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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仲下+番外篇——by玄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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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而南啸桓就是那只被偷了腥的鸡。当意识到巫烨言下之意时,南啸桓不由楞

了半晌。他这才明白,也许从一开始……这人就是知道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抉择。他

说不清意识到这一点时那泛上心头的感情是什么,但是紧随其后的尴尬和羞愧却是清楚可辨的。

他咬了咬唇,沉默了一会后,才哑着嗓子低声认错:“……是属下错了。”

“不。”巫烨摇头,攥着他的手再次紧了紧,继而双目灼灼的盯着他,“你没错。任宗锦是你的兄长,认

不认他,全凭你的意愿。……只是既然不能释怀,既然还在牵挂,何不和他好好谈谈,解开心结?”

“……属下……”张了张口,南啸桓有些茫然。

释怀?牵挂?解开心结?他想起那日来访的任宗锦。多年不见,他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兄长。而任宗锦却

没有认出他。

十年的时间,从少年到青年,他长高、壮实了很多,也杀了很多人。他不再是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年,他的

世界也天翻地覆。曾经渴望的东西在长久的缺失后,退落到心底最深最边角的地方,他甚至已经想不起父

亲的面孔,取代了那些东西的是他的主上,千夜宫的宫主暮寒仲。

他认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如同对待往日里别的事物那样淡然处之,却最终发现那天的情景一幕幕在脑

海里重演。他甚至想起很多陈年旧事。比如三岁母亲不在的时候他摔破了膝盖,父亲给他上药,一边说着

男子汉不怕疼一边用手拍着他的头部。结果由于忘了收敛力道将他拍的头晕眼花导致他哭得更加淅沥哗啦

。比如八岁那年,从阎罗殿里转了一圈又归来的兄长将母亲做的点心塞到躲在窗户外偷看的他的手里。那

是他第一次清楚的打量他的哥哥,从此记忆中哥哥的味道便是淡淡的香甜。还有十三岁跟着余白离家的那

一日清晨,从后面追上他,将贴身玉佩塞到他手里的任宗锦……

是的,他是在牵挂,是在怀念,可是那些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奢望

……

104身世(二)

“……主上,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寂静无声的屋内,南啸桓涩然开口,终于打破了已然凝固停滞的氛围。

早已准备好答案的青年轻握了男人的手,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低声回道:“完全确认……是在五日之前

。”而察觉到南啸桓的不对劲,却是当天见过任宗锦之后。那之后不久,卿颜就将无羁楼里探查搜索到的

原始消息和经过整理、深入分析理清头绪的资料全部书写、定制成册交给了他。而书册的最后一页的几个

名字中,南啸桓三字赫然居于首位。不管是年龄、性格、来历背景……可能性最大的都是他的属下。

而最后真正让他肯定了眼前男人身份的,是暮寒仲少年时期的一段记忆和南啸桓身上那道年岁已久,疤痕

淡淡的狭长刀疤。

“……”

五日前……南啸桓无意识的在内心重复这个数字,脸上一片木然,双眼内情绪翻动,晦涩难明。

“这件事情,楼里动了四分之一的人力去探查,由楼里的五长老魏凌全权负责。玉佩的调查陷入僵局后,

他带着人再次去了怀安山。在余白师徒当年居住的石室内,发现了几间密室。其中有一间,墙壁上留有钧

天阁杀手的标记。

“魏凌找到钧天阁的阁主,询问并查阅了当年刺杀余白的记录。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还发现了另外一

些十分巧合的信息。

“刺杀余白的这件事,被记在钧天阁内排行第三的杀手‘枭’的名字之下。而相隔了几条记录之后的目标

人物,则是任宗铮。

“任宗铮是‘枭’接的最后一笔任务。之所以说是最后一笔,原因不外乎三个:一、任务失败,‘枭’身

亡。二、任务失败,‘枭’逃脱。三、任务成功,杀手失踪。‘枭’在钧天阁中数十年,从未失过手,每

次任务完毕,皆会按时归来。因为可以基本排除第三条。而第二条,就算他受伤,也不该没有任何联络。

因此,只剩下第一种可能……而怀安山当地的猎户十年前上山打猎时曾经在一处山腰发现了疑似‘枭’的

尸体。他惊吓之下虽没有掩埋尸体,却被贪念所驱,大着胆子捡了尸体身边的一块金牌。”

巫烨顿了顿,看了一眼南啸桓后继续解释:

“那块金牌是钧天阁里杀手身份信息的证明。楼里的人去问了,得到的描述和那块是一模一样的。之后…

…”

