娶她也不会娶别人。也是我下令在幽影娶的宫女病死后立娶别的女人续弦，因为暗卫告诉我那一年幽舞在母亲牌位前高兴的说道‘二娘死了，我们一家人再不用被外人打扰了……’”
“你威胁了幽影？”
“不错，母亲和她肚里的小孩儿随便哪一个都能让幽影就范。”天零心里无奈的笑道：你什么都看得明白，什么都清楚了，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温暖有力的感觉袭来，天零吃惊的发出一个叹声被明日宇紧紧搂在怀里。
“你父王、母后还有那个幽影其实都是受害者，幽影被逼打破誓言，如果他真的爱你母亲这比从他手中抢走你母亲还让他痛苦……阿樱常说，人总喜欢纠结于过去，在乎现在和遥想未来。我们不要被过去绊住，受这样的折磨。因为这样很傻，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不应该和普通人一样。”
天零的眼泪无声的滑下，他抓紧明日宇的后背试探的问道：“那你能原谅害死红莲的龙彦澈吗？再或者，假如红莲是可以被救的，而有人能救他却没有出手，你会原谅见死不救的那个人吗？”
明日宇心口一窒，这两个问题都让他内心灼烧得疼痛难忍，他锁紧臂弯，眉头拧成川字，红莲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眼前浮现。
最后，舒展眉心说道：“‘过去’杀伤力的确很大，但我选择不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阿樱说人的生命过去无始，未来无终，既然这样我们这一世不要走以前的老路被过去的事折磨。我们一起放手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些吧。”
天零闭上眼呼出一口气说道：“好，我让幽影和母亲合葬。至于幽舞，我让他入宫做人上人。”
“你能放下仇恨真是太好了。零，你真的很伟大。”
我不是能放下仇恨，只是为了你放下仇恨。
25.
人的境遇发生大变化时，往往心境会跟着发生巨变。譬如纠结于温饱问题的人一夕间得到横财变成有钱人，难免会财大气粗起来；再或者一向被大家瞧不起的人，突然有了身份就容易忘乎所以尊上欺下。然而小舞从一名曾常年在族里上不了学找不到工作的少年一跃成为天族皇宫里大权在握的副总管，让他觉得和以往不同的不过是换了一件衣裳而已。
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定力，让他的现任老师──芝兰另眼相看。
芝兰得到天零回宫的消息十分高兴，同时又为幽影的事担忧。天零看似强大，其实内心很脆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相隔数月，得到的第一条旨意竟然是将幽舞调教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他以审视的目光瞧着幽舞的容颜、身姿，总觉得那个被人嘲笑的家伙换了身衣服，就显出不凡的气度。或许这气度从来就有，只是没人注意过。但是，幽舞的眼睛里没有张扬，出奇的淡定。
这让芝兰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明日宇。
幽舞在宫里对大家态度温和，但不刻意拉拢任何人，有时聪明的人还会感觉出隐藏在那温和之下的疏离。但是小舞对明日宇却很随意，或许是认为父母能合葬是承了他的恩情。
除了幽舞，明日宇也是芝兰暗中观察的对象。尤其是在龙彦澈将将掌权进宫述职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老实说，人家明日宇对龙彦澈此行毫不感兴趣，芝兰却非要安排两人相见的机会，而且还说服了天零同意这安排。
事情很简单，龙彦澈携带了大量贡品，天零让他全部送到明日宇的寝殿供其挑选。龙彦澈得了旨意面上毫无波澜，带上礼物随宫中内侍徐徐前往。
龙彦澈来到时，明日宇正在和小舞聊天。屋里两人站在湖中小筑的落地木窗前并肩说着什么，偶尔会心一笑。这笑容在龙彦澈看来很是扎眼。
内侍近前禀报，明日宇讶异的转脸看着龙彦澈，只是一小会儿就笑着招呼道：“龙彦澈，好久不见。怎么不见龙飞翼？”
语气熟络的就像多年未见邻居，龙彦澈心里很不好受。原以为会看见幽怨的眼神，没想到是那样晴朗的模样。怎么可以这样？
离开他被天零奴役，还能过得这么悠哉，实在不可理喻。
龙彦澈眼底蓄满怒气，隔开内侍进入小筑，正要发难，却出现一名少年拦在面前。
“既然东西送到就下去吧。”小舞平视龙彦澈毫无惧色。
龙彦澈愣了下道：“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