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将人鱼公子从学院里偷出去的！？
那不是枪械，也不是刀具，不是那种绑在身上就可以带着跑的无生命物体——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鱼公子！
是他们无缝隙保护范围内的人鱼公子！
难不成这个春柳般的少年真的化身春柳，用长长的枝条将人鱼公子从围墙里偷渡了出来？
“你，四年甲班五十七号！”徐莫应几乎下意识地报出了对方的班级学号，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就看见那个现行犯将人鱼公子向上托了托，向着人鱼别墅区的围墙冲了过去——
“抓住他！”
20人一组的纪纠队立刻包围了上去，除了人鱼公子所在的那一面，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面对的是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即使是从小就受着教官训练的徐莫应对上这么一群身手敏捷的同学也得头疼很久，所以后续那出人意料的发展让他差点反应不过来。
小树林中的穿插跑位成功地利用时间差将包围圈拉扯成几个小组合，树、枝、人都成为那个少年的助力，让他始终保持只需要面对一个人。
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么多军校训练出来，以陆战队为目标的健壮学员没有一个人是那个少年的一合之敌——掌、指、拳，腿、足、膝，那个春柳般的少年简直就像柳树的妖精，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发出攻击，每一击都会击倒一个人。
关节错位的“咔哒”声隐藏在纪纠队的呼喝中，直到被打倒大部分人后才在变得安静的小树林里清晰响起。被卸脱了关节的队员们甚至下意识地停住呻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在树木间闪动的人影。
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微微眯着，每一步都跨得十分精准，在躲过纪纠队队员的攻击后凌厉出手。
很厉害，难以置信的厉害。
亲身上阵的徐莫应在接触到对方的拳脚后才发现，那看上去纤细的肢体隐藏着强大的力量，不比他常年训练得来的力量弱。
而发力的技巧……更强！
一重两重三重，一拳三叠劲。人体甚至无法被打飞，所有的力被承受，一丝多余的都没有。
被一拳打得胸腹发闷的徐莫应怒瞪着打倒他后就背着人鱼跑的少年，耳边回响着对方懒洋洋的声音：“你啊，太弱了。”
从小就承受着严厉训练的徐莫应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被说弱的那一天，说的人还是个与他同龄的纤细少年。
“有胆子就留下你的名字！”不甘心就这么认输的徐莫应对着对方的背影喊着。
助跑、蹲身、起跳，攀上围墙的少年转过身，浓烈的夕阳照射在人鱼的金发上为少年铺上一层金光闪耀的背景。
露出亮白的牙齿，属于少年的清亮声音响起：“右耳丘，大海的海，飞翔的飞。我叫邱海飞，你得记住啊！”
121、游戏
徐莫应确实记住了这个名字，连同这个少年一起。
邱海飞并不是个全能型的人，多次交手下来，徐莫应很快就摸清了对方擅长和不擅长的方面。
在虚拟对抗中，邱海飞在单体对抗和军战谋略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实力和天分；但实物对战中，对于所操控机械的生疏则曝露了他理论更甚于实际操作的弱点。
这个弱点维持得并不久，获得实物操作权限的少年在往后的对抗中越来越难缠，直到快和徐莫应势均力敌的时候，邱海飞却突然放弃了这一部分的对练。
“为什么？”徐莫应不明白。
“不想玩了。”被询问的邱海飞爬下机甲，边拉扯着抗压服边向场外走去。三个月的军校训练生活让这个薄柳般的少年变得挺拔，手脚修长姿态十分漂亮。
“玩？”徐莫应皱起眉，“你一直把这些当成玩？”
“是啊。”邱海飞根本没注意徐莫应的反应，打开更衣箱翻出校服就往身上套：“这种东西玩玩就可以了，我又没打算当机甲兵。”
“你连和我的对抗练习都当做玩！？”徐莫应抓住邱海飞的胳膊阻止他离开，他从小训练的成果只是被这个人当做一场游戏，这个认知让徐莫应无法压抑怒火。
“这不是你要求我做的吗？为了能再带七夙出来玩，我才答应你的。”邱海飞翻手抓住徐莫应，将对方压制在更衣箱的柜子上：“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根本不打算履行约定吧？”
“你并没赢我。”凑近过来的那张俊脸让徐莫应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几乎想逃避对方逼近的眼睛。
“你蠢的吗？那是机甲又不是机车，我又不是你这种从小就能把机甲开着玩的军官子弟。一个半月的练习就能赢你，你以为我开外挂的？”邱海飞嘴角不自禁地抽搐着。
“可是你已经快追上来了，说不定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够赢我，为什么现在放弃？”徐莫应认真地劝着对方，“再过三个月就是毕业考，如果你的机甲操作能够有个好成绩，那么进陆军就不是问题了。”