之后,魏凌等人顺藤摸瓜,加上新发现的一些东西,确认了‘枭’是在刺杀任宗铮时,失败并丢掉性命的

。余白死后前几个月内,有很多江湖人士都称曾见过仁宗铮,说他在四处打探有关钧天阁这个杀手组织的

消息。

至于他最后是不是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从‘枭’接受任务,主动在任宗铮面前现身,却最终死在对方手

里的事实来看,他是成功了的。

“你那时……应该知道,那杀手也是受雇于人,杀了他并不算为余白真正报仇。却为何还会做出那样的决

定?”当时南啸桓才刚刚十六,对上钧天阁里不知杀过多少人的顶尖杀手,胜算并不大,很有可能一不小

心就丢了性命。

随着巫烨的讲述,南啸桓也不自觉的开始回想少年时期的那份记忆。听到巫烨这样问,南啸桓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才沉着声答了:“属下当时身单力薄,要想查清真正害了余白的人的身份,短期内根本没有可

能。”而钧天阁接受刺杀名满江湖的剑圣这个买卖,委托人真正的身份知道的人一定极少。

虽然身为排行第三的杀手,‘枭’依旧也不过是一件杀器。南啸桓从一开始就知道,‘枭’不会知道那个

人是谁,而事实上,他也从未打过从‘枭’那里入手的主意……之所以要杀他,不过是因为,他无法忍受

杀害恩师的凶手逍遥法外。

“所以你就将目标定到‘枭’身上?”巫烨微微皱眉。

“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的恩情,属下必须偿还。”南啸桓面无表情,却无比认真。

“……”巫烨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松开握着他的手,猛然站起身来。听到眼前这人三言两句就将十年前

那场厮杀的来龙去脉交代完毕,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就如砸进了一块大石头,激起层层涟漪,根本难以

回复。

他很想对着南啸桓大骂几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身体内部激荡着的,就欲将之诉诸武力的冲动差一点不

受理智控制爆发出来。他恼怒南啸桓将自己性命看得如此轻微,又恨他当年出事后放弃找任青亦解决,一

人担起所有事情的举动,在这又怒又恨,仿佛暴雨一样说来就来占据了他大脑的负面情绪的冲击下,由紧

绕在心脏上那条蛇所带来的窒息感愈发的沉重。

好痛……

袖子中的手掌握成拳头,巫烨痛苦的揪起长眉,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着,然而他的视线一直未从

那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离开。他紧紧的盯着他,看着男人此刻异常空白的微垂的脸庞,早先的耐心突然被

不知什么情绪驱赶。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忽然冷下去的声音一字一字缓慢的从他口中发出:

“师傅的恩情?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死了的话,你的父母,你的兄长该怎么办?”

南啸桓身体颤了一下,紧接着,在这场谈话中,一直面无表情,看上去无动于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似

乎将自己的思想和肉体有效分割开的男人忽然抬头。那一刻,他无助茫然,宛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

巫烨为他的眼神所震,当即楞在那里,还未来得及再做出什么反应,对面的男人已经立刻又垂下了头。他

坐在那里,好像有些无所适从——他无意识的动了好几下身体,并且显得极为局促和不安。直到几瞬之后

,男人盯着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左手,用着干哑、低沉的嗓音再次开口时,这种局促和不安已经转变为一种

巫烨前所未见的僵硬和焦虑。男人仿佛突然之间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未知、现有知识和经验完全不适合

且无法运用的环境之中。

这种状态,在男人大脑自发的调整到最惯用的应对模式后,得到了些微的改善。低着头,沉着声的人,乍

一看和以往他所熟悉的那样模样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右手不停的握起又松开——连他自

己也没意识到。

“……有哥哥在,无妨的。”

窗外的寂冷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他的身体,将他紧紧的笼罩进去。那一瞬间,巫烨觉得男人身上那种冰冷的

死寂攫去了自己周身的全部温度。抽疼的左胸好似沉浸那看不见阳光的幽深海底,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沉

寂与黑暗。

他瞬间忆起从任宗锦那里听来的那个故事:仁宗铮从小便被父母所忽略。而那些过往对南啸桓造成的影响

第一次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心头一酸,不由走至南啸桓面前,伸臂将人搂住,叹气柔声道:“任宗锦代替

不了你。”

南啸桓顺从的将头贴在青年身体上,却没有接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几年之后,你会娶一个喜欢的女子,然后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待年老之后

,你白发苍苍的坐在院中,你的孙儿们在你身边打闹戏耍……很温馨的画面不是么?”

巫烨轻抚着南啸桓的黑发,人说头发软,心肠软,和阳刚外表不同,男人的一头黑发很软。每次情事过后

,巫烨都会捋起男人的一束发丝在手中把玩,内心既平静又满足。

怀中的人身体动了动,南啸桓想要抬头,却被巫烨放在头上的手阻止:“这世间无数人一生的追求便是如

此,他们说这便是幸福……”

“啸桓,我是个自私的人。这一辈子被我缠上,是你的不幸,可是对我来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绝不

会放手……”垂眸看着男人的发旋,青年俊美的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长眸深不可测,陈述的声音平

稳有力,“你既然应了那个是,我便绝不许你的身边出现任何女人,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但是,我同

样会给你幸福!”

一直静静听着男人身体猛的一颤,下意识的就欲推开青年。巫烨眼神一沉,搂着人的手更加用力将男人朝

自己怀里压去:“我有信心!也一定会做到!可是……有些东西,我永远也无法给你。不是不想,而是不

能。”

“……啸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任宗锦始终是你的哥哥,而你始终是他的弟弟。这点怎么都不会改变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无数的看不见的线和其他的人事物相连。而其中最坚固的那条,便是由

流淌在身体中相同的血脉所组成。

南啸桓无声的闭眼,无边的黑暗中,除了围绕在周遭那熟悉的气息,眼前不停的闪现着他以为早已遗忘的

画面。任青亦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却又万分期待着他踏出的每一步。母亲浅笑低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美得宛若天人。任宗锦握着笔,扭头对他一笑,然后低头在纸上写上他们的名字……

这一切美好的几乎让他落泪,可是……

不!不行!

看着看着,南啸桓忽然睁开双眼,熟悉的恐惧瞬间充满他的身体,使他无法克制的轻微颤抖,紧握的拳头

上青筋暴起。他猛力从巫烨怀中挣开,重重的跪到地上。

“仁宗铮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从被主上救回宫的那日起,这世上便只剩下贯日阁的南啸桓!”

他的声音很大,巫烨从未见过男人这样失态。虽然依然是那张冰冷的面孔,但紧蹙的双眉、几乎是低吼的

声音、轻颤的身体都从某方面反映出他的异常。

半晌,巫烨轻叹一口气,弯下腰欲将人从地上拉起,却不料男人异常坚持,避开他的碰触,以头磕地:“

属下恳求主上!”

在眼下这个状况下,南啸桓恳求的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他拒绝与任宗锦相认。

“你……”看着男人的模样,巫烨别开眼去,他明明一开始就说明了他不是以宫主的身份来与他说这些话

的,然而这个男人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在他眼里,暮寒仲的属下是他的第一身份,而巫烨的恋人这个角

色,总是无条件居于其后。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将这个忘记得一干二净……

巫烨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他看着视野中跪在那里的人,正在思忖着新的对策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

屋外传来,紧接着响起的是卿颜的声音:“主上,有罗青凌的消息了。”

巫烨脸色一沉,转身朝外走去。

他可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司皇寒炼插在军中的棋子。只是自他带兵回京时,那个男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个多月来,终于有了一点消息……

 

永安元年元月十二,玄京四百里外的丹寨镇。

丹寨是一个小镇,镇子不大,只有三十户人家,每日的人流量却很多。这都得缘于村子旁的那条百丈宽的

官道。自从三十年前修建了这条官道,这个小镇曾有的闭塞和寂静就被打破了。每年到了入京的高峰时期

,赶考的书生、快马疾驰的信使、拉着货物前来做生意的商贾、甚至还能看见打扮怪异,不论男女,皆生

的魁梧高大的翰国人……车来人往,络绎不绝。而沿着官道,丹寨镇的百姓搭设了很多舒适的铺店。

苏家茶铺就是一家自官道刚刚建好就搭设的店铺,在周围数十家同样性质的茶铺中,历史最为悠久,名气

也最大。来往的商贩书生都爱在这里叫上几盘小菜,温上一壶酒,同天南地北的各路行人谈天说地,好不

惬意。

这几日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雨,搞得弥漫在山野间的雾气经久不散,肆虐的水流将土壤冲动稀巴烂,一不

小心踩上一脚,便会沾上大片稀软的泥块。在这萧瑟寒冷的雨天,就连茶铺外上几个月刚刚重新刷漆的栏

杆柱子也显不出一丝半毫的新意,反而像灌满湿气一般,沉重的让人郁卒。

昏暗的屋子中,一个年轻的小伙裹着大棉袄,双手插在袖中,坐在火炉前烤火。现在不过卯时刚到,苏家

一家上下都已经起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平常到了这个时候,苏河光是端茶倒水都忙得团团转,可是过年期

间,加上实在不适宜出行的天气,这十几日他倒是美美的闲了一把。

“哥,你又偷懒了!”迷迷糊糊眼看着就要进入温暖的梦乡,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苏河打了个颤

,猛地从长凳上跳起:“哎呦!姑奶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懒了!我这不刚刚歇下,凳子还没坐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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