“进陆军？我为什么要进陆军？”邱海飞奇怪地看着徐莫应，“你以为我要进陆军？开什么玩笑——我才刚进学院，那么早毕业赶投胎吗？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要考陆军的？”
“那……你要继续升学？”武职编制一向毕业得早，一般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会进入军队进行磨练。如果邱海飞打算升学的话，那么只有文职编制了。
“恩。”应了一声，邱海飞松开徐莫应，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袖口：“我打算考参谋。”
参谋。那代表邱海飞在读完三年预科后，还需要考进帝国军事武略专科研究院再读三年，才能进入军部成为一个见习参谋。
“你看，你都快毕业了，你带的那群纪纠队应该也差不多吧。而我至少还有三年会呆在学院里。你又何必管我和七夙的事情呢？睁一眼闭一眼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脚跟支地转了个圈，邱海飞摊开双手微笑：“像现在这样劳心劳力又卖不到好，有必要吗？要知道，在人鱼公子们的心里，我可是要打倒恶龙拯救他们的英雄哦。”
“被自己保护着的人鱼这么嫌弃着，很好玩吗？”
“不好玩，这也不是好玩的事情！”徐莫应突然爆发了，一把推开邱海飞就向外走去：“纪纠队的存在是为了保证人鱼公子们在青春期内不会受到非自愿的骚扰，这根本不是好玩的事情！”
“喂，我可不是‘非自愿的骚扰’！”邱海飞追上来。
“但你会激励那些处在青春期的同学，到那时就一定会出现‘非自愿的骚扰’。”
“那纪纠队拦住他们就好了。”
“杀鸡儆猴。”
“什么呀！”邱海飞停下来，对着徐莫应的背影狠狠挥拳：“你才是鸡，你们全家都是鸡！反正你也只能再折腾三个月，那么认真干什么！”
不止，绝对不止三个月！
双眼血红的徐莫应大步向纪纠队办公室去，牙齿咬得紧紧的。
邱海飞，我绝对不会让你猖狂的！
六个月后，徐莫应和邱海飞在在五年甲班的新教室里正式成为同学。
“徐莫应，你小子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拧眉瞪着眼前的少年，原本该在三个月前就毕业的徐莫应居然出现在文职编制的学习班里，邱海飞在惊讶的同时也被激起了怒火。
徐将军的侄子，陆军必然的未来之星，竟然跑来混文职！
这是想要干什么！？
“我绝不会让你继续扰乱学校秩序，去骚扰人鱼。”徐莫应清晰地回应着。
“你行！为了几条人鱼连前途都不要。”邱海飞对着徐莫应竖起大拇指，脸色难看地慢慢将向上的指尖倒转：“我们走着瞧！”
徐莫应看着忿忿甩手离去的邱海飞，那个被怒火包裹的少年重重地踏着脚步，飞扬的黑发下的脸因愤怒而艳色无边。
“我赢了。”
半年后，邱海飞在实体机甲战上耗完了徐莫应的能量，切断了机甲的启动电源。举着光刀的少年呼吸微喘，汗珠沿着湿漉漉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略显狼狈的脸高高仰着，黑眸睥睨：“你给我滚回陆军去！”
坐在不能开启的机甲舱内，徐莫应慢慢开口：“不。”
一年后，拒绝了人鱼公子表白的邱海飞踏入小树林，遥望着在人鱼别墅区那里哭泣的金发人鱼满目不忍：“你现在回陆军还来得及。”
站在邱海飞五米之外的徐莫应转过头：“不。”
“徐莫应，你别太过分！”一个冲步，将徐莫应压制在树上，邱海飞的脸上难得露出戾气：“机甲我赢了，七夙我也拒绝了，你到底还要纠缠什么？”
“那些……只是你的游戏。”徐莫应抓住邱海飞压在他肩胛骨上的手臂，微微用劲：“机甲也好，七夙公子也好……拿起，丢弃，对你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啧，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邱海飞收起被徐莫应抓得生疼的手，“机甲、七夙我都喜欢。但唯独你，我不喜欢。”
无视徐莫应骤然收缩的瞳孔，邱海飞抬高了下颌，傲慢地继续说道：“小鬼，你儿童片看太多了吧？以为自己是正义英雄吗？你想贯彻自己的正义，但是你的正义又能带来什么？”伸手指向人鱼别墅区，“哭泣的人鱼吗？”
“七夙公子是因为……”
“你想说是因为我的拒绝，人鱼才哭泣的吗？”打断徐莫应的解释，邱海飞眯起眼：“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的纠缠才拒绝的呢？”
“你颠倒黑白！”徐莫应大怒。
“那又怎么样？”拨了拨前发，邱海飞盯住徐莫应，上勾的嘴角挑出轻蔑的弧度：“如果我要说你是黑的，你以为你能白得起来？更何况，你又能白到哪里去？
“陆军上将的侄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放弃陆军？你能解释通你的正义吗？你不觉得你的选择才更像是在拿人生当游戏？”
“我……”
“我什么？你难道想说你的长处在军略上？这个笑话可不好笑。”邱海飞耸肩，转身拉开了和徐莫应的距离：“我承认你的脑子很好，在陆军的话会是个成为将军的好材料。但想在参谋部混，就凭你那点死钻牛角尖的爱好，脑容量迟早得烧完。情报分析你能考过四级吗？总不会以为参谋部还会专门给你配一组情报分析团队吧。”
邱海飞大开嘲讽模式，因为拒绝七夙而起的郁闷全数发泄在了徐莫应身上。虽然没有徐莫应他依然不会接受人鱼公子的表白，但是这个家伙无所不在的目光也确实是促成了了邱海飞这一决定的原因。
邱海飞的精神稳定度连及格线都不到，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外部压力一旦超出底线他的行事就会发生变化。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徐莫应不过就是引导他入学的学长，即使是纪纠队队长，也不过就是会给他“拐带”人鱼公子的行动添点小麻烦而已。所以四年级的时候，邱海飞并没把对方当回事。
但是这个小麻烦跟上了五年级，那就变成了大麻烦。
徐莫应是什么人？徐上将的侄子，徐家唯一的继承人，未来陆军的必然领航者。
现在，徐莫应不进陆军混文职，理由还与他有关，顿时让邱海飞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感觉一座大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压了上来。
于是他想方设法，哪怕是使诈也赢了机甲对抗；于是他连犹豫都没有地拒绝了七夙的表白——但是徐莫应还是不放过他，非要在他眼前晃。邱海飞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执着了……
从前世到今生，邱海飞耐心都不太好，既然他的橄榄枝对方不接，那么就别怪他将对方踩进泥地里。
邱海飞17岁，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黑名单就是这个叫徐莫应的家伙。
之后就是两人全面的战争，从课业到生活，直到两人25岁。
122、属于
星空历1622年，徐莫应和邱海飞都到了25岁。同届的毕业生中，两人的表现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
对于这个结果，即使是骄傲如邱海飞也不得不承认，徐莫应是个天才，而这个天才还该死的有着认真的特质。
从小就是按照陆军需要来培养的徐莫应对于参谋这个职业一无所知，就是以这样的零起点，他还是一点一点追了上来，慢慢地脱颖而出。
绝对精细的布局，缜密的思维，不会有异军突起的神来一笔，却将整个局面都拉得紧紧的，有着让人连挣扎的欲望都升不起的压力。
但徐莫应那时已经到了极限。
他是人，并不是光脑，即使是光脑也会有主核损耗的问题。那样精细的布局所带来的是精神力大量消耗，一次布局他甚至需要大半年来恢复。
这时他们这群毕业生中，除了邱海飞，还没有谁接触到星球资源争夺。仅仅是局部的战争，就已经让大多数人焦头烂额。
徐莫应知道，军机参谋并不是邱海飞的目标，那个人的目光一直放在首都的总参谋部。
不论是露星计划还是其他计划，邱海飞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完美的大局观和敏锐的政治触觉。大量的情报资料在被输入光脑的同时也存储于那个堪称非人的大脑，然后列出一条条的分析推论。
而这一切，邱海飞做得彷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那个人，是个天生的参谋。
遇见红色人鱼正是徐莫应人生最颓丧的时候。放弃了陆军站到参谋这个陌生的舞台上，他简直就像抽紧的陀螺一样盲目地努力着。而他想要追上的那个人，想要对方正视的那个人，永远在他的前方迈着轻松的步子。
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文职？
他为什么要走这么艰难的路？
徐莫应自问着，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闭上眼睛，只能看见那个把一切都当游戏的人前行的背影。
怎么追都是追不上的吧？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用看向别人的温柔眼光看他。
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摇晃的酒液荡出徐莫应的无力和绝望，然后……他看见了那条红色人鱼。
蜜一般的眼眸，让人热起来的甜香和诱使人堕入欲望的癫狂……
徐莫应沉迷在人鱼的梦幻里，将细密编织的网罩向了那个人。
那是邱海飞第一次倒在他怀里，那双总是拒绝他接近的黑眼睛安静藏在纤长的睫毛后，总是对他勾起嘲讽角度的嘴也恢复了微微带笑的样子。
怀里的身体是柔软的，表情也是柔软的，柔软得几乎让徐莫应舍不得将对方放进培养槽。
直到——他再次看到了红色人鱼。
接下去的三年，由于没有邱海飞作对比，徐莫应的表现就更显眼起来。再加上徐家本身在军方的势力，在同期的伙伴们还为了尉官衔努力的时候，徐莫应就从中尉升到少校。
这三年里，徐莫应没有特别在意过被他放进培养槽里的邱海飞，仅仅是每过三个月会接收蓝迪实验室发来的进展资料。
资料上的数据和图像会大概说明当时实验的进展情况以及实验体的身体状况，以及蓝迪对于实验体的一些推测和展望。每次看到蓝迪在通信中表述的对于实验体的喜爱，徐莫应总会莫名烦躁——翻过蓝迪的长篇大论，最后将视线停驻在那仅有的几张并不清晰的图片上。
浓稠的基因原液并不透光，中心位置因为存在异物颜色更深。培养皿外连接着不同颜色和粗细的导线，宛如一个巨大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